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祈夏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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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望祈夏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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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军医干笑一声,“卫厨子说笑了,我我……我去给相姑娘配药。”
  他讪讪地退了出去,临出门前还递给卫厨子一个讨好而求饶的眼神。
  “他好像有点怕你。”她闷笑一声,又呷了口热水。
  “那是自然,我一状告到侯爷那儿去,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卫厨子歉然道,“你别见怪,军里常年没有女人,有些人就未免有点……难以自制。”
  “哦,我以为是饥不择食。”
  卫厨子叫了起来:“你怎么这样说,你、你……”他有点结巴起来,“你很好看,怎么妄自菲薄?”
  “我好看?”相夏至失笑,摇摇头,“你眼睛有问题。”
  “我眼睛没有问题。”他肯定地道,“是你自己不了解。”她乍一看并不起眼,眉疏淡,眸不算亮,皮肤不白,笑起来连牙齿也不是很整齐,可是再看一眼时,便觉得自有一种远山透水的悠逸,平平淡淡,秀韵温浅,怎样瞧怎样舒服,形容不出是如何的一种舒畅感觉,便只能道两个字——“好看”。
  相夏至无所谓地耸耸肩,又往毯里缩了缩,“不同你争这个,我来这里,诸事不顺。”
  卫厨子皱起眉,“你没有把握破阵吗?”
  她咕哝一句:“我不是说这个。”她是暗恼本来以为可以在辕门外转个三两圈就算了事交差,偏生遇到这个多事的家伙;又以为护国侯未必信一名女子懂得奇门遁甲,没料到他真的留下她,一切侥幸成空,诸事不顺!诸事不顺啊!
  “瓦刺不知从哪里找了人,布下这么一座诡异玄幻的阵法,我军与他们对峙了整整一年,始终破不了,攻不下。朝里已有人不满生事,说侯爷作战不利,贻误战机。侯爷才上书托老王爷寻求精通奇门遁甲之人,助我军攻敌。”
  相夏至瞥了忧心忡忡的卫厨子一眼,“本来就不需要破阵的,此地离边城不过百里,瓦刺却是大军深入,阵法摆在大明家门口,我们后备充足,衣食无忧,他们却缺衣少食,思乡心切,再等上一年半载,看他们退是不退。”
  “话是不假,但我军也不是没有后顾之忧。”卫厨子叹了口气,“朝廷里有高官主降,联合东西厂压制侯爷,暗中克扣粮草,我军现在表面上是不缺吃用,但有相当一部分是靠江南富商捐献供给的,总靠这些热肠人,终是不可行……监军大人有权臣撑腰,处处与侯爷唱反调,再拖下去,侯爷处境更艰……”
  “停停!我对这些朝臣倾轧互斗可没兴趣,你别跟我解释,我听不进去。”相夏至抬起无神的眼,“小女子眼下抱恙在身,麻烦你捡些好听的来说。”
  “好听的?”卫厨子眼睛一亮,若有所盼地搓搓手,笑得非常诚恳,孩子般纯真,“那个,相姑娘你……可曾……许、许……”他有点紧张,似玩笑似认真,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完整话。
  相夏至眨了下眼,“我说小卫啊……”
  “小卫?”他怪叫—声,“你叫我小卫?”
  “有什么不对吗?”她无辜地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几岁了?”
  几岁?卫厨子瞪眼,“我又不是小孩,什么叫几岁!”
  “好吧,阁下贵庚?”她“哧”地一笑,故意道,“看样子总有十八九了吧?”
  “我二十了!”他跳起来,果然像个惟恐别人嘲笑他稚嫩的小鬼。
  “所以说嘛,我叫你一声‘小卫’也不为过。”相夏至嘿然笑道,“我长你一岁,你可以死心了。”
  卫厨子张了张嘴,有些泄气,咕哝——句:“可是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她接口,“你可以叫我一声相大姐——”见他不屑地翻个白眼,她严肃地道,“请尊称我相居士,小卫!”
  他也摆出同样严肃的一张脸,“请尊称我卫厨子。”
  “姓卫名厨子?”
  他拱一拱手,笑道:“鄙姓卫,贱名云天,‘义薄云天’之云天,小可是侯爷的厨子,军里的兄弟才这样唤。”
  相夏至点点头,“那么,你还是护国侯的什么人?”
