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轻笑着摇摇头,说道:“此心非彼心。爱萋'姑娘还未曾领会我的意思。”说着,苏培又莞尔一笑,温润如水的声音越发的好听:“不如姑娘先抚一曲,让我们听一听姑娘的心声如何?”
“好啊。那我就抚一曲,请先生指点。”贺敏很是爽快的点点头,往前倾了倾身子,宛然一笑后,贺敏的脸上便有了几分迷离之色。她的双手轻轻地抚在琴弦上,悠扬清婉的琴声响彻屋宇之内,琴声似珠落玉盘,如鸣环佩,舒缓流转,宛如静谧林间叮咚的泉水。
一声声优雅清婉的琴声仿佛一只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在轻轻地撩动着人的心弦。
纵然是两世为人的贺绣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始终环绕着耳边的琴声中,不知为何贺绣心目中这个温婉可人的贺敏却渐渐地变成了那个高贵逼人的新嫁娘,那微笑从不达眼底的面容上永远带着疏离。
这便是贺家老夫人倾力培养的嫡女,不管是衣食住行,就连一举一动都经过千万遍练习,代表着整个家族的嫡女。
贺敏的琴技虽然还没有到那种已臻化境的地步,但像她仅仅十五岁的年纪便有此琴技已经十分的难得。
再好的琴技,再熟练地曲子,也不是由心而生啊!
贺绣暗暗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去藏住自己脸上不屑的表情。
贺敏一曲既终,便轻轻地吁了口气,对苏培微微一欠身,说道:“请先生指教。”
苏培微微一笑,说道:“姑娘的琴技又进益了。无须多少时日,在下便不敢为姑娘师了。”
贺敏忙站起身来,对着苏培深深一福,说道:“先生此言,敏愧不敢当。”
苏培只笑着摇摇头,说道:“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什么不敢当的。姑娘请坐。”
贺敏应了一声‘是’便又徐徐坐下。
苏培又命贺纹也弹了一曲,贺纹的琴技比之贺敏更少了几分灵动,多了些刻意。苏培自然暗暗地不满,但琴之妙处讲究的便是‘由心生’,‘表情意’,并非繁复华丽的琴技所能诠释,并非能够强求之,所以他也只是淡然一笑而已。
待到贺绣时,苏培便投来些许期待的目光。
这个被刚刚接回府的三姑娘身上有一股冷清的气息,似是跟其他三位姑娘格格不入。刚刚她入内时脸上分明有一种茫然,甚至她曾陷入那一片茫然中深思,连贺纹和贺绮进门都没有注意到。却在贺绮出口评价自己琴声的时候,随口敷衍。
苏培越是观察这个贺绣,便越觉得她十分的特别。她身上那种淡然高远的气质让她有一种超然世外之感,在她的身边,甚至连贺敏这个嫡女在她的面前,也似乎有些平淡了。
贺纹见苏先生只瞧着贺绣淡淡的笑,并不说话,便看了一眼身侧的贺绮。贺绮得意的笑了笑,开口提醒贺绣道:“三姐姐,你怎么还不弹琴?莫不是你之前并没有学过琴,此时竟不知所以么?”
贺绣淡然一笑,说道:“四妹妹说的不错。我之前虽然听人家奏过琴曲,但却从未自己抚弄过。想来这琴乃君子之音,我一个小小稚女,未经名师指点,岂敢轻易奏之?”
“呵呵!”苏培忽然仰面一笑,抬手轻叩几面,目光灼灼,盯着贺绣,说道:“单凭这番话,姑娘便已经是与众不同了。”
贺纹等人闻言皆是一怔。贺敏还好些,毕竟是嫡女,所闻所见自然高人一等,贺绮却已经坐不住了,她身子一直,站起身来对着苏培深深一福,不服气的说道:“先生此言差矣。我家三姐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巧言令色罢了。若说这样也能是‘与众不同’,三姐这哗众取宠的本事倒也真是‘与众不同’。”
贺绣心中一阵冷笑,刚要说什么,却听旁边的贺敏一声清斥:“阿绮!是谁教你这般没规矩的?还不给先生致歉!”
