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推开她,拉出两人的距离,欧阳杰勾起一抹冷笑,阴霾的气质看起来犹如变了一个人,“汪琴,你错了,我从来没想过,听清楚了——从来没有——要你回到我身边来!我想要得到的人只有一个,尽管她的心现在还不在我身上,但我有自信,我终有一天会得到她。你的决定也没有错,守着一个不爱你的人还不如选择一个爱你的人,认真说来我还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不会发现乐平——你知道,她的容貌不太引人注意——但你那天的坚持让我有了机会去认识她、挖掘她,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受吗?”斜睨汪琴氤氲的双眸,薄唇缓缓地张合,“我——爱——她,听清楚了吗?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不——”汪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无法置信地抱头呜咽,“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爱上她?我错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你知道的,我当时要你陪我去我只是……我只是要气你……我只是要激起你的嫉妒呀!你告诉我,你只是在生我的气!气我做蠢事、气我不自量力,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爱你、我爱你呀!”说到最后几乎是在恳求了。
“如果你还要给自己留点自尊,就别再在我面前做出这种失态的举动。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以真面孔对你吗?你不是一直要我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吗?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就是最真实的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就是我的真心话。你有一句话说对了,你的做法的确是自不量力,但我现在也不想追究了,我现在只希望你好好地抓住余洋!”冷冷地负手而立,已近年关,他周围的空气却硬是低了几度。
说完便目不斜视地越过汪琴,轻推开虚掩着的房门,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丝毫不受跌坐在石阶痛哭的人的影响——乐平怕他,也许是对的……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站在拥挤的厨房里,乐平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荒谬,荒谬得像是一场噩梦。她今天本该是随着欧阳杰到他的同学那里去参加派对,远远躲开余洋的……但瞧瞧,她现在在做什么?她站在余家忙碌拥挤的厨房里,穿着和这个厨房格格不入的衣服,一刀一刀地切着菜,而这些菜将被送出去,给外面的宾客品尝——说得确切一点是给今天的主角——余洋和汪琴品尝。
是呀,今天的主角不止余洋,还有汪琴,这个认知在她看到汪琴站在余洋身边的那一刹那就根植在了心里……好痛,心像被撕裂般地痛,手也好痛……
“乐平,你这是干吗?切菜还是切肉?快上楼去把伤口包一包。”还没理解完母亲这句话的意思,乐平已被推出厨房,恍惚地看了看室内的宾客,再低垂下头看向发痛的手指——原来她切到手指了,红殷殷的血不停地流,看上去好恶心!叹了口气,沿着墙根走到楼梯口,悄声上了楼,从余洋的房间中找出医药箱开始清理伤口,才清洗完了伤口,血就冒了出来,再洗,又冒……伤口一定很深吧……但奇特的,看着血不断地向外冒着,她竟有了种解脱的感觉。
“喂,你搞什么,血上长花啦?!”一声低吼震入她的耳膜,顺带着连她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颤。一只大手横过她的胸前,粗鲁地抓过她的手,又轻柔地擦去她满手的血迹。除了他,世上还有谁会这样没风度地吼她,还有谁的动作会这样充满矛盾?“余洋。”嘴唇轻启,她唤出那个在心底回荡已久的名字。
“干吗?”余洋没抬头,继续和手上的绷带奋战,口气相当地不善,“真不知道你最近在跟我闹什么?我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你总要告诉我吧!一天到晚地生闷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呀,你这样……让我不好受!”
“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好受?”心里又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乐平屏住呼吸,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头顶。可能吗?他可曾对自己有过一点点男女之间的爱恋?
余洋的手顿了顿,但最终没有停下来,他一边一圈一圈地仔细缠着绷带一边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她的问题:“那还用问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兄弟也是哥们,你这样我当然不好受!”
心里的火花再一次被熄灭,乐平突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明明知道答案却偏偏要去问。
沉默在两人之间冻结。
缠完最后一圈绷带,轻轻地打上一个结,余洋抬起的眼立刻被另一双雾气弥漫的眼给锁住,有那么一刻,他仿佛被吸了进去,再也无法移开目光。轻叹了口气,余洋坐到乐平的身边,如同往常一样,用彼此的体温温暖对方,“跟他在一起你快乐吗?”饶是心里翻江倒海发酸,余洋依旧不情不愿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很好。”压下满腹的酸楚,乐平用颤抖的声音回答他。
“这样叫好?”手指一勾,余洋从她的眼角抹去一颗晶莹的泪花,“告诉我实话好不好?”
