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汉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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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汉记(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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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她想了一会儿。“好几年前就开始了。”
  黑雾在楚狂眼前飘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昏厥了。
  “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他“字一句地问,声音从牙缝间挤出来。
  该死!这笨女人难道不知道,这举止有多危险吗?
  舞衣缩了缩脖子,仍没有抬头。
  “我也是无可奈何的,谁教城外的男人们只肯跟男人谈生意,方家这一代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没有男丁。为了城民的生计,我只能出此下策。”无论如何,她绝不让自个儿的城民饿肚子!
  他浓眉一皱,张口又想骂人——
  等等!
  没有男丁?!
  一抹灵光闪过脑海,穿透了愤怒,像记响雷似的,轰的打在脑子里。他顿时瞪大双眼,先是全身僵硬,接着所有的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嘎嘎作响。
  没有男丁?
  天啊——
  “那也是你。”他喃喃说道。惊吓过度,他甚至忘了要生气。
  她抬起头来,不明白楚狂为何突然脸色苍白,像是遭受重大打击。如雷的咆哮声消失,高大的身躯此刻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她立刻绕过桌子,扶他坐下,还体贴地拿起《孙子兵法》替他扇风。
  黝黑深暗的双眸,掉回她脸上,仔细地搜寻再搜寻,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似的。
  舞衣眨了眨眼儿,不知该看哪里。他的目光那么专注,她被看得有些羞赧,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怎么了?”她问,不明白他的怒火为何突然灭了。
  楚狂注视着她,双手握住那纤细的肩膀。“根本没有什么哥哥,那也是你。”他极为缓慢地说道,所有蛛丝马迹全部串连起来,谜团全解开了!
  方肆没死!
  不、不,该说,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方肆这个人。
  那全是舞衣,不论是上战场的方肆,或是跟胡商谈判的方小七,全都是她假扮的,为了应付那些不把女人当一回事的男人,于是她女扮男装。
  难怪墓是空的、难怪祠堂里没有方肆的牌位、难怪她并没有哀伤、难怪浣纱城死了个城主,却半点也不受影响。方肆像是平空消失了般,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曾存在过。
  舞衣眨了眨眼睛,一声不吭,直接默认。
  震惊还没过去,楚狂随即想起更可怕的事。
  “你上战场去?!”他高声咆哮。
  她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头。
  他想掐死她。
  楚狂发誓,只要双手停止颤抖,他就要掐死她!
  难怪,他总是觉得,这个美丽的小妻子似乎藏着某些秘密,她优雅清丽,却有着连男人都自叹弗如的勇气,半点不让须眉。她先前就见过他,所以当他赶来浣纱城时,她能轻易地认出他。
  黑眸紧闭了半晌,努力想接受这令人惊愕的事实,一会儿后才又睁开。
  “那封信呢?是谁寄出的?”他问道。
  “我写好,请人重誊过的。”舞衣据实以告,不再隐瞒。
  楚狂注视着她,黑眸闪耀如星。
  “为什么是我?”她拥有美貌、财富,甚至还有着过度优秀的才能,凭这些条件,她能够选择更优秀的男人。
  他是个军人,只懂带兵打仗,除了战争之外,什么都不懂。两人的差距犹如一天一地,她为什么选择了他?
  她粉脸一红,却仍注视着他,没有转移视线。
  “你在战场上救过我。”舞衣清晰地说道,笔直地看入他的双眼。
  战争期间,她假扮方肆入军营,贡献出不少计谋,全军没多久就对她倚重有加。但树大招风,每次战役时,蛮族们挥舞着刀,全争着要砍她的脑袋。
  惊险的战争期间,楚狂不止一次救过她,有好几次甚至还为了她而受伤。
  在那时,她的心就已悄悄偏向他,却还必须苦苦压抑,怕他误会,以为“方肆”有断袖之癖。
  “就因为这样?”楚狂皱起眉头。那对他来说,可不算个理由。
  “这样就足够了。你的言行已让我知道,你是良将,是好人。”那些方肆的言论,其实都是她的真心话。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浓眉深锁着。
  这场婚姻不是兄长的主意,而是舞衣自己决定的。
  姑娘家自个儿择婿,这传出去可是礼法不容的丑事,但他却该死的高兴,她选择了他。
  “你就不怕错看了我?”楚狂问道。
  “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打从出生就被锁在家中的女人,我有能力分辨,哪个人对我而言是特别的。”她的粉脸嫣红,纵然胆识过人,但到底脸皮薄了些,对他说出这些话,可费了她不少勇气。
  二十年前,父亲去世后,浣纱城就由女人当家。舞衣是在一群女人的教导下长大的,那些女人教导她、呵护她,不让世俗的偏见蚕食她的自尊。
  她跟其他女人都不同,从小所受的教育,让她勇敢而不怯懦,不以身为女人为耻。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更懂得去全力争取。
  就连丈夫,也是她自个儿挑的。
  楚狂缓慢地伸出手,扣住她的下颚,目光在小脸上游走着,锐利的眼神,在看着她时逐渐软化。
  “你生气了吗?”她开口问道。
  他摇头。
  对于舞衣的欺骗,他只是震惊,并不是愤怒。她的独特,反倒跟以往一样,取悦了他。
  这就是她需索公平的原因吗?除了身为女子,她的才智跟能力,全令人刮目相看。甚至就因为她是个女人,他更不得不承认,她比其他男人更值得他敬佩。
  他的舞衣、他的妻子,竟是如此的不同!
