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炜苦笑地摇摇头,分心不是他会做的事,但如今他却为了冷静而一再分心。
吩咐商伯注意她的需要,还要商伯随时向他报告她的情况。这样的举动,就像是个与爱人分隔两地的多情男子般,连商伯在闻获他的要求时,声音都显得有几分迟疑。或许他正怀疑,这个与他通话的男子,到底是不是韩炜吧!
连看着他长大的商伯,都对他的举动感疑惑,那自己的改变肯定是十分惊人的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如此地关心一个人。而对她的关心,又与关心小想、关心父母不同,那是一种除了关心,还会想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的情绪。
如此想贴近一个人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经验,也是他所好奇的——对自己的心情他并不会急切想知道自己那股莫名的情绪为何,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对冷静的感觉超乎对其他人。
这股情绪为何,就留待时间告诉他吧!
他将注意力移回手边的文件上,将疑惑全抛至脑后。
表面上的沉默,只是隐藏内心真正想法的一种方法罢了;或许沉默的背后,才是真正的自己。而隐藏在冷漠的表情下,又是什么呢?
不过是一颗想爱的心罢了!
寻找生命之光,在有限的生命里,祈求上天赐予我生命、之光。照亮我的生命,陪我度过欢乐喜悲。这样很难吗?或许……
喜的很难吧!
我只是想要找个人爱我,温暖的拥抱、关怀的问候、不定时的呵护及照顾,我只是要如此而已。渴望真心、渴望爱情、渴望有人来爱我,很难吗?很难吗……
可笑的是自己也无法掌控的感觉,无法掌控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因为无法掌控,所以心绪混乱,所以沉默不语;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或许只是单纯地庸人自扰,若真是如此,生命会过得更单纯些。
因为会思考,所以心绪混乱吗?要是不会思考呢?会不会比较快乐?
冷静写于心情混乱之时
台南的天空,繁星满布,让人有种家的感觉。
第三章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冷静突然惊醒。
她躺在床上,定定地看着灰暗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传进耳中的阵阵哭喊声不是自己梦中的幻觉。
是小想。
发现哭喊的是小想,她没多加思考便起身走出房门,来到相隔一道墙的房间。
“小想,你怎么了?”靠着走道上的灯光,冷静迅速地走到小想床边。身陷恶梦的小想,仍在与梦魇缠斗。
“不要、不要……”小想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惶恐地驱赶着什么似的。
“小想?小想?你醒醒,小想。”冷静轻摇着小想的身体,试着唤醒他。
突然,小想的眼睛张了开来。
“啊!”冷静惊慌地跳了起来。
小想的眼睛,居然放出红光!
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看着红光渐渐消失,看着小想的表情逐渐恢复正常。
“唔!”小想揉了揉眼,惺忪地看着冷静。“阿姨,你怎么了?”
冷静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小想,你……你还好吧?”
“我只是作恶梦。”小想清醒了过来,表情又像个小大人,语气也十分镇定。
冷静张口想说话,半晌又摇了摇头,改变了话题。
不想常常作恶梦?“她走到床边,帮小想拉高在恶梦中挣扎而滑落的棉被。
“有时候会作恶梦。”小想直盯着冷静,表情奇怪。
冷静放柔了表情,看着小想又露出探索的表情看着她。
她实在无法对小想露出惯常的冷漠。想到小想的孤独,她的表情就像冰块遇到阳光一般,融化成水。
“要我陪你吗?”冷静温柔地抚摸小想的头发,语气轻柔。
小想露出奇怪的表情。
“阿姨,你不怕吗?”
“怕什么?”
“我的眼睛……是红色的。”小想嗫嚅地道,语气有着惧意。
冷静拉开嘴角,表情带着安抚。
“眼睛红色很奇怪吗?我还看过蓝色、绿色的眼珠。”
“真的吗?”小想睁大眼睛,表情十分惊奇。
“真的。下次再带你去看,其实大家眼睛的颜色都不一样,十分有意思的。”
“哇!”小想惊呼出声。
“好了,已经很晚了,小想要乖乖睡。”冷静拉开嘴角,安抚地拍拍小想的胸口。
小想从被中伸出手来,拉住冷静。
“阿姨,你陪我睡好不好?”
