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正妃- 第7部分

“我可不是来看这大厨房的。”崔娘子的絮絮叨叨终于引得季行六眯起了眼，微微一笑，好声好语地凑到崔娘子面前说，“我啊，是来看看我的鸭肉冬瓜汤煮好了没有？”

六姑子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娘子罢了，只这笑怎地比一些个夫人的笑眯眯都要渗人。

崔娘子暗暗心惊，对着季行六赔笑道：“六姑子见谅，今儿个厨房没有鸭肉了，所以六姑子要的鸭肉冬瓜汤就晚了些时辰送到。不过六姑子放心，采买的几个奴才已经去集市补货了，相信过不了一会儿六姑子就可以喝到您要的鸭肉冬瓜汤了。”

先前一花一木几个过来，厨房的人可是一口一个没功夫煮，怎么她一来又变成没鸭肉，所以不能煮了？看来这点心没送到是真有古怪，这古怪恐怕还不是崔娘子说的什么没鸭肉煮汤吧？季行六脑中盘算着细节，一双眼还不忘注视着这一排煮东西的锅子。

东边的锅子似乎飘来肉香味。季行六快两步走到那个锅子跟前。

“没有鸭肉吗？”季行六适时掀开了那个正在煮的锅子：“崔娘子过来看仔细了，这个锅里的一块块是什么肉？难道这些不是鸭肉吗？还是说我看错了？”

锅子里煮的是酸萝卜海带老鸭汤，此刻季行六正拿着锅铲翻着锅里的鸭肉指给崔娘子看。

崔娘子面色一惊，适才她会这么说，是想不到季行六一个大家姑子竟然会这么不依不饶，把这大厨房正在煮的锅子给一一掀开，找证据似的把鸭肉找来堵她那一句“今儿个厨房没鸭肉了”。

季行六这一说，崔娘子面色讪讪，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六姑子没看错，这是府里最后一点的鸭肉了。这煮的是夫人要的酸萝卜海带老鸭汤。夫人最近胃口不好，就喜欢吃着这味菜下口。”

言下之意是她今日的点心没的准备是真心情有可原。

季行六似笑非笑地扫视了一圈大厨房，触目可见大厨房里锅里煮着的，灶上蒸着的，另有几个婆子拿着铲子在炒菜，一旁的小桌子边，丫鬟婆子用的点心都吃了一半剩在那。

季行六走上前几步，随意看了看，哟，还真让她看到了某些今儿个不该出现的下酒菜——鸭肉。

六姑子走过去的时候，几个丫鬟婆子就知道糟糕了，大杂烩的汤里几片鸭肉正荡漾在锅里好不逍遥。崔娘子的脸色更是煞白，她的双手握拳，指甲都掐到肉里了。

“啊！”

怎么也没想到六姑子一个大家姑子竟是什么礼仪都不顾，直接砸了锅子，掀了老鸭汤的桌面，接着她一声喝，大厨房正在煮着蒸着的汤汤水水全数乒乓倒地，汤汁菜食散落一地。

崔娘子和几个婆子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崔娘子和一干丫鬟婆子都颤颤悠悠跪了一地：“六姑子饶命，六姑子你消消气。六姑子奴婢们吃的鸭肉是前儿个剩下来的，奴婢们想着不新鲜也就没给六姑子煲汤。六姑子你千万要明鉴啊。”

一干丫鬟婆子睁着眼说瞎话，硬把新鲜鸭肉说成隔夜的，还指望着颠倒黑白季行六就会信了她们，饶了她们这一回。

季行六灿然笑：“哟，不新鲜啊，我们定国公府的丫鬟婆子真个节省，竟是这般好，连这寒门子弟都是没办法才吃的隔夜的东西都拿来煮着吃。”

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闹不清季行六什么想法，只能低着头不作声。

偏这个时候有个婆子居然昂起头来说：“六姑子明察，我等奴婢自是不比六姑子出生大富贵，就吃个隔夜的菜难道还吃不得？”

