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忙掩饰着笑道:“想我家那大小子呢,夫人做主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也不知道这小子合不合心意。”
“我说你也是老糊涂,这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那儿子有幸让夫人操心,还不乐翻了天去,你还不知足,想着你儿子合不合心意呢?”
“是啊,是啊!知足知足……”两个老嬷嬷在这里闲聊,却不知明珰已经拿了王博的玉佩出了官邸,直奔王家在城北郊的一座农庄去了。这座农庄里住的并不是佃户,而是王氏的精悍护卫和暗卫。明珰凭着王博的玉佩,找到了长垣命他带人随自己北上追赶陈秀。
长垣听明珰细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沉思片刻后说道:“我想陈郎君必然不会从北门走。”
“为什么?她没有别处可去,只能去了彭城。”
“去彭城也不一定走北城门的官道,她一心要走,必然会躲开我们。”
“是啊。”明珰恍然,“阿言已经从北门去追了,现在天黑了还没有消息。看来她们真的没有从北门走。”
长垣立刻招来一命暗卫吩咐道:“你带一百人往北城门去,我带人往西城门追,你们若是追上阿言,立刻跟我联络。”
明珰着急的问道:“为什么不往东城门追?”
长垣笑了笑,说道:“往东走需要走出一百多里路之后才有正经的官道北上。而往西走,不过五十里路便有船通往北方。我觉得他们轻装简从,肯定会顾船的。要不,我们赌一下?”
明珰啐道:“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思跟你赌?既然你确定他们会从西城门出城坐船北上,那我们就赶紧的追吧。九郎已经两日不吃不喝了!”
长垣摇摇头,说道:“你拿了玉佩出来,郎君肯定开始用饭了。你跟了郎君这么久,连这点都不清楚,真是笨死了。”
明珰还想说什么,长垣已经翻身上马,吩咐身后的人马:“出发!”
“哎——”明珰着急的叫了一声,“带上我啊!”
长垣已经策马跑出去十几步,又带着马缰转回来,到了明珰跟前一弯腰把她拉上了马背,低声笑道:“乖乖的,我带你去找你的姑娘。”明珰羞红了脸,转头要骂他,他却把手中马鞭一扬,厉声喝道:“驾!”
那匹黑色的大宛良驹嘶鸣一声扬啼狂奔,把明珰给颠了个七荤八素。
愁上高楼云渺渺,凭栏远眺,天水一色青山小。谢燕文坐在望湖楼雕阑玉砌的楼阁里,细细凝视,静静闲眺,满目皆是绣衣彩衫,绫罗绸缎。侧耳聆听,束带玉石,丁丁环环。
只是一向面含微笑如沐春风的谢家三郎此时却面色沉重,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耐。
有人匆匆上楼来,在他身后拱手道:“回郎君,陈家大郎君的马车在申时出了西城门,此时已经出去十余里路,若没有意外,今晚她们定然会在卢家湾落脚。”
谢燕文蹙眉转头,低声问道:“你可留了人手在她身边?”
“是,属下按照郎君的吩咐留下十二名护卫暗中保护。”
“嗯。下去吧。”谢燕文摆摆手,带侍从下去之后,他方微微的叹了口气,低声道:“阿绣,你这是何苦呢?一路奔波,只带了那么六七个没用的家丁和一个年过三旬的妇人……你真是固执的要命啊!”
“三哥。”谢瑛从谢燕文身后走过来,到了榻几近前后,身侧的婢女上前解开她脖子里的宫绦,把那件孔雀绿色的织锦披风解下来后,她方提着月白裙裾上了榻。
谢燕文看着自己的胞妹,淡淡一笑,问道:“阿瑛怎么出来了?叫母亲知道了又说我宠坏了你。”
“三哥,你又在这里想什么呢,呆头鹅一样。”谢瑛笑嘻嘻的凑近了谢燕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见漫天云霞灿烂,如火似锦,烧红了半边天。
“没大没小!”谢燕文抬手在谢瑛的额头上敲了一指头。
“三哥,那件事情怎么样了啊?”谢瑛冲了一盏茶递给谢燕文,征询的看着他。
“什么事情?”谢燕文淡淡的看了妹妹一眼,接过茶来。
“九郎身边的那个男子啊,走了没有?”谢瑛的声音刻意的压低,“他一天不走,我的心里便一天不痛快。好好地九郎,都让那些贱人给带坏了。”
谢燕文蹙眉,不悦的说道:“王博不是傻子,怎么会叫别人带坏?”
“哎呀,好了好了,妹妹知道三哥不服九郎,可您就看在妹妹的面上,不要处处针对他了好不好啊?”
“你也太高看你哥了。”谢燕文冷笑,他处处针对王博?是王博处处针对他还差不多。说着,谢燕文又看了一眼西边的方向,似是意兴阑珊,缓缓站起来说道:“走了。”
“哦。”谢瑛笑嘻嘻的站起来,跟在谢燕文的身后下了楼,兄妹二人各自上车回谢府去了。
马车里,谢瑛轻轻地扣了扣车窗,外边立刻有人应道:“姑娘?”
