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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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面包-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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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著他眼中的笑意,想著:真是魅力十足。
  这顿晚餐的气氛融洽,但两人也保持距离,中间似乎有块无形的告示牌写著:到此为上,不得逾越。
  “送来送去多麻烦,我会看著你进电梯的。”江涓涓不晓得自己在坚持些什么,但她或许只是觉得好玩,也或许是故意拉开距离。
  “你是个成年人,可是心性似乎偏小孩多一点。”林隽很难对江涓涓产生真正生气的情绪。他感觉自己在椅子内的身体动了动,彷佛她的慧黠在某方面触动了他。
  江涓涓笑嘻嘻地说:“没办法,我是一朵被父母宠坏了的温室小花嘛!”
  “呵,有自知之明不是坏事。”林隽被她的笑意感染,心情变得很好。她任性却不逾越、聪敏却不狡狯、开朗却不喧嚣,他忽然极端好奇,像她这样的个性,怎会与行事爽利的葛莉结下梁子多年?
  江涓涓好纳闷!
  她是葛莉的肉中刺没错,但有必要一看到她,脸色就刷白、牙关咬得死紧吗?
  “江涓涓……真是冤家路窄……”葛莉颤抖得话都说不清楚。
  “蛤蜊,你当真恨我恨得厉害喔!”江涓涓慢条斯理地将外套的钮扣扣上。她并不急著进入已敞开车门的计程车,她甚至向司机摇摇手,示意她暂不搭车了。
  方才她眼角余光瞥见葛莉也走出饭店大门,不免吃了一惊,但更令她吃惊的是葛莉瞪眼、刷白了脸的样子。
  为了即将到来的舌战,她在夜风中将自己的外套穿妥,免得叫骂过后出一身热汗,吹了风会著凉。
  “不要叫我蛤蜊!”葛莉自牙缝中进出话珠子。
  “蛤蜊、蛤蜊、蛤蜊、蛤蜊、蛤蜊、蛤蜊!”江涓涓坏心眼的连叫六次,然后再奉送六次闽南语发音,“蛤仔、蛤仔、蛤仔、蛤仔、蛤仔、蛤仔!”
  重施故技地跨进电梯门又跨出、并站在计程车旁要送江涓涓上车的林隽终于知道她是怎么与葛莉结下梁子了。他哭笑不得地目睹两个女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情势,更觉得自己是看著两个小女孩在斗气。
  “江——哎呀!”葛莉气得弯腰抱住腹部,身形渐渐地往地面靠近。
  林隽见情势不对,大步一跨,伸手扶住她下滑的身子。
  “蛤仔?”江涓涓也警觉不对劲,连忙走近葛莉。“你做啥?扮柔弱啊?”但她嘴里仍是使坏。
  葛莉低垂的脸上满是冷汗,她狠狠地咬住下唇,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快送她去医院!”林隽将葛莉托扶住,往仍停靠在旁的计程车走去。
  “我来!”
  江涓涓伸臂穿过葛莉的腋下,拨开林隽的手,换来他的皱眉。
  将葛莉送进计程车内,江涓涓在关上车门后对林隽说:“你快去参加晚会吧。”随即转头要司机开车,赶紧到距离饭店最近的医院。
  月亮有如一个切成一半的金币,它周围的天空一片暗蓝。林隽心神不宁的望著远去的计程车车尾灯没入夜色中。
  “晓阳,我有事要先离开,请姨丈或朋友来接你回家。”林隽进入晚会会场找到温晓阳,匆促地向她交代。
  “没问题。不过,为什么?”温晓阳疑惑地望著他急匆匆的脸。她注意到他甚至没照惯例先向在场的生意友人打招呼。
  温晓阳一直认为林隽像只大公猫一样,习惯在进入或离开一个场合时,刻意将自己的外貌打理一番,可是他现在的头发像是刚被夜风吹过,而他没有在进宴会厅前举手爬梳自己的头发……她不免产生困惑,究竟是什么人或事让他失去惯性?
