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贺绣这下真是没话可说了。
“来人。”王博却转过脸去吩咐婢女:“去把阿绣的朝食端上来。”
“是。”玉珥答应着福身退了出去。
“不用了。”贺绣忙欠身道:“我还是回去用吧。”
“我也没用呢,我们一起。”王博话音刚落,便有婢女上前来把他面前案几上的笔墨帛书等都都收拾了去,另有婢女端了铜盆过来服侍王博净手。碗筷巾帕一一摆上来,贺绣便只得挪了挪身子,坐到王博的一侧去。
二人默默的用了朝食,漱口茶刚吐到钵盂里,百灵便匆匆赶来站在了一侧。
贺绣便问:“什么事?”
百灵忙上前回道:“姑娘,二夫人派的马车来了,在前面等着呢。”
“哦,咱们这就走。”贺绣说着,便站起身来对着王博微微一福:“九郎,我先去了。”
王博点点头,吩咐玉珥:“去告诉青石,让他带四个人护送阿绣。”
“是。”玉珥答应着同贺绣一起出门。
青石是王博身边最精悍能干的护卫之一,平日里王博出门的时候都是贴身护卫的,这会儿叫王博派去保护贺绣。前面的护卫和幕僚们听见这事儿,都不免对贺绣的看法又改变了几分。
下午出门去卢家的时候,王博身边一个姓秦的幕僚走在王博的马车旁边,低声说道:“郎君对阿绣女公子很是不一般啊。”
王博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郎君既然喜欢她,就跟贺公彦修书一封,把她要在身边就是了。”
王博没有说话,清泠的目光微微虚起,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另一个幕僚看了王博一眼,忙道:“哎呀,贺氏女公子阿绣与我家郎君有同生共死的情谊,而且还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险些为我家郎君丧命。如此大义之女子怎么能以寻常侍妾来对待呢?”
“说的是,说的是啊!”刚才那个幕僚撵着胡须微微点头,又道:“这样的女公子就算是庶女出身,也可给郎君做贵妾了。”
“嗯,我看也是。”
“那九郎应该修书一封给夫人,我听说贺公彦一家已经到了建康了,夫人应该会为郎君办妥此事。也省的郎君整日为此事劳神啊。”
“说的也是,郎君乃是大丈夫,怎么能为儿女情长所累呢。”
“是啊郎君,不如修书一封给夫人,请夫人出面把此事放定吧。”
王博听了幕僚的话,微微摇头,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情先放下吧。我自有打算,你们不必多管了。”
两个幕僚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不解,但还是齐声应道:“是。”
王博的马车并没有直接去卢家宅邸,而是先往贺绾家去。
贺绣跟贺绾和崔夫人说了半日的话,用了午饭后又去贺绾的房里小睡了一会儿。贺绾对贺绣早就没了嫡庶的观念,能够得到王九郎如此相待的人,哪里轮得到自己去慢待呢?
王博的马车并没有进贺家的宅子,而是在离贺家门口几十步之外的街道上停了下来。
过来请贺绣的是王博的护卫阿骢,一身青衣手持长剑的阿骢一到贺家的门口便被恭敬的请了进去。贺绣起身跟崔夫人道别,崔夫人很是不舍,拉着贺绣连声说想留她在家里住几日。
贺绣又看了一眼贺绾,微笑道:“二婶娘若是信得过我,就让绾姐姐跟我一起去吧。”
崔夫人很是惊喜,但还是客气的问道:“哎呦,这合适么?卢家可是高门名士,我们又没接到他的请帖,冒冒然前去怕是不妥。”
贺绣只想着能多带一个人可以为自己抵挡一下那些探究的目光,再说看贺绾母女这副欣欣然的样子便可以猜到她们是多么想参加这样的宴会,于是笑道:“这有什么不妥的,反正都是跟着九郎而已。”
“好啊,好啊,那就让阿绾陪着阿绣一起去吧。你们姐妹多多照应,我也能多放心些。”崔夫人很是高兴,忙吩咐婢女去给贺绾更衣,又拉着贺绣的手开心的笑道:“阿绣啊,等咱们到了建康,我一定去跟老夫人说,你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呢。”
贺绣笑道:“婶娘过奖了,原本是我一个人怯场,才让阿绾姐姐去给我壮胆儿的。”
“你们本就是姐妹,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
贺绾和贺绣乘坐一辆马车出门跟上了王博的车队,众人一起往卢家去。
卢家在临州城并没有宅邸,然大郎君卢泽珣到了临州之后便买下了一座宅邸,又精心收拾了一通,待得各处都看上了眼才发出了帖子邀请在临州城的诸位士大夫前来相聚。
马车停在卢宅大门口青砖铺成的明堂处,贺绣透过车帘缝隙看出去,但见卢宅一色粉白墙垣配着崭新的青砖黛瓦,虽然不是十分的气派,但却透着大家族的雅致。
“卢家在这里兴土木难道是想长住么?”贺绾顺着贺绣的目光看出去,对卢家修缮宅邸很是诧异。
贺绣笑了笑,摇头说道:“临州城不过是个小城,卢家肯定不会长久居住,他们这样做也无非是要面子。”
贺绾点头说道:“说的是,各大家族在这里都有些房产,卢家却没有,临州城虽然不大,但却是南北交通必经之路,他们总要在这里置办一处宅邸才行。”
前面王博已经下了马车,萧媛也随后从马车里下来。
贺绣见了忙对贺绾说道:“我们下车吧。”
“好。”贺绾忙起身下车,然后又转身扶着贺绣出来。
萧媛已经带着婢女走了过来,见到贺绾她微微欠身,笑道:“这位就是阿绾姐姐了吧?”
