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采衣对于她夸张的行止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她们才不会虚虚伪伪,假装忘掉她曾做过的那件蠢事,然后客气地说:“哎呀,谁没年轻过嘛,别在意,别在意。”然后搞得养采衣更是耿耿于怀。
她们不是,她们直接就把那件糗事拿出来当笑话说。
怎样?
好,好狠。
不过也是狠得好。
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是个蠢蛋,还以为不见面,糗事就会被人们淡忘,事实摆在眼前,这些年来她是在躲个什么劲?!
她咬咬牙,歪歪嘴,露出一抹苦笑。
“好好好,笑够了,吃面吧,反正我自找苦吃,干白痴蠢事,还让你们记挂多年,一切都是我的愚蠢惹的祸,可以了吧?”
奇怪,承认过去做的蠢事之后,为何她的心情会如此舒爽?
像是把过去的包袱抛到九霄云外般的畅快。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让她不再觉得别扭了。
“没关系……”小P拍拍养采衣,安慰道:“这家伙更蠢……喂!你干嘛踢我?!”
“安静吃面,没人说你是哑巴。”骆炎誉顺便夹一块豆干塞进小P的嘴里。
养采衣看着他们三人交换彼此了解的眼神,她也不多问,是她自己离开多年,抛弃了这样的默契。
但她喜欢看着他们将过往岁月的放肆唤回来。
她本来就是和小智、小P一样放肆胡闹的人啊,难怪她受不了陈哲男的正常与规炬,原来很多人都会因为岁月的流逝,抛却了血液里的疯狂因子,而常常不过是用正常的外表掩盖内心,事实上,那叛逆的因子总会在最后关头反扑虚假的正常面具。
养采衣心情愉快地大口吃牛肉面,还跟骆炎誉抢着夹他碗里的嫩鸡腿。
小P、小智有致一同的看向骆炎誉,以眼神询问:喝,怎么回事啊?要不要说明一下啊?
骆炎誉轻轻的摇了摇头,依旧看着那个开怀大笑的女人。
小P会放过他才有鬼。谁说吃人嘴软的?
“喂,采衣,你现在在干嘛啊……啊……”小P惨遭不明铁腿袭击,身子一歪,差点将刚入口的牛肉吐出去。
一旁的小智知道他们两人在桌下腿来脚去,笑到几乎无法继续吃面。
“我在吃面。”呵呵呵,不然在干嘛?养采衣避重就轻,活脱脱就是高中时期的耍赖模样。
小P为求自保,转动身子,将腿放在养采衣座位旁边,“我是问,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怎样?不能问喔!
骆炎誉吞了吞口水。今天算他倒楣,遇见这两个克星。“采衣现在在我公司教导皓菲做事的方法。”
小智一听,筷子掉到桌面,“你说真的还假的?!”
小P将腿移回桌面下,毫不客气的踢了下洛炎誉的小腿,“你还在泡那个傻女人喔!你是不吃大奶会死喔!”
“不是你们想的……”
“不是我们想的,难不成是你想的才对?你又不是不知道,奶大也要有头脑好吗?你知不知道,这年头胸大又有脑的女人满街都是,你是……厚……”
小智打断小P的话,“连我这种不怕死、不怕磨、脸皮石墙厚的人,都败在你那个心爱何皓菲的手里了,你竟然让采衣去教何皓菲?你是不知道那女人收买人心的手段无人能敌吗?你们全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被她下蛊了,你竟然还执迷不悟,拜托你赶快醒醒好吗?”
“不是……”
“不是你个头!”小P和小智异口同声。
突然,小智转向养采衣。
“采衣,你快离职,而且好端端的,你干嘛到骆子的公司找死?!采衣,我告诉你,我有两千件委屈可以说给你听,而我不过去帮骆子教她一个月而已耶!你去多久了?”
“我……”原来骆炎誉为了何皓菲这么花心思,这让她瞬间没了胃口。
“采衣现在住在我那儿。”
“啊?!”
小智和小P像唱双簧一样,连表情都一样。
“那你们……”
养采衣深吸一口气,“我因为悔婚,所以现在暂住骆子家。”
“啊?悔婚?”
