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忘了是谁曾与我说过,现在尘稷山的前山,春天到时,漫野的春花灿烂,美丽至极……
莫名的,我竟有几分按耐不住的感动。
我看着回忆里的自己傻不拉几的与小小的墨青说着这些漫天胡扯的话,也看着他目光灼灼,满目温柔清澈的望着我。然后呢……
然后那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他,我只自顾自的说着,接着在伤好之后,便丢下了他,去找了洛明轩,留他一个人在那破庙之上。
他偷偷把我的话藏在了心里,直到现在。他在我死后,将万戮门,建成了我一开始幻想的那个美好的样子。
想到他之前那么拼命熬夜为万戮门批改文书的每一个晚上,我不懂他的坚持,也不明白他的拼命。
可我现在懂了,他是为了我。
为了那个傻得一门心思想做个好人的我。
那是我最初最单纯的心愿,可当我因现实而放弃这个愿望很久之后,我却在不经意的回首间发现,原来有一个人,帮我把这件事情做了下去。
我手中织梦的线被扯断之后,却有一人历经千难万险,带着满身伤痕,却用世间最难得的坚持与温柔,悄悄的帮我织成了衣……
而我,一无所觉。
一时之间,我竟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迟钝感到了有几分气愤,对自己气愤完了,对小丑八怪也涌出了更多的气愤!
这个小闷骚!憋成这副德行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而这方镜子里的回忆还在不停的往前走,走过了我壮大万戮门的过程,走过了我杀了洛明轩的地方,终于来到了那个晚上,万戮门前山之夜……
这几个夜晚我从司马容口中听过一二,我烧了戏月峰的房子,撕了千刃崖上藏书阁里的书,是以现在戏月峰上正火光灼灼,无数的人吼着喊着正在扑火,而那无恶殿上还在宴请宾客,丝竹乐器,叮叮咚咚的敲着,喧嚣热闹,又十分惊心动魄。
是一个美丽的夜。
而就是在这个夜里,我在回忆的画面中,看见了一身黑袍,形单影只立在山脚牌坊前的墨青。
他仰着头,往上望着,却不是望着戏月峰,也不是望着无恶殿,而是望着十来级阶梯上的我。
我手上还绑着绷带,脖子上也贴了膏药,我就这样站在上方,拿着酒壶,遥遥的望着他,满眼迷离,一身酒气:“哎。”我唤了他一声,“接住我。”
然后我就浑身脱力的扑了下去。
墨青眼眸倏地睁大,疾步上前,在半空中将我一把抱住。然后被我撞得直接从阶梯上滚了下去,堪堪差了一点点,便将他扑得直接滚进了山门前的杀阵之中。
墨青往后看了一眼,额上出了些许薄汗,又往前一看,瞅着正趴在他胸口之上的我,似显烫手一般,碰了我一下,便立马放开:“门主……”他声音低沉,“你醉了……”
“嘘……”我用食指压住了他的嘴唇,“别吵,我就是来找人泄火的……”
听着当时的自己居然说了这种话,我狠狠一巴掌照自己脸上糊来,路招摇啊路招摇,你看看你这话说得!
这么直接!简直一点都不懂情趣!
哎,当年还是太嫩了。
适时,画面中的我将墨青压在身|下,倒躺在阶梯之上,他脑袋似充血了一般,涨得通红,即便脸上有黑色的可怖的封印,也挡不住他的红。
我一把抓了他的衣襟,将他脑袋往上一提,张口便毫不客气的咬上了他的唇。
墨青双目一瞠,伸手推我,我将他两只手往地上一摁,不由分说的制住了他:“乖一点。”我说,“听话。”我再次吻上了他,在他唇上时而轻舔,时而轻咬……
我看着那时的自己,只觉浑身燥热,大张着手指,捂住脸直喊,路招摇,你不要脸,你简直不要脸!
透过大张的指缝,我看见了墨青从错愕、震惊、抗拒、挣扎很快的便转换到了,隐忍、接受、回应,随即眸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危险……
啊!
你这个不坚贞的小丑八怪!你也没有抵抗多久嘛!
这哪能算我强了你!明明就是你情我愿的好不好!
给我定个强|暴之罪,我不服!