贺绾知道这位便是萧家二房的嫡女萧媛,萧家身份比贺家高,她不敢怠慢,忙福身行礼:“阿媛妹妹好。”
萧媛上前来拉住贺绾的手,笑道:“阿绣常跟我提起姐姐呢。”
“是啊,阿绣也跟我说了,在王九郎府上,多亏了妹妹照应阿绣呢。”
“哪里哪里,阿绣比我稳重多了,是她照顾我呢。好了,咱们先不多说了,九表兄在那边呢,你看卢家的人已经迎出来了,我们快过去吧。”
卢家二郎君卢泽琨已经带着幕僚迎到了门口,见了王博后卢泽琨拱手上前,深深一揖,朗声笑道:“王九郎大驾光临,卢家真是蓬荜生辉。”
王博淡淡的笑了笑,摆摆手说道:“过奖了。”
卢泽琨广袖一挥,微笑着说道:“九郎,我家大兄已经准备了美酒佳肴,九郎里面请。”
“请。”广袖长舒博带峨冠王博嘴角轻轻一扬便已是风采非凡倾倒众生。站在卢泽琨身后的几个婢女都看傻了眼。
萧媛和贺绣经常跟王博在一起,已经看惯了美男子的风采,对王博她们都已经淡定了,对面前其他的几个士大夫她们两个已经做到了熟视无睹。
贺绾则不同了,刚刚从马车里下来见到王博的时候她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待走到王博身后跟着他往卢家宅邸里走的时候,她的一颗心砰砰的跳着,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来。
穿过宽敞的院落进了前厅之中,大厅里灯火通明,恍如白昼,丝竹袅袅、轻歌曼舞,萧泽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袍端坐在主榻上,主榻旁边设两排榻几,屋子里已经坐了一些士族郎君和女公子们。案几上也已经上了些果品酒水等物。厅下跪坐这数名琴姬,琴乐未起,歌舞未开,在座的诸位不过是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清谈而已。
王博一进门卢泽珣便忙起身相迎。在座的几位名士也都站起身来拱手见礼。
“今日能在临州城与九郎相聚,真是人生一大幸事,一大幸事啊!”
“是啊是啊,在下也绝没想到能在这小小的临州城与九郎相聚。”
“真是人生之幸事!”
“幸事啊幸事!”
王博淡淡一笑,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客气了,此乃卢大郎君之功劳,诸位请坐,请坐。”
“九郎请上榻,请上榻。”卢泽珣把王博让到主榻左侧的贵宾榻上,王博微笑着拱了拱手,毫不客气的入座。萧媛,贺绾,贺绣三人则随着他坐在他身后的三榻一几上,旁边立刻有婢女移过屏风来把她们三人围住。
王博落座后,诸位名士郎君才纷纷落座。
卢泽珣端了茶来对王博笑道:“九郎君请用茶。”
“嗯。好。”王博点点头,端起了茶来只用茶杯的杯盖轻轻地蹭着茶末,去而并不喝。
“桓家四郎君还没过来呢。”卢泽珣有些为难,按理说王博乃是今晚最尊贵的客人,他来了宴席也应该开始了。可是他平素听说桓四郎跟王博十分的友好,若是不等他又怕王博生气,于是便征询的问道:“请问九郎,我们是等一等呢,还是就开宴?”
王博微笑道:“大郎君何必问我,俗话不是说客随主便么。”
“哦,呵呵,瞧九郎说的。”卢泽珣被王博这句话给堵得有些接不上话来。但他又一想既然王博都来了,恐怕再也不能让这一屋子的人继续等下去了。于是便拍了拍手,吩咐道:“诸位诸位!在临州城里的名士,今晚泽珣都已经请到,唯有桓家四郎君尚未到来,我已经着令小童去请了。这会儿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让我们且先开宴吧!”
“好。好啊!”众人都点头称是。既然王博都来了,再不开宴去的确说不过去了。
“来人——”卢泽珣长臂一挥,吩咐下去:“上酒菜,起歌舞!”
“是!”原本在榻几旁边服侍的婢女齐声答应着,转身下去,不多时便捧着酒菜鱼贯而入,把酒肉菜肴一一摆在案几之上。
卢泽珣举起酒杯,朗声道:“诸位,诸位!这第一杯酒让我们同饮,为我们能在临州相聚,干了!”
