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叶璟身后的秦无垢连连皱眉:“陆吹墨怎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她……她不是据说修了佛吗?”
“灭口而已,于心狠手辣何干?”叶璟轻声道。
“灭口?灭什么口?难道连我们的口都灭吗?”
陆吹墨已经走近了,叶璟看着她纤尘不染的高洁白衫上红梅点点,懒洋洋劝诫:“何必呢?她已经说了,不过是偶尔路过雪域,并未看见雪女,你亦要赶尽杀绝?”
陆吹墨不奇怪他知道,“若你是我,你会如何?”
“不存在这种可能。因为我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意,人生在世,苦乐自当,爱恨自在我心,我不会花力气去遮掩。”
叶璟猜测到陆吹墨为何杀雪女,雪女生于雪域,可窥人心,可以在人极端虚弱的时候,幻作人心里挚爱之人。当年叶璟险些在雪域丧命,见识过她这个本领,也因此同她牵扯不清。他知道陆吹墨那点和他一样的肮脏心思,只是陆吹墨比他顾忌得更多,所以藏得也深,她知道一旦心思暴露在阳光下,很多事情便再也没有挽回之地,所以她不愿意像叶璟那样去豪赌一场,她宁愿去处理掉所有证据,让她的师父相信,她永远是那个只有孺慕之情的小徒儿。
陆吹墨神色未变,连低垂着的眼眸都未抬起半分:“正因为如此,你才落得如此一无所有的下场。”
这戳到了叶璟的痛脚:“你!”
陆吹墨继续道:“我懒得同你争吵,将他留下,你可以走了。”她指了指秦无垢。
秦无垢瞪大了眼睛,不知自己怎么惹了这个煞神。
他手上功夫连苏凤凰都不如,肯定在她手下走不过几招,想想刚刚苏凤凰连元神都被吞噬的下场,秦无垢一阵恐惧。
叶璟讽刺一笑:“你索性也将我赶尽杀绝,岂不是更干净?”
“我有此心,却并无必要,事到如今,你说什么,沈晴都不会再信,只觉得你是在嫉妒,随口污蔑于我。”陆吹墨道,“不过你我师兄妹许久未曾切磋,倒是甚为想念,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尽情切磋一番,无需留情,生死且由天定。”
“正有此意。”叶璟道。
叶璟话音刚落,一阵劲风拂过,秦无垢险些被掀一个跟头,他抬头一看,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已经交缠在了一起,肉眼几乎看不清身形。
他想起刚刚陆吹墨的话,有意琢磨下逃跑路线,却见那个一直跪在陆吹墨脚边黑发黑脸的剑灵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他若不听话,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掐断他的脖子。
灭神剑的剑灵啊……
秦无垢琢磨了一番自己的那点本事,嘴角一抽,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仰着头看两人的招式你来我往。
道道灵刃波痕如同凌乱的水纹印在天空中,秦无垢不得不时刻注意着,以防被两人误伤。
陆吹墨半路佛修,初露锋芒。叶璟则老谋深算,一招一式背后都有陷阱等着陆吹墨跳,虽然从实力上来讲,叶璟略胜一筹,但是陆吹墨凭借着佛修对于魔修天然的压制力,却也能够不落下风,只见她大开大合地破开叶璟的布局,招式来往之间颇为冷静,早已不复当初。
叶璟想起了当年那个对她穷追不舍的小姑娘,想起她依偎在沈晴的裙边趾高气扬的得意模样,再看如此掩盖所有情绪,仿若木偶泥胎的白衣女人,只觉得世事蹉跎,一步错竟成步步错。
“小墨。”叶璟突然出声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平和地叫过陆吹墨的名字。
陆吹墨抬起眼睛,不动声色又是一道金刚杵袭来。
叶璟侧身躲开,叹息一声,道:“你这般下去,不过折磨自己,即便入了佛道,心怀如此心思,又能走多久?你我毕竟相识一场,索性我替你了结这些。”这是叶璟对陆吹墨最后一丝善意。在他看来,不能活出真我,同死根本没有区别,甚至是生不如死。
他手心毁灭之力的紫光缓缓汇聚,妖冶地如同地狱焰火,欲焚尽一切。
他话音刚落,出手招式再无一丝余地,可谓步步杀招。连在下边观战的秦无垢都后背发寒,连忙罩起灵气罩护住自己,即便如此,也觉得自己是在狂风暴雨间飘摇的小舟,随时都会被暴走的灵气撕成碎片。