“实话?”乐平从迷蒙的泪眼中看着他模糊的轮廓,他……真的想听实话吗?这层纸糊的门一旦被戳破会是什么后果?垂下头,她把受伤的手挪到胸口,“你想听实话吗?好!我告诉你!你知道戈尔泰的一首诗吗……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时间停止了,空气好像也冻结了,除了“滴答滴答”的钟声外,一切的一切都像沉淀了一般安静。他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她也坐在那里,紧紧地盯着他的格子床单,任热气不断向外蒸发。
“乐平,没有幽默感的人不要乱开玩笑!”半晌,余洋才像如梦初醒地挤出他沙哑的声音,换上了满不在乎的痞子模样,耸耸肩,挥挥手,替她轻拭去那似乎永远也流不尽的泪。他听到了答案,这个答案让他的心到现在还在狂喜地鼓动着,但同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复她的话和她的情,只能自私地想回到从前。
“没用的,余洋,既然你让我说出来、既然我选择了说出来,那就表示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们……没有退路了!”乐平推开他的手,看着泪水一滴一滴地向下坠落,溅到地毯上,浸润出一片不大不小的水渍。
“乐平……欧阳杰对你好吗?”余洋轻问,缓缓地放下被乐平格开的手。
“我不知道。”
“那就用心去感受吧。你是一个需要全心全意被爱和呵护着的女孩……这些我都给不起。”他用淡漠而冷酷的声音向她宣判,无情地转过身,一刻也不停留地夺门而出。
看着他仓皇而僵硬的背影,乐平知道这次他是真的走了……走出了这个房门,也走出了她的生命。
一步、两步、三步,每走一步,身上的热量就流失一点;每走一步,心中的肉便被剜去一块;每走一步,漂浮在空中的灵魂就被吹得更远一些。乐平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她的身子像被掏空了,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连泪仿佛也流干了,干枯的身体里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原来,这就是结束……这样很好呀,没有泪、没有痛、没有疯狂的嫉妒、没有声嘶力竭的嘶吼,她的世界原来也可以这样平静,静得不起一丝涟漪……这样很好……
“乐平,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不叫我?这么晚一个女孩子还在外面走动是很危险的。”
“我……想走走。”乐平答非所问地停下了脚步,借着月光静静凝视着面前的欧阳杰,这是他们交往后她第一次毫无顾忌地看他,他讥诮的嘴角不再上扬,总是透露着傲慢的双眼变得焦躁,意气风发的俊脸也笼上了淡淡的无奈……这一切在心被掏空了以后对她就不再有意义了——连畏惧也没有了。
扯开一个虚无的笑,乐平问他:“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不漂亮,不聪明,脾气不好,做人也虚伪,甚至早就有了喜欢的男生,你为什么喜欢我?”她的声音沉静而缥缈,仿佛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提,答案对于她不具任何意义。
但欧阳杰却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轻蹙起眉头,沉静的声音在夜空里回荡:“我喜欢你,因为我渴望你和余洋之间那种无须任何语言,自然流露的亲密与和谐,你和他好像天生就能读懂对方的心,天生就知道对方的下一个动作,那种由心而生,自然而然的配合一直都是我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我渴望你,渴望在你我之间激荡出那种心有灵犀的情愫,渴望你那双认真执着的眼终有一天会像看他那样专注地围绕着我。你懂了吗?”
乐平的眼眨了眨,像是听了一个唯美的故事,“哦。”半晌她才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吟,垂下头不再言语。她不说话,欧阳杰也不开口,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任月光洒在脸上、身上。
直到两人都感觉到深夜的露水浸入发丝中的寒冷时,乐平的声音才在寂静的空气中荡起。
“我懂了,你只是太孤独。”她脸上的笑纹加深了,好像是无比的愉悦,“哪些人该得到些什么,哪些人该失去些什么,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我是一个平凡、单纯的人,从小所接触的人也都是平凡、单纯的,而你不同,你生来就和我这种人不一样,你所想的,你所追求的,都和我不同。我的过去、现在,都是茫茫人海中的沧海一粟,将来我也渴望继续过着这种平淡自在的生活。你呢?你要的是这种生活吗?你甘心掩去你的光芒,成为庸庸大众中的一个吗?你不能吧!我们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平凡人有平凡人的活法,而你们的不凡也早就注定你们将要失去许多!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该是自己的就好好去珍惜、好好去体会;不该是自己的就不要去强求,那只会得到无止境的痛苦罢了……这个道理我刚刚才想通,有些晚,但毕竟是想通了。你呢?你想通了吗……懂了吗?”