骆炎誉看着养采衣这样避重就轻,不肯明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长腿一伸,直接往小P的腿狠狠一踢,害她痛得跳起来。
“啊……”
“死骆子,你在干……嘛……”
两只麻雀总算发现骆炎誉变脸,赶紧闭上嘴巴。
很好,这一切很刚好地让养采衣胃口全失。
她放下筷子,笑咪咪的说:“我吃饱了。”
另外的三个人,一个脸色铁青,两个怎样也笑不出来。
第七章
天气渐渐炎热,先前在百货公司刷卡买的那些衣裳也渐渐不合季节,虽然第一个领薪日就将那次刷的帐付清了,生活费用也无虞,她还是开始考虑要不要回自己的家一趟。
她去年底百货公司打折买的新衣服都还在她的衣柜里,吊牌还没剪呢,她可是勤俭持家的好青年,虽然这几个月来“室友”三不五时地暗示她可以拿他的信用卡去买想买的衣物饰品,她却一次也没将信用卡收下,她知道自己是连拿了他的信用卡,当起情妇的潜能都没有。
是的,他是“室友”。
从那一天吃完牛肉面后,她便将他归类为室友阶层,也努力将月光迷幻那一晚,连同之前的每一个晚上的记忆,统统丢到厕所马桶里冲掉。
她算了算,已经过了三个月。
这几个月,都是用原本的手机跟父母报备她一切安好,联络完即刻关机,新的手机几乎是骆炎誉一人专用,专门call她用的。
她无望的觉得那个卖身契永无结束的一天。
因为那个爆奶的小助理深谙娇羞与柔弱,却完全不懂事务与办公行事,所以这个新手机成了骆炎誉随时打给她,她随时都得到的标准配备。
任何出乎想像的突发状况都可能发生,轻则与客户约错时间,重则将甲厂商的报价单传真到乙厂商,或者把未公告的人事变动先行通知该同事,闹得那个同事与另一个等升迁的同事翻脸成仇。
反正大大小小的事件多到让养采衣疲于奔命,而且常常还要一肩扛下,免得祸端扩大。
而她和他都舍不得多苛责小助理一句。
她这几个星期来,不断出现小智所说的:有着两干件委屈可以说。
尤其还必须面对像刚刚的火爆场面,是怎样?
骆炎誉冷着一张脸朝她直直走来,那气势全秘书室的人都熟悉,又要有一番腥风血雨了。
本来大家才刚发现老板和养采衣有逐渐磨合的趋势,没想到撑不过一个月,两人的战争又开始上演,至今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尤其是老板的变化奇大,脾气简直已经让除了养采衣之外,无人能接近的暴君程度。
当老板臭着一张脸飙进办公室,所有还在喝下午茶的眼尖人士已纷纷前来养采衣桌前报马。
“采衣……”羽如脸色苍白,拉住养采衣细瘦的臂膀,提醒还在整理表格的养采衣。
养采衣一抬头便对上他那看来几天没合上的双眼,也确实,身为他的“室友”,她知道骆子为了宜兰重新建造的月芽饭店,已经有一个礼拜没进门了。
但工作压力是工作压力,有必要脸那么臭吗?她逃都没地方逃,因为她是秘书室的头头。
而且看来他确实也是冲着她来,看他来势汹汹,她只好迎头接下,不然只怕是全办公室的人都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骆经理,有事吗?”
“进来!”
毫不隐忍的说完,他便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养采衣深深叹一口气,将资料存档,起身走向他的办公室。
不用瞧都知道,其他同事都露出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当办公室的在她身后关上,他便将百叶窗帘用力拉上,然后抓狂地将手上那叠资料全朝她身上丢。
“你他妈的!是你同意阳华的谢先生,这次整个饭店的电梯要让他做,是不是?”
养采衣本能的闪躲那叠纸张,可惜动作不够迅速俐落,还是被纸边扫过,在她颊上划出小小一道血痕。
她倒吸一口气,战斗的精神整个被挑起。“你当我是你,有权作这种决定吗?我只是个秘书,骆先生!你哪根筋没锁紧,听见这种烂消息,不去求证也就罢了,你当真来质问我?!”
他瞧见了她脸上那道细细的血痕,心中的怒火更是添足了油,牙关咬得死紧,挤出一串硬邦邦的话。
“是阳华的谢先生亲口说的,还是当着我正和片展的李先生面谈整个电梯价钱的时候。是谁把他约到工地去的?就是你!”
养采衣心中一阵委屈,但情势比人强,她知道他怎样也不会想到这种白痴的安排除了他那个亲亲小助理外,没有别人会做,所以他脾气一来,便拿她开刀,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不、是、我。”她无力多说,咬牙瞪着这个眼盲心瞎的男人,答案呼之欲出。
“不是你,还会有谁!?”
对!都是她!她现在极度后悔几个月前没在听完小智的话后速速离职走人。她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瞪着他,只差几秒,她就要在他面前滚下眼泪了。
骆炎誉紧蹙眉头看着她,万分想要打自己一拳,他跌坐进椅子里,将脸埋进手掌间。
养采衣抬起手,将眼角的泪水抹去。
除了第一个月他们度过了平静的上司、属下期之后,他脾气暴躁已三个月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耐挺下去。
“你就不会帮她检查一下吗?”