  “小厮兼亲信。”他自豪万分地说。
  ——***——
  “其实,卫厨子可不只是侯爷的厨子、小厮和亲信。”蔡军医压低声音,暧昧兮兮地凑向相夏至。
  “是吗?”她勉强向后拉开一点距离,“那还能有什么关系。”
  她不欲蔡军医每次进了她的营帐就借口成堆,东拉西扯磨磨蹭蹭不肯走,便自己到军医帐来取药,谁知这无聊汉竟当着帐里十来个正擦药看伤的兵士公开在人背后嚼舌根。
  “两年前,卫厨子在乱军里失踪。侯爷亲自找了整整——天——夜,才在雪地里挖出早就冻僵的卫厨子,侯爷二话不说,立刻解了铠甲,将卫厨子抱进怀里替他暖身,整两个时辰,卫厨子才缓过来,捡回一条命……”
  “那算什么,少见多怪!”一个老兵啐他。“那次我们家小永子还一同埋雪里了哪,他老子我不也一样抱着小永子给他暖身子,有什么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蔡军医嘿嘿笑道:“那是您儿子,自然不稀奇,但侯爷和卫厨子可不是父子俩,这其间,嘿嘿,大不一样。”
  一个粗壮汉子笑骂:“蔡军医,你又舌头痒了不是?上次卫厨子不肯给你烹好料打牙祭,你记恨,跑到人家后头胡扯八道!”
  另一人接口道:“蔡军医也不尽胡猜,我有次可是亲眼瞧见了,嘿嘿嘿嘿……”
  “怎样?”大伙好奇心起,纷纷凑近来。
  他自顾自地笑了一阵,才神神秘秘地比手划脚,“去年夏天最热的那个晚上,我可是亲眼瞧见了卫厨子赤条条睡在侯爷床上……”
  蔡军医插道:“那侯爷呢?”
  “唉,居然没在帐里。”叹得好生遗憾。
  “去!”大伙儿嘘他,各自散开。
  被丢在角落里的相夏至挑了下眉,原来军中的汉子也会像普通的三姑六婆一样偶尔搬弄一下口舌,打发无聊日子,嗯,长见识。
  “嘿,我说你们……”发话的人不服气,“你们想想,侯爷是什么尊贵身份,卫厨子不过算是个侍候人的,就算侯爷拿他当个亲兄弟,但也……”
  “去你的!夏天夜里热得直打跟头,营里老少爷们哪个不是光溜溜一张铺上睡,偏你眼贼,跑去看卫厨子不穿衣裳。”那粗壮汉子似是恼他抵毁得有些不像话,瞎掰两句倒也罢了,却越扯越离谱了,劈头骂道,“你怎么不说你手贱,见人家小赵细皮白肉像个娘儿们,半夜偷偷去摸人家,叫小赵他哥揪住一顿好打,现在你有脸嚼侯爷舌头,别叫卫厨子听见痛殴你!”
  挨骂的想发作又不敢,营里打架可是要军法处置的。他正想反骂回去,却不期然看到角落里一张饶有兴趣的陌生脸孔,怔了一怔,蓦地大叫:“女人!”
  “女人,”其余人也跳了起来,看见相夏至,才反应过来,严重受惊地齐指她,“女女女……女人!”
  “没错,我是女人,有什么奇怪的。”相夏至莫名其妙地瞄瞄他们,她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为何这群人看她像看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鬼?
  蔡军医郑重地咳了一声,“这是侯爷请来的的奇人,我正要给她取些伤风药,你们不用太惊讶,奇人是位女子,这一点也毋庸置疑。”
  首先回过神的人惊呼:“那她……刚才全全全都听去了?”
  大伙儿立刻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们方才在一个女人——看样子还是个黄花大姑娘——面前,都口没遮拦胡说了些啥?
  相夏至取了药起身,面不改色道:“没关系,我会当做没听到,一个字也没听到,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见这女子若无其事地转身出了医帐,愣了好半晌,直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才“轰”地炸了营。
  第二章
  相夏至这一病,就是半个月,本来三五天就能好的,但是她“拖”,花几倍的时间来养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风寒,她却表现得像濒危的病患,每天奄奄一息地虚虚弱弱。
  护国侯倒没说什么,卫厨子已经急得跳脚了。
  “我的姑奶奶,你的病还真像小鬼缠身,人家几天就活蹦乱跳,为何你现在还虚弱得下不了床?”
  她蜷在被窝里有气无力地道:“你也看见了,我体质弱,住不惯兵营,久病不愈是自然。”她努力打起精神,满怀期望地、诚恳万分地看着卫厨子,“既然我在这儿起不上什么作用,只会耗费时间粮食,不如建议侯爷另请高明,早日破敌,小女子我呢,也就不多叨扰了,早走早轻松,卫厨子以为如何,”
  “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找个懂得奇门遁甲之术的人像在街上买棵白菜一样简单?”卫厨子哼道,“留你驻营,已经大大引起监军不满,也不知和侯爷起了多少回争执,还说要上奏朝廷,罪名一大堆,侯爷信你护你,你就算帮帮他成不成?”
  相夏至奇道:“侯爷为何笃定我一定能破阵?万一我做不到呢,他一意孤行,岂不是惹祸上身?”
  “我怎么知道,八成……你是老王爷推荐来的,侯爷是信老王爷不会找错人。”
  相夏至眼一眯,“错了。”
  “错了?”
  她淡然微笑,“老王爷找的本不是我,我是替人来的。”
  卫厨子愕然,“你替人来?替的谁?”
