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过目不忘?”沈晴诧异道。修真者虽然记忆力比普通的凡人要好上很多,但是也没达到对所有事物都过目不忘的境界。
“见笑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特长而已。”白青微微一笑,他儒修出身,没有入道的时候就擅长看书背书,入道之后记忆力尤为出众,看一眼就不会忘记。“我这些特长不足挂齿,比起一位真正博学的前辈来说……”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一顿,“——青鸾前辈?”
“白青你想到了?”沈晴看他面色有变,连忙问道。
白青面露难色,似乎有苦衷,他一直垂眉不语,将沈晴和陆吹墨带去财满楼的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直到来到财满楼门口,他才道:“关于此事,我先去和掌门商量一番才能确定,沈晴你回去之后,记得来找我。”
沈晴茫然应了下来。
白青立刻化作遁光火急火燎地消失。
…
叶璟将头上的斗篷向下扯了扯。
他确定陆吹墨没有发现他,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怅然。
他知道陆吹墨曾经伤得有多重,即便是沈晴这种天才丹药师替她续命,也只不过能够勉强苟延残喘而已,但是如今观她的步伐形态,她不仅修为比以前提高,以前虚薄的底子也更加沉稳。看起来,那一番劫难竟然令她因祸得福了。
沈晴不知道为她找了什么灵丹妙药。
是了,她一向最疼爱陆吹墨,他忘不了那天她看他的眼神,每每想起,总能引起身体里魔气翻涌,不断地吞噬理智他的理智。他甚至于现在就想拉着沈晴质问,与陆吹墨比起来,他是不是根本一文不值!尤其是……如今的他。
真不知道在同陆吹墨的打斗之中,若是遭受那番苦难的是他,她会不会这般尽心尽力。只怕会把他丢到一旁,自生自灭,然后继续去安慰她的墨墨吧。
他眼中浮现几分疯狂几分嘲讽,遮紧了自己的面容,他脚步带风,径直从陆吹墨身边走过。
陆吹墨停住步子,四处张望了下。
刚刚有一股熟悉的战意激发着她,让她颈背一阵战栗,令她下意识地就想握紧灭神剑,然而神识向身后扫去,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并无一个熟悉的人。
想起师父和白鹿还在花满楼,陆吹墨索性收回神识,继续赶路。
财满楼内。
得到报信匆匆赶来的白鹿,此刻正抱着沈晴的腰,仰着一张粉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脸,满满是稚气未脱的娇嫩可爱,可是眼睛躲闪,声音也带着颤:“恩师这事儿不怨我,是这老贼对我贼心不死,恩师只要你收下了我,让他放弃,他肯定生无可恋地把消息卖给你……啊不,卖给陆师姐了。”
“白鹿你从谁那学会要挟人了?”沈晴平静地问。
白鹿本就饱受内心煎熬,受不了丝毫刺激,被沈晴浓黑的眸子一盯,心理防线立刻就崩溃了。
“恩师……嘤嘤嘤,恩师……我知道错了,你别不喜欢白鹿……其实白鹿早就让人把陆师姐要的消息准备好了。”
房间后某处立刻传来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乖。”沈晴揉揉她的脑袋安抚,“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别学其他人那些拐弯抹角的坏毛病,用真心换真心,即便换不来,也觉得洒落,用试探、威胁、计谋去算计,即便最后目的达成,又有什么意思呢?”
白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恩师……”她羞怯地低下了头,忽闪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她以前脸上的青紫色疤痕已经消失,如今皮肤白皙泛粉,脖颈细白修长,圆润的耳垂上挂着颗小巧的珠子,正不停地晃着,昭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白鹿咬唇犹豫半响,终于忐忑开口:“……那你看见我一片真心了吗?”
沈晴嘴角一抽,没想到小丫头拿她刚说的话来堵她,只能无言以对地耍赖:“你太小,真心还没长出来呢。而且有时候,付出真心也什么都换不来,这就叫社会。”
白鹿:“……”
陆吹墨颇一进门,就听见了这段对话。
和她一道踏入财满楼的那个斗篷修士也是一愣,抬头看向了沈晴和白鹿二人。
陆吹墨见此,觉得他古怪,多看了他两眼。
这修士满身斗篷裹得比尹毒还要厚实,尹毒起码还露个眼睛看路,他竟然连眼睛都不露,只袖子下有一截白皙的指尖,指缝似乎还带着干涸的血垢。他虽然裹得掩饰,又用符箓掩盖,但是身为佛修的敏锐,陆吹墨还是立刻就辨认出了这人身上的魔气。
觉察到陆吹墨的注视,他朝她微微行了一礼,然后视线再度掠过沈晴,很快移开,脚步一转,就上了二楼。
陆吹墨看他离开,微微皱了下眉。
“师父,那人好熟悉,是以前的故人吗?”