从头到尾,乐平一直在笑,欧阳杰从未看到过笑得如此璀璨夺目的乐平,她的眼弯弯的,她的嘴角也弯弯的,粉红色的唇扯开完美的幅度,甚至连她的眉梢都是弯弯的,漾着说不出的喜悦……但他不喜欢。他看到她在笑,却感觉不出她在笑,她的笑容像是被精心雕画出来的,美丽却不真实。
乐平的笑容不该是这样的,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但究竟应该是怎样?那个声音却答不出来。突然他想到了余洋,豁然明白乐平那番话后面的真正含义。
“你想通了,但你甘心吗?”他问。
“不甘心也会甘心!”乐平敛去了笑,答得斩钉截铁。
“那么……”苦笑一声,欧阳杰低语,“我懂了。再见……希望以后真的能再见!”
望着他黯淡的背影,乐平再次牵起笑容,“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第4章(1)
五年后
“乐平,等等我、等等我!”夏日,一个俏丽的女孩抱着一叠厚厚的资料在人行道上挥手奔跑着,她的叫嚷声和美丽立刻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咦,那不是宋浅吗?啧,还真是漂亮,她在追的女孩是谁呀,也是美女吧?”路人甲说。
“你还真没常识!你没听说过宋浅特别粘一个女生吗?就是宋浅前面那个啦……名字吗……”路人乙敲了敲头,“糟糕,我忘记向他们打听了!”
这时,走在前方的女孩回过了身,她有一张极灿烂的笑脸:眉眼弯弯眯成了月牙形,粉红色的唇微微上翘,微红的脸颊散发出青春的光泽,柔顺的短发贴在颊边,突显出她笑容中洋溢着的绚丽色彩。她的笑像是太阳,璀璨、绚丽,看了让人不自觉地跟着扬起嘴角;她的笑又像是月亮,沉静、孤独,看了让人不自觉地又是一阵不能言语的压抑。
“这个女孩是我们公司的吗?我怎么没见过?”路人甲回过神来,喃喃低语。
“好像是吧,虽说公司很大,但有些面熟,不过她笑起来还真好看。”路人乙转过头来看着同伴,眼神还带着一丝迷惑。
“嗯,是挺好看,就是长相太一般了,和宋浅站在一起根本就不起眼,难怪大家都没注意到她!”
“唉,注意什么呀!我们都结了婚,是老婆深度套牢的人了,走吧,还有很多资料要整理哩……”说完,两人同时叹气,朝恢弘的办公大楼走去。
“乐平,你知道吗?”那厢,宋浅已抓住了乐平,连气也没喘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乐平接过她手中的资料,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看到宋浅呼吸调整过来了才淡淡地笑道:“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宋浅膛大了双眼,好像她是从天而降的外星球生物,“英国总公司要派一个人过来,虽然还没有定职位,但一定不会差!听说才二十八九岁,年轻有为——这些你都不感兴趣,我知道!但你知道他的名字吗?他叫余洋!和你有时无意中写出的名字一模一样哩!”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等着听乐平欣喜若狂的尖叫。
说来也奇怪,从和乐平同一批进公司开始,她总是不自觉地想去亲近她,在她的周围似乎有一种让人平静的空气,可以安抚住自己焦躁的心。但认识她五年,不知为什么,她却发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她了。
“乐平?”宋浅推了推一脸发白,愣在原地的乐平,“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刚刚说什么,你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乐平回过神,挂起惨白的笑颜,握住宋浅的手却止不住微微地颤抖。
“余洋!英皇总公司派过来的人,叫余洋。”宋浅回握住乐平冰冷的手,不解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余洋?英国?”乐平瞪得大大的眼中毫无焦距,连声音也轻飘得若有若无,“五年了,为什么回来?当初既然要走,现在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还不放过我吗……”带着热气的夏风吹过,卷走了支离破碎的话语,却卷不走已沉淀了五年的惆怅。
“乐平,我来教你背诗好不好?”小小的男孩负着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居高临下地俯视坐在地上玩洋娃娃的小女孩。“不好。”女孩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专心致志地玩她的洋娃娃。
男孩被拒,有些不爽地蹙起眉头,圆溜溜的眼转了几圈,马上计上心来。挂上垂涎的笑脸,男孩弯身平视女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