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拥抱的力度,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悸动,因为被他这么重视着。
这是他的成功,她分享了他的成功。
曾经讨厌的人,这一刻却又让她如此的钦崇。
又来了,明明才给了她悸动,这男人怎么又……
古意映鼓胀着脸?双拳紧握的冷眼看着鲁觉民和芙蕾德丽克热络交谈着。
这几天,芙蕾德丽克老是带他走下嘎嘎作响的木梯,踏着凹凸不平的石板地,小心翼翼的坐在橡木桌前,酒窖仿佛成了芙蕾德丽克招待鲁觉民的私人宴客厅,而她,只能这样默默在一旁跟随着,默默的看着他们热络的谈笑。
她成了一个局外人,在这里。
芙蕾德丽克给他尝了其它的酒,两人像是相见恨晚似的,话题从未停歇,古意映好嫉妒,恨不得把这两人永远拆开——
嫉妒让她把酒当水的牛饮,索性不看他们的互动,宁可一个人狂喝着酒窖里的琼浆玉液,也不想多看一眼他们之间的亲密模样。
“臭男人,臭男人……”她在心里咒骂着鲁觉民。
这厢,芙蕾德丽克和鲁觉民不断的交换着品酒的经验心得,谈到契合处,两人还会不约而同开心得仰头大笑。
“你们不是兄妹吧?”芙蕾德丽克突然问。
鲁觉民尽管感到诧异,却但笑不语。
“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你们之间的互动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兄妹,在谈恋爱吧?”她问。
“没有,我们没有在谈恋爱。”鲁觉民说得果断。
寻常人谈恋爱说的是甜言蜜语,可他和古意映之间不是,他们之间从没有太多平和的沟通,倒是争执对峙很多,他们可以从台湾吵到义大利,可以从高中吵到现在,就是没有说过一句温暖的字眼。
如果说谈恋爱是要说那些叫人羞涩害臊的字眼,他们根本不是在谈恋爱。
“骗人!如果你们不是恋人,为什么你会第一时间拥抱她?要她分享你的喜悦?”芙蕾德丽克观察入微。
心里有人的时候,快乐不快乐,开心不开心,第一个想要分享的就是那个人,那晚,鲁觉民拥抱的人是她,这样的举动明显的泄露了一切。
不置可否,鲁觉民没有说话,回过头望了一旁的古意映,只见她臭着脸拚命的喝酒,像是灌着水的水牛,这让鲁觉民反感得皱起了眉头。
她真是叫人头疼的女人!
“与其说是恋人,还不如说是敌人,互相厌憎却又离不开彼此。”
“敌人?”芙蕾德丽克觉得莞尔,“没有敌人会激动拥抱,没有敌人会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到嫉妒的地步,没有敌人可以这样共处。”
“芙蕾德丽克,有些人喜欢拥抱恋人,可是有些人喜欢拥抱敌人,我想,我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我激怒你的敌人呢?”
不等鲁觉民意会,芙蕾德丽克揽着他的颈子,把他拉向自己,热情的凑上一吻。
一仰而尽的瞬间,古意映不敢相信隔着透明的酒杯,她看见了什么?
芙蕾德丽克竟然……她竟然吻了鲁觉民,而那个该死的男人居然就这么让她吻了!没有抗拒,没有!
心里一股怒火烧得旺盛,古意映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阻止他什么,可是,他又何必在她面前这样呢?算什么,炫耀吗?
她狠狠的瞪着鲁觉民,下一秒,头也不回的离开酒窖。
“看吧,你的敌人被激怒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面对你的敌人。”
这丫头喝了一堆酒又负气的跑了,他不能放任她这样。撇下始作俑者芙蕾德丽克,鲁觉民起身追逐古意映的身影。
“古意映——”他在房屋的一楼抓住她。
“放手!”古意映大嚷,“我叫你放手你听见没有?放手——”
“你又在要什么脾气?”