沈晴眉眼都没有抬一下,逗弄了白鹿一会儿,低声道:“是。”
“师父认识他……”
“你也认识。他是叶璟。”
陆吹墨面无表情的脸出现皲裂,“可他是魔修,师父会不会认错了。”
“不会。”沈晴叹息一声。
亲手养大的孩子,即便他用斗篷裹住身体,显得分外臃肿,即便他将脸也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分毫,即便他用符箓改变自身,可是她依旧能认出。
“我知道,他是叶璟。”沈晴微微一闭眼,“墨墨去把陆昊的消息取来,我们准备走吧。”
“是,师父。”
第68章
白鹿送走了沈晴和陆吹墨,肉嘟嘟的脸上满满挫败。
沈晴转身询问:“不和我们一道吗?”
白鹿一副奋发图强的样子:“……我留下几天。”老家伙说她这样一辈子都拜不了师的,让她留下来跟他系统学习如何正确地追求师父,获得师父的芳心,——咦?似乎觉得那里怪怪的。
“好吧。”沈晴温和一笑,老毛病发作,开口叮嘱了一番,“财满楼楼主与你之间已有因果,你即便不愿做他的义女,也需多加尊敬,‘老贼’‘老家伙’一类的称呼莫要再出口。你与楼主女儿相像也是缘分,老人家孤苦,你需体贴抚慰才是。还有,要小心……刚刚身穿黑斗篷的那人,早些回来无类宗。”
白鹿糥糯点头应声:“……我知道的,我对他很尊敬的……就是,就是他若是像恩师一样沉稳温柔,我对他态度一定更好些。”白鹿委屈透顶,以为沈晴认为她忘恩负义,眼圈都带着红。
这让沈晴着实吓了一跳:“我只是唠叨的老毛病犯了,并无斥责之意,抱歉……”
白鹿呜了一声,用力摇了摇头,然后捂着脸跑回了楼内。
沈晴刚欲追上去劝说,被陆吹墨抬臂拦下:“该走了。”
“墨墨。”
陆吹墨见她眼中担忧之色不减,美丽的眸子里神色微颤,很快平静下来,道:“她是高兴地失态而已,你不必过去劝解,我们回去吧。”
沈晴不解:“失态?”
陆吹墨眸中微微漾起嘲讽:“殷纪望苦追你几百年,你终于有所回应的时候,他不也是呆得路都不会走,一脚踩在了拢云的尾巴上了吗?”
陆吹墨很快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逾矩,她垂下了眸子,抬步就走。
“……你讨厌他?”沈晴追上问。
何止讨厌。
“没有,他很好。”陆吹墨嘴上很快否认,她侧头看沈晴一眼,“你若没有收白鹿为徒的想法,就莫要如此关心她,免得她误会。你总是太多妇人之仁。”
“我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杀伐果断。”沈晴苦笑。
陆吹墨转口不再提这茬。若不是沈晴的妇人之仁,她早就饿死困死在佛塔秘境里。人总是这么自私,得到一朵火焰,便想着独占,不想这朵火焰再去温暖其他人。
陆吹墨岔开话题:“跟我说说叶璟的事情。”
“好。”
…
沈晴提醒白鹿小心叶璟。
但是白鹿自从脸上胎记消去之后,就觉得自己运气极好,只要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占据所有的天时地利。她隐约也产生了很多自负,觉得自己是被命运眷顾的。所以当沈晴提醒她小心那个身穿黑斗篷的人,白鹿颇为不以为然,甚至还对那人产生了好奇,打算接触一番。
直到她被制住丢在脏兮兮的山洞里,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
那人将她像是丢麻袋一样丢在地上,而后撩袍坐下,随意握了一把灵石恢复灵气。
白鹿在地上打了个滚,毛毛虫一样踊动着坐起来,她虚弱地咳嗽两声:“你究竟是谁?”
那人侧过头,灵石的盈盈光芒令他一半的脸被闪烁着点亮,而另外一半依旧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高挺的鼻梁,白皙得仿佛女孩子的皮肤,深邃的双目,只是眼神中隐藏了许许多多的情绪,令白鹿一时呼吸不畅。随着灵石耗尽,光亮瞬间熄灭。
白鹿蹙着眉,觉得有些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来,索性开始猜测起来:“……你也是大陆来的修士么,那你和谁有关系,陆吹墨?……看起来你似乎不喜欢她,嗯我也不喜欢那个大骗子,那你一定也认识我恩师了?我恩师是沈晴……唔,你似乎也恨沈晴?”