陆吹墨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反倒在如此摧枯拉朽的攻击之中,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她口中默念口诀,古老神秘的字眼从她口中吐出,在空中汇聚成金钟大吕,罩在了她的周围。竟然阻挡了他的一招攻势。
叶璟意识到陆吹墨实力今非昔比,好在他也没想过一击即杀,很快就酝酿起第二次攻击。
就在此时,叶璟突然觉得手上突然一软,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了一下,将他全部的力道都松松卸去,四周弥漫的毁灭之威也像是融进水里的棉花糖一样,瞬间消失无踪。他心中一紧,四处张望,发现刚刚想趁机偷袭自己的陆吹墨也是一脸疼痛地捂着手背,她已经意识到来人是谁,面上恭谨乖顺,垂首立在一旁。
一声咳声传来,叶璟定眼看去,只见一颀长的身影由远及近而来,那人银发高束,眸带寒光,他看了陆吹墨一眼,道:“沈晴闭关,你便安分一些。”
陆吹墨似有不甘,开口辩解:“我若伤在叶璟手下,自去请罚,不必师公记挂。”
殷纪望冷然地看她一眼:“你若受伤,她必不忍苛责,只会冲我摆出焦急委屈面孔,徒惹我心疼。”
陆吹墨嘴角微抽了下,闭上了嘴,恭谨行礼,后退两步站在他身后。她这位冷漠的师公根本对她的死活根本不关心,他只管他的沈晴会不会软乎乎地冲他笑。
叶璟也已经认出了来人,眸中瞬间只剩下了一片冷淡雪色,他沉默片刻,见殷纪望的视线扫来,这才垂首行了晚辈礼:“涂山胥托我向您问安,他说殷家兄长很是记挂您。”
殷纪望看向他。
得益于涂山胥的啰嗦,叶璟知道这人的伤疤在哪里,也知道怎么戳才会更疼。他满意于殷纪望的静默,微微垂首,掩抑住自己的得意。
殷纪望不说话,抬袖挥手,一阵怪风卷来,叶璟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脑胀,周围景致陡然一变,眨眼已在百里之外,他胸腹中一阵翻滚,轻轻一咳,嘴角竟淌下血来。
秦无垢也刚勉强站起身来,见周围已经没了陆煞神和她身边剑灵的影子,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瞥见跪地咳血的叶璟,他心中一紧,连忙上前询问。
叶璟摇手示意无碍:“惹怒那人而已。”他回忆了下刚刚汹涌的杀意和森严得几欲捏碎他骨头的力量,淡淡地感慨,“涂山胥说的对,他不是不想杀我,而是受制于人,暂时不能杀我。”
秦无垢也见到了殷纪望,他回忆了下刚刚那人远远化解陆吹墨和叶璟之间难舍难分的攻势,举手投足只觉深不可测,他叹了口气,劝解道:“叶师兄何必自讨苦吃,那人修为高深,何苦惹恼他,不让自己好过?更何况既然他对你并无杀心,以后躲开他就是,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
叶璟含笑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男儿行事理当勇往无前,激流勇进,何惧高山大川。不过一个殷纪望而已,料想他日你我成就必不下于他!今日之辱姑且记下,他日必定让他承受代价!秦师弟可愿帮我?”
秦无垢脸色微变,理智不知怎么的尽数被压制下来,他只看到叶璟笃定的神色,不禁受叶璟一往直前的霸气感染,胸生豪气:“愿受叶师兄驱使!”
第75章
陆吹墨看了眼周围,空余大战之后的狼藉,触目所及连活物都不剩下,甚至连她灭神剑的剑灵都带着惧意地返回了剑内,她微微后退一步,稍定心绪,恭谨朝殷纪望辞行。
她此行的目的是找回陆昊,半路耽误了些日子,想来还来得及赶去目的地与白鹿会和。
殷纪望并未与她多说什么,眸色沉郁,深不见底。
陆吹墨驾虹遁走,手中捏着手印,听着罡风掠过耳际,陆吹墨突然皱了下眉。
殷纪望怎么会在这里?师父如今闭关,他就懒洋洋地在孤白山成天发呆,陆吹墨绝对不会相信他是特意赶来,他分明只是路过顺手分开两只撕咬的兔子而已,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叶璟不过轻飘飘一句话为什么会惹得他动了肝火?
疑问转瞬即逝,她将其搁置在脑后不愿多想。
凌空驾云了半个时辰有余,这才在烟云缭绕之中缓缓落下,几个飞遁下去,远远就听见了便宜师妹的小颤音,似乎在抱怨什么,陆吹墨皱起眉头,抬脚向前走去。
“仙子不必矜持,救命之恩理应以身相许,陆某如此年轻俊逸,仙子定然心悦,陆某心里明白。”这道男声陆吹墨听着耳熟得紧,陆吹墨还未来得及欣喜,便露出牙疼的表情。
“心悦个鬼啦!”白鹿气得似乎要哭起来了,“谁要救你,要不是坏蛋师姐找你,谁乐意多看你一眼!”
“仙子淘气,定是口是心非。咦,师姐?什么师姐?”
“就是——”
“表妹!”陆昊欣喜地望着来人,“你怎么在这里?”