贺绮一怔,有些委屈的看着贺敏,撅嘴说道:“二姐,我……”
“致歉!”贺敏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贺纹见贺绮依然杵在那里不动,便忙站起来朝着苏培深深一礼,歉意的说道:“请先生恕罪,四妹年幼无知,口无遮拦,阿纹会禀告嬷嬷,回去好好教导她的。”
苏培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他在贺府给几位女公子教授琴技也不过是随性而为,高兴了就教,不高兴的话便有一百个理由辞馆离开。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姑娘的话而生气,于是淡淡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说完,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看着贺绣,似是对贺绣的平静坦然有些惊讶。
贺敏的目光也随着苏培转过去看了一眼一直跪坐在榻上一言不发的贺绣,嘴角一沉,又仰头看了贺绮一眼,口气已经恢复了应有的平静:“先生,今日之事是我们姐妹不对。请先生勿怪。”
连贺敏都致歉了,贺绮自然再也无法站下去,她对着苏培深深一福,低声说道:“阿绮无礼,请先生恕罪。”
苏培淡淡的笑了笑,依然是那两个字:“无妨。”
贺绮又福了一福,方跪坐下去。
苏培的声音提了提,说道:“今日的课我们就先上到这里。阿纹和阿敏的琴技虽然好,但依然没有悟到我之前的话。所谓‘琴由心生’才能‘音随情动’。所奏之曲方是有感而弹,抒怀而奏。你们回去好好的想一想。明日我们再继续讨论吧。”
贺氏四姐妹便盈盈起身,一起对着苏培福身下去,齐声应道:“谨遵先生嘱。”
苏培也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转身徐然而去。苏培一走,屋子里的气氛立刻送散开来。贺纹转头看着贺绣,微笑道:“没想到三妹妹初次来上课,竟是投了苏先生的缘。听先生的话,对三妹妹很是看重呢。”
贺绣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大姐说笑了。苏先生只不过是说两句客气的话罢了。哪里是真的看重我呢。”
贺绮冷笑道:“三姐何必惺惺作态。你今日拒不奏琴,不就是想引起苏先生的注意么?你的目的达到了,这会儿苏先生也不在,你也不必装了。”
第10章 小小反击
贺绣冷冷的看了贺绮一眼,没有说话。爱萋'
但也只是这一眼,贺绮便立刻闭上了嘴巴,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贺纹的身后。
贺纹也感觉到了贺绣目光里的那种彻骨的冰冷,那目光仿佛是一把尖刀一样,猛然刺过来,叫人觉不到疼,反而只觉得寒澈无比。于是她下意识的含了含胸,回头看了一眼贺绮,稳住了心神,说道:“阿绣,阿绮还是小孩子,被大家宠纵惯了,说话口无遮拦。不过她犯了错,姨娘定然会训诫她的,你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话虽这样说,但贺纹的口气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温和柔软,反而带了几分刚硬。似是对贺绣已经不满。
贺敏身为嫡女,根本无心跟这几个庶出的姐妹纠缠,只回头吩咐她的丫头:“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姵香答应着,转身去抱起贺敏的瑶琴,跟随在后出门去了。
贺纹看着贺敏主仆淡然离去的背影,心中苦笑,嫡出的女儿自然不必在乎这些。她是高高在上的,自己这几个姐妹对她来说无非比家里的丫头高一等罢了,只要苏先生不在,她自然是不肯多留一刻。
贺敏一走,贺绣也不想多呆,便回头吩咐百灵:“我们也回了。”
百灵依言拿了瑶琴,跟在贺绣身后便要转身离去。
“阿绣。”贺纹淡然一笑,上前两步,拉住贺绣的手,说道:“我同你一起。早起还说了要去你屋里坐坐的。这会儿正好让四妹跟我一起去,也算是给你赔礼道歉,你不会还生气的吧?”
贺绣心里明白贺纹的心里是偏向贺绮的。别的不说,就温夫人把自己的娘亲陈氏的分位立在温桂生之下,贺纹的心里便存下芥蒂了。
既然已经存下芥蒂,那就不如明着来好了。
贺绣两世为人,已经厌倦了那种暗斗,所以淡淡一笑,说道:“大姐见谅,妹妹身上实在不适,想回去睡一会儿。改日再备好茶水点心,请大姐和四妹妹过来坐。”
贺纹脸上温和的笑容顿时僵住,目光渐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贺绣。
贺绮则怒从心上起,上前冷笑道:“我说你假惺惺吧?怎么,装不下去了?哼,等你准备好了茶水点心,我跟大姐姐还不乐意去了呢!给你点面子,你还装起大佛来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呸!大姐,我们走。”说完,贺绮便拉着贺纹气呼呼的走了。
贺纹的丫头素墨和贺绮的丫头小陶也十分不满的瞪了贺绣一眼,各自抱着各自主子的琴,急匆匆离去。
百灵叹了口气,劝道:“姑娘还是这般直性子。就算您不喜欢她们,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明显啊!她们都是姑娘的姐妹,大家彼此都要留几分颜面,以后才好相处呀!”
贺绣淡然一笑,说道:“就算我一再忍让,她们也不会真心待我的。她们说我假惺惺,殊不知她们最是那种假惺惺的人了。”说完,贺绣回头看了一眼这学琴的屋子,转身往外走去。
回到自己的房里,贺绣叫百灵和丫头们都退下,自己一个人靠在榻上,安静的想心事。
下午的时候,温夫人使唤了婆子过来传话,说这几天很是忙碌,叫姑娘们免了昏省。
贺绣当时还在榻上歪着发呆,是祝嬷嬷替她打发了来人。
到了飨食的时辰,祝嬷嬷带着小丫头抬上一个摆满了饭菜的矮几来放在贺绣的面前,小丫头捧着水盆近前来服侍贺绣洗手,祝嬷嬷一边摆放筋箸一边说道:“姑娘如此呆呆的坐了半日了,莫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是跟姐妹们拌嘴,动了真气?”
