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嘛,是好的也不会留给我。”他的笑眼多了几分犀利。
“不许说这种话!”老福晋变了脸色。“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老祖宗说一句,你顶两句!我打了你的丫头,你就想跟我过不去吗?”
“孙儿不敢。”他淡淡垂眸。
“你已经敢了!”老福晋怒骂。
“真不知道那个贱丫头是怎么勾引教唆你的,让你像变了个人似的,连老祖宗都敢顶嘴啦?”郡王福晋又在一旁搧风点火。
“是呀,我也觉得永硕变了个人,跟以前那个永硕都不一样了!”大少奶奶也加入附和。
“是呀,永硕整个人都变了!”
“以前嫂嫂长、嫂嫂短的,现在十天半个月也难见到他一面呢!”
“屋里藏了只狐狸精,还能记得嫂嫂是谁呀?”
其他几房的少奶奶冷笑着,一边加油添醋。
她们都知道大少奶奶所说的“以前那个永硕”,指的是风流浪荡的那一个。少了永硕的笑闹调情,她们的日子可就少了许多乐趣了。
永硕冷眼望着那些曾为自己神魂颠倒的嫂嫂们,他现在终于尝到从前在她们身上造孽的报应。
“这丫头可真的留不得了,小小年纪就如此狐媚!”郡王福晋又更添一把火。“所幸永硕没像王爷那样,随便在人家肚子里落了种。额娘,既然这丫头还是完壁之身,得赶紧把她轰出府去,免得留在府里生事呀!”
永硕一听,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正有此意。”老福晋的声音变得冷硬起来。“来人,把她们母女俩轰出府去,不许让我在府里再看见她们!”
几名仆役跑进来揪着秋夫人往外拖,另几名仆役则站在永硕身前,伸手欲抢走他抱在怀中的夜露。
“滚开!”永硕狂怒地暴喝。
仆役吓得后退一步,就连屋里所有的女眷们也被他震怒的神情吓住了。
“小七,老祖宗的话你敢不从?”
老福晋的脸拉了下来,看他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从,我从。”永硕深深吸一口气,一股沉重的疲累感从心底深处完全爆发出来。“我跟她们一起走。”他转身,抱着夜露决绝地走出去。
“七爷……”秋夫人无法置信地看着永硕。
“小七,你给我回来!”
老福晋气得面如金纸、浑身发颤,一口气急喘着,差点顺不过来。
“老祖宗、老祖宗!您先喝口茶呀!”
屋里众女眷们忙乱地给老福晋拍背递水,争相劝慰她放宽心。
永硕径自拉过貂皮斗篷,将夜露紧紧包裹住,不理会身后的混乱,抱着夜露笔直地走出王府大门。
“七爷,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悦来客栈”上房内,秋夫人柔声询问坐在床畔凝视着夜露的永硕。
“我不饿,夫人吃吧,不用管我。”永硕轻抚着夜露苍白的脸庞。
夜露趴卧着,昏迷中似乎仍感到受杖后的疼痛,眉尖微微轻蹙,额上薄汗细细。
房门传来两下轻叩,秋夫人忙开了门,走进来的正是老仆。
“七爷,奴才送药过来了。”老仆把一只药瓶放进永硕手中,又从腰袋里取出一堆大小碎银。“七爷屋里的银子就剩这么多了。”
“不是还有几张银票?”永硕挑眉问。
“是,但奴才想暂时用不上这么多钱,也就没有带出来了。”
“嗯。”永硕点点头。“你拿那些银票去街上租间干净的房子,打理妥当以后,就让她们搬过去。”
“是,奴才这就去办。”老仆恭谨地退了出去。
“七爷,让我替……夜露上药吧。”秋夫人轻轻说道。
虽然她还是习惯唤女儿的旧名,但是想到夜露这个名儿是永硕取的,她也就跟着喊了。
“没关系,我来就行了。”
永硕笑了笑,一手拉下床帐遮掩,然后轻轻掀开夜露身上的衣衫,将清凉的药液倒在她青紫瘀肿的腿上,缓缓推开。
“夜露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值得七爷如此待她……”
看着永硕为女儿做的一切,秋夫人感动得眼眶潮红。
“夫人别这么说,夜露值得。”
永硕柔柔低语,将上好药的身子轻轻拉起被子覆上。
夜露微微睁开眼,目光迷蒙空茫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永硕。
“你醒了?”永硕俯身趴在她的床头,微笑看着她。
“永……硕……”她抬起虚弱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脸。
“你的声音很好听。”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所以她的嗓音听起来干涩沙哑,可尽管如此,永硕已经欣喜万分了。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她转了转眼珠,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这里是客栈,你先待在这里养伤。”他轻轻梳理她的长发。
“客栈?”她的眼瞳一片迷茫。
“夜露,我们被老福晋赶出府了,以后再也回不去了……”想到母女两人茫然的未来,秋夫人不禁哽咽出声。
“娘……”她朝泪流满面的秋夫人伸长了手。“我不知道……会这样……”
“这也许就是咱们母女俩的命,竟会走到连奴才都当不成的地步。”秋夫人摇了摇头,频频拭泪。
“对不起……我还是被赶出来了……”夜露抱歉地看着永硕,想到就要和他分离,她的心口彷佛像被钝刀切割般的疼。“我以后……不能再服侍你了……”
秋夫人想的是母女两人的未来,夜露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却是永硕。
“傻瓜,别想这些,先好好养伤再说。”永硕的神情倒是一派轻松。
“七爷,您待夜露好,这份恩情咱们母女俩永铭于心,只是长久以往,咱们也不能都靠您接济,未来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秋夫人想到茫然的未来就泣不成声。
“夫人别烦恼,以后就让我养你们,你们的生活不会有问题的。”永硕笑着轻拍夜露的脸。
“养我们?”秋夫人微讶。
虽然对一个王府的少爷来说,养她们一对母女不算什么负担和麻烦事,但是他能养她们一辈子吗?