  “明天再给你解释。”话一说完,他转头就离开会场。
  他完全不了解江涓涓,没有把握她会不会夹带私怨而将葛莉弃之不顾,基于道义,他必须去医院确定她是否真有将葛莉送医诊治……还有,他还没有听见她向他道再见。
  第三章
  “急性阑尾炎。”坐在开刀房外等候的江涓涓说。
  林隽在医院急诊柜台问出葛莉确实已被送来诊疗时,松了一口气。但他也暗地里苦笑,自己对人性真是太没信心了。
  “无并发症的阑尾切除需时大概一小时。大部分病人住院五至六日,一星期或十日之后便可完全复元。”江涓涓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林隽听,她喃喃地说著,“我刚刚问过护士小姐了。”
  “无并发症的话……”林隽接著她的话低语。
  “你要不合理的解释,或是要合理的解释?”江涓涓眼睛望著门上依旧亮著“开刀中”的红色灯号,嘴里凉凉地问。
  “都要。”林隽对于自己曾怀疑过江涓涓心存不轨意图,悄悄感到抱歉。
  “不合理的解释是:我要恨死我的蛤蜊欠我一个天大的救命之恩。”江涓涓唇角调皮地弯起,眼睛仍瞬也不瞬直盯著红色灯号。
  林隽失笑地伸掌轻拍子她的背部一记,“小人!”他从她眼光投注处,明白她心里存著的其实是担忧。
  “嘻。”江涓涓轻笑出声,眼睛眨了眨,继续望著灯号。
  “合理的解释呢?”林隽将身体往后仰靠,以背贴著椅背的姿势坐著。
  “蛤蜊有潜在性的男性恐惧症,虽然她那时候因阑尾炎痛得快昏了,但若是让你抱她上计程车,我不敢保证她肚子里几十公尺长的肠子,不会瞬间绞成几十公分长。”知己知彼才能成为最佳敌手,多年来,葛莉了解江涓涓就像江涓涓了解葛莉一般多。
  他微微改变坐姿,倾身靠近她。他的西装布料轻擦著胶质座椅,让她闻到淡青草系的古龙水气味。她知道他除了十分英俊之外,更有股女性很难抵抗的男子魅力。他黝黑的躯体强而有力,彷佛里头藏著一头豹或老虎——她的心头一阵怦然。
  “你们曾经是朋友?”林隽问。他没有追问葛莉为什么患有男性恐惧症,毕竟那是属于葛莉私人问题范围,他不该由非当事人口中得知其中原因,更何况他对葛莉的问题并无多大兴趣。
  “从来就不是。”江涓涓有点不自在地低声抱怨,“为什么我总会坐到椅脚坏掉的椅子?”她不动声色的移坐到另一张椅子上——与他间隔一个座位。
  因为他属于危险分子之流?林隽对于江涓涓的举动心神领会,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他开口问:“通知过葛莉的家人了?”
  “没,她的家人不住在这个县市。”江涓涓望著灯号回答,“况且依她的个性,她不会希望让家人知道。如果她无大碍,等她醒了我再问她要不要通知她家人;如果万一……那……到时再打算吧!”她不愿继续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割阑尾只是小手术,你别那么紧张。”林隽试著让她松弛紧绷的神经。他能感觉到围绕在她四周的空气因紧张而凝滞。
  “蛤蜊很厉害的,她的毛病绝对要拖到不能再拖才肯医,就不知道她已经痛多久?  搞不好她那一小截烂肠子已经在肚子里爆炸了呢!”提起往事,江涓涓叹了口气,“以前我们还是同学时,我啊,只要稍微打个喷涕就要向学校请假赖床三天;她呢,就算发烧到四十度以上,还是会先把所有的功课做好,甚至到学校参加完升旗典礼、交齐作业、问明白课程进度、认为不会妨碍课业,才肯请假去看医生。离谱的是,她看完医生打完针吃了药,立刻就会回学校上课。”
  “呵,真是严谨的生活态度。”她确定她们从来就不是朋友?林隽实在怀疑,他偏头笑看了江涓涓一眼,“相较之下,你就……”言下之意就是指江涓涓是个生活散漫的代表人物。
  “所以啦,每次考试、测验、竞赛、作业展……我的成绩只要险胜她一点点,就是她更加恨我一点点的时候罗!反正她拿第二、我就拿第一,她得佳作、我就得优选,而且我又会在她面前哈哈大笑,故意说我功课都随便做做、画作都随便乱涂,教她不恨我也难——”江涓涓自知理亏,说话的音量愈来愈微弱,“真奇怪,我也不爱欺负别人,就爱欺负她……”
  说来冤家真的路窄,专科时期是同班同学就算了,连插大都选择进同一所学校,怎能不说是孽缘?
  “你很可恶,”林隽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从来都不悔改吗?”这女孩,对待葛莉还真是恶质,他无法不同情葛莉。
  “我有想过喔,其实——”江涓涓回过头看着林隽,企图得到他的开释,“我是不是很喜欢蛤蜊呢?就像鲁莽的小男生喜欢欺负自己最喜欢的小女生一样?”
