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炜知道他应该在一醒来时就解开两人纠缠的身体,尽快离开这张床,可是他没有。他继续搂着怀里的女孩,享受她娇小身躯紧贴着他的这种既愉悦又痛苦的滋味。
可是不断流逝的时间却告诉他,如果他现在不离开冷静温暖的身躯,等到她醒过来,他就再也享受不到她的柔美温和了。他不想再看到她搭起防御的城墙,就算因此他得忍受欲望的煎熬,他也愿意承受。
只要能卸下她的冷漠,他愿意牺牲一切。
当冷静睁开眼睛,不情不愿地迎接新的一天时,卧室内已洒满阳光。
她坐起来伸伸懒腰,打着呵欠。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身侧的空床位上——
这景象哪里不对劲?她随即想起来——
韩炜!
忍住打了一半的呵欠,她小心地巡视房间……空空的,再转过身去看闹钟,不觉瞪大眼睛——居然快中午了!
她睡过了头。
她扔开被单溜下床,扯扯身上的运动衫。这个动作忽然引起她的注意,她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努力回想。
那个梦,性感及温暖、亲昵、欲望、热情和……爱。
她呆坐着,任昨夜的梦境仔仔细细地浮现脑海。好奇怪!过去她从来不曾那么清晰地记得一场梦呀……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的肌肤因昨夜的回忆而刺痛。
摇摇头,她挥去脑中的景象,走进浴室梳洗。
从浴室出来后,她的视线忍不住又落在与韩炜共眠了一晚的大床上。难道……
她心不在焉地换着衣服,整理着头发,其间目光不住往占据房间大半空间的大床瞄去。就在她打理好自己,朝房门走去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使她暂停脚步。
“别傻了!”她紧张兮兮地对着空房间说。“这只是一场梦。不是吗?”
韩炜的出现打乱了冷静平静的生活。
他就像突然记起自己身为父亲的责任,开始陪小想共度迟来的童年;而冷静也不能幸免,在韩炜带着挑衅与小想和平的请求下,被拉入两人的探险游戏。
“阿姨,你看我捉到什么了!”
冷静穿着球鞋和牛仔裤,坐在离烂泥池有一段距离的大树下。她回应小想的微笑后,拍拍身边的草坪,招呼他坐下。
“这次你捉到什么?”
“蟾蜍!”小想打开带来的铁罐,伸手捉出一只拳头大的棕色蟾蜍。“它们和青蛙很像。我们可以帮它们盖一幢房子。”
“好啊!”冷静把手弄成杯形,以便握这只蟾蜍,还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蟾蜍和青蛙是同一科的动物,她既然敢捉青蛙,当然也没必要害怕蟾蜕——
长得丑并不是它的错!
“我还有另一只。”他把手伸进罐子,拿出第二只。“它们是兄弟。”
“你怎么知道?”
“它们看起来很像,只是这只较大。”
“嗯,它们看起来的确很像。”冷静点头同意。
小想将罐子递给冷静,让她将蟾蜍兄弟放进去。
“快来,我们去盖它们的房子,爸爸已经去找树枝当房子的屋顶了。”
冷静起身跟在小想身旁,在他准备的沙盒前蹲了下来。
“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们先用烂泥巴盖墙壁,再用爸爸找来的树枝当屋顶。”小想一边解释,一边用手筑起泥墙。“我们要盖两幢房子。”
“嗯,蟾蜍兄弟一只要一幢是吗!”冷静专心地盖另一幢房子的泥墙。做这种筑墙游戏对以前的她来说,绝对是不以为然且不可能动手去做的,可是她知道,捉青蛙、盖泥屋,这些事情对小想来说,才是真正快乐的童年。
“嗨!你们盖好蟾蜍兄弟的房子没?”韩炜抓来了一把小树枝,在两人身旁蹲了下来。
“我们已经盖好了,只要再加上屋顶就好了?对不对,阿姨?”小想拿着小树枝,在泥墙上搭起屋顶。
“嗯。我们快盖好了,只要再加上屋顶就可以了。”
韩炜蹲在沙盒旁,看着两人的杰作。
“小想,你的蟾蜍兄弟可能是世界上最快乐的蟾蜍了,它们有世界上最好的蟾蜍房子。”
“我要把它们带回去,让商爷爷看。”小想奋力举起沙盒,走向不远处的韩家。
“商伯可能会疯掉。”冷静走在韩炜身旁,低声轻语。她无法想象严肃的商伯会对两只丑陋的蟾蜍做何反应。
“哈哈!他不会,他爱极了小想,不可能做出会伤害小想的反应。”韩炜戏谑道。
冷静迷惑地看着身旁的韩炜。他,一点也不像她所以为的那样。
几天的相处下来,她才发现他极疼小想,而且对小想的情形十分了解。虽然他没有时时陪在小想身旁,但他们之间的相处没有一丝隔阂,他甚至愿意放下手上的工作,陪小想捉青蛙、捉甲虫。
她无法想象有哪一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愿意花时间陪自己的小孩做这种事,而不是简单地用玩具来打发。
“怎么了?”注意到冷静注视的眼光,韩炜好奇地问道。
“你和我印象中的韩炜完全不一样。”
“哦?你印象中的我是哪样的?”