来了,就算知道错的人是谁,他还是责怪她。
薄薄的汗沁得伤口隐隐作痛,她咬着牙,“联络的卷宗没有经过我这里,是你直接给皓菲的。”
“那想也应该知道,不可能同一天约两个承包商去工地啊!”
我当然想得到!问题是,我也不懂为何有人会想不到。
养采衣在心里回应他的问题,但说不出口、骂不出声,因为亲爱的皓菲有两千种落泪忏悔的模样及理由,诉说着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教她心灰意冷,她投降,她真的想认输。
他握紧拳头重敲桌面,直想把近日所有的鸟气一并发泄,看是要毁掉这个公司或是毁掉自己,整个工程进度严重落后,每落后一天他就要承担追加经费的风险,扯上经费,他就要惊心动魄,小心几个月前那个相亲会要再来一次。
他的母亲说到做到,只因她的大儿子几年前在婚礼上临阵脱逃,让她损失一个喜爱到骨子里的媳妇,这让她对他这个喜欢游走花丛的二儿子少了很多耐性及爱心,反正看样子他花丛里的花是不可能让她看上眼,那还不如就让儿子政策联姻来得实际些。
除了外忧之外,他知道他的内患来自于眼前这个避他如路人甲的女人,这女人避他三个月了,这让他像个罹患躁郁症的人。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教她?”他只能对着她怒吼,前后都四个月了,他没有看见任何进步的迹象。
“你为何不fire她比较快?”
“你是看不惯她哪里?我每次一问你,你的建议就是直接fire她,你到底有没有想办法把一件你不愿意做的事努力做好过?”
“我是没有这样的习惯!我要是有这样的习惯,早早结婚去了!把这件我最不愿意的事完成,我也不会沦落到这儿。”
“那你是该把这样的习惯改过来。”
“你怎么不去叫你那个亲爱小助理把迷糊惹麻烦的习惯改过来?!”
“你到底是对皓菲有什么偏见?”
“你说什么?”
他质疑她对待那个小助理的心态?!
Shit!他质疑她对待那个小助理的心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对皓菲有什么偏见?她一直就是这样,所以我才需要你教她,她每次都告诉我,你像个好姐姐一样教她,你竟是天天告诉我fire她!她有错到必须被fire的地步吗?”
“她当然没有错,都是我的错,可以吗?”
“你有没有从皓菲身上学到该有的态度?你有吗?”
这蛮人是在说什么火星话,他不是要她来教他心爱的小助理吗?为何变成是她要学习小助理的态度?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她吼回去,所有自信在瞬间分崩离析。
原来……原来他是要她来这儿学学人家的温柔婉约?
“你就是这样冲动,脾气火爆!你永远不懂别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去!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是你自己要负责……”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阻挡了他还要骂下去的冲动。
“经理,请你不要再骂了……”
何皓菲的身子抖得像落叶一般,看来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冲进来救养采衣。
“是我的错,我……是我私下告诉谢先生应该会让他们承包整个饭店的电梯,因为我看报价单,他们比较低,而且我们之前和他们配合得也很好,所以就……”
养采衣看着何皓菲,所有的难过自动消失无踪。
她不得不泛起鼻酸,确实是情势比人强。
是女人都不会把过错推到何皓菲身上,更何况男人。
她了解每个人只要一碰上何皓菲,无论陌生或熟悉,多少总会聊几句私人琐事,所以她和那些进进出出的承包商常有些私下的交流,但她单纯的几句安慰话语,听在一心想拿订单的承包商耳里,就变得……很真、很认真。
很认真的以为订单一定到手。
但要叫何皓菲改掉这样的性子,简直像是要太阳打西边升起一样,谁也拿她没办法,有的人性子就是如此讨喜,就是让人无法苛责,于是苛责她的人就会变成巫婆,变成嫉妒她单纯善良的坏女人。
养采衣觉得骆炎誉眼中的自己就是如此,所以每每她建议将何皓菲解雇,她就成了罪人,成了看不惯女人娇弱的铁娘子。
不是看不惯她,而是觉得她该去卖卖花、开开与世无争的咖啡馆,要她在骆炎誉手下处理琐碎繁杂的公文资料、联络事宜,并做到尽善尽美,那是缘木求鱼!
可是只要她说出稍稍不利何皓菲的话,整个情势就会变成嫉妒她、看不惯她受宠。
几个月下来,她知道部门里有几个白目到近乎瞎的同事在她背后窃窃私语。
她适应得很好。
不把这些人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