难道……他是想金屋藏娇,把夜露单独养在王府外?
“我怕老福晋知道了……会责骂你。”夜露忧心地望着他。
“是呀,而且七爷您不是已经和慎靖郡王府里的格格订亲了吗?您要想养咱们母女两个,那未来的七福晋会答应吗?”秋夫人小心试探他的心意。
夜露这是初次听到他就要娶妻的消息,神情呆滞地看着永硕。
“我没说我要娶容音格格。”永硕浅笑道。
“可是……这是老福晋和王爷的意思,您就算不想也是推拒不了的。”秋夫人无奈地轻叹。
他已经订亲了?他就要迎娶福晋了?是慎靖郡王府的格格?夜露咬着唇,惶惶惑惑地瞅着他。
“我已经离开王府了,以后不会再回去,从此以后,愉郡王府与我不再有任何瓜葛。”永硕单方面地想脱离关系。
“为什么?”夜露愕讶不已。
“我只是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忍受了。王府里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没有什么差别。”他冷冷自嘲。
夜露不安地注视着永硕。他要离开王府,从此不再回去,这样好吗?
何况,老福晋和王爷已经给他订下亲事了……
“七爷这么做是为了……夜露吗?”秋夫人忐忑不安地问。
倘若永硕真心爱着夜露,那么她们母女两人的未来就有依靠了。
“也可以算是为了夜露吧。”他眼中满是喜悦地凝视着她。“一旦和愉郡王府脱离关系,从此以后就没有人可以干涉我了。我和夜露可以成亲,没有人能阻挡得了我。”
成亲!
秋夫人眸心一喜。
夜露心慌意乱,迷惘不安地看着永硕。
震愕来得太突然,她分不清心中复杂的情绪,就好像自己从来不曾想过会拥有的东西,突然间竟变成了她的。
然而,在庞大的喜悦背后,隐藏的却是淡淡的恐惧和畏怯。
她真的能拥有吗?
她……配吗?
第八章
深夜时分,客栈上房内一灯如豆,床帐低垂。
“我娘……不知道会怎么想?应该是我娘在我身边照顾我的,你偏要坚持。”
趴卧在大枕上的夜露羞涩地望着靠躺在她身旁的永硕。
“以前你夜夜睡在我身旁时,怎么没有担心你娘会怎么想?”
永硕浅笑,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他发现她微带鼻音的嗓音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听许多。
“那不一样,现在我娘就睡在隔壁,感觉特别不一样。”话说得比较多以后,她的发声已经流畅许多。“而且我已经被轰出府了,不再是侍候你的丫头,你也不再是我的主子,要是还这么同睡一床,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她放轻了娇柔的嗓音,藉以掩饰心中的不安。
“我都说要跟你成亲了,当然名正言顺。”他轻轻环住她的肩背,神情慵懒而满足。
“你要与我成亲,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每个人不都是要听父母之命吗?”
夜露并没有被他的话冲昏头,在下等房里待了一年多的时间,让她深刻体会到所谓的身分和地位是何等悬殊。
能够当上永硕的贴身侍女,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遑论成为他的妻子?
