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酒液滑落她的喉咙,她回味着,然后把心得默记在心。
“如何?”陈老板问,“我觉得这味道浓郁不涩,应该会很受台湾市场的欢迎,古小姐觉得呢?”
“嗯,味道确实很不错,不会太甜腻也不酸涩,不过问我不准啦,论品酒我是差远了,陈老板才是行家,市场喜好也是陈老板最知道,陈老板说好的东西,就绝对是好东西。”
“哈哈,古小姐就是嘴甜,我老陈一点招架的余地都没有,如果能年轻个二十来岁,我一定卯起来追求古小姐。”
三两句,古意映又把对方哄得服服帖帖,几杯酒下肚,几个据说是陈老板朋友的男人们开始放肆狂饮,一杯又一杯的干了起来。
微皱着眉,一旁的鲁觉民暗自将这些喧哗摒除,光是瓶身包装就让他打量思索了老半天,经过一段时间的醒酒,他执杯凑口,静默的把酒含在嘴里,细细品味着酒的香气、味道、口感,乍然,他眸底闪过诧讶,只是生性内敛的他马上将情绪隐藏。
试过味道之后,他就再也不碰那些酒了。
鲁觉民才一回神,古意映已经和这些人把酒言欢了起来。
“古小姐在骆寰工作呀,那酒量一定很好喽,我先干为敬。”
古意映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喝了,“谢谢。”
“难得见到像古小姐这么豪迈的女人,喝酒爽快,干!”
原来的品酒一旦失了准则,就成为这般牛饮豪干的场面,古意映算是见多识广了,面对这样的场景依然游刃有余,倒是鲁觉民很不悦。
他伸手阻挡她喝酒,古意映却赏了他一记白眼,不听劝阻的一仰而尽。
“古小姐,我来。”才空了的杯子马上又斟满了。
“谢谢。”
什么跟什么,这几个家伙根本是冲着古意映来,几个大男人连番向她敬酒,不!根本是灌酒,就连陈老板想要缓和场面,都有点难以控制。
“鲁经理,你怎么不喝?”大伙儿注意到他酒杯依然是满的。
“呵呵,我们家经理已经喝太多了,来,我敬大家。”古意映把注意力转移。
“原来古小姐是女中豪杰,喝酒这么洒脱,干!”
鲁觉民在她耳畔叮咛,“你别再喝了。”
“你甭管——”这场面能不喝吗?她还巴望着陈老板能多拿几支酒的,这面子能不给吗?
“这算什么?你真以为你是酒家女吗?”他压低音量斥责,带点警告。
啥?敢说她是酒家女,这家伙真是活腻了,不帮忙就算了,还敢这样说她,等着、等着,这笔帐她绝对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
“古小姐,再来啊!怎么休兵了?”
又是从头轮上一回,可每一杯都敬到古意映面前,看在鲁觉民的眼里很不是滋味,这分明全都是冲着古意映来的,他怎么看都是这样认为,偏偏她却像个傻大姐似的全盘接收!
鲁觉民一把抢下她手中的酒杯,“严格来说我不喝酒,我的员工自然也不能在上班时间喝酒。”
“不喝酒?”众人惊讶说道。
“没,我们家经理只是喝得不多……”她真担心这家伙会对在场的人训起话来。
鲁觉民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把酒送进自己嘴里,目光凛凛的扫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冷静淡漠的说:“品酒是高雅的,酗酒则是低俗的,身为代理商是要把好酒介绍给市场、给消费者,而不是自己闷头狂饮。我卖酒,但不开酒家。”
“欸,鲁经理这样说就不对了,哪个卖酒的不喝酒,不喝酒干么还来跟人家卖酒?我们卖酒也搏感情……”对方不满的拉下了脸。
接下来的情况果真如古意映预测的一模一样,鲁觉民就是有办法把场面搞得僵冷到了极点。
“抱歉,各位,告辞了。”他转而对着一脸尴尬的陈老板致意,“陈老板,他日再登门拜访。”
不等古意映回应,他紧紧拉着她的手腕,脸色铁青的带着她离开现场。
“你在干什么?”她更是会被这个硬石头气死!
“少罗唆,钥匙拿来。”他沉着一张酱菜似的脸,抢过她的钥匙,“上车。”
怪了,她都还没开骂,这家伙脾气倒比她还大,一个恼火,她干脆也赌气不吭声了。
可怜的车子在鲁觉民的操控下,被蹂躏得惨兮兮,古意映再心疼也不愿拉下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爱车被欺凌。
“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模样,在男人堆里喝酒,成何体统!”下车前,鲁觉民撂下这么一句话,随即甩上车门离开。
还没走进公司,古意映再也忍耐不住,站在停车场就对他兴师问罪起来。
“摆个不近人情的清高就能做生意吗?你方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我说了什么?”同样一肚子火的他也吼了回去。
她还敢对他生气,被这样无节制的灌着酒,难道她都无所谓吗?她是个女孩子,虽然做的是酒的生意,可也不需要这样陪着人喝吧?对方如果存心设计她,她招架得住吗?