好一个呆蠢婆子。季行六被她逗笑了，一步一步走到这个婆子面前：“这位妈妈怎么称呼？”

“奴婢林氏。”呆蠢婆子自恃刘氏的人，因着刘氏以前让她办过几件差事，说话竟比当管事的崔娘子都狂妄。

“哦，是林妈妈。”季行六微笑道，“你说你吃的隔夜的。是与不是？”

林妈妈狐疑，不知这位在府里没的实权，又没兄弟可靠的所谓六姑子说这话有什么意思？但想来一不受宠的姑子能对她这夫人手底下的人做什么事？

于是，林妈妈有恃无恐地说：“是。”就是她吃了鸭肉怎么了，厨房堆积那么多鸭肉不吃难道喂狗吗？只这六姑子得罪了受宠的那屋的姑子，才遭罪吃不得鸭肉，难道还要她们所有人都陪着这位不受宠姑子一起不吃吗？那不亏了。

“这样啊，喜欢吃隔夜的。”季行六笑得妩媚，转过身来对几个丫鬟说：“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去把府里隔夜的饭菜找些出来给这些喜欢吃隔夜餐的妈妈婆子吃着，吃不了就给我灌下去。不是爱吃这隔夜的吗？别说我们国公府小气，今儿个我就让你们一群人吃个够。”说到这，季行六的脸色完全冰冷了，声音厉色。

跪一地的丫鬟婆子这会知道害怕了，一个个高喊着“六姑子不要啊”，“六姑子你行行好”，“六姑子奴婢们不敢了”。

季行六冷眼看着，等着一花她们寻来隔夜饭菜给这几位婆子丫鬟洗洗胃，醒醒脑，免得这以后有人以为她这没娘亲疼，阿父也不宠的嫡女是个随意可以随意欺负的就尽情怠慢。今天就给这些没眼色的奴才来个下马威。

“这里出了什么事？”这个时候，大厨房迎来了一位穿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的袅娜人物，反绾髻，看此人竟是五姑子季兰月。

第十章

季兰月走了进来，扫视一圈这会大厨房里的情况，心中有了底，面上就不由现出怒色，对着为首的崔娘子就是一顿怒骂：“大胆奴婢，竟然把个大厨房弄得跟战场一样，你是何居心？”

崔娘子被打得委屈，争辩道：“五姑子息怒，这大厨房里的东西不是奴婢砸的。”说着这话的同时，崔娘子的一双眼直往季行六的身上瞄去。

“不是你这刁奴砸的还会是谁？”季兰月似乎没看见崔娘子的频频示意，对着丫鬟酒酿使了个眼色。

酒酿随即明白，上前就要给主子长脸：“崔妈妈，得罪了。”

一个巴掌眼看就要落下，季行六快两步上前截住了酒酿落下去的巴掌，季行六看了眼一旁似乎比她还愤怒的五姑子，心中存疑，只她面色仍然寻常般：“五姐姐误会了，这厨房确实不是崔妈妈砸的，是厨房里忽然来了一群耗子，崔妈妈她们几个忙着逮耗子，一不小心就把这里弄得一团糟了，我正好经过就罚了这些个不把厨房清理干净的懒货，没曾想五姐姐这会儿会到这大厨房来，惊扰到五姐姐，我这心里真过意不去。”季行六不动声色地张口就扯谎，一双手还作友好状地伸过来握季兰月的手。

季兰月眼里闪过讶异，似乎没想到季行六会这么说。季行六伸手过来的时候，季兰月下意识地躲过了。意识过来的时候，季兰月面上有些尴尬，讪讪地望过来。

季行六却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仍然笑着说：“五姐姐呢？这会来厨房有什么要紧事吗？”

季兰月眼神微有闪躲，说了先前就想好的说辞：“就来看看大厨房今晚有什么菜式？六妹妹知道的，我这个人比较贪嘴，总是会加菜。”

