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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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郎-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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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云颔了颔首,步进内院之时,却被迎面而来的男人顿住脚步。
  是那天来禀报曹纪风重搜“隆容”的官卫。
  过目不忘的本事几乎让她吓破胆,她立即回过身,低垂着慌张的脸孔,习以为常地躲避官卫的注意。
  那名官卫挑了挑眉,向身后的男人露出兴味的笑容。“你的内子真有趣。”
  瞥了瞥已躲到角落去的人儿,长孙晋勾唇,淡漠一笑。只有他明了她的可笑反应下,藏的是她这些年累积下来的惶惧。
  送走了客人,他走近她,大掌抚上她隐隐打颤的纤细肩头。
  今后有他的庇护,他绝不让她再这样惶然度日。
  “云儿?”
  他的叫声唤回容云闪躲的目光,她转头望向他严肃的脸庞,霎时懂了他的苦心,也明白了一切。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想笑出声,黯淡的眸心却藏着一抹失落,嘲讽自己的愚昧。
  在锦衣卫尚未松懈对他们两家的盯梢前,他们的确得把当天的戏继续唱下去,方才只差一步,她就要在那名官卫面前坏了大事。
  她怎会认为他真要娶自己?他瞒住所有人或许不当,但这是唯一能保全两家的方法,毕竟,他们稍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锦衣卫周密的耳目。
  终究弄懂了他娶她的真正目的,应该豁然开朗,松懈心头的紧绷,可为何她的心这么难受?本来尚存着一丝期待的窃喜情感,如今却令她失望得疼痛。
  那样的心酸与痛楚,让她觉悟,她爱上长孙晋了。
  与他相识太久,她不知这是何时萌芽的情愫,只知记忆里的悲喜忧欢,太多情绪、太多片段都有他的参与,从来触动她情绪最深的,也只他一人……
  “怎么了?”长孙晋皱眉,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她摇了摇首,挥去所有难堪,对他强颜一笑。
  “我早上去看你,喜姨说你还睡着。”凝睇她脸上略带苍凉的笑容,他的眼透出不舍。“刚睡醒吗?吃了吗?你脸色很白。”
  他的关心教她更难过,也险些逼出了她的泪。
  “嗯,睡太久了,有点头昏,我这就回家吃饭。”说罢,她立刻转身,急着想逃,把之前可笑的决心抹个一干二净,她已没有勇气去问他真不真心的问题。
  这桩婚事,她该庆幸自己并未高兴太久,还赶得及唤醒自己,不然当真那么冲动向他开口,他肯定会被自己的愚昧吓坏,弄得两人都尴尬。
  “你来这儿……就是想对我说这些?”他及时拉住了她离开的脚步,直觉她有事,但见她小脸低垂,他读不出她的表情。“我这几天登船探望,想跟你交代成亲的事,我知道自己办得太急,还没——”
  “我懂的!”急急打断他的话,容云抬起脸,强笑道:“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你放心,我会做得好好的,不会让你失望。”
  不要……她不想从他嘴里听到那样无情的筹划,既是心知肚明就不要再说了,她怕自己承受不了,下一刻即大哭出来。
  她意指将会做好他妻子的本分?但为何她眼底却充斥着哀伤?
  “这件事……你是同意了?”他不安地问,头一回尝到紧张得呼吸快停的难受滋味。
  他从未探问过她的意愿,从提亲到下聘,所有事都是他一人的主意,他知道自己没必要把婚事办得这么仓卒,即使流言四起,也该先取得她的允诺再正式提亲,但急于拥有她的私心掩盖了他的理智,难得觑得了这样的牵绊,他自是不会放过。
  他都为了容家如此成仁取义了,她还能摇头吗?为免官卫再来找麻烦,她只能尽力配合,跟他演一段假鸳鸯。
  “我同意。”她缓缓抿出一抹浅笑,盈盈水眸中有满满的感动。就算当不成夫妻,有他这样的挺身相助,她已知满足。
  清脆的嗓音抑止了长孙晋混乱的心绪,他扬起唇角,得到了她确切的应允,他对这桩婚事更有信心了。
  “这一切麻烦你了。”她感激地道,显得有些局促腼覥。
  从点头答应与他演戏的这一刻起,她做好了他日休离的准备。
  只是他的名誉也会因此受损,日后要娶喜爱的女子也难,毕竟谁家闺女会愿意委身一个曾有家室的男人?
  他逸出轻笑。“不麻烦,只要你首肯就行了。”
  看着他俊朗的笑颜,她轻启绦唇,却欲言又止。
  想知道他会把戏演到什么时候才罢手……但,还是罢了,这祸根本来就是容家给他惹来的,她实在不该再这么多舌,又给他添麻烦了。
  “反正麻烦你了,咱们成亲那晚再会。”她玩笑道,藏起满怀心事离开了“麟盛行”,徒留被她一句话就撩拨得春心飞扬的男人原地发愣。
  她讲话可真够直接,也够实在,难怪这么对他胃口,让他对她念念不忘。
  他千盼万望的,不就是成亲那晚吗?
