“没事吧？”
“没事。幼美，你如果没打算出门就坐下来，妈有话要跟你说。”
叶幼美听话落坐。“妈，你要跟我说什么？”
“刚才我和陈董他们去喝茶，妈很满意陈小姐，希望她能和你哥愈快结婚愈好，你觉得呢？”
“为、为什么要问我？”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知道你喜欢兰桂，可那样是不对的，你和兰桂不适合。”
“我们并不是亲兄妹。”
戴采玉摇头，“乔茂企业有意和你叔叔的公司合作，而商场上最保障的方法就是两家结为亲家，我们彼此都很满意对方，不希望事情有其他变数，所以妈希望你别再缠著兰桂。听妈的话，你跟兰桂一点也不适合，你应该去找适合你的人，只要对方身家清白，有正当的工作……说到工作，妈真的希望你去找一份正常的工作来做，成天待在家里像话吗？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很懒惰都不工作，写小说这种工作你也不好意思逢人便说吧？所以——”
“够了！请你别再说了。”叶幼美低吼。
女儿每次都是乖巧听她训诫，没听过她这么大声和自己说话，戴采玉不禁吓了一跳。
“请你别再说了……”她不是她的母亲吗？为何要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她以为她没有心不会有感觉吗？“我不爱谈论工作是因为你讨厌，所以我尽量不在你面前说，我不到处说，也不是怕人指指点点，只是生性低调，就算我今天做的是最棒的工作也不会到处张扬，我和其他人一样也是认真工作赚钱，不偷不抢，甚至还没有休息日，为什么你总是无视我的认真？是不是因为我选了和爸爸同样的工作，所以你很不高兴？”
戴采玉沉下神色，不悦道：“写小说能赚什么钱？更何况遭到退稿的话，就等于做白工，你以为你有多少青春可以浪费在这种毫无保障的工作上？你已经二十六岁了，难道不懂得为自己的将来想想？”
“至少我很快乐，跟爸爸一样乐在其中。”记忆里，父母经常为了这件事争吵，爸爸的快乐母亲永远不能理解。
“写那种不能大卖的书有什么值得快乐？你和你爸都太不切实际！”
“我知道你很气爸爸完全不懂你维持这个家的辛劳，可是爸爸他都懂，所以更努力，只是运气不好，才会抑郁而终。你一直想和他离婚，可是因为我这个女儿，你不能早一点离开爸爸，看见我就好像看见那个你认为很无能的爸爸，所以你很讨厌我，对吧？”
“你一直希望我别学爸爸，不断逼我要用功读书，我知道的，你很在乎面子，嫁给了有钱的原叔叔，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输得太难看，可惜我不是念书的料，不能赢过原兰桂！妈，为什么不干脆坦承你想要的女儿只有小荷，根本就不想要我呢？”
戴采玉看著女儿，惨白著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美美，不许这样对你妈妈说话！”原兰桂在门口终于听不下去而走进来阻止。
“这是我们的事，你这个外人别插手！妈，说啊！为什么不诚实以对？既然不想要我，为什么当初还要带我走？不要我就别假装对我好，至少我还能陪爸爸走完最后的路，不会让他孤零零一个人离开，为什么不说啊？你说啊！就算是为了钱抛弃我们父女，也不会有人说你的不是，因为是我和爸耽误了你不是吗？”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终于停止叶幼美的愤慨，打人的是原兰桂。
“够了，别再伤害你妈和你自己。”这一巴掌，他打得心痛。
叶幼美冷冷地笑，受伤的神情全数敛下，只余满满的防备。
“自以为旁观者清是吗？”
“美美，别再说了。”她的眼底有恨让他更痛。
“原兰桂，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我很恨你！”压抑已久的叛逆全在此时爆发。
她讨厌妈妈、讨厌不守信用的爸爸、讨厌小荷夺走所有的关注、讨厌抢走妈妈的原叔叔、讨厌对她假装亲切的原兰桂，而最讨厌的是破坏这一切的自己。
夺门而出时，她泪眼迷蒙，天空又下起雨来。
她全身湿淋淋，心也湿透了。
楚月不负责任大辞典——
本章并无任何词汇需要解释，谢谢。
第十章
爸爸，你在写什么？
我在写爱情小说。
爱情小说……可是你不是一直都在写恐怖小说吗？
这是爸爸唯一写的爱情小说，是有关爸爸和你妈的故事喔。
真的吗？写完以后一定要给我看喔，我要看你们的爱情故事！
好好，一定给你看。
爸爸，你很爱妈妈对不对？
是啊，我最爱你妈妈了。
那我呢？那我呢？
爸爸当然也爱你，美美和妈妈是我最爱的宝贝！
可是妈妈总是在生气……
那是因为爸爸很没用啊，不能分担妈妈的责任。美美，妈妈为了这个家很辛苦，无论妈妈对你有什么要求或是做了什么事，你都不能生妈妈的气，因为她是为你好，你将来长大一定要孝顺妈妈，知道吗？
