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絮飞总觉得他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但又挑不出语病,只得僵硬的点头,勉强赞同他的说法。
“我已经为今晚准备好了包厢,让我们能不受干扰的用餐。”马季弥是个细心的主人,为稀客事先考虑了一切。
“又是包厢。”无奈对方不领情,出言讽刺。“你是不是怕被我看见餐厅真实的营运状况,才另辟房间的?”
“我不怕任何人看见餐厅的真实状况。”马季弥微笑反驳。“事实上,你若想参观厨房的话,我还很乐意亲自为你带路。”
马季弥轻轻松松就把令人尴尬的话题带过,齐絮飞除了生闷气之外,还得反省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讲出这么不礼貌的言论。
“请。”他照例伸出手,自愿为齐絮飞带路。齐絮飞极不甘心的把手放进他打弯的胳臂中,随他走向包厢。
偌大的包厢里面,充满了托斯卡尼式的阳光气息,让人感觉很舒服。一进到包厢,齐絮飞立刻松开他的手臂,径自走到圆桌的一端。还没来得及动手呢!马季弥殷勤的手臂就已经跟上来,主动为她拉开椅子,让她又恼又气。
“谢谢。”她极不情愿的道谢。“你的礼貌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其实她是想说虚伪,只不过碍于礼貌,只好勉强说些违背良心的话,真辛苦她了。
“当个文明人真累,不是吗?”马季弥非常了解她的心结,且不吝于指出。
“什么意思?”她的脸又红起来,痛恨他的意有所指。
“你心里有数。”马季弥不否认他的确话中有话,就看她自己愿不愿意承认。
她确实是对他有成见,打从两人一见面开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总是处于情绪爆发的边缘。
“也许喝杯酒,有助于平复急躁的心情。”看穿她的矛盾,马季弥又倒了一杯红酒给齐絮飞,她闷闷接过。
她可以理解自己为什么对他产生不了好感,因为他太难缠,又太敏感,很难对付。
“我们今晚的主菜是『义式蘑菇小牛肉』,所以我挑选了一瓶法国克里奈堡的红酒搭配,希望你会喜欢这个安排。”
看吧!他就是这么令人讨厌。知道现在她很尴尬,故意说些不相干的话题转移焦点,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不会喜欢他,不晓得为什么?
“克里奈堡的酒很好,我很喜欢,谢谢。”她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酒汁甘醇润喉,极为顺口,不愧是一等一的好酒。
“这是今晚餐点的明细。”马季弥不只擅于品酒,还很细心。“上面有每一道料理的做法和图片,这样你整理起来比较方便。”
他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交给她。
“另外还有『特兰多』的简介。”马季弥微笑补充道。“以满足你的好奇心。”
最后这一句话有明显的讽刺之意。齐絮飞红着脸,收下他给的资料,顺便暗咒他没风度。
这个死英国佬,连骂个人都要拐弯抹角……
“我一向就觉得意大利料理比法国料理来得吸引人,你认为呢?”
齐絮飞还没抱怨完,马季弥下一个问题紧接着来,害她差点措手不及。
“我反倒比较欣赏法国料理。”她故意和他唱反调,就是不让他称心如意,不要以为每次突击战术都有用。
“呵呵,我明白,个人喜好。”他点点头,一面再为她倒酒。“法国料理确实比意大利料理精致一些,不过做法太繁复,没有意大利料理来得快意,是比较遗憾的地方。”
“是吗?”虽然他的分析颇有道理,齐絮飞硬是不愿赞同。“我看是你个人偏爱的缘故吧!”
