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脸惊喜,接着急忙要船夫将船靠岸。
而这靠岸的动作,终于让那丑姑娘抬起头来,一脸困惑的看着这艘船——怎么挺眼熟的?!
“姑娘,真是抱歉,”小厮抱拳看着她说:“我家公子近日来生了病,虽看过大夫,但已多日未进食,此时突然有了胃口,想吃点清粥,不知可否请姑娘帮个忙?我们愿意付银两的。”
她点点头,“请稍待,我刚好煮了些,马上去拿来。”
她快步的往回走,纤细的身影倒是很迷人,只可惜,那张脸……
不一会儿,她端了碗粥回到岸边,正要交给小厮时,这才发现船首帘幕已经拉开,而一道熟悉的背影正背对着她,她瞪着他,突然呆住了。
难怪,她觉得这艘船好眼熟!
此时,对方转过身来,苏嫣儿乍见那张思念多日的英俊脸孔竟有着吓人的苍白时,整个人一震,手上的碗没拿稳,竟然就掉了。
“姑娘,对不起!”小厮认为是自己没接过手,连声道歉。
“不!”她急喘一声,脸儿发白,“不是你,是我不小心,你家公子他……”
“他得了场重病,听说是因为一个女人,红颜祸水啦,不过姑娘不会遇上这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尴尬的搔搔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我、我再去拿碗粥来。”她连忙又走回去,忍不住的频频回首,但他一直没有将目光放到她身上……
去而复返,她手上捧着一小碗粥,鼓起勇气的跟小厮道:“我就剩这些了,怕一个没拿稳又倒了,还是我拿上船比较安全吧?”
“那也好,姑娘小心点上来。”
“谢谢。”
她紧紧的捧着粥,上了船后,无法克制自己的双脚来到他身前。
她眼眶微微一红。他离她这么近,她却不可碰触……
可她好想啊,她是如此如此的思念他。
她眸中闪烁起泪光。他是怎么照顾自己的?他身边的人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可以让他病得如此虚弱?
她的眼睛含着泪水,忘我的凝睇着,对丫鬟接过她手上的粥也毫无所觉,只是看着他。不懂,她不懂啊!那双扣她心弦的炯亮黑眸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空洞?
太多的问题在她脑海里翻转,那双无法自他脸上移开的目光压根没察觉到船已经开动,而且还行驶好一会儿。
她未曾察觉自己存在的突兀性,也没意识到狂傲霸气的朱皓熙又怎会让个丑女紧盯着他不放,却不吭上半句。
一切都太静默了,小厮、丫鬟全都在一记眼神下,静静的退下。
终于,她感受到这不寻常的寂静,柳眉一拧,惊觉到船竟然已经开了,而重重帘幕也放下了,船舱中只剩她跟他!
她倒抽了口凉气,急着转身要走,但一个有力的臂膀猛地一抓,扣住她的小蛮腰,再用力一带,她被迫靠在他温厚的怀中,在她不知所措时,另一只手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把撕下,她想也没想的奋力挣扎——“你还敢给朕挣扎?!”
一道咬牙切齿又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出自一个病人的口中!
她诧异的抬头看他,那双黑眸此时可是暗潮汹涌,而那张苍白病态的俊颜却没有一抹生气红潮……她突然明白了,伸出手轻抚他的脸。
果然,有一层薄粉,“是雨茵,还是瀞芝?是她们给你的?”
“没错!一种像女人水粉的鬼东西,抹上去就像病入膏盲,是雨茵给我的,古瀞芝也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为了让她上勾,他竟然还得抹上女人的东西,好在谢雨茵的点子没出差错,万一没钓到嫣儿这条美人鱼,他一定要重重治她!
“可你、你怎么会找到我的?”她戴着一张丑女的人皮面具,即使一人独居,没人想占她便宜、没人想亲近她,她正好可以治疗情伤的,怎么……
他臭着一张俊脸,“天下无难事!”
这话说得洒脱,只有他知道,那些总是能找到她行踪的黑衣人这回竟迟迟查不到她的下落,就连她曾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事物,他们都查遍了,但她就像从世上消失了似。
还是谢雨茵那个鬼灵精点出“人皮面具”,并将她知道且看过的几张面具都画了出来,这才让那些黑衣人查出住在秦淮河岸的丑女!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竟然留在她最熟悉的南京,他不得不承认,她很可恶也很有胆识!
“你知道这一段没有你的日子,我最常念的词是什么?”