☆、第五十六章
我眼睁睁的看着当年的自己就这样摁着墨青,与他好一通激情十足的吻。
看着我与他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来慢慢熟悉,那唇齿之间的缠绵,半分不含糊的展现在我的面前。
神奇的是,我明明不记得这个事情,可却好似能在这些画面中,感觉到当年的那般不可言说的触感一样,绵软,温热而深沉,温柔的互相纠缠,稍显有些急切的互相掠夺,你争我抢,竭尽全力的去挑逗对方,占有对方,令他窒息……
而最后,却是画面里的我开始有些窒息了……
我开始想要呼吸空气,可他却没有放开我……
他半点也不像个羞于与人打交道的小丑八怪,此时有点带着侵略性,禁锢着我,那么迫切的想从我这里获取他所需要的生命养分,丢掉了他的沉默,舍掉他的卑微,像是过年之时终于拿到糖的小孩,迫不及待的在品尝。
我能感受到他的欲|望,他想将那糖吞进肚里,占为己有,就怕稍微晚一点,稍微慢一些,糖就被别人抢走了,而同时,他也十分的害怕,害怕吃完这颗糖,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所以他又用尽办法的想把这颗糖再吃得久一些,品得更仔细一些,让他的印象更深刻一些。
我看着他吻我,从一开始的面红心跳,到后来的目不转睛,直到现在,却看出了几分心疼来了。
我有些怪他,这个小丑八怪,怎么做什么事都这么让人心疼呀!他身上自带钳子的吗?怎么看着看着,就能让人心揪。
可没便这样疯狂的吻了没多久,我见当时的我许是太喘不过气了,于是脑袋猛地往后一仰,顺势还将墨青推开了去。
我就这样趴在墨青的胸膛上,撑着脑袋,醉眼朦胧又直观的看着他。‘
墨青与我对视,在片刻的怔愣之后,颇为不自然的转过了头去,他在躲避我,躲避我的目光,想将脸藏起来,可我去不讲道理的将他扭过的头又掰了回来:“躲什么?”
墨青脸颊转不开,可眼神却依旧在躲避:“我……”他顿了顿,艰难的吐出了那么充满自我厌弃意味的词,“恶心。”
他说他恶心……
他嫌弃他脸上的封印。
“哪里恶心?”我的手捧住了他的脸,将他左边看看右边看看,随即放了他的脑袋,蹭着他的胸膛,让自己在他身上往前爬了一点,他连忙抱住我,不让我乱动,以免落到后面阵法之中。
可我的唇已经足够够到他的脸颊了,于是我看着他,在他右眼眼睑的封印黑纹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你眼睛像星海那么美。”
墨青似被这话震撼了一样,微微瞠着眼,然后沉默的感受着我轻轻吻过他脸上的每一道黑青印记。
“门主……”他声音终于有了隐藏不住的沙哑与低沉,“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我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扒着他的衣襟,而他没有反抗,“我好多年前救回来的小丑八怪,守着山门的墨青……墨青……”
像是终于忍不了了一样,墨青一把扣住我的后脑勺,揽了我的腰,将我整个抱起来,反身一压,位置倒转,我顺着阶梯倒在地上,而他撑在我的身上。
我见我后脑勺被我护在手心里,我的脑袋往后一倒,便直接将他的手背撞在阶梯的边沿处,撞得不轻,可他一声也没坑。
适时他的上衣已经被我扒了个七零八落,我在他下方,也在他怀里,眯着眼笑着,我抱着他的脖子,像是在玩一样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默了一瞬,俯下身来,贴着我的唇瓣,喑哑低吟:“招摇……路招摇。”
我勾着他,与方才那疯狂的亲吻不同,他开始细细的品尝,小心的触碰更多的地方,打开更多的禁忌。
我看着他越来越占据主动地位,也看着他如何在阶梯上如何压制开始打退堂鼓的我……
一夜荒唐。
我看得面红耳赤,完全未曾想过我竟然在办事的时候,会是那副模样。我捂着扑通跳的心口,静了好半晌,才终于平稳了心跳。
画面中的我沉沉睡去,墨青帮我穿好了衣裳,想了好一会儿,才悄悄的,带着几分小心,将我抱在了他怀里,他望着面前的烈焰冰雪互相交错的阵法,像看得发呆了一样,摸了摸我的头,眸光细碎而温暖。
我望着画面中的他,与他怀里沉睡不醒的自己,心里觉着……这鬼市的审判一点也不公平呀!
从现在这种情况来看,得到最大舒爽的恐怕并不是我吧!
虽然这一开始是我企图强了墨青,而后强到一半,我累了不打算强了,可这时候墨青已经欲|火焚身,于是他不许我停止,反过来强了我!这全程看下来,分明就是墨青主动得比较多好吗!
到后半程的时候我酒劲儿上来都已经醉醺醺的手软无力了,哪有什么粗鲁野蛮!
这什么什么的罪定得我不服!
可不服归不服,我到底是没办法去找给我判罪的人理论的,只看着画面里的墨青温存这方才的余韵,一直紧紧将我抱着,直到天色将亮未亮之际,山上似乎有人在往下寻来。
墨青看了看我,神色微微一沉,随即将他怀里的一个东西取出,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啊……
那个东西……
那块小银镜!