  “说了你也不知道。”她喃喃道,“这缘由,我也不十分清楚。”
  到底是谁知道相思谷有人懂得奇门遁甲?老王爷为何会找到那儿去?谷中住的大多是纯朴平常的村民。连五行八卦这个词也没听过,她不显山不露水,一月才见流云一次,跟着学术数易理,奇门阵法,纯是个人喜好,怎会让震平老王爷得知,特地到相思谷寻求“奇人”,结果寻到她头上?
  权贵可是没什么好人,只知仗势欺人。她不由心有怨气,边关战事与她何干?先婉拒后推拒再坚拒,然后震平王爷一声令下,要火烧相思谷,血染相家村。
  十把钢刀架在她颈子上,她能不来?
  其实她也看得出老王爷威吓人的成分居多,若真倔气一起,来个威武不能屈,便真杀了她不成?
  但,她也真的是怕死,是没志气,但谁能不畏死?她不是硬汉子大丈夫,她只是名小小弱女子,算有些胆气但没志气,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不想死。
  何况,流云跟她说:“你去吧,算是替我。”
  于是,她只好来了。
  “嘿,信你!却不知你怀的什么心思,我们这位犀牛侯爷,这次可真是钻了牛角尖了。”
  她一怔,“什么犀牛侯爷?”
  “我们侯爷姓望单名一个月字。”卫厨子比出招式,“你可知道,剑式里有一招叫作——”
  她一笑接道:“犀牛望月。”
  “你知道?”卫厨子有些诧异。
  “有什么稀罕,我也习过武艺,这样普通的剑式,听说在山东人人习武的村落里,连七八岁的小孩子都会这一招。”相夏至笑道,“我的武艺虽然学得不怎样,但不至于连这个也没听过。”
  “倒也是,的确不稀罕。”他也笑,“但侯爷使出这—招,可就不普通了。”
  “哦。”相夏至兴趣缺缺,却偏有一丝丝的印象窜入脑海,“侯爷的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不过似乎与高官贵族扯不上什么干系……”
  “是吗?莫非是侯爷领兵以前的事?说来听听。”卫厨子一脸神往,兴致极高。
  “想不起来了,倒是你,你是侯爷的厨子、小厮兼亲信,你也不知道?”
  “我跟侯爷可没几年,早年的事知晓不多。”
  “我不知护国侯名讳,这名字也只是有一点印象而已,十有八九是重名重姓重称号,我有个亲戚走过江湖,这一类话题说说就算,谁费神记在心上。”她缩起脖子,哀怨地瞪着不知何时熄掉的炭火,“小卫,你害我忘了添炭,天气这样冷,我的病又重了,你和侯爷解释去,我要继续养病。”
  卫厨子怪叫:“你这也怪我?好,我去同侯爷说,说你根本没诚意助我们破阵,侯爷火一上来,喀吧喀吧解决掉你泄恨,让你竖着进横着出,身乘彩云,驾鹤还乡。”
  “小卫啊小卫,你这一招是没用的。”她优哉游哉地闭眼入梦,“除非你做个几十道好菜让我将养,否则我的病怕是一时半刻不会见好的了。”
  “你这女人!”卫厨子手指抖了半天,见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决定不和她耗,干脆上侯爷那儿诉苦去!
  听到他出去的声音,相夏至才松了口气,揉揉快散掉的骨头,呼……躺得累死人!
  ——***——
  笛声清杳,悠扬缭绕,带着一丝丝幽远,一丝丝旷然,平和中有策马扬鞭的快意,宛转里有驰骋沙场的豪情,还有一点点的愁,一点点的寂寞,一点点思乡的情绪。
  “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卫厨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笑嘻嘻地瞧着他手中的竹笛,“在这里思乡心切聊遣情怀吗,望侯爷?”
  他站在月下,卓然傲立,未着铠甲战袍,只是一袭劲身戎装,因轩昂而豪迈,因执笛而优雅。
  “人说昔日扬州卫家一双幼子,箫笛合鸣妙绝天下,可惜我无此耳福。”卫厨子随意坐在一块岩石上,托腮悠然神往。
  “你的耳福比谁都盛,你周岁前哭闹不睡时,你两位兄长以妙绝天下的箫笛合鸣哄你入眠。”望月语气平淡,眼里却隐隐带着笑意。
  “是吗?可惜我没印象。”卫厨子嬉笑道,“那倒是白费了心思,我箫不成,笛不就,倒学得满手油烟味,要是觉得我不争气,骂我一顿也无妨,如何,二哥?”
  “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那倒也是。”卫厨子觑着眼,上下左右细细打量,慨然叹道,“怎么瞧,你都和大哥比较像亲兄弟,我反倒像爹收养的义子。”
  “大哥永远都是我们的亲兄长。”
  “没错,所以我借口来找你,把家业都推给大哥。”卫厨子笑得很得意,“说起来,还是二哥你比较好亲近,不比大哥严肃,时常还可以开点小玩笑。”
  望月唇角微勾,他一向稳重严正,但在卫厨子面前,偶尔也会起了戏谑之心,“嗯,你周岁之后,二哥都没有抱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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