府里的加菜，都要另外拿出银子给厨房管事的另做，但一般来说是不合规矩的，被人告发，也是要受些家法处置的。也难怪季兰月说到这个事的时候，脸儿微垂，很惭愧的样子，似乎很希望季行六能通融她这件事，别去阿母那边告发她。

而她连这等私密事都跟她说，又似乎有意在和季行六拉近关系。

季行六这么敏锐的触觉，当然也感觉到了季兰月的刻意示好，她心里觉得怪异，一时之间却又想不明白季兰月这么做的意图。

示好吗？那就让她看看这位五姐姐有何诚意？

看着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几个端着一锅子杂烩从后门进了来，季行六瞬间就有了主意。

她笑着，万分明朗，视线从几个丫鬟身上收回，回头笑眯眯地对着季兰月道：“今儿大厨房被这几个刁奴弄得一团糟，五姐姐你说我们今天是不是应该惩罚她们一下，让她们记住教训，以免今后再犯。”

“呃，是。”季兰月摸不准季行六要说什么，只淡淡接了口。

“那五姐姐你说我们应该怎么让她们记住教训？”季行六把话题继续引向她的计划。

季兰月摇了摇头。今日厨房的事都是四姐姐要她出面的，只是这会事情似乎脱离了四姐姐和她的控制。在四姐姐的计划里，一贯在这个时间有用点心习惯的季行六是会吩咐厨房去做些好吃的端给她。而四姐姐就从中破坏，买通大厨房的管事娘子崔娘子，让崔娘子以各种借口不按时给六妹妹送去点心。四姐姐说过，点心被推迟送，六妹妹必然会派人去大厨房一而再三地催促。久等不到，以六妹妹的脾性，势必会亲自去大厨房把事情看个究竟，弄个清楚。而她们就可以安排崔娘子在这个时候吃饭，这做主子的点心都没送上，丫鬟婆子这边却吃上了。似这等欺辱主子的事一出，必然会引来六妹妹的发火。这个时候，四姐说让她出面去威吓大厨房的人，趁机赢得六妹妹的好感，只这一刻六妹妹觉察到她的善意，放松警惕，她就可以借机说给六妹妹曲谱，邀六妹妹在郁兰亭等候，再然后就……

四姐姐的计划可谓万无一失，六妹妹的脾性全然在四姐姐的掌控中，按照计划发展到这个时候，六妹妹也确实怒了，发火了，把这大厨房砸得稀巴烂，却还诡秘地说什么是耗子闹厨房害得。既是耗子闹厨房，又怎地这会要给这些丫鬟婆子立规矩了？季兰月心里嗤笑，六妹妹这借口扯得。

只是六妹妹立她的规矩就立呗，怎么忽然矛头一指，六妹妹竟把这立规矩的事给扯到她的头上了？

按照六妹妹的脾性，她这会不是该自个大发雌威吗？怎么现在居然给了她长威风的权柄？季兰月不解。这明明大厨房的一个个丫鬟婆子已经在之前被六妹妹教训得焉了吧唧，再难反抗了，照常理推断，六妹妹这会该趁势打压这些丫鬟婆子，让她们牢记六妹妹不是好惹的，以后这大厨房的下人就不敢再怠慢六妹妹。事情明明该这么发展的，怎么这会最后的威风却是让她来领受？六妹妹她到底在想什么？

季兰月脑中千丝万缕，只想不透季行六下一步的行动。

季行六含笑看着若有所思的季兰月，又回头转向一花的位置，一花收到了她的注目，笑着向她点点头，随即眼神飘向季兰月带来的几个丫鬟中的其中一个长相清丽的丫鬟浸香身上。

外人看来这浸香是季兰月四个大丫鬟中最不中用的一个，其实这不起眼的丫鬟还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她是季行六安插在季兰月身边的人。

