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珰拿了贺绣给的帕子和玉佩坐着贺绣的马车出了贺府的后门,一直往王家府邸去。她是王博身边的婢女,王博虽然未成年但却已经另建了府邸并没在家族大宅中居住。不过明珰不知道,她先坐着马车去了王家官宅,问了门上当差的,知道王博在外边的别院,又坐着马车去了王博的别院。
王博正坐在榻上写着什么,玉珥带着明珰悄悄地进来立在一旁不敢说话,王博写完了之后抬手端茶的时候看见了站在玉珥身边的明珰便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
明珰把手里的帕子和玉佩拿了出来,双手往上一递,低声说道:“回郎君,是姑娘叫奴婢来的。”
王博伸手拿过帕子和玉佩来慢慢地摩挲着,似是忍着一股什么情绪。低声问道:“阿绣怎么了?”
“回郎君,奴婢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了,陈姨娘来了跟姑娘说了几句话,姑娘就哭了……”
“哭了?”王博抬起头来看着明珰,冷声道:“你们是怎么服侍的?”
“郎君……”明珰立刻跪了下来,“奴婢听了些风声,不知是真是假。奴婢猜着,许是姑娘为了那些风言风语才哭的。”
“说。”王博慢慢地把玉佩包了起来。
“奴婢听说,谢家的人提出了要求,要姑娘给阿敏女公子做陪嫁。”
“什么?!”王博双眸一眯,如冰刀一样寒冷的目光盯到明珰的脸上,明珰的后背上噌的一下被冷汗浸透。而王博的声音更加叫人寒澈骨头,“要阿绣去给谢燕文做妾?”
“是谢家人来提的。说是让姑娘去跟阿敏女公子做媵,效仿什么娥皇女英……”
“哼!”王博冷冷的看了明珰一眼,忽的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郎君,衣裳……”玉儿忙拿了外袍上前两步拦在门口,把长衫一抖给王博穿上。
穿上了衣裳之后,王博又缓缓地出了一口气,脚上慌张中踏上的木屐又缓缓地褪了下来。
“郎君?”玉儿给王博扣上了腰封的银钩,见他迟疑的样子,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嗯,你进宫一趟。”王博说着,又转身回来在屋子里慢慢地走了几步,缓缓地说道:“你不要去找皇后娘娘,你只去找雅妃娘娘。”
玉珥忙福身答应着侧脸看了明珰一眼,微微一笑。
明珰忙跪了下去:“奴婢替姑娘谢九郎大恩。”
王博淡淡的说道:“回去好生服侍,虽然你现在不是王家的人了,但你总还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不要丢了我王家人的脸。”
明珰刚刚有些干爽的后背再次湿透,她重重的叩了个头,哑声应道:“是,奴婢谨记郎君教诲。”
王博广袖一挥,玉珥和明珰二人便悄声的退了出去。
出了王博的屋子,玉珥拉着明珰的手低声说道:“姐姐,你放心回去吧。姑娘那里你多多照应着,不过你放心,我这就进宫去见雅妃娘娘,阿绣姑娘的事情很快就会解决。你放心吧。”
明珰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哎呦我的老天,我跟了九郎六年的时间,从没见过郎君发这么大的火儿。”
玉珥点头说道:“九郎君为了阿绣姑娘,可真是吃尽了苦头儿了。我们做奴婢的都觉得心疼。”
明珰对她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道:“这话儿可不能随便说。小心郎君生气了把你给卖出去。”
玉珥轻笑道:“郎君卖我做什么呀?”
明珰也笑着摇摇头,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各自办各自的事儿去了。
王博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又唤人:“来人。”
门外的婢女应声而入。王博慢慢地站起来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襟,吩咐道:“备车。”
贺绣打发走了明珰和陈氏之后,自己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慢慢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在院子里的藤萝下立住了脚步。婢女见了忙搬过一副榻几来放在她的身后,贺绣回头看了看,转身坐了上去。
又有婢女拿了茶点和酒水过来,慢慢地给她斟上了一杯,贺绣便拿起酒杯来缓缓地喝了一口。
她一喝完,婢女便忙拿着酒壶又给她斟满。贺绣也不说什么,只要婢女一斟满了酒,她便拿起来喝。一连喝了四五杯,贺绣便觉得身上有些软软的。另一个婢女忙拿过一个靠榻来摆在她的身后,贺绣慢慢地往后靠过去,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八月的风里带着桂花的香味,一丝丝一缕缕,仿佛香里渗着最稠的蜜胶,从四面八方浸染,浸透人的五脏六腑,连皮毛之下的骨头,都似要被这香气渗得酥了。
风吹着藤萝的叶子窸窸窣窣的响着,仿佛是情人之间喃喃的细雨。
不知何时,风似乎小了些,贺绣觉得耳边似是清净了许多,连婢女们来回走动的声音都没有了。她微微蹙了蹙眉,慢慢地转了一下身子,便觉得身上一暖,似是有人给她盖上了一条薄毯。
“嗯,百灵,明珰回来了吗?”贺绣依然闭着眼睛,缓缓地问了一声。
“阿绣,喝醉了怎么能睡在院子里?你不是身上不舒服吗?”
