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她展开笑靥,甜甜的酒窝里净是开心。
关上门,霁宇看一眼腕表。
叹气,他打算用一句话打发她制造出来的声音,而这句话……足足花掉他三十分钟。他该找人来加装隔音设备,否则每天东聊西聊,他的工作早晚堆得比天高。
在休息室加装隔音设备很奇怪吗?不,他接父亲出院时送的花才叫奇怪。
他送的是小雏菊,他只想著匀悉身上的黄色洋装,却没想过送病人雏菊,倒不如送剑兰,外带水果和清酒三杯,更具诚意。
匀悉没想过会在姜家看见他的“女朋友”,这份意外让她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她该像新婚夜般,对女孩宽容体贴,或是认分的当个局外人?满脑子乱糟糟的念头,她抓不到一条清晰道理。
“匀悉,你来了?”姜夫人给她一个热情拥抱。
“你好。”
点头,匀悉刻意忽略“女朋友”的敌意。
“叫我秋姨,霁宇是这样喊我的,我是霁宇的继母。”她不隐瞒自己的身分。
“秋姨。”匀悉顺从喊过。
“相亲宴上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女孩,果然,这段日子霁宇常向他爸爸夸奖你,我很高兴你们的婚姻没有因为外在因素坏了关系。”她说得含蓄,匀悉却每句都听懂了。
不晓得怎么作答,匀悉笑笑。
“我来介绍,这是霁宇的妹妹珩瑛,婚礼那天她缺席,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你们的年龄相近,希望你们能谈得来。”
事实是,他们刻意隐瞒珩瑛,怕她出状况,破坏婚礼进行。他们不知道,后来珩瑛还是去了,只不过破坏的不是婚礼,而是新婚夜。
她是霁宇的妹妹?匀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所以她弄错方向,把事情想拧?天呐,是她的主观搅乱一切?
“珩瑛,叫大嫂啊!”
秋姨推推珩瑛,她把眼光往上调,傲慢地不看向匀悉,直接扑进霁宇怀间。
“对不起哦,这孩子被惯坏了。”秋姨歉然笑笑。
匀悉摇头,光知道珩瑛只是妹妹这件事,就足够她开心了。
霁宇推开珩瑛,笑问她:“最近有没有听话?还是一样到处惹事?”
“你把我说得像太妹!”在霁字面前,她露出难得的甜美。
“你啊,该长大了。”转身,他拉起匀悉,说:“我们上楼看爸爸。”
“嗯。”匀悉感受著掌心传来的温热,那是他的体温,濡染上她的。
“霁宇哥,你什么时候搬回来?”珩瑛勾住他另一只手臂,刻意对他亲热。
“还不一定。”
霁宇宠她,从很小的时候起,那时,她还摇摇晃晃,正在学步期,霁宇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他对她的耐心超乎想像。这大概就叫作缘分吧!
“你是娶太太又不是被招赘,为什么要住到她家去?难道非要等她爸爸死掉,你才能搬回家住?”珩瑛不依,嘟起嘴巴,整个人往霁宇身上靠去。
匀悉呆住,爸爸死掉……这是她不敢想、拒绝想的事情,珩瑛却大刺剌说出口,仿佛大家都在等待这件事发生。
匀悉的哀戚揪住霁宇的心,有疼痛、有不忍,他受不了她心碎。
“闭嘴,珩瑛!”怒斥一声,他阻止珩瑛的过分。
霁宇哥居然骂她,为了那个有钱的贱女人!?倔强瞪住匀悉,珩瑛泫然欲泣。
“我为什么要闭嘴?我又没说假话!”她大吼一声,推开匀悉。
“姜珩瑛,你可以再过分一点!”霁宇冷声恐吓。
他对她凶!?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啊!不管她多坏,霁宇哥都会原谅她,这都是蒋匀悉害的,她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她用钱买丈夫、用钱横刀夺爱、用钱分割他们的家!坏女人,她要诅咒她,诅咒蒋匀悉和蒋士豪一样,赶快得癌症死掉。
匀悉扯扯霁宇的衣袖,她不喜欢同人对垒,更不喜欢第一次到他家拜访便掀起大风波,即使珩瑛的话让人心痛到顶点。
走到珩瑛面前,匀悉诚恳望住她,“我很抱歉,你一定很气我把你哥哥带走,但这是不得已的事,真的对不起。不然,我跟霁宇商量,看一个星期他回家住几天,陪陪你、陪陪爸爸和秋姨好不好?再不,你到我家做客,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好不好?”她试著解除珩瑛的愤怒。
“不必装好人,霁宇哥不会喜欢你的,他只对你的钱有兴趣!”用力挥开她的手,珩瑛冲出家门。
“别理她,这孩子在别扭,相处久了,你会知道她是心善面恶。”秋姨走过来,缓和尴尬。“走吧,爸爸在楼上等你们。”
“嗯。”匀悉点头,由霁宇领路,往二楼主卧房走。
首度见到“公公”,匀悉满面笑容。
他和霁宇很像呢!二、三十年后,霁宇也会变成这模样吧,他们身上有强势基因。
