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哈青都怒吼一声,猛虎咆哮一般,把少年震慑得更加害怕、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揪起少年的衣领,提起他的整个身子,龇牙咧嘴的一副嘴脸,凶光毕现,『你再胡说,我立马砍了你!』
『哈青都,杀了他,大伙儿就相信不是你放的火吗?』爱宁儿调侃道,声色乖巧,却是步步紧逼,逼迫得敌人毫无退路。
哈青都粗鲁地放下少年,少年跌坐在地,疼得五官扭曲;他的眼睛中寒星迸现,怒气翻腾,『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居次,你从哪里找来的人,来诬陷我,我哈青都绝不会让你得逞!』
杨娃娃摇头冷笑,这个哈青都,显然被激怒了,可也不该如此急躁,越暴躁、对自己越没有好处,大伙儿更加坚信是他让人放火的!
『哈青都大人,酋长还在静养呢!』鲁权跨步上前,身量挺拔,似乎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正气,面向部民,一本正经地说,『鲁权认为,居次根本没有必要找这两个少年来陷害哈青都大人!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这些天,大伙儿的损失,都是哈青都造成的;哈青都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是因为,禺疆兄弟回来了。大伙儿都知道,禺疆兄弟是北地的大英雄,如果酋长归天,大伙儿一定会推举他为酋长,而哈青都就是担心禺疆兄弟当上酋长、抢了他的酋长大位,才布置这个阴谋,把禺疆兄弟赶走,甚至要激起大伙儿的愤怒,杀了禺疆兄弟,然后,他就可以顺利地当上酋长!』
禺疆转过头,正巧遇上杨娃娃狐疑的目光。此刻,他们的想法非常一致:鲁权为何出头?他也想除掉哈青都?不过,要除掉哈青都,最好的人选、非他莫属;他的强出头,正好帮他们解围!
爱宁儿窃笑着,俏丽的脸庞贼兮兮的,转身走向禺疆,却发现她的禺疆叔叔正和瘦小的贴身护卫进行目光交流,猛然站住,微微气恼,汩汩酸流从心尖流淌而过,从指尖滑掠而过。
哈青都完全被激怒了,气急败坏的脸色急遽转变,咆哮出恶豹一样的吞噬凶光,『鲁权,你他妈的混蛋,你别以为你是酋长的护卫队长,就可以在这里放屁!』
哈青都转身面朝人群,高声吼叫,『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让他们放火,我不认识他们!』
『哈青都大人,不是你让他们放火的,那到底是谁?』
『我觉得禺疆兄弟不会让人放火的,他是寒漠部落的酋长,是一个带领部落一步步走向强大的大英雄,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对,我也相信禺疆兄弟,但是,哈青都好像也不会害我们!』
『哈青都那么嚣张,经常欺负我们,太可恶了,一定是他放火的,我们不能放过他!』
『对,不能放过他,杀了他!』
『砍死他!砍死他!』
众多部民激动地舞动手臂,激愤地叫嚣着;淡薄阳光的笼罩下、黑压压的人群滚水一样炸开,溅射出的滚烫热流,烫伤了哈青都的眼睛。
哈青都惊恐万状,眼眶眦裂,暴露出恶劣的本性,『你们想要干什么?我哈青都不怕你们,我要一个个地杀了你们——』
几个部民冲动地冲上来,挥舞着拳头,气势汹汹,『抓住哈青都,抓住他!』
然而,他们还没冲到哈青都的面前,已经被一队勇猛的士卒挡住去路,扬在空气中的弯刀杀气猎猎,浮射的刀光在薄脆的阳光中簌簌抖动,尖利地穿透一切。放眼望去,人群的外围,威武耸立着的,是哈青都的两千骑兵,背弓挎刀。
哈青都阴沉的脸上泛起得意的冷笑,目光黑郁地揪着。
鲁权斜斜一扯嘴角,『你有两千骑兵,我鲁权就没有吗?』
击掌两声,又是两千骑兵倾巢出动,分列哈青都两千骑兵的边上,与之对抗,阵仗从容不迫。
伦格尔歪过头,看向禺疆,眉心一蹙,『是酋长的两千骑兵,鲁权可以调动!』
禺疆点点头,表示感激。他还无法确定,伦格尔会不会与自己对抗;从目前的表现来看,伦格尔相当冷静,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出动三千骑兵的。如此,结局如何,尚且无法分辨!