  “过来。”他淡淡地说道。
  她睁大清澈的眼儿,毫不怀疑地走过去。离那伟岸的身躯还差几步路时,腰间一紧,纤足陡然腾空——
  楚狂单手一提,轻易就将她抱进怀里。
  “啊!”她低呼一声,连忙伸出双手圈住他的颈子,娇小的身子安稳地坐在他大腿上,两人靠得好近。
  “我该为了你的欺骗,好好地惩罚你。”他低头嘶声说道,热烫的气息吹拂过她的发梢。
  “你说过不打女人的。”舞衣的双手玩弄着他的发尾,察觉到他不再生气,她也松懈下来,红唇上噙着笑。
  浓眉一扬,他觑着她,眼中火焰燎原。
  “惩罚你,有其他的方法。”他倾下身,黑眸注视着她,张口咬住她的一络发,轻轻啃着,眸光深幽黝亮。
  舞衣心口一热,连忙转过头去,压根儿不敢问,他打算用什么方法“惩罚”她。仅是他的目光,就让她酥软不已,倘若他真的动手,她——
  “那么,你愿意将山狼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吗?”她急着改变话题。
  他挑眉。“你还是想插手?”
  “你知道我有能力插手。”她打赌,他不会拒绝。
  他太过刚正不阿,一旦承认她的能力后,是无法拒绝她插手的。她挑的男人没有错,他的确懂得何谓“公平”。
  “你打算怎么做?”楚狂皱起眉头,尝试跟她讨论,不再立刻否定她。
  “先派人明察暗访,看看在锦绣城里卖生丝的人,跟抢案有无关连。另外,也派些人去九山十八涧,探探山狼最近的行径。”她仔细地说道,早将细节全盘计划妥当。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张发亮的小脸蛋。
  她的思虑周详,就算他想阻止,只怕她也会化明为暗,偷偷进行。
  唉,他是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如果我答应,你会让我掌握你的行动?”楚狂问道。与其让她偷偷摸摸地进行,发生类似今日的惊险状况,不如点头答应,也好时时盯着她。
  舞衣用力点头,露出绝美的笑容,看着一脸凝重的丈夫。
  “当然。”
  “一有危险,记得交由我处理。”他叮嘱。
  “好。”
  “不许私自行动。”他又说。
  “好。”她再度爽快地答应,然后看着他,等着他再开出其他条件。
  他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舞衣笑得更美,伸手轻抚着他方正的下颚,娇俏地啄吻着他。“那么,夫君同意,将所有事情先交给我处理?”她靠在他颈边,重温耳鬓厮磨的亲昵。
  楚狂看着她,一声不吭,首次有着束手无策的感觉。
  他无法拒绝她。
  楚狂凝重的表情,一直维持到晚膳时分。
  当春步端上一盆淡薄如水的清粥时,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巨掌抡拳,重重往桌上敲去。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碗筷被震得叮当作响。
  大厅里除了城主夫妇,还坐着秦不换、夏家兄弟等人,以及十二帐帐主,唯独少了北海烈的身影。
  “这是什么鬼东西?!”楚狂的吼叫声传遍方府,春步习以为常,放下清粥后立刻闪人。
  “清粥啊,夫君都喝了个把月了,难道还不知道?”舞衣面带微笑。
  在书房内达成协议后,她答应搬回卧房。楚狂原本想跟着她回房,但秦不换临时来找人,要商量派人去接他妹妹的事情。他臭着一张脸,不情愿地放开她,这才离开。
  她回房里沐浴,绾起青丝,换回女装。手腕上有着擦伤,她差人去向喜姨讨些药膏,那人在府内绕了一圈,却回来通报,说是到处都找不着喜姨。
  舞衣无暇多想,换好衣裳后就直奔厨房,忙着打点今晚的事。
  但,楚狂可不管她下午时忙了啥事情。此刻他坐在那儿,握紧拳头,正对着那盆清粥横眉竖眼。
  “为什么今晚吃的还是这些东西?”他愠怒地问,视线扫过花生米跟几条瘦小的酱菜,火气更旺。
  本以为达成协议后,清粥小菜就此绝迹,哪里知道今晚在餐桌上又让他遇上了,一肚子的馋虫失望得狂叫不已。
  舞衣好整以暇,保持微笑。“夫君还没亲口允诺,在我查出实情前,不对九山十八涧出兵。”
  他瞪着她,冷冷地开口。
  “那件事,我已经说过了。”
  “舞衣记得,但兹事体大,不能你我私下讨论了事,总要大伙儿听见了,才能算数。”她一脸无辜,眨动清澈的眼儿。早知道他应允了,但她就是要逼着他,在众人面前说出承诺。
  她必须让黑衫军们知道,楚狂是真的决定按兵不动,也让这些男人们知道,楚狂愿意尊重她的意愿。
  秦不换同情地看着老大,感叹地摇头。“古人说得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瞧瞧这小女子,狠心让他们饿肚子呢!
