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护院们人微言轻,但是忠实职守的道理还是懂的,于是连忙领命赶往五姑子的院子。
这个时候,十里居的内院里冲出一个面容焦急,形色忧伤的纤瘦佳人,清雅为美的一张娇俏巴掌脸,脸上似落非落泪珠滚滚,看这美人身形摇摇欲坠,更是神行皆楚,观之让人为之动容的心疼心紧,这美人就是十里居的主人季兰蓉。
此刻她正焦急地要冲往外院,只是还未踏出一两步,红妆就急急地奔上前咋咋忽忽:“四姑子,你怎么出来了?你还病着就这么跑出来?奴婢知道你是担心五姑子和夫人她们?天可怜见的,奴婢已经照你的吩咐派了人去五姑子的院子,四姑子你别硬着身子骨出来了,会吃不消的。”红妆过去很有眼见地搀扶季兰蓉,顺便在季兰蓉耳边耳语几句。
然后就见着季兰蓉身形摇晃地柔弱花儿似的进了内屋。
看到这里也觉无趣的季行六也跟着出了掩饰人的假山,她的身后,丫鬟一花说了句:“四姑子真是个不简单的。”
是啊,刚刚她们来的时候还听见那些个粗使婆子在碎嘴,现在碎嘴的没了,一个个低眉顺眼的惭愧着老脸,默不作声只管做事,不论八卦了。
季行六脚下的步子有点沉重,渗的慌。
虽然一花是忠心说的这贴心话,但是季行六还是瞪了她一眼,已示警戒:“该掌嘴喽,主子的事也是你一个奴婢可以妄议的。一花你跟着我时间也不短了,怎么忘了凡做事要小心,说话要谨言慎行?”
“女郎说的是。”一花拧了眉毛,闭紧了嘴巴。
看一花瞬时焉了神采,季行六乐了,笑道:“啧,你这丫头,当真说不得。我只是怕你们跟在我身边跟混了,有时忍不住得意忘形,没了规矩让有心人抓住就有的你们好果子吃了。你还怪起我来了?”
“奴婢不敢。”不敢的人笑得那个眼眯眯。
二姑子的妍居。
季妍不在,她的贴身姑子荔枝桂圆几个也一并不在院子里。季行六顿感事情有些大条了。
那几个北雍容氏的混账应该走了吧?怎么二姐却不在了?果然她稀里糊涂地时间耽搁久了,二姐这里就出差错了?
二姐可千万不能有事,要不然她该是罪人一个了。
妍居里的二等丫鬟说了二姐一早,那些个贼人还没过来的时候就出去了,去的哪里她们也不知道。
“六姑子,二姑子可能是外出了吧?以前二姑子就有过外出的例,这回应该也是吧?”一花提醒道。
季行六蹙眉,是有这个可能。但是她还是隐隐有些担心二姐,总觉得二姐会出什么事是的?
二姐也是的,邶岳国再开放,她一个世家贵族女抛头露面的出去总归不大好,不知刘氏怎么就准了?不过也许人家是巴不得二姐闺行有亏,怎么还会阻止二姐个没眼见的出行呢?
见自家姑子深思蹙眉的老人样,一花又巴巴地安慰道:“六姑子就别老杞人忧天了,二姑子也是个有福的,断不会有什么不妥的。”
“嗯。”季行六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顿住了往姝院走的步子,改道往郁兰亭那个方向去。
“姑子走错了,姝院不是那条道。”一花愣头愣脑地紧跟着季行六后面出口提醒。
“我知道。我是去阿父的书房。一木那边不知找到阿父没,对了,你也到别的地方找找看,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季行六吩咐下来。
一花点头。
最后找到季太师是在府里地窖的院落。
药性过后的季恒看到出现在这的季行六也是一愣,看到这张跟亡妻七八分像的明媚女儿娇,季恒的心狠狠抽了一记,随即冷了脸色,不耐烦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纵是年过三十,儿子女儿都好几个了,季恒那张老脸还是如风如玉般俊俏。想着就是这么张脸勾了娘亲一世,害了娘亲一世,季行六就没好气地想哼哼。
“你哼什么哼,逆女。”对这个害得娇妻难产而死的么女,季恒也没什么好眼色。
“阿父真是好生风光,生的女儿是逆女,这做爹爹的也不知是什么?”季行六明朝暗讽,口吐不孝之词。
呛得季恒一张老脸涨黑了又涨红了,不过仍是要端着父亲大人的架子的:“逆女,找我什么事?”
“咦?阿父不知道吗?阿父你带来的人闹得府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还问女儿我什么事?真真是可笑的很。”互不对盘,当然是怎么讽刺怎么说。何况说的也是事实。
季恒也犹豫了,邀来的几个同僚都是北雍容氏年轻一辈的,当世有所名的大名士:“到底怎么了?北雍容氏的人应该不至于太离谱吧?”