『哈哈哈哈——』哈青都引颈狂笑,延绵不绝,笑得在场的每个人莫名其妙,毛骨悚然。
在这悚动人心的笑声中,沉闷、厚重的铁蹄声疾速地逼迫而来,鼓点般密集,暴雨般磅礴,数量之众,非同小可。
部民们纷纷转首,望向铁蹄声传来的方向;大地在震动,三千铁骑海潮一般汹涌滚动,蔚为壮观;一眨眼的工夫,飞掠而至,抓缰勒马,战马的嘶叫一浪未平、一浪又起,充斥于天高地迥的秋阳下,仿佛势要冲破重重九霄。
诡火8
战马上面目威风的骑兵,个个骁勇善战,居高临下地俯瞰众生,豪气顿生,气势滔天。部民们僵在当地,惊愕地众生相之中,还有惧怕畏缩、明哲保身、气愤不平……
『哈青都,你到底想怎样?有种你就把我们都杀了!』
伦格尔脸色沉闷地凝住,两边太阳穴抽风一样遽然抽动,『哈青都收编了萨北的三千骑兵,妈的,背地里暗搞,我一定不放过他!』
禺疆一挑剑眉,锋芒如星、闪烁不定,『即使你和鲁权联合起来,也只是打平手,这一仗,不好打!』
杨娃娃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激将味道,眸光柔和无痕,淡定中一片了然。她和禺疆早就知道哈青都收编了萨北的三千骑兵,这是洛桑等人不分昼夜监视的唯一收获。不过,哈青都躲在营帐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收编骑兵,统帅才能可见一斑。
哈青都挥手致意,三千铁骑和两千骑兵安静下来,战马的高亢嘶鸣也渐歇下来,『大伙儿不要害怕!我哈青都,平时比较嚣张,但是,对大伙儿绝对没有恶意,今天,我一定要揭发放火的阴谋,没有别的意思!』
鲁权吼吼的干啸,讥诮、轻佻的姿态,瞬间成为萧萧秋光之中的绝妙景象;奇诡的笑声,惹得大家捧腹大笑。他轻蔑道,『哈青都,明摆着的阴谋,还需要揭发吗?你把大伙儿都当傻子吗?』
话落,他斜过脑袋、看向伦格尔,眼风超然一拔,交流的光色已然传递给伦格尔。
杨娃娃捕捉到鲁权的异样眼色,心中一喜——如果,伦格尔和鲁权联合起来,五千对五千,哈青都想要控制整个局势,已经不可能了!