她不知道。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她接下道,这首词她懂得的,是晏殊的“春恨”。
“你真舍得,也真狠心。”朱皓熙愈说愈恨。她这磨人的小家伙,他上辈子是否欠她很多,尤其在情字这方面?
她眼眶微微泛红,“我不想的,但我的身份……”
“谁在乎你的身份,我乃九五之尊,谁管得了我要的女人是谁?”
“皇室的血统你不在乎?”
他眉头微微一拧。
见状,她眸中漾起泪光,“继承江山的皇于身上流有贼婆的血液,谁能接受?”
“那是我的事,总之,我不准你再离开我身边!”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即使她这会儿泪眼婆娑,看起来楚楚可怜的,他还是气、气、气!
看来真是气疯了!她认识他那么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英俊逼人的男人气得横眉竖眼,可见他有多么在乎她,她能下动容、下屈服吗?
“好,我答应你,再也不会离开,但请你也答应我,你会另选皇后——”
他黑眸倏地一眯,“你再说……”
“请听我说完,我愿意留在你身边、为你生儿育女,愿意守在江南、留在倾熙园,只要你需要我的时候,你都可以在倾熙园找到我。”
他大为光火,“你该死的把我看成什么人?!”
只是她眸光澄澈,有决心,也有说不出的深情,“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不能不考虑到延续皇家血统的事,那的确是身为皇上的你该做的啊!”
“闭嘴!我找到了你,我心情很好,你别再净说些让我烦心的事!”
她微笑点头,这才贴靠在他怀中。她知道,他其实是很在乎的,只是他对她的爱超乎了一切,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但她不能让他成了千古罪人啊!
皇上应该不会要一双被人穿过的旧鞋吧?
这是必要的牺牲吗?她眼眸一黯。若成了残花败柳,可以让他离开她,从此专心治国,娶一名品德兼备、适合皇室的金枝玉叶……
她阖上眼睛,聆听他的心跳,心中已有决定。
朱皓熙和苏嫣儿回到倾熙园,过了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两人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吟诗作词、赏花作画,生活中只有彼此,但终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些问题不去面对,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朱皓熙知道她回到皇宫也不会快乐,因为她心里有太多的包袱,尤其是他!但是——“我会解决一切的,等我再来找你的那一天,你就要当我的皇后了。”
“不用解决的,我这一生能遇见你,已经好满足了。”她幸福一笑。
“我不满足,”他一脸认真,“我也不要你认命,我们一定可以解决问题。”
“好吧!”她不再坚持。她爱他,也知道他想给她更多,但对她而言,真的够了。
“你要答应我,不可以离开,别忘了你给我的承诺,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千万别……”
她抬起头来,直接送上楼唇封住他的唇,喃喃低语,“放心的回宫吧,我会存这里等你的。”
而且,还会有另一个男人跟她住在这里,到时,你会不会气到杀了我?
她深情的拥吻着他,一颗心却好沉重。
在最后一次的激情缠绵后,朱皓熙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在她的请求及保证下,他答应不会再命令黑衣人来保护或跟踪她,让她拥有想要的平静生活。
而在等待他回来的日子,苏嫣儿深居浅出,生活相当低调。
不过她一直在寻找一名足以让朱皓熙相信她移情别恋的男子,对方的容貌及谈吐至少要与他相距不多,这样才有说眼力。
但就她一个人要如何寻找?
所以她透过江湖友人,将一封信交给一名老乞儿,这是她跟古瀞芝之间的联系管道,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老乞儿就会帮她们找到彼此。
上回,苏嫣儿被邵弘文强灌春药而上花轿时,便是他帮忙通知古瀞芝的。
果然,两天后,古瀞芝便回到倾熙园,一见到好友,劈哩咱啦就一阵数落,“你真狠耶,你逃开皇上我没话说,但竟然连我也躲?这算什么好朋友、好姐妹!害我像个疯子四处找你……”她是满肚子的怨气。
苏嫣儿一脸歉然,“对不起,但我知道皇上一定会找上你的,我不想让你为难。”
“那你现在又找我做什么?”古瀞芝没好气的问。
苏嫣儿咬着下唇,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说了。
“你要我帮你找个可以陪你演戏、扮成你新欢的男人,好让皇上老子气到不要你……”古瀞芝一脸受不了的瞪着好友,“你想死啊!背叛皇上,万一他生气斩了你的小脑袋瓜怎么办?”
“没关系,只要让他可以由爱生恨,就算死我也愿意。”她认了呀。
“嫣儿,你不要那么笨好不好?”她真想敲敲好友的脑袋是不是豆腐做的。
“就是因为太爱他了,我不能害了他,你能了解吗?”