贺绣笑了笑,摇摇头。动真气?贺绮和贺纹两个人现在不配了。
“那就好。姑娘性子直,又处处掐尖要强,跟姐妹们拌几句嘴也是难免的。只是咱们初来乍到的,对四姑娘也就罢了,她是妹妹,姑娘说她两句也没什么。倒是大姑娘是姐姐,姑娘若是不给她几分颜面,恐怕会让她心里不痛快的。以后姐妹们还要相处,姑娘也没必要处处都要压人一头的。”
祝嬷嬷一边唠叨一边给贺绣盛好了饭,劝道:“姑娘,请用饭吧。”
贺绣接过饭碗来,拿了筷子吃了两口,祝嬷嬷又夹了几片青菜放在贺绣的饭碗里,说道:“这个青菜姑娘在南边时就爱吃,今儿我见厨房里有,便拿了十个铜板悄悄地给了厨娘,叫她给姑娘做的。”
“奶娘有心了。只是以后不必了,叫他们按照份例做就好,大家都这样,唯独我特别,若有些风言风语传到夫人的耳朵里,怕是不好。”贺绣心里虽然喜欢,但想着自己还要在这个家里过下去,便不得不做长期的打算。
奶娘听了这话十分的高兴,忙道:“姑娘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可姑娘现在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吃不上饭,日子久了会生病的。况且这几日姑娘一直水土不服,身子已经大亏了。再不做点可口的饭菜补一补,恐怕就要吃汤药了呢。姑娘别怕,就算是夫人问起来,咱们照实说就是了。我听这府里的人说,夫人是个和善的,她必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怪罪姑娘。”
温夫人是和善人?
若温夫人也算是和善人的话,那自家娘亲可真是活菩萨了。想到这些贺绣淡淡的笑了笑,摇头说道:“话虽如此,可我毕竟要在这里长住的。这饭菜总要慢慢地习惯,不然将来天天叫厨房单做,岂不是叫人平白无故的拿捏把柄?”
祝嬷嬷见自家任性的姑娘竟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起来,立刻眉开眼笑的点头:“是呀是呀,姑娘真是长大了,竟然比老奴想的还周到呢!”
贺绣笑了笑,没在说话,低下头去专心吃饭。
别的都是假的,要有一个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愧对老天让她重活一回。
晚饭后,贺绣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下去了,便起身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又去小院后面的小花园子里走了几圈,因发现自己的屋子后面有一小片空地,于是吩咐百灵:“把我的马鞭拿来。”
百灵吓了一跳,忙道:“夫人吩咐过,不许姑娘再骑马的,况且这小院子里也骑不开马,姑娘要那个作甚?”
贺绣笑了笑,说道:“我不过是玩玩儿,哪里想去骑马?再说这贺家大宅也没有马场啊。那鞭子是外祖父的遗物,我就是想看看。你给我拿来。”
“是。”百灵虽然迟疑,但看看这小院子里不到两丈的空地,想来姑娘也不会怎么样,便转身回房去,不多时果然取了一根半新不旧的马鞭来双手奉上。
第11章 背后告状
陈氏的父亲陈公简乃是一员武将。爱萋'
虽然本朝的风气并不尚武,而是以文弱为美,甚至很多男子都会傅粉,以追究所谓的文弱之气。但英勇俊朗一身骑射功夫的陈公简依然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当初义兴郡发生水患,整个义兴郡都陷入慌乱之中,若不是陈公父子带领一队人马疏散百姓,转运粮草,如今的义兴郡恐怕都被洪水冲成了一片平地了。
看着外祖父的遗物,贺绣的心里稍微有些不平静。
她从小喜欢骑马射箭,因为陈氏的溺爱,她便跟男子一样整日骑马玩耍,有时候还换了男装,跟弟弟贺酆一起跑到城外的马场去比赛。
伸手握住马鞭的鞭柄,她手臂一抖,长鞭便甩开来。
百灵忙劝:“姑娘,这小花园子里的花草可名贵着呢,您可别一顿鞭子都给抽烂了。”
贺绣笑了笑,环顾四周,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你们都闪开些,我只在这片空地上玩玩儿。”
百灵看见贺绣果然要甩鞭子,便带着后面的两个小丫头往后退了几步,一直躲到一株盆栽的桂花后面去方站住脚,依然担心的劝道:“姑娘,你少使点劲儿,这花草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你一鞭子下去,它们非得七零八落不可。”
“知道了,你们都闪开。”贺绣一边说,一边挥起了鞭子。
‘啪’的一声,鞭子甩开,抽在地面铺就的青石板上。
伴着这一声脆响,贺绣觉得心情似乎好了几分。于是她又抡起了胳膊,啪啪啪连着抽了几下。
百灵等丫头担心不已,但却不敢上前。
眼见着那鞭子一下比一下快,鞭稍带着呼呼地风声,啪啪的抽下去,偶尔带着一片翠叶,百灵的心便跟着疼一下。等着贺绣一连甩了及时鞭子去,她站的那片空地上已经零零散散落了一些绿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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