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却好看得一直很诡异的符合我审美的小银镜,以至于让我这么多年来带着它,也没有想过丢掉。竟原来……是墨青在那个时候取给我戴上的吗?
这本来是他的东西!
难怪……当初在剑冢的时候,我说要留个信物送给他,他不愿意要,反而让我好好留着。
原来如此!
他将我打横抱起,放在了更上几层的阶梯上,随即退到了一边,站在牌坊背后,一如他平时那样,沉默寡言着,静静的潜伏在角落。
司马容带着人从山上找了下来,看见阶梯上的我,司马容立即命人将我抬了回去,而他一转头,看见墨青,也笑着与墨青打了个招呼。
墨青只沉默点头,一切便这样被墨青悄悄的藏了起来,无人察觉。
我昏睡过去,一睡便是半个月,等再醒来的时候,那大醉的三天干了什么已经通通忘了,大大咧咧的也没去管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镜子。
洛明轩死了,可我的生活还在继续,不为报仇而在的生活,我迷茫了一阵,又给自己定了目标,我要建立魔道第一大门派,未来要坐上魔王之位,一统天下,站在世界的最高峰。
我开始了繁忙的工作,南征北战,与十大仙门的摩擦也越来越大。
在那之后,第一次外出,从山门前归来,我遥遥的望了眼牌坊下站着的墨青,可适时北山主正在身边与我说事,我忙着应答他,并没有多看墨青两眼。
墨青也没有越矩,只沉默的站在一旁,一如以前每一次等我归山那样,立在他该在的位置上,不喧哗,不嚣张,无声得好似一个背景。
静待我从他身边走过。
垂眸屏息,而因着我如今在这画面里尤其留意着他。于是我便看见了在我走近他的时候,他那大黑袍子里稍稍透出了一丝微亮的目光,盯着我胸前挂着的小银镜。
随即目光一软,似有几分卑微的小小窃喜。
他就这样在山门前守着,一直守到了我去剑冢那一天,才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而今一想,那时,他是真的想救我吧,只是未曾想到万钧剑出鞘之时,力量竟这般的恐怖……
万钧剑的力量开山裂地,将整个山石之中的剑冢彻底掀翻,只除了握着剑的墨青所在之地,其他地方一片碎石,残肢遍野。
我看着站在那碎石之上,满身是血握着剑的墨青,但见他神识已经大半模糊,只死死的握着手中的剑,而他转身一看,身后一片狼藉,眼眸中的神色仿似被撕碎了一样,他踉跄的下了剑冢,任由万钧剑的剑尖拖在地上,在一片天地死寂之中,抬着脚步沉重的走着,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在此之前,我从未站在这样的角度想过,那时候因为拔剑出鞘,而误杀我的墨青,他的心里会是怎么想的。
他说十七在知道我身死的消息之后,嚎啕大哭了大半个月,眼睛都快哭瞎了。
那他呢?
以为是自己将我杀了,最后拿着万钧剑,还登上万戮门主之位的他呢?他是怎么想的?他又做过什么样的事?
然而我眼前的画面却到此刻戛然而止。
整个画面黑了一瞬,仿似我的生命就在此完结,可在下一瞬间,又是一个画面出现在我面前,我看见了那个冰雪洞窟,看见我被放置与冰墙之上,半个身体陷入冰墙之中,而有一人却在我身前布满冰凌的地面之上盘腿打坐,吟诵经文。竟是……
琴千弦?
怎么会是他?是他在剑冢一战之后,将我的身体从那碎石之下带出,然后放置到了那山洞之中的吗?
终于,画面彻底消失。
大阴地府钱铺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干瘦的小鬼在我面前晃了晃爪子:“哎哎!看完了吧!看完了就将镜子还给我!”
他伸手要拖我手上的镜子,我立即垂头最后看了一眼,可只见得最后一行的记录——
剑冢之中,琴千弦带走路招摇尸身。
然后,便也没有然后了。带去了哪儿也未说明。
可这镜子里用的却是“尸身”二字,这也分明说明,我当时在剑冢确实是已经死亡了的,可为什么现在子游通过种种表象,却说我是个生魂呢?
生魂证明我的身体还有一线生机,我还活着。
这到底都是……
无论如何,现在算是找到了线索,我需得去找到琴千弦,只要找到他,我的身体在哪儿,当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现在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或许一切都会有答案。
我立即飘出了大阴地府钱铺。
当务之急,我应该是先去找到芷嫣,上她的身,与墨青好好交流一通才是正经事。
我在前面飘着,书生便在我后面追:“路姑娘……”
我想了想,脚步一顿,转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