冷静看着小想乞求的小脸,他的脸上流露出不属于孩子该有的成熟。
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露出这般成熟表情!那种像似看透人心的眼神,又透露着什么讯息呢?她摇头挥去脑中的相心法,只觉是自己多想了,隐去才浮上心头的奇想。
她微微一笑,安抚道:“好,我陪你。”
冷静拉开小想身上的棉被,躺进他的身边,才贴近小想身边,一阵香味袭来。
她之前在庭园闻过相同的香味,原以为是园中的花朵传来的味道,现在才发现,原来香味是从小想身上散发出来的。
又是红眼、又是异香,再加上像似看透人心的眼神,小想的身上,套上一个又一个的谜。疑惑才涌上心头,就被小想贴近的小小身子打散了想法。
小想挪动身子,侧头靠上冷静的胸口。
冷静抬起手,在空中迟疑了两三秒,伸手将小想拥进怀中。
这样小小的身子……
冷静的下巴抵着小想的头时,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不管藏了多少秘密在身上,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小想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冷静漫步在莲花田畔,享受以前从未有过的悠闲生活。她的优闲恰恰与莲花田内努力工作的莲农形成对比。
莲农们从春天开始,忙着照顾莲苗;到了夏天,莲花经过两、三个月的生长后,已开花结果。春天之时,莲苗初植,先长浮叶,约得第四、五叶后始长立叶,至第三立叶后才开始开花,一花一叶同一藕节,而此时,时序已进入夏天了。
莲开花时间是在早上五、六点左右,开花时程只有三至四天,且花开后还会闭合。大抵第一天花开至早上七、八点即闭合;第二天开至十点左右;第三天则盛开至下午三点才想害羞地闭合,但此时已有些力不从心,以致花瓣渐趋凋落。
花谢后,约二十天即可采收莲子,此时时序已进入六月;不过,也有人这时才开始栽植莲苗。故而,夏天是莲农们最忙的时刻,忙植莲、忙采收莲子,一大早出门,采莲子回来,然后全家大小忙剥莲子,真是又累又有收获的喜悦。
九月的小镇,莲农依旧忙碌,忙采莲子、忙剥莲壳。有的莲田莲花摇曳生姿,好不美丽;有的莲田残花落尽,满地枯黄。
走在莲田边,心情却随着行经的莲花田,有着起伏。
冷静沿着田畔小径,走回韩烽老家的后院。才踏进后院,就看到小想坐在屋侧的摇椅上,抬头看着天空。
愈认识小想,她就愈感到心疼。年纪小小的小想,就是人称天才儿童的孩子。他没有上幼稚园,因此韩炜为他请了教授到家里上课,再过个几年,韩炜甚至要送他出国读书。
冷静曾经质疑他的这种做法,认为他的教育方式会毁了小想的童年生活,但从商伯口中说出的却是韩炜的用心良苦。
通才教育毕竟不是适合所有的孩子啊!
小想在幼稚园受到排挤,太过聪明的结果,是连老师都不知要如何教起,结果小想只在幼稚园待了短短两个星期,就在校方的请求下,回家自习。
这样的结果,受到打击最大的当然是小想。这个年纪的孩子,谁不渴求同伴呢?小想却得接受孤独的成长方式。冷静走近小想身边,好奇地问道:
“小想,你在看什么?”
“云。云的形状一直在变。”小想仰望着天空说道,他伸出手指着空中的一朵云。“那是马,刚刚它还是一只羊。”冷静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搜寻着天空的多变云朵。
她不记得自己曾这么看过天空,天空在她的生命里,只是每一天的开始与结束。它不曾带给她喜悦,就如同她不曾仔细观看过它。
“那是一艘船。”小想指着云马旁的另一朵云道。
“它要飘走了。”冷静喃喃道。
突然扬起的一阵风,将云马及小船吹离了他们的视线。
“它们要回家了。”
“回家?”冷静惊讶地看着小想。他总是让她忘了他只是个年幼的孩子。
“爸爸说所有的东西都有家,我们不能自私地留下它们,不让它们回家。”
若说小想的话让她惊讶,那韩炜话中的包容,更是让她对他为之改观。
“所有的东西都会有家吗?”冷静望着飘远的云低语。那她的家呢?
“阿姨不喜欢这里吗?”小想突然开口,表情有着探索。
“喜欢。阿姨很喜欢这里。”她喜欢这个老式宅院、喜欢让她全然放松的自然环境、喜欢住在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她都很喜欢。
“那就把这里当家吧。”小想的表情十分成熟,像是主人在安抚客人的情绪般。
“小想,你怎么……”冷静瞠目结舌地看着小想。
小想的表情有着坦然、有着等待,更有着一丝紧张,他直接回视冷静的视线。
“你……小想,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冷静从小想的眼中,找到了这令人吃惊的答案。
“阿姨会怕吗?”