“我不否认我的确存有一些私心,毕竟我有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统。”马季弥笑呵呵。“不过你也不能否认,我的话有些道理,意大利菜确实较能展现天然风味。”
这倒是真的,法国料理固然精致,但容易在繁琐的烹调过程中失去食物的原味,意大利料理就没这个缺点。
“看来你对料理还真的满内行的。”原本她以为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企业家第二代,没想到还真的有两把刷子,看来得稍微修正对他的印象不可了。
“我不只对料理内行,对女人也另有一番见解,你要不要听听看?”他知道她对他的评价不高,不过接下来恐怕要更低。
“愿闻其详。”她挑眉,不认为他能讲出什么大道理来。
“我认为女人其实就和大餐一样,每一个不同的女人,都是一场不同的飨宴。”
马季弥语不惊人死不休,讲不出大道理也就算了,还离谱的把女人拆解成食物,差点没气坏齐絮飞。
“这是什么理论?”她气极。“你怎能把女人当成大餐?”太不尊重女性了。
“你先别生气。”他早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我这么说并没有贬低女性的意思,相反地,我就是因为太了解女性,才会这么说。”
或许是他认真的表情太具说服力,抑或是她存心和他杠上,齐絮飞竟然只是把双手一摊,允许他再继续发表那套“飨宴理论”。
“你不觉得每个女人都是很可爱的个体,值得好好品尝吗?”马季弥进一步阐述他的理论,齐絮飞则是极力克制自己的冲动,才没有当场打他一巴掌。
“她们就像套餐一样,不同的料理,有不同的食用方?。有时要慢慢的来,有时要趁热品尝,完全取决于当时的状况。”显然他是个道地的美食专家,不但清楚每一道菜的做法,同时懂得进食的艺术。不过被他喜欢上的女人就很可怜,得被分解成好几块。
“我希望你不会把她们吃得尸骨不存。”她讽刺的回道,受够了他那套自以为是的理论,简直狗屁不通。
“这只是打个比喻,你不要误会。”她越是生气,他越显得谦恭有礼。“我只是认为,追求女人,其实和品尝料理没什么两样。越懂品尝,越能享受其中的乐趣,仅此而已。”
敢情是他的经验丰富,分析起道理来,都不会咬到舌头,俨然就是情场浪子一个。
“我相信你一定非常享受其中的乐趣。”果不其然,齐絮飞对他的评价又降一级,调整回原来的位置。
“我向来是的,谢谢你。”他也不否认他是个中高手,对食物或对女人皆然。
经过了这一回合的交战,齐絮飞怀疑自己不可能战胜他,这男人根本是一头狡猾的狐狸。
“我想开始用餐了。”既然打不过,干脆吃饭,省得饿肚子。
“当然,我正想如此建议。”马季弥按下呼叫铃,第一道菜马上出现。
“因为昨天刚吃过鱼,所以今天的前菜我点了小卷,但愿能符合你的胃口。”
非常体贴的说法,就算她不喜欢小卷,也得吞下去,更何况味道真的不错。
齐絮飞用惊人的速度把前菜解决完毕,马季弥立刻又按下呼叫铃,请服务生送沙拉进来。
“什锦蔬菜沙拉,清淡又美味,最适合配肉食用。”
齐絮飞吃得很快,菜也上得很快,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已经吃完了两道菜。
“接下来是原味海鲜汤。”马季弥得尽全力,才能忍住不当着她的面笑出来。“台湾四面环海,盛产海鲜。我想让你在第一时间尝到最新鲜的美味,记住家乡的味道。”
基本上,一个人肚子饿的时候,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听训。尤其他又在她耳边吱吱喳喳的介绍东、介绍西,更是令她觉得烦,忍不住给他一个卫生眼。
“抱歉,我只是以为你或许想听点别的。”而不是猛吃。
“如果我想听的话,我会告诉你,现在请你闭嘴。”让她好好吃饭。
闻言,马季弥忍不住吹一个无声的口啃。看来她心情真的很不好,会不会跟他暗示对女人很有一套有关?
“看样子我最好赶快叫服务生把主菜端进来,免得你连汤碗都给吞了。”他开玩笑地按下呼叫铃。
齐絮飞除了瞪他还是瞪他,巴不得把他瞪下地狱去。
“我猜你今晚会选择牛肉当主菜,是觉得此刻我适合吃牛?”被他这么一激,齐絮飞牛脾气真的快冲上来。
“不,”马季弥摇头。“我选这道菜,纯粹只是朋友抗议说牛肉煎得太硬了,我想尝尝看是不是真的。”
换句话说,她多心了,他没有暗示她牛脾气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什么样的主人,会在贵客来访时,“顺便”证实朋友有没有说谎,简直太离谱了。
齐絮飞大口大口的吃着牛肉,心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明知她对他的观感,可以决定他的餐厅是否可以进“一百大”,却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脑中既有的认知,被他的举动搞乱到失去方向,全部都搅在一起。
齐絮飞这一生,从没有像今天饭吃得这么快过。事实上,她快气炸了,每一次交手都输,她会高兴才有鬼,这个英国佬实在是──
焦糖布丁。
她才想好好咒骂马季弥一千回,服务生就端着饭后甜点走进包厢,她一肚子的气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吃吃看,安东尼的焦糖布丁,是全台北市做得最好的,味道好极了。”
显然他口中的“安东尼”,便是这家餐厅的甜点师傅,这焦糖布丁即是出自他手。
齐絮飞依言尝了一口布丁,入口以后惊讶到瞪大眼睛,这布丁跟她早上吃的那个布丁一模一样!