  悦色浮上他噙笑的深眸,他万分期待将来夫妻同心的婚姻生活——
  长孙家早与容家缔姻的消息,在这个把月来,成了镇江最火热的话头,城里的媒婆们这才顿悟为何长孙晋总不肯理会她们,原来人家老早就付了聘金,把容家丫头给订下来了。
  良辰吉日,当过礼的队伍大锣大鼓地游走于大街上,震耳欲聋的乐声吸引全城人热闹围观,也震碎了一众千金的芳心,在长孙齐这主爷已定居燕京的情况下,容云无疑成了“麟盛行”的当家主母。
  她就这样坐上了旁人垂涎已久的位置而不自知,一路怀着复杂的心情被花轿抬走,蒙着喜帕与长孙晋拜了堂,甚至走进了新房仍自以为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因此,当新郎官挡住了一群欲闹洞房的宾客,满心喜欢地往新娘子而去,一推门的刹那,眼前的情景令他失望透顶。
  “咦,怎地这么早?你不用招待客人吗?”容云咬着龙凤饼问他,喜姨还告诫过她得耐心等他,没想到她才刚进来摘下凤冠填肚子,他就跟着进房来了。
  “我没空理那些人。”长孙晋关好门,皱眉步向她。“你很饿?”瞧她大口嚼饼的模样,他视线触及桌上被她随手抛下的喜帕,心一沈——
  这跟他预期的相差太远了,他还以为要为她掀喜帕的,如今,竟失了这项礼节。
  “我中午没吃。”拍拍身旁的椅子,她招呼他坐下。“这饼好香!你也来吃!”她热络地递上饼,难得跟他分享好东西。
  第七章 百合(2)
  现在不是吃饼的时候……
  长孙晋面有难色,却不忍拒绝她的好意,大掌接过龙凤饼,意思意思地咬了几口给她看。
  她笑得好满足,正要询问他今夜的安排,他突然走进内室。她眨了眨眼,以为他会在里头歇下,未几,又瞧见他阔步折返,并为她捧来了盘子。
  “这什么酒?”拿起盘上的小酒埕,她打开,却闻不见酒香。“空的?”摇了摇埕子,她不解地望向他。
  “待会儿就会满了。”他微笑着,双手正忙着翻搅碗里的麴物。
  看着他手下的东西,她一阵讶异。“你在造酒?”
  “想不想学?”他挑眉。
  “怎么弄?”容云兴致勃勃,对眼前的材料感到新鲜。
  “这是蒸好的秫稻。”他开始教导她。“这是大麴。来,把这个放下来,把它们拌在一起就好了。”
  “这么简单?”接过碗盘,她在他的引导下,把碗里的大麴倒在他先前已上锅蒸熟的秫稻之上。
  而后他们一起拌合大麴秫稻,将之倒进酒埕里,封妥了埕口,一同完成了制酒的基本程序。
  “这酒准备叫什么名字?”她知道一般人家都会给自己的家酿起名,尤其是文人,家酿的名字更是美丽得紧。
  “叫『百合』。”
  “百合?”她感兴趣地问:“有什么意思?”
  “百年好合。”他柔声解说,含笑的黑眸闪着缱绻情深,然后转身取过摆放于红烛下的两杯黄酒。
  她一呆,低首瞧了瞧小酒埕,怎么看、怎么听、怎么想……就怎么怪异。
  沉思间,黄酒忽然递至她手边,她猛地抬头,见他干了,她也傻傻地跟着他干了,没注意到他们的杯子之间连着一条红线。
  这是他俩的合卺酒。
  她还在思索他如何得知自己得小酌一杯才能歇下,空杯子就被他取走,一转眼,他二话不说便一把横抱起她,走向他们的喜床。
  双足蓦然踏了个空,容云大骇,失声尖叫:“你在做什么?!”
  她的愕然教他一怔。“你喜姨没教你?”
  “教、教啥?”她满脸震惊。
  长孙晋坐上床沿,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高烛光明,为她单薄的身子投下一方阴影。他皱眉道:“新婚之夜该做什么。”他不解她的反应,是太紧张了吗?
  “嗄?”明白了他意指何事,她瞠目结舌,娇容浮上红云。
  新婚夜该做什么……她早在三年前就知道了,那时不仅是喜姨,还有一堆姨儿在房外排队教她呢!她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热闹的场面……
  “她没教你?”他有刹那的疑惑,转瞬又勾起邪笑。“不打紧,我会好好教你。”呵,他技痒很久了。
  “等等!”及时出手挡住挨靠过来的身躯,她芳容失色,清滢的眼波中净是羞涩的窘意。
  “你让我等太久了。”拉开她的小手,他俯首吻上她艳丽的唇瓣,热烈地纠缠她的呼息。
  抵不过他凌厉的攻势,容云几乎失了嗓,想把心头的疑惑厘清,却被他热情的唇舌搅乱了脑子,他挑拨她怦然的心,烫人的气息让她已染上胭脂的雪肤添上几分艳丽,难以自持的,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视线亦随之迷蒙,浑身酥麻得只能感觉他的存在。
  离开她娇美的唇瓣,他吻上她莹白似玉的耳垂,咬下她的珍珠耳坠子,他放荡地亲吻着,深深着迷于她的甜美与柔顺。
  孟浪的吮吻瘫软了她的意志。她闭上双目,事已至此,她知道该认了,但当他的大掌游移至胸前,拉扯着她的钮扣,她还是酸了心,委屈地呜咽起来。
  还不明白他对自己存着怎样的情意,就得把自己许给他……如果他不爱她,只为了别的缘故而将错就错地娶她,教她情何以堪?