是贺康的声音,贺绣一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却看见站在她身边的王博。
他微微蹙着眉头,秋日暖暖的阳光犹如一层淡淡的纱照在他如玉一样的俊脸上,让他那冷清的五官都有些模糊起来。
“九郎?”贺绣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身上的一件紫色的绵缎披风,再低头一看,紫色的绵缎上绣着蓝色的凤纹,
王博微蹙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淡淡的说道:“听说你病了,怎么还在院子里睡觉?”
贺绣把身上的披风挽在手臂上,慢慢地离了榻,对着王博微微一福,又转身对着贺康微微一福,轻声说道:“不知大兄和九郎过来,阿绣失仪了。”
贺康刚要说什么,王博先开了口:“既然身上不好,就不要在外边说话了。来人,把御医叫进来给阿绣诊脉。”
“是。”王博的婢女答应着出了院门。
王博又吩咐:“明珰,搀扶你们姑娘进去。”
“是。”明珰答应着走到贺绣跟前,轻声说道:“姑娘,咱们进去,您身上一直不舒服,御医来了咱们可得好生请个脉,啊。”
贺绣点点头,由着明珰把自己给扶了进去。
一个花白胡子的御医跟着婢女进来,朝着王博拱了拱手:“九郎。”
王博摆了摆手,说道:“去给女公子诊脉。”
“是。”老御医答应着跟着婢女进了屋子。
王博看了看贺康,淡淡的说道:“大郎,阿绣对我有救命之恩。”
贺康点了点头,微笑道:“是,九郎。你放心,阿绣这儿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叫她们都细心服侍着。”
王博冷笑了一声,大袖一拂,转身进了屋子。贺康脸上有些尴尬,但以王博的身份就是司马皇室的王爷公主们他也一样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别人。
屋子里,贺绣歪在床上,紫色的花罩遮盖的严严实实,贺绣只伸出了一只手来,明珰又拿了一块帕子盖在手上,转身对御医笑了笑,说道:“您请。”
御医点点头,上前来慢慢地坐下,眯着眼睛在贺绣的手腕上认真的诊脉。
半晌,老御医方摇了摇头,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王博的跟前,拱了拱手。
王博冷声问道:“怎么样?”
老御医缓缓地回道:“回九郎,姑娘脉象虚浮,身子应是受过重伤。伤后又劳了心神,没有静心休养。奔波劳累,又伤了风寒。如今也算是宿疾了。需得好生静养才行。”
王博点点头,低声叹道:“这都是因为我啊。有什么好的方子没?该怎么静养,你跟我说说。”
老御医想了想,说道:“汤药自然是要开的,不过——这日常的补养也很重要。姑娘身上有箭伤,若能常泡泡热汤泉,对身体极有好处。”
贺康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不知道这事儿让谢家知道了,还要不要阿绣跟着阿敏嫁过去。
“开方子吧。”王博说着又转过身来对贺康说道:“我在城郊有个庄子,里面有两个热汤泉,叫阿绣收拾一下搬进去吧。”
贺康一怔,想着怎么就搬过去了呢?贺绣就这么跟着他走了?
王博看着贺康迟疑的样子,淡淡的说道:“你放心,这庄子我会转到阿绣的名下。”
贺康又是一怔,但转念一想又微微的笑起来,朝着王博拱了拱手,说道:“九郎有心了。康替阿绣谢九郎了。”
王博冷笑着摇摇头,说道:“不用。”说完,他径自转身吩咐明珰,“还不去收拾东西?今日你们便跟着阿绣搬过去。”
明珰忙福身答应着,转身对百灵说道:“妹妹,你把姑娘的衣物收拾一下,我去收拾姑娘的首饰,对了,叫人去通知一下阿信。”
“好唻,我知道了。”百灵答应着转身出去。
贺康皱着眉头问道:“这阿信是谁?”
明珰回道:“阿信是姑娘的奴,在洛阳的时候收的。姑娘有个什么差事都是他给传话儿。”
“哦。”贺康点点头,说道:“你们好生照顾阿绣。”
“是。”明珰福了福身,转身去收拾东西去了。
贺康对王博笑道:“九郎,请那边榻上坐。”
王博脸上的冷傲似是淡了些,看了贺康一眼,转身坐到了那边的榻上去。贺康见了,心里一宽,在王博对面坐了下来。
婢女忙上前来给二人到了酒水,贺康一抬手,说道:“九郎,请。”
王博缓缓地抬手拿起了酒杯,凑到了唇边慢慢地喝了一口,低声问道:“我听说,贺家和谢家结了亲了?”