谢瑛低声问道:“怎么样?”
“三郎君身边的人说,是有一对马车从西城门离开了建康,郎君还派了人暗中保护。”
“嗯,知道了。”谢瑛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却暗暗地想着,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呢,居然让三哥和王九郎都如此上心。
却说陈秀和陈氏带着七个家丁六个仆妇乘坐四辆马车出了西城门沿着官道一直往西走,天完全黑透了才到了一个小镇子上。这镇子大概三百多户人家,两条街道,只有一家客栈叫‘悦来客栈’。
转了两条街道,最终陈秀无奈的看着这家客栈的招牌,低声叹道:“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吧。你们都少说话,低调些。有人问起便说我们是行商之人。”
家丁仆妇们都答应着在客栈的门口停了下来。
客栈里立刻有人出来上前给陈秀行礼:“这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陈秀点点头,哑着嗓子问道:“可还有客房?”
那店家小二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道:“有有有!我们这里是这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客房分上中下三等,后面还有小跨院,请问这位君子要什么样的客房,还是要一个小院?小院里厢房厨房都是齐全的,君子有女眷,还是小院住着方便。”
陈秀回头看了一眼陈氏,蹙眉问道:“小院一晚多少银两?”
“我们客栈是老店了,从不欺客,小院正房厢房一共九间屋子,一晚上要一两银子。不包括饭菜钱,热水尽管用,柴火也是有的。”
陈秀轻笑:“那就住小院吧。这车上是我们随身的东西,必须给我拉到小院里去。”
“好唻!您里面请。”店家小二忙招呼着众人把车赶进院子里,又叫了两个伙计来帮忙,把陈秀等人带进了后面的小院里。
收拾妥当后陈秀吩咐:“简单弄点吃的,大家吃饱了赶紧的休息,明日天一亮就走。”
陈氏见她面色苍白,心疼的叹息:“阿绣,咱们从西城门走的,就算九郎知道我们走了派人追,也是往北边追,我们何必这么着急,不看你的脸色这么差,万一病了可怎么好。”
陈秀忙笑道:“娘亲不要担心,我没事的。这一年来我一直在练鞭,可以一个人打死六只饿狼。我的身子好着呢。北去彭城有几百里路,我已经走过两个来回了。娘亲不必担心,早些睡吧。”
陈氏吃了一碗清粥简单洗漱了便睡下,陈秀却睡不着,只身一人出了房门。
这小院很是简朴,没有什么花木装点,廊檐下只种着一株芭蕉,宽大的叶子在晚风中摇摆不定。
陈秀慢慢地走到院子里,一阵秋风过,头发被北风吹得凌乱,她绾了绾耳边的发丝,用手轻轻滴抚摸着芭蕉粗糙的树棕。两脚踏在枯黄色的蕉叶上,发出裂帛一般的碎心声。如今叶凋满地黄,扇仙空留一缕伤。而让世人寻寻觅觅的芭蕉心在肃杀的秋风中,瑟瑟蜷缩,哀哀展形。
“所梦虚不实,亦如芭蕉心。”这一场梦虚虚实实,夜夜寒心。如今秋风剥去了芭蕉细长的爪叶,显出真心,但却为时已晚。
正暗暗地感慨时,忽听见前面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很是熟悉:“店家,请问你们这儿可有从建康城来的客人,是个年轻的郎君,还带着女眷的。”
陈秀心中一慌,这不是长垣的声音么?他居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店家小二嘻嘻笑道:“哟,这可不好说。来者是客,我们总不好盘问人家太多。”
略一停顿,不知长垣做了什么,那店小二又笑起来:“客官真是客气,今日天黑时分倒是来了一个年轻的郎君,也有女眷。只不过那些女眷都是老妇人,那郎君虽然年轻,但也是一脸的病容,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富贵之人。”
陈秀暗暗地叹道,这贪财的东西,居然把自己给出卖了。
想到这些她也不敢在院子里站了,只匆匆转身进了屋子里,把灯烛吹灭后借着月光上了床榻。
陈氏还没睡着,听见动静忙翻身问道:“阿绣,出了什么事儿?”
“哪有什么事儿,就是累了,要睡了。”陈秀说着便靠在陈氏一旁躺了下来。
陈氏忙拉过被子给她盖好,低声叹道:“你真是任性。九郎对你已经这样了,你还要舍他而去。”
陈秀听了这话心里便有些烦闷,低声说道:“娘,你在贺府过的好吗?温夫人还有其他的姨娘们都对你好吗?阿敏阿纹阿绮她们对你如何?父亲对你如何?”
陈氏闻言,低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陈秀又道:“娘亲是希望女儿也过那样的日子么?”
“可我们是妇人,离开了丈夫,我们如何在这世上立足呢!就算我们能平安的到彭城,可将来你也总要出嫁的。难道你小姑独处一辈子不嫁人?”