泪水滑落脸庞，叶幼美睁开眼睛，静静望著天花板，好久以后才坐起来远眺窗外十楼的风景，满眼全是白云，一团一团的就像棉花糖。
离开以后几天了？好像是五天了，今天又是几号？
嗯，应该是八月八号……
是父亲节。
想起刚才的梦境，她又哭了。
爸爸写下最后一本小说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得到癌症了吧？才会答应离婚，因为他明白自己再也不能给妈妈幸福。爸爸有才华，可惜始终没没无闻，后来出版社甚至也不再给予合作的机会，就此断了爸爸的梦想。
爸爸的梦没有了，她的梦也跟著破碎。
爸，美美也好爱你，可是美美伤害了你最爱的妈妈，你会原谅我吗？
趴在床上，她的泪水始终没停过。
“爸……妈……”
最近，除了公司的事情，原兰桂还得分心担忧叶幼美。
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去她租的房子，手机不开，他每天都提心吊胆，就怕会收到不好的消息。
原敬恒安抚妻子要她尽量放宽心。“别担心，幼美可能去散心了，她都那么大了不会出事的，她从小也没让你担心过，肯定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戴采玉握著双手，靠在丈夫怀里，泪水自女儿离开后就断断续续没停过。“我一直以为她接受我的教育方式，没想到她只是压抑住而已。敬恒，幼美是我亲生女儿，我怎么会不爱她？我这个做母亲的是不是太失败了？”她一切都是为女儿著想，以她的性格怎可能习惯当原家的媳妇，她只是希望女儿能有更幸福更快乐的人生。
“妈，姐很聪明，绝对不会出事！”原兰荷也很焦急，却不能表现在脸上，否则只会令母亲更难过。
“兰桂，问过幼美的朋友没？”原敬恒问儿子。
“我知道的都问过了，没有人见过她。”原兰桂爬梳头发，一脸烦躁。
“我相信姐姐会回来，就算现在不回来，十一号也会出现在会场，到时候我就去现场堵她！”原兰荷想起还有CWT八月场。
正当所有人一筹莫展时，电话声突然打破凝重的气氛，萤幕显示出叶幼美的手机号码，原兰桂立刻接起。
“美美，你在哪里？”
“哥，妈在吗？我有话要跟她说，请她听一下好吗？”
原兰桂心一疼，将话筒交给戴采玉便坐在旁边等候。
“幼美，你在哪里？妈很担心你。”戴采玉紧紧握住话筒，当作是握住女儿的手。
“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现在住在饭店里。我、我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上次我太冲动说了一些气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是真的气你，对不起。”爸爸去世得早，母亲的教育方式让她习惯压抑情绪，有些事情当面说会说不出口，只能透过电话，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她更能真心表达。
“幼美，妈一直很爱你爸，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他，更不会后悔生下你，你是妈的女儿，妈只是求好心切才会给你那么大的压力，是妈对不起你。”以为女儿没有抱怨就是全盘接受，等她发现自己错了，为时已晚。“那时候，你爸忙著写小说，整个家计重担都落在我肩上，我很累又不知找谁商量，和你爸的感情也逐渐降温，所以才会提出离婚，本来是想知道你爸对我还有没有感情，没想到他竟然爽快答应，直到他去世后我才晓得你爸生病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如果连最后维系整个家的感情也没了，又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也许放手是对彼此最好的方式。
“是我的错，我明知道你很用心支撑整个家，还对你这么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妈，我很爱你。”倘若当时她能早一点说出爸爸生病的事情，也许这一切会有所不同。
“傻孩子，妈不会生你的气，妈也是太爱你了，才会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强迫你非做到不可，以后妈不会再这样子做了，快点回来好吗？”
……真的一切都是爱。
为了所爱的人，往往会看不见对方真正的需要，而不顾一切付出自己认定的爱，等彼此都伤痕累累才会学到教训。
虽痛，这样无悔的爱却教人割舍不下。