刚刚她和一花两个眼神交汇之后，这小丫鬟就上前一步，凑近季兰月的耳边道：“五姑子，大厨房这边素来有隔夜的饭菜，既然六姑子这次要惩罚大厨房的人，奴婢以为把这些饭菜赏给这些惹恼了六姑子的人就好。这样的惩罚既奏效，又不伤身。五姑子以为如何？”

“好想法。”季兰月猛然听到这诡谲惩罚，杏眼都睁大了。

她这身边浸香一贯是个不会说话的，怎么今天却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果然人不可貌相，小树枝也有撑大梁的一天。

季兰月把浸香的建议说了出来，获得季行六的赞同。

季行六说：“五姐姐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只做妹妹的却不该抢了姐姐的主意，那就五姐姐请吧。”

埃？

季兰月愣在当场。

六妹妹的意思是让她去行这惩罚之事？

崔娘子几个是阿母的人，她今天要是惩罚了崔娘子她们几个，等于就是在打阿母的脸。什么威风不威风的，这事六妹妹自个做来自是树立威风，她做来却是打了阿母的脸。似乎这会儿季兰月才想透季行六的算计，当下恼了，要摔袖而去。只是想到一会的算计，现在这会还要博得六妹妹的认可，季兰月只能咬牙忍了。

好，既然六妹妹她这么喜欢耍着人玩，那她也不用愧疚待会要发生的事了。

季兰月暗自想着，心中隐隐尝到了一丝快活。所以再抬头的时候，她已然厉声喝：“花掐、酒酿、浸香、茶饮，你们几个还不快过去给崔娘子她们喂食。”这话一落，季兰月看了眼季行六，随后才道，“崔娘子她们几个该是饿极了，毕竟厨房弄乱之前她们几个还正吃着呢。花掐，好好喂着这些个大胆的奴才婆子。”

崔娘子和几个刘氏手下的丫鬟婆子闻听，简直不敢置信地齐齐转眼看向季兰月。五姑子真是好生心狠，她们好歹也是夫人的人，五姑子却这般对待她们，真是个让人心寒的主子。

馊食一点点灌进厨房这伙人的喉间、肚里，大厨房呜咽着这伙人的哭诉跟痛苦。

似崔娘子这般识趣的还知道忍耐，忍着恶心吞下这些馊食。林妈妈这般的就没那么好的定力，当场就闹腾开来，嚷嚷着：“奴婢做错了什么，两位姑子要这么惩罚奴婢。老奴心寒啊！啊，夫人，老奴受不了这等折辱，老奴去了。”

话说到这，林妈妈竟是挣脱了几个粗使婆子的钳制，向着一旁的石柱上撞去，被季行六安排着密切注视这几个下人行动的一木第一时间身子一跃，拦住了林妈妈的轻身举动。

一木是会武功的，所以刚刚季行六为防着这些刁奴突生事端，早让一木在一边看着她们几个，若有异动，第一时间拦住。

林妈妈寻死不成，自知无力再做更多反抗，很快也只能含着老泪和愤恨屈辱吞下几个丫鬟的喂食。

其他丫鬟和婆子见林妈妈寻死都不能摆脱惩罚，自是不敢再多做挣扎。

一时间，大厨房里，喂食的跟吃食的配合异常密切，只这一双双暗含恶毒针汁的眼神恨恨地刺向季兰月和季行六。

这季兰月看着，心里咯噔，暗骂季行六不仁，害她陷入这般境地。她也不想想今天这事根本就没人逼着她过来这大厨房，更是没人逼着她硬要她行这处罚之事。一切还不是因为她待会要设计季行六，这会子是她自己在刻意讨好季行六，以期赢得季行六片刻的好感，才落得这般不好。

她当然不会想到这些，所以季兰月现下心里满满都是对季行六这恶毒女人的厌恶。她在想，难怪四姐姐容不下这六妹妹，这六妹妹这般诡谲心思，满腹恶毒，确实该整治一番，让她认清楚府里形势才好。免得这六妹妹还真以为她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