“好,干了。”众人纷纷举杯附和着,把杯中酒喝干。
王博也淡淡的笑了笑,举起酒杯把酒喝干。
“好!”卢泽珣开怀笑道:“乐姬,奏乐!”
屋子角落里坐着的十几名乐姬,听见吩咐立刻奏乐,琴乐一起,便有一名桃色纱衣的女子轻飘飘的步入厅堂之中,她的身后跟着九名浅绿色纱裙的舞姬随后跟上,淡绿趁着桃红,说不出的艳丽奢靡。
王博把手中的酒杯一放下,便有两个妖娆妩媚的美姬上前来,一左一右跪坐在他的身边,一个拿起了酒壶给他斟酒,另一个则拿了一颗葡萄喂他。
王博眉头微微一皱,抬手推开那个喂他葡萄的美姬的手,淡淡的说道:“不用了。”
那美姬一怔,有些怯怯的看着王博,手里的葡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另一个美姬则端着酒杯递上去,恭敬的说道:“九郎,请。”
王博接过酒杯来在手里把玩着回头看了一眼屏风上淡淡的影子,没有说话。
卢泽珣频频劝酒,却发现王博喝了一杯之后再也没喝,便觉得有些奇怪。再看王博两边的美姬都忐忑不安的跪坐在那里,似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便微微皱眉挥手遣退了她们二人,自己端了酒杯转身来对王博笑道:“九郎,我听说你在临州城北一百多里路的地方杀了刘崧和他的两千兵马。九郎真是了不起,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啊!”
王博淡淡一笑,摇头说道:“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实在是贺氏阿绣的良计使然。否则我们带着几十名女眷上百车物品,仅凭着一千家丁,如何是刘琮两千精兵的对手呢。”
“贺氏阿绣?”卢泽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我听说,在洛阳的时候,此女便在半年前料到洛阳城会在半年后破城,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王博轻轻一笑,说道:“自然是真的。”
“那么说,此女竟然知兵事?”
“是的。贺氏阿绣知兵事。当初博和桓四郎从出洛阳城后背刘琮围困,也是贺氏阿绣带着几十名家奴用计搅乱了刘琮的兵营,才使我们二人得以脱困。”
这些事情早就传扬开来,只是众人都觉得传言不可信。毕竟贺绣只是个十四岁的庶女,“贺公彦竟有此女!”
“是啊!贺公彦竟有此女!”王博也跟着叹了一句,端起酒杯来朝着卢泽珣举了举,仰头干掉。
屏风之后的贺绣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怔。
贺绾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说道:“九郎真是看重妹妹呢。”
萧媛则理所当然的说道:“阿绣先是救了九表兄,使得九表兄和换四郎君免受刘琮等鼠辈的侮辱。后来又跟九表兄共生死,危难之时挺身而出,为九表兄挡住一箭,试问这样的情谊难道还不值得九表兄爱重么?”
贺绾连连点头,说道:“自然自然,阿绣自然值得九郎爱重。”
正说着,便听见大厅门口的仆人高声喊道:“换四郎君到!”
“哟,桓四郎来了。”卢泽珣忙把酒杯放下,从榻上起身迎了出去。
下面榻上的众人也都起身相迎,满屋子的人之后王博一个人还坐在榻上,趁着众人都跟桓四郎寒暄之际,他却转身看向身后的屏风,屏风里烛光闪烁,把贺绣的侧影映在水墨字画的屏风之上,那屏风便成了美人字画图。
这个小女子,他竟然有一种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的冲动。
王博看的入了神,竟然没察觉自己这张榻上多了一个人。
桓四郎顺着王博的目光看过去,忽然间哈哈笑道:“九郎啊九郎!你我自小相识,我还以为你是个无情无欲的天上仙人呢,今日才知道你居然也是个凡夫俗子,居然是情种一个!”
王博笑着摇摇头,转过身子来看着桓四郎缓缓地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莫不是被刚收到身边的那个美姬给绊住了吧?”
“哈哈!是啊是啊!”桓裕哈哈一笑,转身抬手捏了捏身旁美姬的脸蛋儿一把,幽幽叹道:“昨儿是收了个美姬,竟有些情不自禁呀!”
“四郎真是风流名士啊!”
“桓家四郎少年风流!真是名不虚传啊!”
“哈哈,秀色可餐,秀色可餐。若得美人兮,今生无憾啊!”
大厅之中都是风流名士,这些人本就以放荡不羁为美,听了这些话一个个儿都高声赞叹起来。
贺绣听着外边那些人的高谈阔论便有些坐不住了,她慢慢地站起身来从屏风之后转了出去,趁着大厅内柱子的暗影从服侍的婢女之后慢慢地走过,从一旁的侧门走到了院子里。
慢慢地下了台阶,贺绣倒吸了一口凉气,院子里静悄悄的,唯见一盏盏的风灯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微光,在这深深庭院里,忽明忽暗,给这新修缮的院子也添上一抹颓色。
庭中几竿翠竹,风过叶声萧萧如雨。
“阿绣。”萧媛跟了出来,挽着贺绣的手臂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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