“还不就是你那些神圣不可侵犯的论调,你知道你让陈老板有多尴尬吗?”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让他去,一同去拜访下游盘商是想了解目前市场的销售情况,过程里当然难免遇到热情豪气的人,这时候少不了就是把酒言欢的场面,她平常已司空见惯了,喝个几杯不是难题,可偏偏鲁觉民又把那些品酒是高雅的,酗酒则是低俗的“高尚论调”搬出来,硬是把原本热络的场面搞得冷清。
得罪了同业不打紧,万一陈老板一个不高兴少叫了几支酒,那对骆寰来说可是一笔损失。
“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三四个大男人猛灌你酒,这算什么?”
“我才不管那些来路不明的家伙,我在意的是陈老板,他叫不叫骆寰的酒对我来说很重要,那是他的场面,你不留面子给他,他还会跟我们合作吗?万一他一个恼火决定断了我们的酒,骆寰就少了一个通路。”
“我不能认同你这种说法跟做法。”
“我同样也不能认同——”
就这样僵持不下一路吵进了公司,让整个业务部措手不及的笼罩在炮火之中,最后是董事长把两人都请进了办公室,才暂时平息了这场闹剧。
骆络常头疼的望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疼爱的外甥女,另一个是他想要倚重的人才,意映说得没错,可鲁觉民的坚持也有道理!
哎呀,为什么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对盘?
思索了许久,骆络常却依然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旁的骆俊庭说话了,“这样好了,你们干脆来场君子之争。”
“什么君子之争?”骆络常不明白儿子的意思。
“爸,你还记得威尼斯的香多涅旅馆吧?”
“当然。”
年轻时候的他热爱旅游,义大利威尼斯是他最爱的地方,为了如同朝圣般的认识威尼斯,他还会定期前往,光是香多涅旅馆就住了好几回,也因此和当年的香多涅夫妇结成好友。
尽管香多涅先生已经辞世,但他和旅馆的现任经营者——裕子夫人的友谊可没间断过。
“知道威尼斯的穆拉诺岛吗?”骆俊庭问表妹。
“知道,威尼斯生产玻璃的重镇。”古意映没好气的说。
“嗯,穆拉诺出产的玻璃一直有着神奇的传说,曾有一位知名的法国酒庄庄主听闻了穆拉诺的玻璃传说,特地上门寻求最好的玻璃工匠为他打造一份绝无仅有的玻璃餐具,打算馈赠给即将出阁的唯一掌上明珠,可是他的请托却屡屡在岛上碰壁。眼见女儿婚期逼近,想要送给女儿的新婚礼物却迟迟没有下文,酒庄庄主心急不已。宽容慈爱的香多涅夫人听闻之后,毫不犹豫的出面代为协调,这才有一家工艺绝佳的玻璃厂愿意接下这张订单。”
“喔,对,我去年到义大利的时候有听夫人提起。”骆络常点头应答。
“为了感念夫人的无私帮助,据说前些日子酒庄主人带着新婚的女儿和女婿亲自到访,并且送来一瓶法国顶级干邑。那是三十年的陈年好酒,用上好葡萄所精酿,这酒被称作是『世纪的眼泪』,目前就收藏在香多涅旅馆。”
“你是说用白玉霓葡萄酿的?”古意映语气里充满了对这顶级白兰地的渴望。
“嗯。”骆俊庭转过脸,“爸,你不是收到邀请函了?”
“邀请函?”贵人多志事,太多拉拉杂杂的邀请函了,他一时想不起来,兴许待会问问唐秘书。
“是啊,那天听唐秘书说过是夫人寄来的邀请函,香多涅夫人想要在今年的愚人节当天开瓶,届时将会邀一干好友共享佳酿,现在我们骆寰只有一张邀请函,你们两个就代表董事长去吧!只要谁能优先获得夫人的应允,得以参加这次的品酒宴,谁就赢得胜利,那么业务部经理这个位置就由获胜的人来坐,届时,你们就得对胜利的一方心服口服。”
“嗯,这是个不错的竞争。”骆络常附和。
基本上,现在只要能找点事情让两个人去忙,别再这样对立下去,他都会举双手赞成。
“如何?”骆俊庭问。
白玉霓精酿的顶级干邑!古意映对业务经理的位置不热中,就算她赢了,也希望是表哥来坐这位置,倒是那被称作“世纪的眼泪”的顶级法国干邑,她显得跃跃欲试,原本就晶亮的眸子更是发出璀璨的光芒。
始终静默的鲁觉民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表情有些严肃,仿佛在思索什么人生大道理似的,忽地,他侧过双眸瞟了古意映一眼,凛凛的目光泛着坚定,他点点头,算是应允了这个约定。
“太好了,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够遵守这次的君子之争,不管结果如何,都要放下对彼此的成见。”骆络常真的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骆俊庭不动声色的泛着微笑,今年的愚人节有好戏看了,这真是有趣的人生呀!
