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藉此拖延时间,以思索他话中含意。他是否暗示想与她建立某种关系?果真如此的话,那会是何种关系?又能维持多久?烟翠深知自己一旦对他投注真情,就会要求天长地久地斯守在一起。
路克急促地吸气:“今天晚上前,你得想出答案回答我。”
她的心狂跳:“晚上我要跟别人聚餐。”她看表。“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啦?我们出来太久,其他人会等得不耐烦的。”
“你早说我就送你回去了嘛!”他冷冷地指出,听起来倒像在责怪地拖延时间。她正要反驳,话已到嘴边却无法出口,因为他开始与塔台联络。“坐稳了!”他在开始下降前先警告她。
她抓紧座椅,飞机着陆的那一刹那。她忍不住紧张而尖叫。安全着陆后,她才发觉四周有异。她惊煌地别过脸去看路克。“不是这个机场啊!”
“噢!弄错了,这下麻烦大了。”
“阿路,别跟我装蒜。这是哪里呀?”
直到飞机停妥在一座陌生的机棚和轻型飞机前时,路克才转向她。隔着太阳眼镜,她看不见他眼睛。他说:“圣塔非。”
“什么?”
他摘下耳机,解开安全带,接着又伸过手来替她解开安全带,她紧张得胃痉挛。两人的脸相距甚近,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刮胡水味道。
“你最近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她觉得羞人欲死,不敢看他。“我从没来过。以前曾想过要来,刚好都有事耽搁了。”
“我就作东请你玩一趟吧!只要别嫌弃现在是冬天。”他在她微张的唇上偷吻一下。
“阿路!”她觉得晕眩而叫喊。“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孩子和保禄怎么办?大家都在等我们呢!”
他摇头:“保禄早就安排家长到机场把孩子接回家了。”
她惊讶地睁大眼:“那我稍晚的晚餐聚会呢?”
“别担心!”他笑容中散发的魅力如薄雾扑向她。“你不用怕没地方吃晚饭,我知道有一家小馆子很棒。”
她气得不理他。这大概是她遇到过的最刺激的事情,偏偏自己穿的是连帽外套、牛仔裤和旧衬衫,头发向后扎成辫子。
这身装束怎能出现在他这种富有而又讲究品味的男人流连的场合中?他服装简便,一件深棕色的短皮夹克、牛仔裤和酒红色棉衫,仍能衬托出他身形细瘦、结实。说得更真切些,他看来正像普天下女性梦中情人的化身──当然也吸引了她!
烟翠深吸一口气。“我是说真的,阿路。今天晚上新墨西哥州的教会联席会举行半年一度的餐叙,保禄和我要出席。”
“保禄会帮你请假。我跟他说我想带你出来玩,他也同意你该休假一天。他说你工作太卖力,老是不知道要休息。”
“你绑架我!”
“要不然你怎么可能跟我出来?”
“你知道我不会跟你出来,”她气愤地说,“因为礼拜六最忙了。”看来她是在白费唇舌,因为他早已转过身,径自下了飞机。
她在舱门边站定,他仰面对她喊道:“我一向的作风就是先轨后奏,这招用来对付难缠的女人也同样有效。”他张开双臂:“跳进我怀里吧,烟翠。”
她是想,而且非常想这么做。就因如此她才害怕。她说出违心之论:“我宁愿规规矩矩地走下去。”自他偷吻她后,她就不敢接近他,更何况是产生亲密的肢体接触。
“我又饿又渴,想必你也是!”他说,“楼上就有间小餐厅,先去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再叫部计程车进城去。”他一下飞机,路克就搂着她的腰,直到分手前都不曾放开。
有路克相伴,烟翠觉得欢欣迷醉,他们流连在仍保留西班牙及印第安综合建筑风格的城市中,穿梭于商店与艺廊之间。路克告诉她,他自小对考古学有兴趣,他祖父也支持他往这方面发展,以致路克知悉印第安人于史前时代即在圣塔非活动。
路克带她畅游民艺博物馆,她沉醉其中,最后他不得不提出离开的要求,否则将没有足够时间在返回阿布夸克市前吃顿晚餐。
纯正的墨西哥菜令人耳目一新,不同于她以往食用的德州墨西哥式快餐,而是菜色五花八门、烹任手法讲究。老实说,有如此俊帅、迷人的男伴在座,就算不屑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烟翠全心沉醉在与路克调情、斗嘴及眉目传情的甜蜜情境中,他的眼神向她诉说:他焦急地等待与她独处、不受旁人干扰的时候到来。两人终于寻到餐厅的僻静角落,有烛光及墨西哥式乐队相伴。她觉得工作上的忧虑尽消,非常轻松愉快。她很想彻底地认识他,便敦促他谈谈他自己的家庭状况。
“没什么好说的,”他冷淡地说,“而且乏善可陈。小时候,我父母和哥哥就因车祸去世了,我祖父与我相依为命。他自己有飞行执照,也鼓励我培养飞行的兴趣,甚至在我还未满二十岁前,就为我买了架飞机。你也看得出来,我备受疼爱。他最后还把我送到东岸去读书,学习如何赚钱。他过世后,留下大笔城里的房地产给我,因此我才能年纪轻轻就开设证券交易所,当时大部份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人才刚在社会上立足,准备往上爬呢!”