陆吹墨冷冷斜他一眼,曲起手指弹起一缕灵气,正好打在他扯住白鹿袖口的不规矩的手指上,陆昊嘿嘿装傻笑了两声,白鹿连忙朝陆吹墨身后一躲,又恼又气,偏生迫于陆吹墨明显护短,又发作不得。
看着白鹿将她手心里法宝默默收回去,陆吹墨这才移开了目光,而她那傻乎乎的表哥根本没有意识到刚刚生死关头走的那一遭,依旧恋恋不舍地用眼睛的余光扫着那个可爱害羞的仙子妹妹。
陆吹墨侧身,将白鹿挡了个严严实实,陆昊这才正色起来,拉起她嘘寒问暖,又将他一路上的事情诉说给陆吹墨。
“你是说界湖上有高人护了你一把,你才得以安全抵达?”陆吹墨深感奇怪。
陆昊连连点头:“恩人让我在这里等他,他说有事去办,这一走就是几个月,我也不好离开,我用传音鸟给你送信了呀?没收到吗?”
陆吹墨摇头,面露气恼:“这些日子你杳无音信,我以为你出事了。”
陆昊急了:“我真的传信给你了!就是一种长得跟野鸡很像的鸟,尾巴长长的,用灵气注进去,告诉它你想说的话,它就会口吐人言,很神奇的!比传音符好用得多。”
白鹿咦了一声。
陆吹墨回头看她。
“鸟倒是没见过,倒是师父的小蛇蛇肥了一大圈,天天缠在后山松树上流哈喇子。”白鹿怯生生解释。
陆昊顿时欲哭无泪,顿时明白了那几只有去无回的传音鸟进了谁的肚子。
众人正说话间,天边突然一道长虹落下,正降在众人旁边,陆昊定眼一看,欢喜道:“前辈您回来了!”
说着他向众人介绍,“这就是救了我的那位前辈。”
陆吹墨白鹿纷纷稽首作礼,却见那人眉头一皱,近前两步,点了下陆吹墨的额头。
陆吹墨抬手了下,但是动作被飞快制止,她被高阶修士的灵气按压在原地,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在她额头上轻轻谈了一下,只见一缕灵气缓缓从她后颈冒出,而后散在了空气里。
“咦,师姐你什么时候被下了追踪符?”白鹿问道。
陆吹墨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
那前辈盯着空气中灵气消失的痕迹,神色颇为怔忪,他看着陆吹墨,恳切问道:“请问小友是否知道这道追踪符是何人所下?”
陆吹墨警惕地看着他:“前辈问这些做什么?”
那人后退了一步,解开了对陆吹墨的压制,柔声道歉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那人的下落而已,我寻他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些踪迹,他却总是避而不见。”
陆昊也帮着说话:“表妹,这位前辈救了我的性命啊。”
“你闭嘴。”陆吹墨毫不留情地呵退了他,她双眸沉沉地盯着面前的人,安静思虑了片刻,躬身行了一礼,“可否请问前辈名姓?”
那人犹豫片刻,轻声道:“……殷,名字这些年委实已经忘却,只隐约记得似乎有个幸字。”
“果然如此。”陆吹墨了然道。
白鹿眨巴起眼睛:“咦,您也姓殷,难道师姐你身上的追踪符是师公下的?”
“嗯。”陆吹墨淡淡应了一声。“路上和叶璟打架,被他看见了,想来是怕我出事不好对师父交代,便斥退了叶璟,又在我身上留下了这个追踪符。”
殷幸闻言,连忙又道:“小友可否带我见他一面?”
“不瞒前辈,您想见这人,是我的师公,我身为晚辈,不可能忤逆他的意思,他既然不想见您,我怎可将您带到他面前,惹他烦恼。”陆吹墨一席话说得无懈可击,就在众人都以为她会就此拒绝的时候,她突然话锋一转,“但是,您又恰好救了我不成器的弟弟,此恩不报也说不过去,不如就此随我们前往师父闭关的无类宗,让我们好生侍奉。”
殷辛立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长舒了一口气。
白鹿戳了一把陆吹墨:“师姐你就那么把师公卖了?”
陆吹墨扬扬眉毛:“你有话说?”
白鹿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他不让我畅快,我自然也不让他好过。”
“你跟叶璟师兄没打过瘾?”
“谁是你师兄?”
“唉唉呸呸呸,人家嘴快了啦,你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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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纪望分开那两只撕架的兔子之后,径直返回了孤白山,然而沈晴依旧闭关未出,他绕着山头转了一圈,只看到沈晴的傻蛇在追着陆吹墨的傻鸟流哈喇子,颇觉头疼的捏了捏鼻梁,隐匿了身形潜去了沈晴闭关的地方,打着为她补充灵石的旗号,偷香窃玉地啃了两口嫩豆腐,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
就在此时,他突然皱起眉头。
陆吹墨一行人刚在孤白山上落脚,陆昊正揪着拢云的蛇尾巴索要自己的传音鸟,白鹿遍地吵吵嚷嚷地乱喊狮虎虎,陆吹墨则分外礼貌乖巧地跟在一个三十岁左右年纪的道者身后,那道者风尘仆仆,鬓角有霜白之色。
殷纪望同他对视片刻,露出怅然的神色,他向前引路,一路将殷幸领到了安静的竹舍。
“我几乎认不出你了。”殷纪望道。“兄长。”
“海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