“严肃、冷漠、不多话,还有视工作为生命。”冷静列举着她的想法。
“哈哈,你也和我以为的不一样。我以为你是安静的小女孩,结果来到这里才发现原来不是这么一回事。看来小想带坏了你。”
“他是个好孩子。”冷静防御地道。
“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第一次看到你时,我还以为我看到我以前的家教老师,她也总是穿着一身黑衣。”
“哼!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一脸冷漠,像是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似的。”冷静不甘示弱地回道。
“你知道你现在就像什么吗?”
“什么?”冷静好奇地道。
“就像急着长大,其实却还是个小女孩的大孩子。”
冷静鼓起脸,气呼呼地反驳:
“那你就是娶小女孩的变态老人!”她气忿地冲进前方的韩家,将低声轻笑的韩炜丢在身后。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可是听到他说自己是小女孩,那种打从心底涌起的不快,却又是直接冲击到她的内心。
不管是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做个小女孩不想在他心里她是个小女孩。
看着冷静的背影,韩炜忍不住轻笑出声。回到台南,他所疑惑的一切瞬间豁然开朗。原来自己的莫名情绪,是——
喜欢。
喜欢看着她欢喜的表情、喜欢看着她困惑的表情、喜欢看着她生气的表情、喜欢看着她为难的表情、喜欢她望着他露出不解的模样、喜欢她……
发现她的每个表情都令人心动、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搜寻着她的身影、发现她的一举一动都影响他的心情……然后他终于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宁愿放下工作;因为喜欢,所以放任自己的举止,只为讨好她;因为喜欢,所以将她的心情看得比什么都重;因为喜欢,所以想做些什么让她高兴……这些全都是因为他的喜欢。
就因为喜欢,所以他要留下她。
想尽办法留下她。
如韩炜所料,严肃的商伯以令人惊讶的接受度,仔细地听着小想介绍他的新朋友蟾蜍兄弟。他甚至还认真地准备了水族箱放在小想房间,好让他摆上沙盒及蟾蜍兄弟。
冷静几乎无法想象连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苟,且每天都认真地穿上西装领带的严谨老人,居然能面不改色地接下小想放在他手上的丑陋蟾蜍。
当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那一幕时,韩炜还笑着跟她眨了下眼睛,然后帮商伯把水族箱搬进小想房间。
冷静几乎不敢置信他们对孩子的教育方式。并非全然的溺爱,而是在宠爱的过程中,教导他学会负责的态度。
韩炜仔细地讲解要如何照顾蟾蜍兄弟,而小想则认真地记录着细节。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见小想自己帮蟾蜍兄弟找食物、帮蟾蜍兄弟换水族箱里的水。
小想没有开口求援,也没有人主动去帮忙,一切就像理所当然地进行着。这样的教育方式,让冷静对韩炜刮目相看,也让她对他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星期天的街道上,到处都充满了人,好似所有的人都在这刻倾巢而出般。
这样的人潮,让原本跟在韩炜身旁的冷静,被冲挤到角落。数度的挣扎前进,数度的被人群冲散,韩炜终于受不了地拉住冷静的手,无视她的挣扎,坚决地往前行。
出门,全源于小相心的怂恿。
他学着电视上的台词,说着:“去去去,到外头去走走,你们就是成天都关在屋子里,才会一直吵个不停。”
起因于她和韩炜的口角,原只是轻微的斗气,稍稍地斗着嘴,却让不时被他们吵嘴干扰的小想,受不了而决定以行动反击。
就这样,她和韩炜被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赶出家门,并被限制不到深夜不得返家。
他们就像被放逐的小孩,直到被逐出巢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两人在门前大眼瞪小眼许久,最后才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便决定上街看场电影。所以这会儿他们才得在人群中挣扎前进,克制着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冷静挣扎了一会儿,试着摆脱韩炜的手,终于在发现韩炜的坚持后,放弃挣扎,任由他拉着她前进。
韩炜的手,像是暖炉般的熨烫着她的手心,坚定而温暖地掌握着她,让她失绪的心逐渐稳定下来……当韩炜在电影佳晨不口前放开手时,她还得忍住叹气的冲动。
最后,他们坐在黑暗的戏院中,分享着一筒爆米花,一面欣赏着电影的情节。结果她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电影究竟演些什么,只记得韩炜紧握住她的手,并且用手揽住她的肩膀。
走出电影院的那刻,她重重地吐了口气。她从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韩炜的存在,直到他自然地握住她的手……那一刻,她全身的细胞仿佛都活了起来,好似每
一条神经都急于向他伸出手……那种感觉是如此地陌生,却又令人颤抖。
而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接下来他们去参观了画廊,在那里,他们消磨了数个小时交换欣赏的心得及看法。他们的意见大致相同,不过,当他们偶尔意见不合时,韩炜必定大笑。而那低沉、吵哑,具感染性的笑声,就往往使她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然后他们到了一家特殊的茶艺馆,待在那里直到深夜。
他们天南地北地聊着,从社会风气聊到流行趋势,再从生活态度谈到天气状况。在那里,韩炜头一次问起她的未来,甚至直言要她继续升学,却又在她开口说到两人离婚后的去向时,匆匆地转开话题。
或许他也不愿去想两人分开的事情吧!