“阿父不知道实情可别先下结论?这北雍容氏的是不离谱,他们不过是行了贵族间稀松平常的风雅事罢了。”季行六讽刺道。
“那不就结了,既然是如此小事你这么大动干戈跑来作甚?”季恒是真心啥都不知,这话说的可真好听。
季行六差点气乐了:“如此小事?阿父说的是。我们赵郡季氏当家的姨娘被北雍容氏的大名士辱了清白,我们赵郡季氏的嫡女被当做婢女供北雍容氏的高贵人使唤是小事,都是小事,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对哦,阿父不说我都忘了,我们邶岳国可不就如此开放,姨娘姬妾的本就是下人,被人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的也是寻常事,被远来的客人挑了去服侍更是一般般的事,阿父你说女儿我急什么,真真是有伤女儿家的言行,哦?”
随着季行六噼里啪啦地一顿嘲讽,季太师的脸真是精彩纷呈,绝妙极了。
“季姝,此话当真?”季太师要发飙了。
“阿父可真爱说笑,女儿岂敢信口胡诌,我的话句句当真,阿父不信去了后院,阿母会向您老说明一切的。”季行六冷淡地说,同时不忘火上加油地嘀咕几句,“北雍容氏如斯猖狂,真不把我们赵郡季氏放在眼里。如今在监学里北雍容氏的都骑在我们赵郡季氏的头上,上次那个容家嫡女容羡还说‘呸,赵郡季氏算什么,天下名士竟在他们北雍容氏。’也是啦,北雍容氏一族世代出宰相,出皇后,人家是有资格不屑我们的。人家是什么?邶岳第一士族。我们赵郡季氏算什么?怎么着都比不过人家的。”
季行六的嘀嘀咕咕季恒听得七七八八,一时间更是被激得火冒三丈,事关赵郡季氏的颜面威望,季恒再混账这回也下了狠心,要狠狠惩治一下那几个撞枪口上的北雍容氏嫡子庶子。
等着瞧好了,好戏开场了。阿父果然不负她所望。
季行六功德圆满退场。
该死的北雍容氏,猖狂跋扈的北雍容氏,作死不知死期的北雍容氏。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来招惹他们赵郡季氏。
第四章
季行六离去后,季恒的怒火直接荣升到最高点,随时随地都要发飙。
北雍容氏这几个毛小子仗着家族之威名,还当真以为一个个都了不得,碰不得。他家里姨娘喜欢他们可以向他讨了去,他也不是那小气的人,送予他们就是。他们断不该不打招呼自行取用,当他定国公府是虚设吗?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挑衅定国公府?他们这是真的满不在乎啊?活该他们不把赵郡季氏看在眼里,那就让不被他们看在眼的赵郡季氏给他们点眼色瞧瞧。要不然真像六姑子所说赵郡季氏的颜面何在?威望何在?
于是当下,季太师就招来家族里的铁骑卫直接下达死命令,明天之前让北雍容氏那几个猖狂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谓名流士族身败名裂。铁骑卫接获指令,当晚就展开绝密行动。
北雍容氏的这回好看了,能生出季行六这种狡猾如狐的老东西会是什么好货色,他下的那个命令瞎的,北雍容氏那几个风流郎君从此后连夹着尾巴做人都不知可行否?
话说这季恒的手段是——
第二天一大清早北雍城内的大街小巷会如实传播的。
现在说到季行六别了季太师,回到姝院,一草过来说二姑子回府,已经歇下了。
季行六跑去妍居探望季妍,季妍整个人倦怠得不想多话,唯恐说漏什么的匆匆打发了季行六。
季行六被季妍搞糊涂了,本来准备问二姐出去玩什么了,这回也没处问了。
一想到二姐跟她说话时的言词闪烁,季行六就心有不安。但是季妍又不肯跟她多说,她自不能强行逼问。只吩咐了二姐的贴身丫鬟荔枝桂圆她们好好照顾二姐,就一肚子狐疑地回了自个的院子。
这么七七八八的事情一搅合,都日头挂得老高了。往常这个时候正是监学下学的时间。不过因着近来几天邶岳国要举行册封太子大典活动,当今圣上龙心大悦,正是大赦天下,举国同庆时,监学里也奉着上头旨意休足三天假。所以这会儿季行六才会这么闲闲无事干在姝院里发呆。
就在季行六发呆的时候,一花在外面通报季兰月过来了。
季兰月是因为先前季行六解救她的事而带着些珠宝首饰过来感谢季行六的,她不想欠季行六的人情,所以拿了好几样好东西答谢来着。
季行六笑眯眯地收下了。
一整套的通透翡翠头面,看色泽就知道是极好的东西,季行六不收就是笨了,也显得她不通情面。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总之收着这些对双方都好。一方不用惴惴不安承不对盘的人的请,而另一方瞅着这么好的东西不要也对不起自己。
所以这一场宾客尽欢的送礼收礼那是完成得相当圆满。
季兰月临走的时候还很好心地提了一句:“六妹妹,陈教习让寻的名琴你寻得怎么样了?阿母只央着我侧妃姨母寻了两把,六妹妹要早做准备哦。我听说西市有个琴坊叫什么‘知君意’的里面有好琴卖,六妹妹可以去探访一下。”