乏善可陈?烟翠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他,想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但此刻适宜享受浪漫气氛,不适宜探究事实,况且路克很可能就是她今生最愿与之交心、爱慕的人了。她真希望今晚永远不要过完。她决定尽享今宵,再将这段甜蜜回忆永远珍藏在内心深处。
该是回机场的时候了,她痛恨离别。她头一回体会灰姑娘于午夜十二点钟响,被迫赶在魔法消失前离开王子,回到冷酷的现实环境时,她的心情是如何地凄凉、难舍。
回程的飞机上,路克极少说话。她推测他全神贯注于夜间飞行,而烟翠自己则沉醉在他的魅力中,竟不想多说什么;她只想细细品味魔法消失前的珍贵时光。
愈接近阿布夸克市,路克就离她愈遥远。他不时面带笑容转头看她,令她猜不透他的心思。飞机降落,两人爬下机舱,她已完全重回现实,恢复正常。
她拉上外套拉链,语气僵硬地说:“谢谢你这一整天的招待,我这辈子从没玩得这么开心过。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我的车就停在那儿,你不用再送我过去了。”
“我一定要!”他强硬地回答,用力抓住她上臂。
她的脉搏速度加快,路克一路护送她走过机场。她自口袋中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他却挡在车门前,不让她上车。她惊讶地抬头看他。
“你考虑得够久,该给我答覆了。我还在等呢!”
她并未装作不懂他的意思,只说:“我明天早上还有得忙。能不能下星期练完球,再谈这个问题?”
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好了,不需要谈太多。“
她原本想告诉他,从今晚开始,她再也不愿离开他,就算他曾坐过二十年的牢,她也不在乎,愿意与他终身斯守。但顾虑到路克是个世故的男人,她感觉到他只是暂时地玩弄她,等到时机成熟,他可能就会绝情地抛下她,回到自己的世界。
“你的沉默诉尽了千言万语,”他刻薄地反讽她。“可见牧师的言行不一。”
“才不是这样!”她大喊,因被他误解而恐慌。“如果我嫌弃你是个坐过牢的人,上礼拜六我就会要求保禄把你赶走。”
他捧起她下颚,仔细审视她眼眸。“那你为何犹豫不决呢?”
她强自克制住别去吻他捧着她面庞的手。“我的生活圈在教区。”她勉力回答。
“我想教区应该欢迎外地人加入。”
“说得好!而且爱留多久就留多久,直到你想搬走。”她平静地加上最后一句。他手指紧捏她下颚。“你想我会到别的地方去吗?”
“我不知道。你会吗?”她探索他的眼神。“你必须为往后的人生作出重大决定,看除了证券商以外,你目前能从事何种正当职业。所以你八成会另觅工作地点。”这才是她最担忧的事情:总有一天他会离她而去。
“我现在的确是处在过渡时期。”
烟翠全身打起寒颤,因为路克说出她不想、也不愿听到的话。还能怎么样呢?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共同点。除此之外,她是个终身职业牧师。但他却毫无宗教信仰。除非结婚,否则她不会跟他发生关系,而他却不像是想结婚的男人。就算他有意结婚,会愿意娶牧师为妻吗?无论她自何种角度来衡量,都看不出两人能有白头偕老的希望。跟他相处愈久,痛苦就愈深。
“我真的要走了。”她焦急地说。
在他深沉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反应:“我绝不妨碍你的工作。”
他放开手,让她上车。她自后视镜中见他后退,心中感到沉痛的失落。
第六章
隔周礼拜五的下午,烟翠照常前往体育馆练排球,但路克竟破例迟到了。她暗自窃喜。
自从游历圣塔非后,烟翠得在路克面前摆出若无其事的态度,装作不在乎路克对她的冷漠,她深以为苦,几乎要失控。
瑞吉暂代路克的职务,大家开始练球。十分钟后,凯西说他要打电话到路克上班的地方问他为什么迟到。凯西的父亲不在他身边,所以他把路克视同父亲般崇拜。
“他在上班?”烟翠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让他进去打电话时问他。
十七岁的壮小伙子点头,拨着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是呀,上礼拜才找到的工作。”
“在做什么?”