“若是可以自食其力,一辈子不嫁人又怎么样呢?”陈秀的声音如夜色一样的冷清,“娘亲,我这辈子只求平安到老。”
“哎!”陈氏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为娘说不过你,你总有你的道理。天色不早了,睡吧。”
陈秀不再言语,只靠在陈氏身边慢慢地睡去。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寅时未到便忽然醒了,看着外边依然黑漆漆的天,她再也睡不着,便悄悄地推行了陈氏,说道:“娘亲,我先一步离开这里,你等天亮之后再带着他们走,出了客栈一路往西,我在西面十里路之外的地方等着你们。”
陈氏尚在迷迷糊糊之中,听见这话登时清醒,忙拉住陈秀哭道:“阿绣,你到底要怎么样啊!这天还黑着,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一个人走?要走咱们也要一起走啊。”
陈秀悄声劝道:“娘亲别着急,昨天夜里我听见了长垣的声音,许是他们已经寻到了这里。娘亲你听我的话,在这里拖住他们。明日一早他们定然会等在客栈门口跟你见面,见了面你只告诉他们我只身一个人骑马从北城门的官道往临州去了就行。只要他们不跟着我们,我们便可以一路悠哉往彭城去,娘亲,明白么?”
陈氏依然握着女儿的手不放:“可你一个人怎么走?我们又去哪里找你?我不放心,我要跟你一起走,留下仆妇们应付那些人吧。”
“娘亲!”陈秀很是着急,“我们都一起出了建康城,难道你还不相信我?那些仆妇们怎么应付的了长垣他们?娘亲你要冷静,我就在客栈以西十里路的地方等着你。相信我,我要带着你去见阿酆呢。”
一听见儿子,陈氏的心更加揪痛起来,自己母子三人原本在义兴过的好好地,当时真是昏了头才带着儿女舍弃故土跑去洛阳,儿子的前途没有谋到不说,如今还要搭上女儿的安危。
“娘亲!我不是生九郎的气,也没跟他闹别扭。我只是想把你送到阿酆身边去。你放心,九郎知道彭城的那个庄子,那原本还是他送给我的。九郎若是想找我,很容易就能找到的。但若是这种时候我回了建康,就是凶多吉少了!”
陈秀知道若是再不走天就要亮了,长垣绝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会带着他手下的护卫把自己强行带回建康,那可不是她想要的。
于是她着急的摇着陈氏的手臂说道:“娘亲想想,王家的郎主们会饶过我么?谢家会饶过我么?他们都会把我当成魅惑九郎的妖女随随便便就给处死了。所以我要想活下去,只能离开建康去彭城,去阿酆身边。阿酆是我的弟弟,也是我们母女的依靠啊!”
陈氏终于妥协,哭着说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地,一定要好好地……”
陈秀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娘亲放心,阿绣是最怕死的人。我一定会好好地。”说完,她转身拿过长鞭缠在腰里,悄悄地出了房门。
母女两个又哭又闹,早把外间打地铺的仆妇吵醒,阿绣一走便有人进来服侍陈氏洗漱。
陈秀出了小院,借着西沉的月光寻到了马号里找到自己的几匹马,随便牵了一匹出来后沿着窄小的甬路出了客栈的侧门。
此时黎明时分,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不但客栈里的伙计们都睡着了,连那些守在暗处的护卫们也都在打盹儿。陈秀悄悄地出了客栈,飞身上马便沿着西去的官道疾驰而去。
谢家的十二个护卫是沿路一直跟着陈秀来的客栈,陈秀住宿他们也在这客栈里要了两间客房,十二个人分成两班,分上半夜和下半夜在暗中守护陈秀等人。
清晨的马蹄声把客栈围墙外大树杈上打盹的护卫惊醒,猛抬头看见那个穿着铁灰色素缎长衫的瘦小背影策马疾驰,便急急地吹了声口哨,纵身追了上去。
谢家的护卫全部被同伴的暗哨惊醒,一个个迅速起身各自抓起刀剑匆匆的追出去。
同样被惊醒的还有长垣等人,看见有人从屋顶上追出去,长垣一声清喝,唤上自己的属下也一溜烟的追出去。
长垣率领的王家暗卫似是更胜一筹,虽然出来的晚,但没用多久便追上了谢家的护卫。再看看前面策马奔驰的背影,长垣似是明白了其中缘故,怒喝一声挥剑拦住了谢家护卫的去路。
谢燕文的护卫也不是白给的,一见对方拔剑,只当是这些人要对他们郎君要保护的人不利,也纷纷拔剑,二话不说飞身上前便打到了一处。
谢家护卫十二个人,长垣这次带来的人倒是多,只是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已经吩咐众人四下散开,自己只带了八个人进了悦来客栈。
如此他们九个人跟十二个人打,双方势力相当,互不相让。谁也别想抽出人来去追陈秀。一时间官道上叮叮当当刀剑相击的声音喝着飞扬的尘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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