他不愿谈,而她也不想面对,两人间的愉快气氛,就在这个话题被提起后,出现僵凝的状态。
结果被赶离家园的一天,就在这种情况下,草草结束了。
韩炜倚靠在小想的房门前,听着小想向冷静解说着蟾蜍兄弟的后续发展。
“所以,你要帮蟾蜍兄弟找老婆?”冷静含笑地说着。“因为它们很寂寞?”
“对!”小想认真地点头。
“你……怎么知道它们很寂寞?”
虽然冷静背对着他,韩炜还是可以想象她的表情,肯定又带着不敢置信。
“因为它们的叫声很寂寞。”小想理直气壮地道。就好像他真的十分了解蟾蜍一样。
“喔!原来如此。”冷静点点头,表示了解。“等你要找蟾蜍太太时,再告诉我,我也去帮你找。找太太是很重要的事,千万不可马虎。”
听着冷静义正辞严地说着,韩炜忍不住笑出了声。
冷静遽然转过身,红云霎时涌上脸颊。
“先生,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
韩炜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
“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要来问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台北走走。我明天要去开个会,大概会花半天时间,我们可以在台北多留几天,逛逛动物园什么的。”
“我要去动物园!我要去动物园!”小想跳了起来,表情兴奋。可是转瞬间,他的热情消褪:“可是我的蟾蜍兄弟怎么辨?没有人喂它们吃饭,它们会饿死的。”
冷静露出笑容,半蹲着身子对小想说:
“你去拜托商爷爷呀,看他愿不愿意帮你照顾蟾蜍兄弟。如果商爷爷愿意,小想不就可以去动物园了?”
“好。我去问商爷爷。”小想一阵风似的跑出房间。
“你学坏喽!居然陷害商伯。”韩炜取笑道。
冷静皱了皱鼻头,朝韩炜扮了个鬼脸。
“还不都是学你的,还笑我。”说完,她便跟在小想身后跑了出去。
韩炜笑开了脸,满怀笑容地看着冷静离去的身影。
现在的冷静,完全像个十七岁的女孩了。
挣脱了董家的束缚,摆脱了被限制的阴霾,她就像一朵被放在阳光下的向日葵般,开始绽放出年轻的光彩。
以前的她,需要随时注意不能犯错,她的情绪,随时处于紧绷的状态;而现在的冷静,她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发现摆脱了缰绳的掌控,便肆无忌惮地四处乱闯。而带着她乱闯的不是别人,正是比她更野上十倍的小想。
小想是个孩子,顽皮自然是没有话说,但冷静却像是现在才要重过童年生活般,她利用她年龄的优势,带着小想去实行任何小想那聪明脑袋能想出来的鬼点子。
而两个孩子在一起的结果,只累了跟在后面收拾的人。
现在老宅里,多了两只蟾蜍、一大缸的鱼,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青蛙的蝌蚪宝宝——要不是商伯坚持不养狗,两人还打算抱只小狗回家。
这样看似开怀的冷静,有时却露出成熟的表情。深思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希望她能更快乐,更放松。他很怕一年的婚姻结束后,她会轻松地甩头离去,全然没有一丝眷恋与犹豫。
他想留住她。想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留在小想身边、留在。!他身边。
那种迫切想留住她的感觉,让他丢下手边的工作跑回台南,抛下他所重视的公司、抛下所有正在进行的案子,只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