“帮一家公司开货机,很不赖吧?”
幸好这时电话接通,凯西请对方接给何路克。
烟翠觉得好像肚子被人踢了一脚。在圣塔非时,路克怎么不告诉她这件事呢?他资产丰厚,根本不需要工作!还是其实他已经山穷水尽,只剩下汽车和飞机了?或许他认为这个工作只是临时性质而不值一提?
烟翠陷入椅中。法官曾提到路克已偿清所有赃款,所以她从未想到他会有财务纠纷,而且他又是有苦也不说的那种人。想到此,才发觉她连他住在哪儿或是怎么过活的都不知道。和证券商那种日进斗金的赚钱气魄比起来,做货机飞行员真是太委屈他了。
她正想得入神时猛然听见凯西用力挂上电话,事情有些不对劲。“怎么啦?”
他大皱眉头:“阿路几小时前就该飞完了,但碰上坏天气,公司也正在等他的消息。”
烟翠强作镇定,以免增加凯西的忧虑:“我想这类的延误是常有的事,别忘了阿路的驾驶技术可是一流的。”
“是最好的!”凯西给予路克最高评价。路克也许不知道自己在短时间内就对孩子们造成了多大冲击。孩子们不计较他的过去,证实了烟翠所谓年轻人有宽恕天性的理论。路克若能知道孩子多么关心他,一定会很感动。
“回体育馆吧!也许练完球前他就来了。”她虽然担心,却也得安慰凯西和其他人。
练球时,大伙儿心情沉重;莉莎还难过得哭了。练完球后,烟翠带孩子们到离教堂不远的街角快餐店吃甜甜圈,藉此为孩子们打气。她把探视病人活动推后了。
不过她低估了孩子的忧心程度。一进店里,大伙儿全都涌向电话,围着打电话的凯西。烟翠跟在他们后面,心跳得很厉害。望着凯西满面愁苦地挂上听筒,她觉得不寒而栗。
“还是没消息!”凯西说。
“我觉得没消息才是好消息呢!”过一阵子后,烟翠愉快地说。
麦德看着她的样子好像是她疯了。“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公司现在早该发现了。可见就是天气不好,才使得阿路必须在某处等待天空放晴。你把电话号码给我,待会儿我再打电话去问,有消息我再通知大家。你们觉得怎样?”
大家全都点头,凯西却说:“大人就是不把我们小孩看在眼里。但是你只要说你是牧师就能搞定。”
“你真这么认为?”
“是呀!”他露出了气愤神情。
“谁要吃甜甜圈?”
只有几个孩子接受她的请客,大部份的孩子准备回家。她趁凯西走前抄下路克公司的电话号码,答应一有消息就通知大家。每个人的神色惨然,看来今晚大伙儿会睡不安稳。
孩子们全走后,她拨了电话,得到同样的回答。烟翠得知雇用他的是雷诺空运公司,在机场有个办事处。
她回到教堂后,决定直接到机场的办事处去打听消息。她虽然在孩子面前装出坚强的模样,但独自一人时可就熬不过恐惧感了。夜里的温度将会降至零度以下,想到路克被困在某处,他也许受伤了。
行驶于高速公路时,她拿安慰凯西他们的话来安慰自己,但完全起不了作用。除非路克能带着迷人的笑容站在她面前,否则她是不会心安的。
这时她才觉悟自己已经昏了头似地爱上他了。
她在临时停车场停好车后,冲进航站大厦,问了几个人之后才知货运站在另一栋大楼。
二十分钟后,她终于找到地方了。她气喘吁吁地奔到柜台前,一位年约二十岁、穿着有雷诺公司标志图样制服的男职员,饶有兴味地打量她。他身后的房间传出谈笑声。
“有什么事吗?”
系马尾的松紧带断了,她一头长发被散在肩上。她用手梳拢长发后急忙问:“我知道何路克是你们的飞行员之一,请问有他的消息吗?他的飞机几小时前就该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审视她。“你是他的亲属吗?”
看来是真有事发生了,否则他不会这么问她:“不是,我是他朋友。请你行行好,告诉我他怎么了?”她焦急地恳求。
他搔搔耳朵:“请问贵姓大名?”
“我叫梅烟翠,是路克训练的排球队所在的教堂牧师。他下午没来,球员都很着急。”
“你是牧师?”他掩不住惊讶神情,细细察看她。此时她才发现自己仍是牛仔裤加体育服,外罩一件连兜帽外套。
“拜托你啦!”她急得快哭了出来。
她的可怜样总算打动了他。“你等一下。”说完他就走进另一间房间,几秒钟后又返了回来。“我这次破例通融你,以后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