白鹿眼前一花,身体就飞起来,重重地砸在了身后的石壁上,修真者身体强悍,这点伤对她来说倒是不算什么,但是只见紫芒一闪,一丝毁灭之力没入了她的身体内,剧痛随之传来,撕心裂肺的感觉令她几近眩晕,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这般凌厉的手段,再加上刚刚莫名的熟悉感,电光石火间,白鹿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
“你是叶璟,恩师的大徒弟,陆吹墨的师兄!”白鹿在云间城做侍女的时候,见过叶璟,彼时他还是风华艳艳的千北门首座,光风霁月,白衣胜雪。而如今他身披斗篷,灰败落魄,与当初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不算蠢。”叶璟终于开口,他态度冷凝如冰,声音有些喑哑。
听见他承认,白鹿非但没有欣喜,瞬间有些惊慌失措,她用力地挣着自己的束缚,却被束得更紧更痛。
“只是有一点错了。”
“哪点?”
“我已经不是她的徒儿。”
白鹿反应过来叶璟口中的她是沈晴,她听得出他语气里的阴毒和怨恨,身为肉票,本应该驯服乖巧,可却硬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恼怒地问道:“依恩师的性格,即便你做错了什么事情,也会找理由把原因揽在自己身上,若是她动怒,你肯定是做了什么极错的事情,触及她的底线。真是笑话,明明是你做错的事情,为什么这般怨恼她?”
叶璟脸色阴沉:“闭嘴,你知道些什么?”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却了解她的为人,也从陆吹墨那里,从无关的路人那里听说过你们曾经的事情。白鹿不才,暂还无缘拜入恩师门下。却也知道感激二字。”白鹿忍着疼痛,努力说道,“你认为恩师对你好,所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她都必须理所当然地原谅你,可是白鹿却不这么认为!”
她撑着石壁站起来,鄙夷地昂着头看着叶璟:“正因为她对我好,所以我才不会有恃无恐!我对她的每一点关心和爱护心存感激,也因此想去反过来关心和爱护她!而你,是个只想着索取的吸血虫!”
白鹿乱骂一通,终于出了气,她见叶璟又抬起了手,自己却已然撑不起灵气罩,连忙蹲身护住头,后悔自己一时鲁莽,逞口头之快。
意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她偷偷抬眼一看,叶璟已经走出了山洞,正孤身立在外边,在沉寂的夜色之中披一身月光。
第69章
沈晴眼睛有些累,恰逢此时,一双冰凉凉的爪子从她背后伸过来,将她双目蒙入掌心,那双手的手心里秃了药膏,泛着一股冰凉的清香。
“舒服些了吗?”拢云将脑袋搁在沈晴肩膀上,“宗门实在是讨厌,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这么多线装书,还得一本一本翻。玉简不是早就普及了么,用神识多方便。”
沈晴微微一笑:“玉简昂贵,门派琐事又不是修行秘法,哪里会用玉简记录。对了,你怎么来了?”
“殷白毛马上就到,我要抢在他前边,气气他。”
拢云是灵兽,论对主人的敏感程度,回到主人身边的速度。殷纪望即便修为再高,也无法同她相比。
沈晴无奈:“你怎么也莫名其妙跟殷前辈作对了呢?”
“也?”
沈晴翻了一页手中的泛黄书页,从枯燥的门派事务记录里边继续寻找信息:“墨墨最近也是。”
拢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我以为她真的已经改了呢,你快告诉我她顶着那副喜怒不惊的大便脸拈酸吃醋是什么表情!”
一串脚步声从藏书楼外响起,拢云耳朵微微一动,脸上调侃的表情顿时消失,脑袋一低就将头埋进了沈晴清闲的那只手底下,招呼道:“你给我抓抓角,最近都没有磨角,感觉痒丝丝的。”
沈晴视线都没有从书上移开,抬手摸到了拢云额头上那一对白玉般的小角,像是给小猫抓痒一样随便给她挠了挠。
拢云舒服地叹息一声。
她声音本来就娇媚,这种带着慵懒舒适的嗓音更是让人酥到骨子里,沈晴本来在专心致志地看书,忍不住身体僵直,手一哆嗦。
殷纪望走近,他眼角微扬,没有什么表情,唇线抿起,脸色微有些泛白。他上前几步,似乎想要将拢云从沈晴怀里拎出去。
拢云知道气他的目的达到,被罚挂在树上吹冷风的气消了一些,她得意瞪了他一眼,就地化作遁光滚走。
沈晴这才看见了殷纪望,她温和笑了下,将手里脆薄的黄纸又翻了一页:“拢云惹你生气了?”
“她最近不安心,只是故意闹腾我而已。”殷纪望回答。
他岂能看不出拢云那点小心思,看在自家阿晴的份上,勉强提高了对她的忍耐力,只是看见那家伙腻歪着往沈晴怀里钻,还是醋意上窜想把她扔出去。
——怎么把她摆脱掉?她可比叶璟难处理得多。
沈晴看不透他心中所想,朝他伸出一只手,殷纪望顺势握住,脸上病态的白色慢慢退去,他唇角勾起,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拢云前段时间总是心神不宁,我便答应给她找些她母亲的消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