争执告一段落,董事长办公室终于获得平静。
“表哥——”一走出办公室,古意映连忙追上骆俊庭,带着谄媚的笑容。
“怎啦?瞧你乐的。”
她先是把手指往嘴上一压,旋即拉着他往角落闪去。
“干么?神秘兮兮的。”
“表哥,你跟香多涅的那个年轻姑娘很熟吧?”
“喔,你是说芙兰采斯卡啊,嗯,还算熟喽!怎样?你想要搞啥鬼?大小姐,这是君子之争,我不能帮你作弊,况且这样根本是亵渎夫人的公平。”
“我不是要你帮我关说获选啦!”
“要不呢?”
“可不可以让我成为香多涅的员工?”
“啥?你要去香多涅当员工?”
“嗯,对啊,虽然是明摆着要和鲁觉民竞争,但是到了香多涅,如果能成为他们的员工,我可以在他们的酒吧工作,多学点品酒的知识也不赖,况且……欧洲是鲁觉民的天下,他长年在外洽谈代理事宜,自然混得比我熟,我总不能就这样认输吧?如果我能比他更接近香多涅内部核心一步,表哥,这个业务经理的位置我就可以帮你抢回来了。”
“……抢回来?”骆俊庭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一群乌鸦放肆的掠过。
是谁告诉她说他想当业务经理?拜托……要不是老爸老妈这两个家伙狼狈为奸的逼迫他,当年他压根儿不想踏进骆寰一步。算了,意映这丫头本来就是单纯直拗又傻气,就让她继续这么以为好了。
“对啊!不然呢?”
“那……好吧好吧,看在你一心向我的份上,我帮你打个电话给芙兰采斯卡,要她多多关照你了。”
“哈哈,表哥!谢谢你,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呵呵,嗯,呵呵……”骆俊庭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泛着苦味。
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眼看见那瓶顶级干邑的心情,就好象飞行员第一次飞上蓝天的瞬间,胸口兴奋得几乎要迸开来。
穆拉诺的手工玻璃有着多层次的美感,装盛着蕴藏三十年生命的琼浆玉液,古意映在玻璃柜前怔楞了许久。
顶级白玉霓酿造的顶级干邑,喔,天啊,比她还年长的美酒!她打从心底的臣服。
“你终于到了。”一张带着笑容的脸闯入她和那瓶“世纪的眼泪”互相凝望的视线。
“芙兰采斯卡?”一头浪漫的波浪卷发,带有东方混血的脸孔,古意映打从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女孩。
“呵呵,我是呀,看来骆俊庭跟你说过我了。”美兰采斯卡接过她的行李,“来吧,希望你在威尼斯的日子一切顺遂。对了,夫人这阵子又去了维也纳,可能愚人节前夕才会回来,所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找我准没错。”
“谢谢你。”
“对了,骆董事长最近好吗?夫人前些日子还挂念着他,说他好久没带骆夫人到这儿走走了。”
“这阵子比较忙,不过我会转告舅舅跟舅妈的。”
就这样,古意映在芙兰采斯卡的笑容中,有恃无恐的留下来了。
每晚睡前,古意映都会眷恋的看一眼玻璃瓶中的“世纪的眼泪”,才会心安的回房间去。
不过……那个鲁觉民也该出现了吧?
话说鲁觉民打从应允了这场君子之争,就好象忘了这回事似的,依然从容不迫的留在台湾,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等他起程出发到威尼斯,她都已经过了无聊的一个礼拜。
听到陈珊珊打电话来通知,她雀跃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呵呵,是吗?这家伙终于要来了。”她摩拳擦掌。这下终于体会到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心情。
不知道这个鲁觉民会用什么方法赢得这场胜利,好保住他的业务经理宝座?
不过,为了完美终结这场君子之争,古意映可是沙盘推演了好几百回,最后得到一个结论
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明着跟鲁觉民杠上她不太会有胜算,倒不如把打篮球的贴身防守拿出来用,以不变应万变总行吧!
至少看紧这家伙,免得他在义大利搞鬼,坏了骆寰的经营大计,因为她还是打从心底怀疑他是商业间谍。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经过了圣马可广场的白色圆顶,热闹的面具节一过,威尼斯的游客总算又回到一个正常值。
待鲁觉民来到香多涅旅馆已是傍晚五六点钟的光景,长年在欧洲大陆往来,独自一人的行程他已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