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奢望。
“所以我才不愿意继续留在王府里,不想再受人摆布,更不想娶那个痴肥愚蠢的容音格格。”
想起他曾在慎靖郡王府里见过容音格格一次面,如果她只是外型丰满肥胖也就算了,偏偏吟起耳熟能详的名家诗词也能错误百出,听她的妹妹月音格格读苏东坡的词,还嫌人家苏东坡写的诗词太拗口、太难背,完全就是一个愚蠢的胖格格。
要他娶这样的妻子过门,他的人生立时毁去一半了。
“可是,王爷毕竟还是你的阿玛,老福晋毕竟还是你的奶奶,你若为了我离开王府,恐怕是无法得到原谅的。”她不想他成为一个不孝子,不想他成为众矢之的。
永硕沈寂了好一会儿。
“我若不离开王府,就会永远离开你,你难道愿意这样?”
他无奈地淡笑,手指有意无意抚弄她的发鬓。
“不愿意。”夜露难受得将手轻覆在他的手背上,让自己的脸颊贴着他的手心厮磨。“我不想离开你,我想一直服侍你,一直当你的丫头。要是不能留在你身边服侍你,你能不能把我安置在一个地方,想我时就来看看我?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好没出息。”他笑叹,轻柔地挪动她的上身,让她靠伏在自己的臂弯,舒舒服服地安憩在他的肩窝。“其实你不明白,我心中对王府有着深深的恨意,若不是仍需要在阿玛的羽翼下长大,我也许在很小的时候就逃离王府,浪迹天涯去了。”
“是因为你身上的伤吗?”她的手指爱怜地轻抚他的胸膛。“你的伤是谁打的?是谁刺伤的?”
“身上的鞭痕都是兄长们的杰作,下腹的那道刀伤是五哥刺的。”
永硕的神色沈了下来,彷佛陷入痛苦的记忆里。每回一想起当年所受的苦楚,他下腹的伤疤总是会莫名的收缩刺痛。
“五爷刺的?!”
她讶异地微仰起头看他,怎么也想不到伤害永硕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兄长。
“他虽是一时失手,可是却造成我一生无法传宗接代的遗憾,所以我心中对他特别恨。”永硕的语气寒冷,几乎冻人骨血。
夜露撑起上身俯望着他,双手轻抚他寒冰似的面容。
“生不出孩子没有关系,我们也可以领养孩子,把他当成亲生的来抚养长大。”她细柔地轻语,甜笑着抚慰他。
永硕的心灵一阵悸动,他轻轻压下她的脑袋,微微抬起头舔吻她的唇。
夜露低眸垂望着他俊美醉人的脸孔,她在上,他在下的姿势,让她有种主动侵犯他的错觉。
她大胆地主动吻他,尝试着深入他口中纠缠他的舌尖。
“你学得很快。”他贴在她唇上轻笑。“不过先停下来,你今天的状况不适合继续下去,还是别勾动我的欲火,免得我难受。”
夜露红着脸退开来,娇羞地伏在他的颈窝。
“我能不能问……”她埋在他颈肩嗫嚅着。
“问什么?”
“你第一次的吻,吻的是谁?”她轻声问。
“为什么要问?”永硕低声笑着。
“因为……你好像……很随便就可以吻一个女人。”
以前当他是风流主子,不是太介意,但是现在她很不喜欢他再吻其他的人。
“不错,因为这是我的武器之一。”他坦诚地望着她。“我第一个吻的人就是五嫂,当我知道征服她得手之后,对五哥就有种很强烈的报复快感。”
是因为报复,他才吻她们的?夜露怔然。
“你以后还会想报复他们吗?”她希望他不要再这么做了。
“你吃醋?”永硕勾唇邪笑。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报复他们。”她的脸红到了耳根。
永硕笑拥着她。别的女人吃醋会让他觉得可怕,但是夜露吃醋却让他觉得可爱至极。
“我会选用其他的方式报复,因为我现在想吻的女人只有你一个了。”
夜露忍不住羞怯而甜蜜地笑起来。
蓦地,她抬起上身凝视他。
“怎么了?”他奇怪地问。
“龙珠。”她的视线空茫地飘向远方。
“为什么忽然提起龙珠?”永硕莫名地看着她。
“我能说话,会不会是因为龙珠的缘故?那天在护国寺,你不是故意让我抱一抱龙珠,说也许我的病就能好了,结果不到三天,我真的就能说话了。”
夜露并没有想到,之所以令她失语是因为见到父亲受刑之后的重大打击,而在自己受杖打的同时,又遭受了同样的刺激,才会忽然恢复了她的语言能力,反而一直执着于那颗龙珠的传奇。
“夜露,我那天说的是玩笑话,你忽然能说话只是巧合,或许是你的心病已经痊愈,并不一定和龙珠有关系。”永硕对于龙珠的传说持怀疑态度。
“可是……”夜露更在乎的是老和尚说的另一个传说。“老师父说龙珠与大清龙脉息息相关,甚至关系着大清皇室子孙的气运。倘若你能拥有龙珠,是不是能改变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