伦格尔高举大手,挥动,苍劲无比,姿势威然。
众人尚未回味过来,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东北方传来万马奔腾的夙厉气象,如滚雷,如地震,转瞬之间,挛鞮氏部落战斗力最强的三千骑兵矗立在部民面前,一如巍峨的阴山高高耸立。
哈青都攥紧拳头,瞪着鲁权和伦格尔,眼波肃然得萧森,犹如困死犹斗的猛兽;倏的,纠结的长发抖动起来,仰天长啸,啸声凄惶得伤怀……
天色中玄黄的烟尘浩浩弥漫,玄云蔽天,混沌得絪縕。
鲁权操起宝刀,刀身上雪光耀动;哈青都仿佛看到,云烟迷濛中,刀光曜日,猝然转身,骤然,弯弯的刀锋斜落下来,从左肩,往下,滑过,重如山,轻如毛。
衣服撕裂。
皮肉绽开。
他的眼睛中闪过一条血红的飞瀑,他看见鲁权眼角的笑意繁华茂盛,他的世界,只剩下鲁权脸上那一朵猩红的血花,妖冶着渐行渐远,最后的最后,黑暗如潮。
鲁权朝向部民、众等骑兵,神色威高望远,『今天我杀了他,是因为哈青都该死!大伙儿都知道,哈青都放火,我们损失了很多牛羊、物品,我砍死他,也算是为大家出这口气。有不服气的兄弟,站出来!』
部民们看向萎缩在地的哈青都,血水汩汩的冒出,温泉似的冒着热气,血泊蜿蜒、漫溢出触目惊心的一大片……他们僵立着,在血色秋阳中心惊肉跳。
伦格尔脸上肃肃萧萧,无由地,小眼睛猛然一紧,眉心一跳……
『哈青都统领的两千骑兵,都是我们的好兄弟,想报仇的,不服的,尽管冲着我来,我奉陪到底!不过,我事先说明,按照规矩,降者,仍然是我们的好兄弟,反抗者,杀无赦!』鲁权的嗓音稳重得平常,并无一丝怪异。
两千骑兵一动不动,神色惨淡。每个人都非常清楚,反抗的,只会落个冤死的下场,实在不值得为哈青都如此倔强。而萨北的三千骑兵,哈青都已死,更加不会轻举妄动。
冷风乍起,呼呼的声响犹显萧瑟,广场上的光景,更加的风声鹤唳。
挛鞮氏部落一万骑兵尽数在此,万箭齐发,杀气腾跃。禺疆皱起眉头,直觉最重要最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黑眸肃穆地警觉着,侧过脑袋,朝麦圣瞥了一眼。麦圣得令,眨眼应下,随即悄然后退,隐身而去。
诡火9
杨娃娃察觉到两人的举动,美眸敛紧,似乎在问:怎么了?有情况吗?
禺疆微眨眼睫,弥漾开星亮的光泽;转首过来,霎时看见几十个骑兵滚涌而来,团团包围住他们一伙人,明刀晃晃,白光鲜亮得刺眼,阵仗悚动。
远远的,一束狼烟直直地孤身袅袅,顺攀着冷风,扶摇直上。
爱宁儿神色一变,遽然煞白,慌急得脚步有点凌乱,上前喝道,『鲁权,你干什么?』
鲁权阴诈地展开嘴巴,『居次无需多管闲事!我鲁权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把禺疆兄弟怎么样,我是奉酋长之命,一个都不放过!』
伦格尔静立当地,旷世石像一般,处之泰然,脸上俱无波澜微漾。
杨娃娃心惊,眼中清波泛动,跨出一步,和禺疆并肩而站,悄声道,『怎么办?』
禺疆侧过脸来,微微摇头,黑亮的眸子垂下一片星光,不黯淡亦不璀璨,出奇的绵邈。
『你胡说!』爱宁儿尖声叫道,抬起右手,气势汹汹地指向鲁权凶悍的脸面,『我阿爸不会这么做的,马上撤兵,听到没有?』
鲁权的脸上炸开一片黑气,严厉地向左边的护卫横扫眼色,立马,四个护卫上前架住爱宁儿,拖拽着撤离广场,往寝帐方向走去,任凭她凶悍的拳打脚踢和疯狂叫嚣。
鲁权饶有意味地斜过目光,冷峭的眼神射向伦格尔,警告的芒色彰显无遗,苍黑的大手一挥,重声道,『拿下!』
几十个骑兵蠢蠢欲动,银光乍泄——伦格尔举起右手,随即缓缓落下,悠然道,『鲁权,你好像不把我放在眼里!』
『伦格尔大人严重了!我鲁权只是奉命办事!』鲁权庄重道,忿忿于伦格尔在部落中的威严和权势。
天色泯泯,乱糟糟的昏黄,混沌初开的景象一般。部民们悄无声息,深怕那尖锐的铁箭、那锋利的刀锋,冲向自己,不动声色,即可保住性命。
『哦?奉命办事?』伦格尔挑动眉峰,嘿嘿一笑,调侃道,『不过,我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酋长的命令,不会是你自己的命令吧!』
无意胜有意!禺疆了然于胸,伦格尔不想和鲁权硬拼,只消拖延时间就是帮大忙了!这么说,伦格尔已经决定:站在他这一条战线上?
