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才怪。”白奇正特意不让脸上显示出任何心思。他从不介意在她面前展露喜怒哀乐的,除非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谢绮猛然打了冷颤,他的大掌紧紧地握住她的双臂,然则他的手没有为她带来任何温暖,他忘了他的体温向来是偏低哪。
“你最坚强了,对不对?就算有事,你也要为小曼撑下来。”俊美的脸庞没有任何嘻笑之意,正经而悲伤的神态竟像濒临死亡前交代后事的人。
“闭嘴!”她大力地用手盖住他的嘴,又忙著盖住他的眼睛。
他深邃的眼愈深沉愈灿亮,她竟觉得他的眼泛著水光!
谢绮咬著下唇,猛然推开他而跳离沙发。
白奇倏地握住她的手臂,没让她跑远。
她背对他,无意识地盯著前方那面挂满了全家合照的墙,心脏乍然被推上一座悬空的云霄飞车,知道车子随时都可能往下滑,于是在每一次呼吸间都只能提心吊胆。如果真有所谓的第六感,那她现在正因为这这种虚拟的感受而不安。
“别一脸的闷闷不乐,你知道我爱看你笑。”白奇起身用双手轻环著她的腰身,附耳在她耳边说道:“你不是一直嚷嚷著没去过日本迪士尼吗?”
“我答应过小曼要带她去的。”小手攀抓起他的手臂,郁闷不乐地啮咬著。他在紧张吗?为什么肌肉绷的这么紧?为什么那贴著自己背身的心跳如此地紊乱?!
“我们找一天带小丫头去吧!”白奇的话成功地抽走她的所有胡思乱想。
谢绮旋即转过身抱了他满怀。
“真的吗?什么时候?”她的眼中闪著期待的星光。
“等手边的事一忙完,我立刻就带你们去。”心疼她马上黯然而下的脸色,他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此时也很勉强。
答应了她退出运海帮之后,他从来就只想给她平静与世无争的生活哪。
“要等很久吗?”垂头丧气外加哀声叹气一番。
“我不知道时间要多长,但是,你一定要有耐心。”
捧起她的脸庞,他执著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全嵌入心坎里一样。重重吻住她微张的红唇,让唇舌的火热纠缠掩盖了他的心思,只除了他燃烧她、渴求她更甚以往的热度,不小心泄露了他狂乱的情绪。
激情之后,谢绮轻喘著气,赧红著脸看著天花板。她从来不知道沙发是这么挑逗的家具。
“我爱你。”埋首在她泛著粉红的胸前,他对著她的心口低喃著。
“我也爱你——唉。”敏感的身子因为他而轻颤著,双手安抚地轻揉著他的肩背。
她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有事!夫妻当久了,她也不想再逼问什么,想说的话他自然会说。
“如果我身败名裂、身无分文了,你还会爱我吗?”他炯然的眸锁住她的。
“那我们正好可以重新开始,逃离王耀隆的魔掌。”她笑容满面地拨弄他一头
乱发。难得她家白奇开始说傻话了,当然要好好配合一番。
只要白奇的才能与个性不变,他永远会是个奇迹。
“如果魔王依然要追杀我们呢?”眉宇挣扎地轻蹙著。
“那就用强大火力歼灭他!不行,我们这种火力不够的主角,三两下就被火球砸中了。啊——有法子了!”她笑亮的眸子直贴到他的脸上,兴奋地像发现新大陆的英雄。“我们可以装死。”她真是聪明!瞧她老公一脸被吓傻的样子,呵。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如果你装死不成功而被魔王发现,而魔王问你我是不是也在装死,你怎么回答?”老天爷,让她开窍吧!白奇颈间的脉膊激烈地跳动著。
他眼中最后一丝希望被她傻眼的模样烧熄。
“我不会说谎。”她尴尬地陪笑著。
“即使关系到我的性命?”唇边的笑意慢慢敛去,于是他明白有些仗他必须孤军奋战。
“我会努力,但是不敢保证魔王会相信我差劲的说谎技术。你不要一脸绝望的样子啊!”她巴著他的手臂哇哇大叫著,就要在他脸上看到一点异状:“至少我可以分散魔王的注意力,为你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啊!”
“让你去分散魔王的注意力,是唯一的好主意。记住你自己的聪明主意,也记住别让魔王伤了你。记住!”他沉重地在她的额间印下封缄的一吻,双唇却不由自主地漫上她的肌肤……
“小曼快回来了——”她娇喘的惊呼被他的唇淹没,理智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
他贪婪地要求著她的每一分注意,也兀自狂妄地在她的身上覆满他的气息。
“记住这一切——”
不!
谢绮跌跌撞撞地冲入医院中,她看不见医院中纷纷扰扰的人群,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车到医院的。
白奇才刚出门,怎么可能发生什么大事!