“不了!”她没好气的拒绝。
但见苏嫣儿一直劝,从白天说到黑夜,说到她不得不投降。
“好,我帮你找去!”
古瀞芝这一去就是半个月,再回来时,她身边多了名气宇轩昂的英俊男子金玉杰。
她先为两人彼此介绍,这才将好友拉到一边,以只有她们听得到的嗓音道:“金公子知道一切的状况,当然,除了你的男人是皇上这一点,我想自己要是说了,全天下大概没有一个男人敢跟我来。”
苏嫣儿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
“我走了。”
她错愕的看着还真的转身就要走的古瀞芝,想也没想的,她急急的拉住她的手,“你要走?”
“嗯,我还有事,你知道的,我是新一任的擒娘子啊,至于他嘛……”古瀞芝瞥了眼还四处打量倾熙园的金玉杰,再拍拍她的手,“他是谦谦君子,你不用担心。”语毕,真的把人丢在这里就走了。
此时,金玉杰绕了回来,大大方方的打量起她,看得她一脸尴尬。
“依姑娘的美色,实在不需要花大把银两找男人。”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赞赏,而这话也说明了他是“重金礼聘”而来的。
“我有我的用意。”
“愿闻其详。”
她一愣,一脸不解,“你不是都知情?”
“哦,”他故作一脸恍然大悟,“是了,要让一个男人离开你,所以,我得在你这儿住上一段日子,等那名男子来访,再与你演点亲热戏。”
“是如此没错。”她点点头。
“可我习惯浪迹天涯,要我关在你这个地方我可不愿意,”他又瞧了瞧四周,突然定眼看着她,“我决定了,我要带你离开。”
“什,什么?”
“既然要演戏就演得像一些,但要本公子跟个陌生没有感情的女人卿卿我我,我实在做不来,”他魅惑一笑,“所以,我们就四处走走,培养点感情,也许逛回来时,你的男人也不想要你了。”
“他没有那么好应付。”
“我也是。”
她诧异的看着他。天啊,如果他不是占瀞芝找来的,她肯定不会要这种男子,他看来太狂霸、太自我。
“你去准备一些衣物,我们待会儿就走。”
“这么快?”
“我的船已经在河道上,瀞芝她是临时请我帮忙的,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办,你只有跟着我……”他顿了下,“还是你要自己再去找对象也成,反正我对女人不是很有兴趣。”
“呃……好,我马上去准备。”
她的脸皮太薄了,要她亲自去找个男人来,她恐怕死也开不了口。
何况,他看来尔雅斯文,虽然霸道,但至少正派又对女人没兴趣。
她连忙去跟林婆婆交代一声,也准备包袱,可林婆婆却很不安,“苏姑娘,这样好吗?万一朱爷回来,看不到你,我可怎么交代呢?”
“就说我跟个男人走了。”
她咋舌,讷讷的道:“你、你说的是那个古姑娘带回来的男人吗?”
“不是,其实他是我的。”
林婆婆完全被搞迷糊了,但苏嫣儿没时间跟她解释那么多,拿了包袱,她很快的跟着金玉杰上了艘画舫。
船开了。
她站在船首,看着她跟朱皓熙共筑的爱巢愈来愈远,眼眶盈聚了泪水,此刻她与他相遇的过往一幕幕的闪过脑海,尤其是她试着勾引他、想逃开他的那一次,她记得当时反深陷在他无尽的温柔与狂霸之中,渐渐的,一次又一次的,她丢了自己的心,也对他付出真情。
在一年只有两次相聚的等待里,总是痴痴的盼他到来、无怨无悔。
缘尽了吧?晶莹泪水一滴一滴的滚落眼眶,她知道,那样的日子不再有了。
“真的没关系?”
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她一怔,回过神看着近在眼前的蓝绸帕子,再抬头看向俊逸非凡的金玉杰,“你说什么?”
什么对女人没兴趣!她生气的瞪着他,“请金公子把船靠岸,我要下船。”
“你认为可能吗?”他坏坏一笑。
“你什么意思?”
“你误上贼船了。”
她脸色丕变。
“古瀞芝是小贼婆,你也是,所谓‘物以类聚”,你认为我会是什么样的人?“
他邪魅一笑的走近她,她吓得连忙后退,“你别过来。”
“一个貌若天仙的美人儿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我又不是柳下惠,怎么可能下受诱惑?”
他继续靠近,她则拼命往后退,但终有退无可退之时,再往后,她就要掉下船了!她大眼一瞪,“我以为你是瀞芝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