“对,我在耍脾气,就算我耍脾气也不关你的事!”推开他,她愤怒的奔上阁楼。
笨蛋,干么跟他千里迢迢的跑来这里?乖乖待在香多涅不就好了,干么要来这看他和别人卿卿我我?她的目标是“世纪的眼泪”,不是要看他和义大利女人打情骂俏。
“古意映,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吼她。
“不用你管、不用你管!”古意映想也不想的抡起拳头,毫不犹豫的往他身上招呼去,“你这个臭男人滚开——”
“你不要喝醉了酒就发飙好不好?”他摇晃着她的身子,试图找回她的清醒。
“我要回香多涅,你给我闪开——”
“这是什么?”他又把手放在她面前。
“你的手指,我警告你喔,我很清醒。”又来了,烂把戏。
“该死的醉鬼,这叫拳头,连拳头、手指都分不清楚,你嚷什么清醒?安分点!”鲁觉民曲起手指敲她一记爆栗。
古意映先是愣了半晌,感受到疼痛的下一秒,她委屈的低下头,哽咽了起来。
“像你这种讨厌的家伙,活该打光棍,更不知道那个义大利女人看上你哪里,最好让你一辈子孤单。”她一边低泣一边咒骂,最后索性挥拳往他怀里打。
“活该你没男朋友,成天杀气腾腾,一喝酒就闹。”他拿出威严凶她。
闻言,古意映索性哇哇大哭起来。
鲁觉民抓过她,把她搂在怀里,“又哭又闹算什么,像个小孩子。”
“不要你管!”她想要推开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干么难过,可是她就是觉得心痛嘛!这男人竟然还这样说她,真是太过分了,古意映哭得涕泪四横。
蓦然,鲁觉民笑了出来,“像我们这样,怎么可能是恋人?”他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心里感觉的是温暖。
他们不是恋人,是敌人,互相折腾对方却又放不开彼此的敌人。
低头,鲁觉民想也不想的往她脖子咬了一口。
“你干么咬人?”她啼哭着问。
“猪只要屠宰的时候都要烙印商标,我也要在我敌人的身上烙印。”
“你干么把我比成猪——”讨厌加三级,她恨死这个男人了。
铃……
古意映的手机在静谧的空间里激荡起无数的分贝,然而她却不动如山,死命的把头埋进被窝。
一只手伸来推她,掀开她掩盖在头上的被子,“古意映,你的电话。”
“唔……”她呻吟了一 下,翻身再战周公。
“古意映,电话!”被扰醒的鲁觉民无奈的爬起身,一把抓过床头放肆的手机强行塞到她手里,“快接!”
“……喂?”她咕哝道,睡意方浓。
“意映,你在哪里?我找了你好多天,还叫若若帮忙打电话到香多涅去,可是他们说你已经离开了,我担心死了。”陈珊珊焦急的问。
“嗯,我在圣吉米安诺。”语调犹有几许睡意。
“啥?圣什么东西?”
剩?哪有剩什么?“没剩东西,是圣吉米安诺。”古意映没好气的说。
“你在那里干什么?不是快要四月一日了吗?如何?你赢了没?顶级干邑的品酒宴是你获胜了吧?”陈珊珊急着追问结果。
四月一日……顶级干邑的品酒宴……脑袋瓜仍有些昏沉,古意映努力要抓回思绪,忽地,有一只大手从她身后顺势而上,狂妄的落在她的左胸拥着她。
嗯?左胸!
古意映低头猛然一瞧,本能的发出尖叫,“啊——”
凄厉的声音惊吓的不只是手的主人,还有远在台湾的陈珊珊。
“意映,你发生什么事了?意映——”陈珊珊隔着电话不断的呼喊好友的名字,一颗心被那记惊悚的尖叫惹得几乎发病。
古意映别过头,看见贴靠在身后的鲁觉民的脸,她看看自己又看看他。该死!怎么会是赤裸的?
“鲁觉民——你在做什么?”她濒临崩溃得大叫。
“古意映,你不要尖叫好不好?我耳膜快破了。”鲁觉民皱起眉,懒洋洋的把头抵在她肩上。
睡意方酣,被电话吵醒的感觉很糟,好象脑袋都要裂了似的。
嗯,好香,是不是女人天生就会有这样的香气?他感到依恋。
顶开他的接近,古意映为之气结。“滚开,你、你……”
“意映,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古意映——”透过电话陈珊珊听到了吊诡的对话。会是谁呢?谁在跟意映说话?不会是遇上歹徒了吧?可怎么会出现鲁觉民的名字?奇怪……
回过神,发现电话还握在手上,混乱像军队似的大举入侵她的脑子,古意映在心里哀呜一声,“珊珊,我先挂电话!”
抓起被子裹住自己,她兀自思索,他们不是一直都相安无事的吗?怎么会……惊讶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把记忆往回挪,挪回了昨天,巨细靡遗的想了一回。
她记得她昨天哭了,因为芙蕾德丽克吻了他,她对他发了脾气……更可恶的是,鲁觉民竟然拿猪来跟她比拟。
对了,猪!全都是因为他咬了她,她不甘示弱的回以颜色,一来一往的,他们就双双……
她还记得他好象询问过她的意愿,而当时意乱情迷的她什么也没有说,迳自吻上了他饱满的唇,应允了事情发生。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鲜明的快乐颤抖冲击着她的震撼。
喔,天啊!古意映,看你干了什么好事!好糗喔,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鲁觉民又把头靠在她肩上了,低哑的嗓音说:“以后睡觉把手机关上。”双手环抱着她。
她一阵心慌,“鲁觉民,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们昨天做了什么?”