贺康笑了笑,说道:“是啊。谢家三郎聘了我妹妹阿敏。已经放了定了。放定那日九郎不在建康,所以这帖子也没送到九郎那里去。”
“嗯。这倒没什么。”王博又轻笑一声,虽然是笑,可他脸上的表情却如冰凌乍开,叫人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大郎若是挑不出美貌的姬妾陪嫁,我可以给你送几个过来。”
“这……这话从何而起啊?”贺康尴尬的笑起来,“些许小事,怎么敢劳驾九郎费心呢。”
“费心倒没什么。”王博笑的更冷,“只是我不想叫人说我王博是那种知恩不报的小人罢了。”
“这……”贺康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王博乃名士之首,他这话若是传出去了,贺家的颜面怕是要扫地了。他和父亲在朝中怕是也要受到那些人的抨击了,在那些名士之中,自己还怎么立足呢?
想到这些,贺康的心里越发郁闷起来。你说着王博他对贺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明珰百灵等待着婢女收拾东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贺康的心情也一点一点的活动起来。看着王博安静的坐在那里慢慢地喝酒,那气定神闲的样子,真真是叫人羡慕。贺康想着,阿绣若是能跟了王博,可也是家族的一大幸事啊!
可是,这阿绣那脾气也拧着呢!她曾经一再的申明,这辈子她绝不做妾。还说什么,给人做妾还不如死了。想到这个,贺康又继续郁闷起来。
王博一杯酒终于喝完了,他抬手把酒杯放在案几上,大袖一振,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了贺绣的卧室门口,问道:“收拾的怎么样了?”
贺绣已经穿上了出门的衣裳,正坐在窗下的榻上对镜梳头呢。听见这话,她抬起头来说道:“这就好了。”说着,她又抬手抚了抚鬓间的桂花,慢慢地站起身来出了卧室,走到贺康的面前,微微一福。
贺康点点头,说道:“别任性,好生养着,汤药一定要按时吃。晚上我回了母亲,明儿再打发几个嬷嬷过去服侍你。”
“是,阿绣谨记大兄教诲。”
“嗯。”贺康又转头对着王博拱了拱手,说道:“九郎,你对我三妹的情谊,康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你放心。”
王博微微的笑了笑,说道:“博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大郎待我问老夫人,夫人好。来的匆忙,就不过去给她们请安了。”说着,他抬手拉住了贺绣的手臂,大步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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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推波助澜
5
王博微微的笑了笑,说道:“博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爱萋'大郎代我问老夫人,夫人好。来的匆忙,就不过去给她们请安了。”说着,他抬手拉住了贺绣的手臂,大步出了门。
贺康无奈一笑,心想来的匆忙?你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话说了不到十句,就这么‘来的匆忙’四个字给挡过去了。可那又怎么样呢?他是王九郎啊!他临走时能说这么一句话,就已经很难得了。
送走了王博和贺绣,贺康去温夫人房里去回话。温夫人见了贺康,把跟前的婢女都遣了出去,抬手指了指身边的榻。贺康在温夫人身边坐了下来,端了茶给温夫人递过去,说道:“母亲,阿绣让王博接走了。”
温夫人早就听见了王博要接走贺绣的事情,当时她就把茶盏给狠狠地掼到了地上。
这会儿闷坐了一个时辰,她肚子里的火已经慢慢地按下去了。这会儿贺康说阿绣已经跟着王博走了,她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个王九郎看来是真的看重阿绣。可是他为什么不提亲呢?”
贺康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这恐怕不是王九郎的意思。”
“那就是王家根本瞧不上阿绣了?连妾氏都不准?”温夫人皱着眉头,摇着头说道:“阿绣好歹还有跟他同生共死的情谊呢,他不管不顾我贺家的颜面来接阿绣走,就连个妾氏的明路都不给过?”
贺康笑道:“母亲这话说的。那王九郎能把彭城的庄园送给阿绣,能把建康城郊的温泉庄子送给阿绣,难道还少一个妾氏的礼吗?若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阿绣不愿意。”
“阿绣不愿意?”温夫人差点被吓着,“她有什么不愿意呢?”
“之前在洛阳的时候,王博便跟我提过,要收她在身边。我问了她,她当时就立下了毒誓,说这辈子绝不给人做妾。我当时还以为她说着玩儿的。可后来这一路走来,王博那样对她,她不还是没松口儿嘛!”
“哟!”温夫人惊讶的看着贺康,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她还想当王九郎的正室夫人?”
贺康听了这话差点没把嘴里的茶给喷了,他转头咳嗽了两声,稳了稳心神,连连摇头:“那怎么可能?能做到贵妾也就是天大的福气了。二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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