“匀悉,你比照片上更漂亮。”公公说。
“谢谢爸。”她走近,赧颜道:“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您。”
“别挂意,我知道问题不在你。秋华,你去吩咐厨子早点开饭。”对妻子说完话,他转头对匀悉说:“早点吃饭,早点回家,亲家公还在等你们回去。匀悉,记得替我转告你爸爸,等我身体好点,就过去拜访他。”
“谢谢爸。”匀悉乖觉回答。
姜父让霁宇从抽屉找出玉镯,伸出手,等著匀悉将她的手叠上来。她回头望霁宇,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收下,霁宇直接拉起她的手叠到父亲手心。
“匀悉,我知道你的家境好,看不上这个粗糙的玉镯子,照理说,我该送你更值钱的东西,只不过这镯子……有点故事。”
“故事?”匀悉问。
“对,当年我是个穷小子,霁宇的亲生母亲是富家女,在我眼中她不是凡人而是仙女,我爱她,爱惨了。两个不同世界的男女相恋,在我们那个时代是罪大恶极,你可以想像我们面对多少压力。”
“再多压力,到底是让你们克服了。”否则怎会有霁宇,一个伟岸卓然的男子站到她身侧。
“说得好,我们是克服了。你婆婆和我私奔,我们没有钱结婚,只能找朋友帮忙盖章,几个穷朋友全身上下的钱凑一凑,只买得起这只品级很低的玉镯子,但你婆婆说,有生之年,她要一直戴著这个镯子。”
“妈妈很爱您。”退一步,不小心后背靠上霁宇,她回头,发现他的微笑。他不介意两人亲密?放心地,她靠在他身上。
“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直到她病重离我而去,我还不敢相信,老天给我的幸运这么少。听说,你母亲也很早就离开你们。”公公握握匀悉,她很好,比儿子形容得更好。
“嗯。”
“很难受吗?”
“嗯。”没多话,两个嗯字,匀悉眼眶泛红。
“幸好,我们都熬过来了。”他叹气,“死前,她把镯子拔下来,要我把它送给霁宇的妻子。匀悉,我要把它交给你,这代表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知道。”
“匀悉,我可以要求你,让霁宇的一生幸福喜乐?”
他们的合约只有一年,没写上一生呀!
“我会尽力。”硬著头皮,她还是承诺了,没办法,她是小乖,乖得不会违拗长辈。
“那就好,你们的婚姻有个不愉快的开始,希望它的后续是幸福的。不过你别误会,我所谓的不愉快与你无关,我指的是霁宇的心高气傲,他是自视甚高的男人,谁都别想勉强他,当他告诉我,愿意和你结婚时,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也很意外。”她同意。
“这段日子,霁宇陆续告诉我,你对他做的事,我很感激,也对你抱歉。”
“别这么说,毕竟这个婚姻对霁宇来说好委屈。”匀悉低头,他的心高气傲啊,竟败在她的财大气粗下。
“谁的婚姻没有委屈?霁宇的母亲也在我身上受尽委屈。”挂上笑,他说:“我祝福你们,希望你们携手同心。”
“是。”
“好了,让霁宇带你四处走走吧,尤其是后院的花房,那里是霁字母亲最喜欢的地方。以后有机会,你回来小住,一定喜欢在那里消磨整个下午。”
他们离开姜父房间后,霁宇没带她到花房,而是直接将她带回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他的手支在门板上,将她锁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两人面对面,他不语,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弄得心跳失速。
半晌,他开口,很意外的话题,她还是接了招。
“以后有机会,你会和我搬回这里吗?”
霁宇没想过这句话代表的意义是——他准备好承认这个婚姻,准备将两人的契约无限延期。
他只是凭直觉行事,直觉告诉他,带她加入这里,是最正确的决定;直觉告诉他,和她在一起比想像中更有味,让他的生活“充满新鲜”;直觉也告诉他,他不想和她分离,不管眼前或未来。他的直觉教他忘记,两人的一年约定。
这是临时起意,还是计画?匀悉不懂,他怎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但,管他呢,他充满敌意的女朋友变成妹妹,他的父亲把传家手镯送给她,她还计较什么?就算他“很要好的女友”仍然存在,就算已签妥的离婚证书仍具效力……何妨,一年是长长的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六十个钟头,可以让她制造无数快乐,凭添记忆无限。
“如果你想我搬进来的话。”她答。
“真心?”他追问。
“我没学过假意。”摇头,他怎老看不见她的诚心?