  林隽怔然片刻,然后轻声的问:“你……你对自己的性向喜好有疑惑?”他希望她的回答不是肯定的。
  “应该也不是吧……”江涓涓难为情地解释,“有一回学校话剧公演,角色是以抽签选定的。好死不死她演睡美人,我演王子——就是演那个趁人家睡觉霸王硬上『亲』的家伙,我一直瞪著她,一直瞪、一直瞪,脑筋里一想到自己得亲她,我就恶心得哗啦哗啦往她脸上吐了一大摊……”她傻兮兮地笑了,“事实证明,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然后她也发誓要恨我一辈子。”
  林隽发现,如果他头脑还算清楚的话,就要自此刻起离这个女孩远一点,最好今生永远再无交集。但他又发现,他的双腿全无站起离开的意图。
  江涓涓再度将视线移往门上的灯号,她告解似的说:“蛤蜊侧脸的某个角度和我姐姐很像……”她很害怕她现在所坐的位置——医院,简直就是梦魇的化名。
  “葛莉很无辜。”林隽摇头轻笑,“你要吸引她对你的注意力,方式太孩子气了。”不过,若江涓涓那种不在乎、不羁、任性、孩子气的特质隐没了,她可能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很无稽的,他有股想继续深入发掘她其他特点的冲动。
  江涓涓望著仍是红色的灯号,肩膀不自主地缩了缩,她嗫嚅的说:“我以后会对她好一点的。”闭起眼,她像是默默地在祝祷著。
  “灯熄了。”林隽出声。
  “呃?”江涓涓茫然地转头看著林隽,不甚了解他刚刚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自椅子上站起身,使得她必须仰头看著他。他走近她,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离座位。“手术已经结束。”
  他们一同走向原本紧闭的门前。
  林隽的房间很大,一端有张书桌,另一端有张沙发和几张扶手椅围在矮桌旁。到处都有茂盛的常青盆栽像瀑布一般自盆缘倾泄而下,让照在低处桌子上的灯光变得有些黯淡。
  沿著一扇面朝阳台的落地窗,有淡粉色、灰色、蓝色交织成箭尾形花样的帘幕,长度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地上铺著浅色的大片地砖,挂画的横杆上悬著几幅明亮欢快的抽象画,抵墙的书架里满是士兵一样笔直站好的书册。
  他在房间附设的盥洗室梳洗之后,以水杯装些清水,给各个盆栽喂足水分,再摘去枯黄的叶片,当他将枯叶丢进垃圾桶后,决定到楼下为自己倒杯睡前饮料。
  整个屋子静谧无声,很显然的,另一位住客不是已在住房内进入熟睡状态,便是外出未归。
  他打开酒柜,三层夹板上没有一点空间,全塞满了杰克丹尼、起瓦士威士忌等烈酒。有一样东西引起他的注意力——在法国白兰地前有一瓶海地兰姆酒,酒龄有十五年,和纯苏格兰威士忌一样昂贵。
  他取杯倒出一些浅尝的同时,将几支酒瓶略为移开察看瓶底有无压著纸钞,结果连个铜币也没发现。
  “呵,看来这些酒还没被动过。”林隽笑著将酒瓶摆回原处,关上柜门。
  他被自己的好奇心驱使著,由客厅走向厨房。将酒杯置于桃木餐桌上,他拎起面包篮里的面包袋,再转身去打开冰箱门,察看里面的食品有无短缺,并试图收集预期中的零钱,可惜他今晚一无所获。
  今天星期几?是陈婶来整理屋子的日子吗?他猜想,或许是固定每隔几日来整理屋子的陈婶将零钱收到抽屉里了。他拉开一个放置零用金的抽屉,检视里头的零钱和钞票数量。唔……看不出来是多了还是少了。
  莫名地,他突然在微亮的灯光中看到一双晶灿的眼睛,他虽明白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却又那么近在眼前般的清晰——那个古里古怪的女孩还在医院守著葛莉吧!
  既然葛莉手术顺利,且已由恢复室转到一般病房,他便劝她先回家去睡一觉,明早再去探望葛莉,但她笑笑地拒绝了,态度有点执拗。他说他可以留下来陪她,但她也不肯,硬是将他赶出医院,说他在,葛莉便不能安心休息。他暗笑,她在,岂不更让葛莉忙著和她吵翻天?
  他又想,她的脸真小,却又表情丰富。太丰富了——常让他看得目不转睛。她的话不少,但又给他一种具有距离的感觉。要靠近她,似乎得跨过好长一段距离,可是他也有种预感,一旦成功接近,她的热力可能会烫得灼人……
  其实,她寻求对象的条件不算怪,只是不适合他,也成功地遏阻了他的轻举妄动。
  他叹了口气,感到一股落寞遗憾涌上心头。
  “你放屁没?”
  葛莉不是被安排住在单人病房,所以江涓涓离开去买早点再回来时,走过她身旁却没有认出她来,因为每张病床上的被子都一模一样,在床上的人只要安静地躺著,不仔细分辨就很难认出哪张是自己所熟悉的脸孔。
  “江涓涓!”葛莉咬牙以嘶吼的低音对站在病床边的人说,“你就不能文雅一点吗?  那叫排气,不叫——”
  “排气不就等于放屁?你都已经躺平了,还那么罗唆……”江涓涓嘟嘟囔囔的将纸袋里的早餐一一取出摆在床头小几上。“既然你还没『噗噗』,那我就先开动,免费让你观赏我优美的用餐景致。”她大发慈悲地改换用辞。
  “你去别的地方,不要在这里吃。”葛莉有气无力的说。她连说话都不敢使劲,就怕牵动伤口会疼痛难当。
  “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说话态度吗?”江涓涓捧著一个盛装热汤的纸杯,边用塑胶汤匙喝汤,边瞪著一脸苍白的葛莉,“醒来到现在连声谢也没有,真不知道你幼稚园老师是怎么教你的?我猜,你小时候一定是全幼稚园最不乖的小朋友,常常被老师在围兜兜上面贴很多代表不乖的黑苹果贴纸。”
  葛莉皱紧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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