冷静从小想脸上,看到数日前他自梦魇中惊醒后同样的惊慌。就像他在等待的不是他人的认可,而是直接的拒绝。
如果他不是这么聪明,或许他就不会懂得他人所表达出的拒绝;如果他不是拥有这种能力,那么他的聪明,或许较能快乐地挥洒。
可是老夭却残忍地将这两种天赋都给了他。
冷静脑中突然浮现六岁那年,董珍珍那鄙夷又轻视的拒绝;那时的她,是如此的痛苦不解啊!那时的她,与现在的小想重叠在一起;那时的她,找不到愿意拥抱她的那双手,而现在的小想……
冷静转过身,将小想拥进怀中,就像也在救赎自己般,紧紧地拥着他、紧紧地拥着!
就像也在救赎自己般……
远方的落日,将雪白的云朵染成炽人的红。
繁华的台北城,在夕阳的照拂下,仿佛烧了起来般。满天空的红、满城市的红,落入眼中的一切,全都映照着红光。
韩炜面向着玻璃帷幕,视线落在远处的天空,耳边听着商承的报告。
“董老已经展开行动,与我们合作的数家公司,都传来董老与他们接触的消息。他们在问要做何反应?”
韩炜垂下眼帘,低垂的眼中闪着令人难解的神情。
“要他们随机应变。‘韦克企业’这几天就会公布最低标是谁,还有几家公司也都会陆续开出得标者,董老很快就会察觉到自己被骗了。”
商承点点头,接着道:
“调查室传来消息,董氏企业近期大量购进制作材料,显然认为自己是稳定得标。如果这些工程他全失手,依董氏的财务状况,可能撑不住。”
“董老太相信宇文给的消息。如果他老老实实地做生意,不可能所有的工程都失手。”韩炜转身面向商承说道。他并无意搞垮董氏,只是想拿回董老手上所持有的蓝星股票,但董老显然打算将自己的公司送出去,如此的行径,只让人觉得可怜。
“少爷,接下来要怎么做?”
“要财务部注意蓝星企业的股票。如果发现董氏开始释出蓝星的股票,不管多少钱,一律买下。”
“是。那少爷是否有意收购董氏企业?”商承接着问。商场就如战场,一不小心,瞬息间就可能被敌手歼灭。
韩炜的表情瞬间显得有些难测。
“不,我不打算收购董氏。董家再怎么不是,毕竟还是将冷静抚养长大,我不想让冷静难做人。”
韩炜声音中隐含的温暖,让商承不由得往他的脸上仔细端详。
少爷变了……
“少爷说的是,少夫人到底还是董家的女儿。”商承顺着他的话意道,接着又将话题带了回来。“少爷,少夫人到台南也已经三个月了,少爷不打算去看看她吗?”
韩炜闻言,眼神一变转为锐利,接着又放松了神情,戏谑道:
“你怕商伯会虐待她吗?”他差点忘了商承热心的个性,他会问到冷静是理所当然。自己在那一刻居然会有妒意涌上?
“少爷,我爸……我爸不可能会虐待少夫人的……我爸——”商承结结巴巴地开口,完全将韩炜的戏谑之语当更,还以为自己给父亲惹了大麻烦。
韩炜忍住叹气的冲动。商承凡事认真的个性,更是和商伯如出一辙。
“别说了,你听不出来我是在开玩笑吗?我比你还了解商伯,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做这种事。”他打断他的话。
商承松了口气,但认真的个性让他马上又将话题转回冷静身上。
“那少爷有没有打算回台南呢?”
韩炜抬着眉,一句话也没有说地看着商承。
“如果少爷没有回台南的打算,那……”商承继续叨念着。“那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给少夫人呢?过几天的周休,我打算回台南看我爸,可以顺便帮少爷带东西给少夫人。”
韩炜眯起眼,仔细打量眼前的商承。
商承就像人们口中所称的社会菁英;不到三十岁的年龄,却依着自身的能力,一路爬上总裁特别助理的职位。
外表不差,口袋也有一些钱,为人热心又体贴……在公司女职员的眼中,是个一等一的金龟婿。
这样的人出现在冷静的面前……
生活封闭的冷静,很少遇到这种热心的男人吧?
他知道依商承的直爽个性,是不可能对冷静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是生活单纯的冷静,会不会误解他的热心,进而对他倾心呢?
韩炜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气。
商承冷汗直流地看着少爷。
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少爷先是专注地打量他,接着又表情怪异地看着他,现在居然面露杀气……
天啊!谁能告诉他,他到底说错了什么?
“商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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