“早上那个布丁──”她直觉地开口询问。
“嗯?”马季弥挑眉反问。
“呃,不,没什么。”她临时反悔,急忙住嘴。“我没想问你什么……”
其实她想问,早上她在饭店吃的焦糖布丁,是不是他特地命人送过去的?他似乎非常重视她的一举一动,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既然没有话问我,就赶快吃你的布丁吧!等会儿糖融化了就不好吃。”
还有他那对巧克力色的眼睛,彷佛要把人看透,连呼吸都困难……
不行。
齐絮飞用汤匙铲起松软滑润的布丁,一边送进口,一边决定。
她非得赶快完成工作,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男人不可,一定要!
接下来的日子里,齐絮飞都是在忙碌中度过。
自从她决定尽快结束工作以来,每天都忙着整理手中的资料。当然期间她亦陆续造访马季弥的餐厅,发掘更多的惊奇。凭良心说,他的餐厅管理得很好,而且类型非常多样化。不过短短几天,她已经试过法国料理、意大利料理、地中海料理,以及日本料理。而且这些餐厅的装潢和设备都非常豪华舒适,餐点本身的风味绝佳,一点也不输给那些国际知名餐厅。
好了!
将最后一笔资料输入计算机,齐絮飞心里有数,她会将“马式餐饮集团”列入今年的百大餐厅,她在台湾的工作总算完成。
她伸伸懒腰,关上计算机,不经意瞥见表上的时针,已经走到五的位置,才想起她和马季弥的约定。
基于习惯,也基于礼貌,马季弥决定在她离开台湾之前,为她饯行。虽然她认为这是多此一举,但碍于礼貌,不好拒绝,只得点头答应和他共进晚餐,双方约定六点碰面。
六点;那也就是说,她只剩一个钟头的时间准备。在这一个钟头内,她必须洗好澡、吹好头发、穿好衣服和化好妆。可能的话,最好先把行李整理一下,因为她明天一大早就要搭飞机离境。若等到晚上的聚会结束再来临时抱佛脚,很可能会来不及。
齐絮飞一面估算这些工作所需要花掉的时间,一面冲进浴室打开莲蓬头洗澡。十分钟后顶着一头湿漉的头发冲出浴室,接着又花了二十分钟吹出一个发型,最后急急忙忙的套上衣服并且化妆,等一切就绪,已经又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
她看看表,嗯,不坏。她至少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可以整理行李,聊胜于无。
齐絮飞向来崇尚“时间即金钱”这个观念,因此就算没剩几分钟,她仍是搬出行李箱,开始整理行李。才折好了几件衣服,敲门声紧接着响起,她连忙放下手边的衣服,前去开门。
“我准备好了──”不期然看见马季弥的身影,齐絮飞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接不下去。
“晚安,我来接你。”马季弥面带笑意的看着一脸错愕的齐絮飞,她看起来很惊讶,似乎很意外看见他。
“我还以为是司机……”她的确很意外会是他来接她,过去几天都由司机接送,从来没看过他出现在饭店。
“这是最后一晚,不是吗?”他依旧是噙着微笑,提醒她时光的流逝。齐絮飞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连续干咳了几声,才有办法回话。
“是啊,确实是最后一晚……”她尴尬地说,总觉得在他的目光下,一切都变成透明的,连她的心情也是。
他脸上的笑容霎时加深。
“可否请你去拿皮包,我不想让司机等太久。”马季弥极有技巧地暗示她该出发了。
“啊?好,我马上去拿。”她赶忙回神,冲回房间去拿皮包,出来时一脸尴尬。
马季弥笑吟吟地看着她把门关上,齐絮飞猜想他大概没注意到房间里面的状况,简直乱得可以。
四月的台北称得上凉爽,尤其一到了夜晚,气温骤降,夜风且带有几分寒意,透过窗子吹入车厢,齐絮飞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好冷,真不该只穿单薄的小礼服……
正当她抱怨自己穿错衣服,一件质料绵柔轻暖的羊毛外套不期然披在她的肩上,她惊讶地转过身。
“台湾的天气变幻莫测,最好随身携带一件外套会比较好哦。”为她披上外套的人,不消说就是马季弥。
她尴尬的点点头,总觉得他自己就像台湾的天气;变幻莫测,她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们要去哪里?”她注意到车子已经驶离市区,现在正在跑山路。
“去喝咖啡,顺便看夜景。”他轻松地回答。
“看夜景?”齐絮飞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答案,不禁又愣住。
“嗯。”马季弥微笑。“我在山上开了一家咖啡厅,视野还不错,我想你应该会喜欢那儿。”
原来他们今晚的目的地是山上,难怪他会帮她准备外套。
不过,他倒也很有心就是了。
将身上的羊毛外套拉得更紧一点,齐絮飞不安的想。
他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