“白奇出事了。”希颜在电话中这样告诉她。
捉住自己发冷的双臂,她站在电梯前,却没有更多的耐心等待电梯下楼。
一个转身,她用尽最大的速度冲向楼梯,连一次呼吸的时间都不敢停顿。气喘吁吁至少让她的眼泪没有时间掉出来。
她完全没时间顾及脚下的台阶,她只记得要拼命向前,于是脚底踩了个空,双膝重重地撞向地面,表层皮肉在瞬间被磨去一层。
她的双手连忙捉住楼梯扶手,为的只是不让自己又往下重跌。
不痛!她咬著牙对自己说道。
受伤的脚没有因为一跛而减缓速度,她冲入了希颜告诉她的病房号码。
房里站著雷杰、希颜,还有那位她因为车祸入院时而首次见面的翁医生。
病床上,没见著白奇,只有一床隆起的白布单代表了床上有“人”。
“白奇呢?”谢绮听见自己的声音镇定地问道。
“谢绮……”凌希颜苍白的唇,怎么也说不出那样残忍的事实。
“白奇怎么了?他出院了吗?”谢绮的目光从床上匆匆溜过,最终停留在好友的脸上。希颜为什么流泪?雷杰为什么面对著墙壁,连看都不敢看她?
“白奇死了。”
谢绮眨了眼,转头看著翁医师面无表情的脸庞。
“是你在说话吗?”话,怎么会是冷的。谢绮猛打了冷颤。
“白奇死了。”翁医师扶了下金边眼镜,微带著香港口音的中文如是说道。
白奇死了——这是哪一国的话,她听不懂。谢绮猛摇著头,虚弱地靠在墙上,双眼失去了眨动的力气,只能怔怔地看著翁医师轻薄的唇,以极快的速度流泻出一串句子。
“白奇在过医院马路时,被车子撞击,后脑先著地。他送进来时瞳孔已经放大,没有生命迹象了。”翁医师的目光望向床上的隆起人形。
“不可能。他来找你做什么?”谢绮摇头,一脸的困惑。
“他前些时候做了次健康检查,今天回来看报告。”
“不可能……”她又摇头,手指紧捏著自己的裙摆,勉强自己向希颜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来拿健康检查的报告,不可能有什么事嘛——他呢?躲起来了吗?”
希颜哽咽了一声,紧紧地抱住她。
“白奇死了。”
翁医师仍然是唯一的发言人,他的目光与她交会一眼,淡然地打碎她的所有希望。
“骗人!我不信!我要看他,”谢绮大吼一声,猛然打直身子,直勾勾地瞪著人。
“人就躺在床上,信不信由你。”翁医师走到床边,忽地掀起那层覆盖住白奇的惨白布单。
谢绮缓缓地走到病床边,小心翼翼地看向白奇的容颜——他怎么毫无表情呢?
“骗人。”手指滑过他紧闭的眼睑,指尖抓抓他的挺鼻,所有的动作都是她最爱逗弄他的姿态。痴傻傻地望著他俊俏的完美脸庞,她突然搂著他的手臂浅笑出声。
“你这种样子怎么可能死亡?你只是睡著了,对不对?他睡著了,对吗?”
谢绮渴望的大眼望向希颜,凌希颜不忍心地侧过头,把头埋入雷杰的肩头。
“他被射中这里。”翁医师执起谢绮的手放到白奇的后脑勺。
她在尖叫声抽回手,瞪著手上那残余的血渍。方才触手所及软黏的血腥感受,让她惊吓地想缩到墙壁乾呕。
翁医师没让她退开,迳自捉住她的手放到白奇的胸口。
没有心跳!
他?或者是她没有心跳?