“你将有一个难缠的小姑。”他警告她。
“如果我有个像你这么棒的哥哥被抢走,我会比你妹妹更难缠。”两句话,她原谅了珩瑛的无礼傲慢。
这个不算约定的约定让他们很愉快。
这天,他们敞开心胸,谈自己的童年、青少年,谈糗事也聊光荣骄傲,他们避开伤怀的部分,因此,她没提到玉蜻蜓,他没联想起医院里、花圃前,泪流不止的小公主。
第四章
风筝在天空高飞,夕阳把金色光圈晕上匀悉脸庞,金黄色的匀悉、金黄色的大乖,他们的微笑挂上金黄。
“再飞、再飞……”
看著徐秘书放风筝,她一边叫、一边跳,圆裙在膝间波浪起伏。
蒋士豪在笑,笑看女儿的快乐,但愿女儿一辈子无忧。
“爸,大乖又不乖了。”跑近父亲身边,她坐在草地上告状。
“大乖从来没有你乖。”蒋土豪摸摸女儿头发,结婚都快三个月了呢,还是小女孩模样。
匀悉和霁宇的互动越来越好,偶尔,霁宇早归,同父女俩坐在院子里,虽然他不习惯加入话题,但看得出,他正一步步融入。
“知道。”比乖,她一向拿冠军。
“有时候,我宁愿你不要那么乖。”他语重心长。
“乖不好吗?所有的爸妈都希望小孩子乖。”将来她当了妈,也想生个乖小孩,乖乖听话、乖乖长大,一丁点儿都不教大人心烦。
“你乖得没主见,乖得容易被欺负,也乖得不懂为自己争取。”真是幸好,幸好自己离去后,有个好男人愿意为她提供防护。
“不必争取、竞争,所有的好东西自动跑到我身边,这叫作好命,至于没主见……爸,你错了。”她笑容可掬,长长的秀发随风飘。
“我错?”他有趣地看著女儿。
“告诉你一个秘密。”才提及秘密,匀悉的脸红过一大片。
“什么秘密?”
凑到父亲耳边,她轻声说:“霁宇是我挑的。”
“你只是懒加上一点运气,相过第一次亲就不想再找第二个。”他对女儿的了解还不够多?她压根儿反对相亲,只不过,她没学会反抗长辈。
“错,就算我相完整串男人,还是会选择霁宇。”微笑张扬,难得的自信写在脸上。
“为什么?”
“一见钟情啊。”而第一面,他们在十年前遇见。“爸,霁宇真的很好,和他谈天,我学到很多,我知道世界不如想像中美妙,也不至于坏得太糟糕,我了解人心险恶,但我半点不心慌,因为有霁宇在,他是我的避风港。”
不知不觉间,她依赖上他的存在,她明白这不是好现象,但就算暂时陶醉又何妨?
眼望女儿的幸福,他安心,就此放手远行,他不再担忧。
“霁宇回来了!”她跳起身,往门边跑去。
这三个月,他们渐入佳境。
匀悉在霁宇床上醒来变成常态,她知道翻身会压到一个清醒男人,她怀疑过,为什么他明明醒了,却不下床,偏要等她压到人,才心甘情愿下床?
他们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门,连浴室使用时间都配合无间。
夜里,她等门等出心得,知道再慢,他会在十一点左右返回。
于是,十点五十分她放好热水,他进浴室、她入厨房,为他做一盘义大利,他吃饱,他们一起上床。
床铺间,他看公文、她读小说,看到激动处时,他会弹指说企画写得真好。偶尔他回头,告诉匀悉,父亲把菁英全网罗到门下,难怪事业版图越做越大。
同样地,看到感动处,匀悉为男女主角的悲恋感伤落泪时,他不说话,伸过长手臂,将她捞进怀间,给她面纸权充安慰。
本来只是做戏,他回到家时,会在她额间印上亲吻,然假戏做久成了真,他吻她就像、就像……睡前要刷牙一样,自然而然。
本来只是勾引话题,企图不让餐桌边太冷清。
先是她提起公司里的帅哥经理,然后霁宇批评他的能力不行,想把帅哥经理调到偏远地区,历练学习。接著是匀悉微笑不依,说公司里员工一板一眼,只有帅哥经理说话有趣,能陪她打发寂寞冷清。霁宇听了冷笑两声,问她到公司的目的是勾引员工,还是打发无趣。
就这样,两人一搭一唱,说得银铃笑声响起,就这样,用餐气氛好到让桌边的父亲笑得开心。
霁宇变得轻松了,他不再成日板脸孔,好像匀悉欠他全世界,他的骄傲、自尊在匀悉的轻言软语中获得平复。
虽然他拿她的钱,匀悉却表现得他是她的衣食父母:虽然他处处占便宜,但她总让他感觉,占便宜的是她这个没出息的小女生。
“你回来早了,我们……爸爸、秋姨,怎么来了?”匀悉发现车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