  舞衣回过头来,笑得好甜美。
  “没有女子,哪来你这个小人?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你爹天赋异禀,自个儿生的?”
  啊,孔老夫子说错了,该是唯女子与小人难惹也。
  秦不换不再作声,大厅内一片死寂,几十双眼睛全盯着夫妻二人。他们不敢插嘴,却在心里哀嚎着,恳求楚狂快些开口同意。舞衣连日来的小计谋,已经整得他们四肢发软,哪里还顾得了是谁在下令。
  呜呜,老大,您就同意吧,不然大伙儿都要饿晕了啊!
  楚狂眯起黑眸,靠在她耳边,嘶声低问:“你非要争出个输嬴吗?”
  他并不愚昧,早已看出,这个聪明的小女人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
  舞衣微笑。
  “这事无所谓输赢,我只是请夫君重复那些承诺。”她轻声说道,垂眼敛眉,红唇上噙着笑,看起来温驯可人。
  他又瞪着她,抿紧薄唇,表情严酷得极为可怕。屋内死寂,没人敢吭声,偶尔只听得见几声饿鸣。
  半晌之后,楚狂深吸一口气,猛的一捶桌子。
  “该死,你赢了!听到没有?你赢了。食物,把食物拿出来!”他咆哮道,为了肚皮着想,只能牺牲男性尊严。
  舞衣唇上绽出笑容,举手击掌。“春步、秋意,快把好酒好菜端上来。”她吩咐道。
  这话刚说出口,大厅内就爆出一阵欢呼。男人们欣喜若狂,差点没抱头痛哭,比打胜仗更高兴。
  “拿来,全拿来!”男人们吼道,光闻到食物的香味,就已饿得手脚发软。
  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几个丫鬟仆人走进大厅,端着数盘好菜就往桌上搁。盘子还没摆好,桌边的黑衫军早已一拥而上,狼吞虎咽地吃着。
  舞衣将筷子擦拭乾净,体贴地布菜,将佳肴挟进丈夫的碗碟里,一面还忙着解说。
  “这道是烩鸭掌,用的是高邮的鸭,佐以春季时腌的韭菜;这道是鱼肉红油抄手,用的是蜀川的上好花椒;另外,还有北方的烤牛肋。”她一道一道地介绍着,说出每道的菜名,让人渴望得口水直流。
  筷子在桌上绕了一圈,转往最后一道菜。她姿态曼妙,笑靥如花,比美食还要诱人。
  “当然,我没忘了夫君最爱的酥炙野鸽。”舞衣微笑着说道,挟起香酥的鸽块。
  既然他都认输了,她自然必须宽宏大量些,用美食弥补他自尊心上所受的伤害,她可是亲自到厨房里忙了半日,才准备出这些好菜呢!
  “够了。”他扬起手,制止她说话。听了半天,耳朵饱了,肚子却还空得很!
  楚狂握住她的手,懒得拿筷子,就着她的手进食。当佳肴入口,他几乎要满足的叹息。
  这段时间漫长极了,她净拿那些清粥打发他,夜里还不肯回房,双重的饥渴,让他万分焦躁。餐桌上的清粥小菜根本填不饱肚子,他镇日腹中打鼓,几乎要饿得神智不清,此刻能填饱肚子,他满足得想叹息。
  而最让他渴望的,是她在他身下,娇吟承欢的模样,今夜——
  他注视她,目光黝暗深沈,有着一丝邪气。
  舞衣不知大祸临头,还面带微笑,殷勤地询问:“夫君,再来道凉拌黄瓜去去油腻如何?”
  听见“黄瓜”二字,男人们的反应格外激烈。
  “恶呕——呕——呕——”
  第十二章
  开辟南方商道的筹备,终于大致完成。
  舞衣找到一个向导,此人去过南方邻国,对那座人口百万的大城了若指掌。她先派一批人去探路,接着开始盘算,该送那些货,又该送多少货去南方。为了安排护送商队的士兵,她要求楚狂,每次商讨时都必须到场。
  他坐在一旁,看着她运筹帷幄,处理她所谓的“小事”。高大的身躯坐在雅致的书房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双修长的腿,搁在织毯上,在脚踝处交叠,经过的人都要小心翼翼,怕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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