噫!她糟糕了,要不是季兰月提醒倒是真忘了陈教习那日教习后提的这严苛要求。
“多谢五姐提醒。”季行六知道以往常季兰月的性子是不会主动给她提示的,这次多亏了她的救美行动。五姐承了她的情又还了这份情,以后两人又要回到最初的状态:互不相欠但是敌对。
季兰月有点受不起的小脸涨红,倒是给她这张略显寻常的脸蛋添了无限媚色,是属于女儿娇态的那种媚色,她脸红着说:“你知道就好。”
季行六也笑笑,表示她当然知道。
要不是刘氏跟她不对盘都到下美人花让她以后绝育的地步,她是没想过要真的跟她们仨母女死磕到底的。只是刘氏既然都下了这狠心,她是断不能对这个仁慈,对着那个心软的。
随着季兰月离去,缀着小铃铛的木屐脆响声声回旋在整个空间里。
季行六的心情算是不错的,向刘氏报备了行程,她就装扮一番,领着一花跟一木上了马车。
还没到西市,季行六几个就遭遇了东市拥挤堵塞的倒霉事。
原来她们是遇到了风靡这个时代的追美行动。
眼见着满大街的少女妇人追逐着人家郎君出行的车驾,投花砸果的,一花扯着季行六也兴奋了:“女郎,我这有朵干花,我们也过去热闹热闹。”
一花说着,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朵傻呆呆的干花,她正扯着自家女郎要往前面那个围着人最多的车驾奔去。
季行六暗自好笑,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人群中发出惊叹称奇,赞叹连连却又带着恭敬的哗然声响:
“是北雍容氏,是容郎哎——容郎——”
“容郎之姿,灼灼其华,世无双,实为玉人也。”
“风华绝代啊,举世无双啊,容郎别走啊——”
“姑子,是北雍容氏的嫡长子哎。姑子,他要走了,我们要不要跟上?”
郎君如天人,光芒如暖玉,若近郎君身者,即便顷刻间天地变色,那人的心也是暖的。一花和诸多少女一样,此时此刻痴痴凝望容家郎君。
郎君着漆黑宽袍博带,极是风流雅致,面容如玉,容华天生,是这九重天上谪仙抵落凡间,一饱世人眼福。
容郎车驾渐行渐远,东市少女妇人心儿跟走无数。
一花回过神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家女郎都不见踪影了,这回知道急了,小丫鬟大声呼喊,一木在旁边扯了扯一花的衣服:“看那边,女郎在那边。”
“女郎。”一花叫着嚷着,拥挤着要过去季行六那边。
而此刻的季行六是压根听不见周围任何人的声音,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那人,那时刻连眼珠都忘了转动。
这是夏日炎炎吗?她怎么感觉春光暖融,冰雪初消。精美南国风情的油纸伞下美人侧脸轻瞥,桃妆丽人,妍姿绰约,眉下双眼暖意熏染。只是这人浑身的冷冽分明不是女子所有,肃寒刹冷的气息隔着那么老远都能传达过来,让季行六身形皆触电似的微颤。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季行六的注目礼,突然地转过身来,只一眼,四目相对,那人朝她微微笑。
是笑吗?还是大地春回,春暖花开了?抑是谁非比寻常的大胆,偷得世间花魂遥遥化为美人颊畔一抹,似这笑有形,形若瑶花初绽,会引百鸟朝拜;似这笑有色,色若胭脂初抹,堪堪鲜若欲滴。
笑容哲哲,堪让人拜倒,季行六也直接僵成傻子了,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北国有佳人,一顾一倾城。
奈何佳人再美,终究是个雌的。
随着美人转身,再是雌雄难辨,季行六也看清楚了美人身上穿的是和她一样的女装。这让她少女初初动心,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季行六落寞悔极,飞快收回自个孟浪的眼神,只是眼神收得回,心却飘了荡了,覆水难收了。
造孽啊,这世间贵族男子时兴男风,以好男色为风雅,但迄今为止没听说士族贵女有好女风的。呜呼哀哉,想她季行六一世聪明,怎地犯了这种忌讳,冤孽啊,赵郡季氏祖上不保佑啊。天可怜见的,她跑来买什么名琴,二姐不是也没买吗?让二姐出来帮忙买喽,她那么勤快干什么?勤快是祸啊,勤快是罪孽啊。
季行六欲哭无泪。总算拥挤过来的一花跟一木两个还在她耳边不足轻重地罗嗦,什么容家郎君多仙人般风姿,姑子你看到也一定会喜欢的。
是啊,刚随着一花看容华,看北雍容氏这位嫡长子多好,她见什么鬼不凑那份热闹,跑边上买啥胭脂,买胭脂就买胭脂了,干嘛要抬头?抬头就抬头了,她干嘛要看那个方向?看那个方向就看了,干嘛那一刻她眼睛不瞎了,这样她就不会——
都怪美人太国色,如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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