鲁权屏息片刻,重重地吐出胸中恶气,『伦格尔,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但是,酋长的命令,你身为右大将,就应该遵从!不然——』
广场周围的这片大地,又一次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某个方向,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轰炸铁蹄。部民们四处张望,远处的地平线,升腾起四朵大片绵延的云彩,草原牧民都知道,那是铁骑疾速行进时掀翻而起的尘土。
鲁权神色惨变,四处张望,眼线惊得颤抖,心神不宁的模样,完全裸露出他的仓惶。
伦格尔灿然一笑,乖戾道,『不然怎样?你以为我和哈青都一样,一刀就可以灭了我?』
铁蹄踏击大地,闷雷般的轰响急切的逼迫而近,铺天盖地地笼罩住所有人的耳朵。
禺疆的嘴角浮扯出昂挺的冷笑,没有一丝丝的惊讶,更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奇,眉峰尽情舒展,孤傲得有如神明、俯瞰群雄。
眼见如此,杨娃娃心下明白,他早已有所准备,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会回来!只是,他统率的五千铁骑,是何时到达的,在哪里待命?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也没有看出星点苗头,呵,实在出乎意料,惊天动地!隐藏得好深呐!
鲁权的脸上交织着疑惑和惊恐,下达命令,『拿下!』
围住禺疆等人的几十个骑兵,竟然一动不动。鲁权大怒,回头一看,心中大骇——几十个骑兵已经被伦格尔的骑兵制伏,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大势已去,他凄惶的脸上抹开不甘的怨恨,大手一挥——立即策马涌来百来人的骑兵,纷拥在他周围,裹挟着他,疾驰而去。
瞬时,禺疆抽箭搭弓,眯紧黑眸,释放出满满的劲道;咻的一声尖响,铁箭破空而去,乘风踏尘,准确无误地刺进鲁权的左肩。
鲁权忍住火辣的锐痛,咬紧牙关、策马狂奔,一眨眼,渐渐消失在迷濛的天际……
谋位1
谋位1
草原上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杨娃娃肚子里的宝宝刚好三个月。
早上,一出毡帐,乍然感觉到北风席卷而来的寒意,不由得猛打寒战。真儿说,我们身上的夹袍要换下来了,应该穿上皮裘和斗篷大氅了。
天色灰濛濛的阴沉,冷风肃肃,刮得枯草呼呼作响。不一会儿,北风刮得更紧,天际纷纷扬扬地撒下密密匝匝的雪花,细碎琐屑,在风中漫天飞舞,不到午时,草原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纵目远眺,天与地都是白的。
『哇——好漂亮啊!』杨娃娃情不自禁地惊呼着,站立在漫天飞雪中,展开两只手掌、迎接雪花的飘洒,仰头望雪,一副深深陶醉的神情。
真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奇景:飞雪漫天,一个纯白衣服的纤弱人儿,乌黑的如缎长发,嫣红的脸颊,沉醉的容色……白皙的肤色与飞雪融为一体,仿佛她就是雪花的精灵,飘飘欲飞,圣洁无邪……一切似乎静止了一样,只有那一泓清澈的眼波、晶亮地耀眼。
她转过头来,看见真儿的痴呆样儿,不解道,『真儿,怎么了?』
真儿回过神,抿嘴笑道,『阏氏,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就像冰屑似的,再过几天,还会下更大雪,到时,大片大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