“不行，我暂时不能回去，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妈，你别担心我，一个人住那么久了，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只要妈肯原谅我，那就够了。”
“天底下没有父母会气自己的儿女一辈子，你是妈的乖女儿，妈只会爱你。”
“谢谢妈。对了，原叔叔在吗？我有点话想跟他说。”
戴采玉将电话交给原敬恒，原兰桂见状明显失落。
“爸爸，父亲节快乐。”
原敬恒接过电话就听见这句话，差点让他落泪。
“傻孩子，先回来吧，别让我们担心。”女儿终于肯喊他爸爸了，感动啊。
“爸，无论我以后有没有嫁给哥哥，我们都会是一家人。”她相信善良的爸爸知道她这么做应该会替她感到高兴。
原敬恒是很快乐没错，可怜的是他儿子，听女儿这么说，总觉得有人要伤心了。
“幼美，你要不要跟你哥说话，他一直很担心你。”
叶幼美停顿了一下，开口问：“小荷在吗？”
原兰桂以为父亲要把话筒转交给自己，手都伸出去了，哪知接手的竟是妹妹，他的心愈来愈沉。不晓得她们说了什么，只见小荷笑得很高兴，完全看不见他的痛。最后，他终于受不了，直接抢走话筒。
看见他的表情，原兰荷敢怒不敢言，乖乖缩到一旁。
“美美，是我。”
“喔。”她淡淡回应这一声，听得出来并没有特别高兴。
他叹气，“我打了你，对不起。”她的反应让他很伤心。
“你打我那一巴掌很痛。”痛到隔天还留下巴掌印，下手真重。
“对不起。”
原兰荷闻言，在一旁咯咯偷笑。
“痛到让我醒了过来，多谢。”叶幼美开始怀疑他会不会有动手殴妻的可能性。
她的冷静逼得他快要失去冷静，“美美，我们……”
“对不起，我很忙，不能和你多说。”她冷淡的口吻似是连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时间。
原兰桂的心愈来愈痛了，他急切地问：“你就这么不愿意原谅我吗？”
“我是说你打得好，打得我都清醒过来，根本没生你的气，你误会了。”
“你要骂就尽管骂，别对我不理不睬，你明知我……”注意到其他三人都在正大光明偷听，他索性全说了。“我只爱你一个，你的冷漠会让我难受，别欺负我好吗？”唉！
原兰荷没想到看起来高高在上、一副大男人主义的哥哥竟然对姐姐这么委屈，真看不出来呢。
“我欺负你？说错了吧？我是真心感谢你那一巴掌让我清醒，我还从来没有那么感谢过一个人，谢谢你。”
“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让他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应该是没有，该说的都说完了。再见。”
原兰桂重重挂断电话，神情不满。
戴采玉已决定不插手女儿的事情，女儿若觉得幸福，她也会成全。原敬恒面色有些心虚，多了一个女儿让他开心，儿子受到伤害，他又高兴不太起来。原兰荷则是很一脸欢乐。
“她刚才跟你说什么？”妹妹的快乐落在他胸口成了千万根的针。
“呵呵，没什么，秘密。”这是属于她，秘密不可以说。“对了，妈，姐姐说下星期二就会搬回来，记得要煮她喜欢吃的菜喔。”似是存心要让哥哥更哀怨，原兰荷补上这句话，丝毫不介意在他心中的伤口挖一个更大的洞。
一家人，和乐融融（？）。
美美还在生他的气，却说要搬回来，又不肯跟他说，他实在愈来愈不懂她在想什么。
不过只要她肯搬回来，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星期五下班回来，原兰桂满身疲惫，听见从妹妹房里传出来的开心笑声，他已经懒得去问她为什么开心了。
他闭目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不是公司的事情而是她——
“哥，你在睡觉吗？”原兰荷敲敲他的房门走进来。
“做什么？”现在这个家最悲惨的莫过于他。
“没有啦，是要跟你说今天晚餐自理。”
“阿姨不在？”
“妈妈在哭，爸爸在安慰她，我又不会煮饭，当然要自理。”
“哭？怎么了？”原兰桂坐起身来。
“没有啦，姐姐今天寄了快递过来，是要给妈妈的一本小说，妈妈看完之后一直在哭，爸爸在一旁安慰她，还有一封信是要给……”她故意停顿，吊他胃口。
“原兰荷，你下个月零用钱少两千。”
听见要减少已经少得可怜的零用钱，原兰荷立刻呈上求和的信件，恭敬地说：“姐姐这封信是要给你的，慢慢看喔。”看还后千万别再扣她的零用钱。
原兰荷识趣地赶快离开，还帮他关好门以便尽情阅读情书。
说是信，确实是装在信封内，不过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明天早上八点半在CWT门口的社团入口B区找我。
这样算是和好的意思吗？
他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