谢绮的手掌陡地抽跳起来,她推开翁医师,整个身子直接趴到白奇冰冷的胸前。
“他骗人,对不对?你怎么可能比我先走!而且还是一声不响地离开。你以前闯江湖时,刀枪下都保住了命。你怎么可能会被暗杀呢?”谢绮轻吻了他冷冷的下颚,低喃的音调如乳燕般轻柔,全身却不停地颤抖著。
“谁帮你换上这种衣服?我不喜欢你穿这种冷冷滑滑的布料,看起来多流氓气啊!我待会就帮你换掉衣服,好吗?你说话啊!你不会不理我的,对不对?你只是这阵子累了,所以不想说话,对吧?你最会保护自己了,一定不会出事的。而且你
一点伤都没有,戏演得真差!“
小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却得不到预期的关爱眼神。
“为什么不笑!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过绝不让我再经历失去,我才和你在一起的啊!你下午出门时,不是还说要带我和小曼到迪士尼吗?你从来不对孩子食言的啊!为什么板著脸不理我!为什么不起来反驳我!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对我不理不睬——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自言自语的——你知道——”
谢绮贴近他的耳朵,抱著他的肩,说累了,喊累了,最后只是吐呐著气息:
“你说过你要改。你答应过凡事都要先和我商量的。”她的手轻拂过他的面容。
“你在开玩笑,对吗?”她的指尖停在他没有呼吸的鼻端。
他玄黑的眼没睁开凝视她,他修长的眉没对她掀动半分,他轻薄的唇没对她宠爱地说上一句“傻瓜”。
谢绮呆了、傻了,手掌陡地紧握成拳。她指责著翁医师,突然发起脾气:
“帮白奇把衣服换掉!他已经够冷冰冰了!不要让他穿这种衣服!”她用力扯著他的衣襟,讨厌他穿上这种冷冰冰的衣服。
“白奇已经没有感觉了。”
“他在睡觉。”谢绮瞪著翁医生,希望把他的嘴缝起来。“白奇,醒来!”她的拳头捶打上白奇的胸口,认真的力道弹到他的胸口,发出惊人的巨响。
翁医师霸道地捉住她的手,硬是将她拖离病床边。
“谢绮,够了!够了!”凌希颜抱住还想上前的她,两人的泪水交混在一块。
“爱怎么会伤人呢?爱不是上天给人的最仁慈的礼物吗?希颜,你告诉我好不好?”谢绮揉著自己的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
她正在哭吧?虽然那种凄凄切切的哽咽声、虽然那种痛彻心扉的嚎啕声,不像她。
“白奇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靠在希颜的肩头,喉咙沙哑地喃喃说道。
翁医师拉住白布再度覆盖住白奇的脸,谢绮陡地发出尖叫!
身子被拉住,不能阻止白奇的消失,谢绮捣住耳朵,似发了疯地大吼大叫。
直到她再也听不到自己尖叫的声音,直到她像一株即将凋落的花枯萎倒地……
谢绮瞪著自己发抖的手,不明白为什么用尽了全力,那两只不争气的手掌却还是在发抖?
她想——她还在作梦。
抬头,茫然地张望著四周。这些人走来走去做什么?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为什么非黑即白,她不喜欢这些颜色。
啊!艳丽的黄色菊花整齐地被插栽于祭坛之上。
白奇的照片架放在菊花之中,少了笑容的他,看起来阴森森的。
她讨厌这个地方,沉甸甸地让人喘不过气来。谢绮拉了下领口,喘不过气地大口呼吸著。她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白奇呢?
她蹙起眉头与照片中的白奇相望,确定那人不会对她有任何反应后,她推开希颜扶著她的手臂,神情恍惚地朝那具棺材走去。
“我不喜欢被关在见不著天日的地方,我喜欢晒太阳……”谢绮抬头,很认真地对希颜说道。
“我会带你去的。”凌希颜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希望能给她所需要的一切安慰。
“我不用你带我去,我只是要告诉你白奇也不喜欢被关在见不著天日的地方,他喜欢陪我晒太阳。”
好奇怪,自己的声音似乎从好遥远的地方传来,轻飘飘地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累了。”谢绮把脸趴在棺材上,疲累地合上眼睛。
没有人阻止她的行为,事实上从谢绮趴在棺材上的那一刻起,这处空间内就全部静止。所有人都不忍心看她,而所有人却也不忍心不看她,都担心她哪!
“他没有死!”
谢绮压著自己的喉咙,惊惧的眼对上凌希颜。
“我有说话吗?”她小声地问著希颜,却发现自己被挡在人墙之后。
雷杰和希颜挡在她的面前,卫洋平则挡住了一个意外之客——
王耀隆。
“你想做什么?”卫洋平不客气地低喝了一声。
今天是白奇火化的日子,他们并未通知任何人,这里的哀伤只属于白奇的家人与朋友。
“打开棺材,叫他出来!别跟我玩装神弄鬼的这一套。他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王耀隆瘦瞿的手奋力地挥开卫洋平,笔直地往棺木走去。
谢绮用力地点头,第一次发现她和王耀隆也有共通点。她想给他一个拥抱呢!
“让洋平处理。”谢绮正想上前,却被希颜按住她的肩。
谢绮迷惘地看著希颜,喉咙里焚烧著一把火焰。这一切全都是假象吧!她现在只愿意相信她愿意相信的,而她宁愿自己神智不清啊。
谢绮蹲在棺木边,从希颜身侧探出头,静静地看著那两个外来者。
王筱雅怯懦地跟在王耀隆身边,红肿的双眼与一脸的憔悴显而易见。
“走开!”王耀隆板著一张青黑的脸,急欲甩开卫洋平走到棺木边。
“你害他还害的不够惨吗?”雷杰与卫洋平制衡住王耀隆身子。
“我难道希望他死吗!”
王耀隆的一声低喊让所有人噤住了声。那一呼声,太心碎。
卫洋平握紧拳头,脸庞随即侧开。明知道王耀隆的心是黑的,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