他当然知道,他拥抱了敌人,体验了一场叫人屏息的美丽,他想,他会喜欢上与敌人共舞的滋味,真的。
“嗯,当然知道,上床做……”
在他说出那关键性字眼之前,她连忙打断,“好了,当我没问。”感觉自己耳根子像着火似的发烫,只要他说出那个字眼,她就会引来爆炸尸骨无存,古意映屈着身子把脸埋进自己怀里。
他怎么能说得如此坦率,是不是男人都这样……永远不懂女人内心的细微情绪,她原本可以毫无禁忌的面对和他的争执对骂、颐指气使,可这一刻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撒娇?太矫柔造作了;像平常一样无视于他的存在,怎么可能?他和她可是……唉,羞的ㄌㄟ,怎么办呢!
这女人到底在干什么?
望着她的背影许久,忍无可忍,忽地,鲁觉民扳过她的身子严肃的盯着她,“看着我。”命令的口吻。
古大忌映始终低垂着头,“做什么啦?”她很糗欸,糗爆了,叫她怎么面对他?
鲁觉民一把扣住她的下颚,强迫性的往上固定,逼得她非得面对他的目光不可,凝声问:“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我……”反悔?不,她也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亲密关系的第一个早晨,她比较在意这个。
迟迟得不到一个满意的回答,鲁觉民瞬间拉下脸,一脸的阴沉,死命的盯着眼前这个女人,怒火在酝酿。
他在心里发誓,如果这女人胆敢说一句后悔,他一定会当场扭断她的脖子,真的!他说到做到。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如此愤怒。
鲁觉民霍然起身下床,不想再看她一眼。
“你要去哪里?”
“回威尼斯。”
他要回威尼斯,那她当然也要回去,四月一日就要到了。
裹着被子,古意映跟着跳下床。
她可不想被甩在这里。
“我们不去 Badia di Morrona了吗?那个代理权……”
“去他的狗屁代理权,要去你自己去——”他对她咆哮。
她怔然的望着盛怒的鲁觉民,哑然无语。
蓦然,他抓过她,狠狠的吻上了她。
唔,怎么了?干么突然凶她?哎呀,太激烈了啦!会不能呼吸欸……
第十章
怎么了,这家伙在告别芙蕾德丽克的时候还笑容可掬呢,可是接下来漫长的路途,他就一直绷着一张脸活像晚娘。
“要不要换我开车?”途中,她曾讨好的问。
“不用。”他一口回拒。
古意映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无辜的睐了他许久,后来自己也火了,就当他臭蚌壳的习性又来了。脸一别,她学起他的无言。
回到威尼斯,从圣马可广场开始,只能信步走回香多涅,原本期待看见“世纪的眼泪”,可是看见鲁觉民阴沉的脸色,害她的心情也跟着黑暗了起来。
“鲁觉民,你……”
想要说的话好几次都被他的一脸铁青给逼回去,古意映索性也不开口了。
两个人都绷着一张脸,一前一后的走着,有时赌气的超前,另一方就会又赌气的追上来。
到底怎么了,这男人摆啥脸色?
想要放下身段问他,可这家伙却
“好,这个臭蚌壳,不理就不理。”
远远的,看见香多涅的图腾,古意映拉着行李越过鲁觉民,一马当先的过去。
一推开香多涅旅馆那扇沉重的木门,古意映让眼前的景象给愣住了。
“……芙、芙兰采斯卡,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香多涅的服务人员围聚在大厅,地上又是水渍又是玻璃碎片,大伙儿忙着分头清扫这一地的狼藉。
“意映,你回来啦,怎么样,Badia di Morrona酒厂好玩吗?”英兰采斯卡依然挂着笑容。
“香多涅发生什么事情了?”咦,“世纪的眼泪”呢?为什么没看见?古意映张大眼睛梭巡着。
忽地,她看见角落一个外籍小男孩,红肿着眼睛怯懦的低泣着。
“喔,刚刚发生了一个小意外,幸好没造成伤害。”
“什么意外?”她放下行李想要帮忙。
“呜呜,对不起……”一旁的小男孩放声大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芙兰采斯卡赶紧上前抱住男孩,用英文安抚着,“别哭,不是你的错,幸好你没有受伤,别哭。”她温柔的抱住男孩。
“佩鲁贾太太?”古意映把疑问抛给佩鲁贾太太。
“放在大厅的那瓶顶级干邑摔破了。”她目光落向芙兰采斯卡怀里的男孩,说明一切。
啥?破了,三十年的陈年顶级干邑就这样摔破了?!
她还没有尝到那令人向往的滋味呢!怎么会这样?
古意映久久无法回过神,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心痛的感觉。
就在三月三十日,香多涅收藏的那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