  颤抖起伏的胸脯连着她抑压的啜泣,把长孙晋的欲火浇灭了大半。埋首于她芳暖的玉颈间,他无奈地叹气,翻过身,单手支着头,温柔地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清泪。
  “别哭了,我慢慢来就是。”他一扫方才的放肆轻浮,眉间有淡淡的懊恼。他不该忘了得顾及她这新娘的青涩。
  她看着突然变得规矩的男人,伸手抹抹泪容,哽咽道:“我还以为你只是在演戏,没想过你会当真。”
  她心底一直以假娘子的身分自居,准备日后与他保持分际,安分地过活,直至他认为这一切都演足了,她取得他的休书后,两人便能分道扬镳。
  “演戏?我演什么了?”长孙晋愣住,被她的话弄糊涂。
  “就是……那天你为了保住我,不让我被官卫抓去的戏码啊……”她嗫嚅道,不想再这么糊里糊涂的,干脆把一切都讲明白。
  戏码?她会不会把这一切看得太儿戏了?
  “咱们拜堂了。”他脸色倏地沈下,提醒她眼下不可挽回的局面,不悦地道:“虽然大哥和楚楚赶不及回来,但那么多的人前来观礼吃喜酒,你不会想在这种时候悔婚吧?”虽知她不可能干出这种让两家人丢脸的事,但知道她并无嫁他的念头,他胸口便像压了块磐石般不痛快。
  她摇头,幽幽地道:“我没想过要嫁人的,我以为待风声没那么紧后,我们就会返本还原。”谁知,这都是她的误解。
  “我会娶你过门就不会休你,你的算盘打错了。”看进她盈满脆弱的水眸,他以指腹轻抚她娇嫩的香腮。“但你那天不是亲口说同意嫁给我了吗?”
  “我以为你是在问我同不同意演戏的事……”
  长孙晋失笑,恍然大悟是那天彼此都说得含糊不清,才弄出了这天大的笑话。
  他忍俊不禁的笑声教她脸儿更低垂,呐呐地问:“我很笨是吧……”
  “你都收了我的定情信物了,还跟我开这种玩笑?我真是娶了个笨娘子。”惹来她娇嗔的瞪视,他笑了笑,倾身轻吻了下她美丽的眼眸。
  管她有没有嫁人的念头,反正,今后她是属于他的了。
  鲜明的认知驱走了他心间的阴霾,伊人在怀,他等了多久?与其忙着不高兴,倒不如好好拥紧这个得来不易的妻子。
  突袭似的啄吻,掀起她唇畔甜蜜的笑,她稳住怦然颤动的心,没好气地问:“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定情信物了?”她没印象,只记得喜姨和爹爹口中提过这件事,可她当时只认为那是他唬住他们的胡言乱语。
  “让我瞧瞧……”他上前解开了她的发髻,让她一头青丝披散下来,他随手把她的金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薄唇勾起微笑,他惬意地欣赏她关在闺房里的慵懒媚态。“那支木簪子,你也弄丢了?”
  “没有啊!”那是他给她的,她再怎么粗心大意也不会把他的东西弄丢。
  他莞尔,长指绕过她肩头垂落的乌发,淡淡道:“那是我娘留给她媳妇的,她还没走的时候,总希望能亲自为媳妇簪上那支跟随她大半辈子的簪子。”
  她登时傻住,心头有说不出的震动,原来他早在她回家当天就把这一切决定好了……
  “云儿,”长孙晋把她轻搂过来,握住她的手,英挺的眉目净是认真。“我没有演戏,更没有跟你说笑的意思,我想要你做我的女人。”
  这是他说过最显明的情话。
  假如不是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如此熟悉而温热,容云会以为自己在作梦。
  何必那么在乎那些报恩不报恩、真心不真心的芥蒂?这个男人所说的、所做的,她已悉数掌握在手心里,不想苛求太甚,她只要他有情就够了,真的够了。
  倚在他怀里,她低低地逸出一缕叹息,回忆过往与他种下的恩怨与执拗,如何料想得到,他就是自己此生唯一的良人?
  她细微的轻叹揪扯他的心弦,他目光一暗,拉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垂眸看进她清丽的大眼,慎重地问:“告诉我,你还讨厌我吗?”只要思及她从前是怎么讨厌自己,他就难以宽心。
  他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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