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来。”莫森放下啤酒杯,嘴角一撇,瞧着海洋问:“怎么样,要我收拾他吗?”
“不用。”他挑眉,谢了对方的好意。
“你确定?”
“当然。”
“你打算怎么做?”
海洋一口干掉杯中啤酒,砰地一声放下酒杯,眼中闪着精光道:“什么都不做。”
“你打算在这里解决他?”
“你有意见?”他浓眉微扬。
“没有,我也赞成在这里搞定他,不过隔壁那女的,你最好先处理一下。”
海洋脸一沉,“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卡洛斯……”莫森直视着他,淡淡开口,“刚刚她死十次都不够。”
虽然才刚到,但看海洋对待那女人的模样,他想也晓得那女人显然和海洋关系不浅,只要潜藏在附近,稍微观察一下,有点脑袋的人都可以看出她和海洋不只是邻居的关系,何况是干杀手的卡洛斯。
海洋瞪着他,神色有些铁青,却也晓得他说得没错。
光是想到桃花有可能面对卡洛斯,就足以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可恶,他一时间竞忘了在这里解决和卡洛斯之间的私仇会牵连桃花!
他握紧了拳头,抬眼看向莫森,“卡洛斯人在哪里?”
“哥伦比亚。”莫森抬手看表,慢条斯理的补了一句:“不过那是在十七个小时前。”
“现在呢?”
他从未曾感到如此惊慌过,海洋瞪着眼前的男人,极力克制揪住他衣领摇晃的冲动,知道即使他把莫森的骨头摇散了,也不可能把卡洛靳的下落给摇出来。
该死!现在他根本没有选择权,只能留在这里等那王八蛋出现——
他不能再和她碰面,他根本不该和她在一起,他早该晓得会发生这种事的!
沉闷的空气中,只有吊扇持续发出规律的声音。
海洋脸色死白,久久无法言语。
“海洋?”
“我会处理。”
卡洛斯。
腰后的伤疤,隐隐发热作痛。
卡洛斯·巴瑞洛。
和他一样,卡洛斯也曾是佣兵,他们曾在同一个部队待过,但十年前,卡洛斯为钱背叛了他们,将队上的人全都出卖给了敌人,他们整队的人,最后只有他和耿野活下来。
他们曾试着找过卡洛斯,那家伙却消失了,直到三个月前,他和耿野在美国接了件保镖的案子,才又遇见那卑鄙的东西。
十年过去,卡洛斯为了躲避他们,早已远离战场不做佣兵,改做职业杀手,为了怕被人认出,整张脸还动过整型手术。
也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们吃了暗亏,那一次,卡洛斯被他砍断了左手,他则差点被挖出肾脏。
那一次的失手,让他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耿野却收到海棠意外过世的消息,海棠将女儿托孤给阿野,让他也萌生了退意,才会上网买下这栋屋于。
本来,他是真的想在这种平静的小城里,开家小店,和一般市井小民一样过着平凡的日子,就算是假装的也行。
但是,显然平凡对他这种人来说,根本是种奢侈。
隔壁灯火灿烂,墙的那一边,隐约传来欢笑声。
他站在阗黑的门廊前,看着那面分隔两店的砖墙,砖墙只高一百八,他能轻易看见墙后明亮的餐厅里,桃花在吧台里忙碌的身影。
她小心的将一片蛋糕摆上瓷盘,同时俐落的煮好花茶,一边把附餐交给工读生,一边还能教小岚和男孩们挤奶油在松饼上。
谁知道最大的那个男孩手劲太强,白花花的奶油喷到了她的脸上,她不气反笑,抹下粉颊上的奶油就往男孩脸上涂,男孩东闪西躲,却还是逃不过她的魔手,看得店里的客人也全都笑了起来。
站在黑暗中的他,胸口一紧,只能饥渴地看着那片属于她的明亮。
明明……只是一道墙,却隔开了两个世界……
黑夜与白天。
他和她的世界,就像黑夜与白天。
他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世界,如同白昼之月,也许能到白天走过一回、轻瞥一眼,却终究要回到夜里,无法在白天存在永远。
他无法忍受她知道他的过去,更无法忍受她因他而受伤,甚至死亡!
从来不晓得他竟会如此在乎,如果可以,他真想强行带她离开,他甚至知道只要他开口,她就会来。
她会的,他清楚晓得。
她没开口说过,但他就是知道,从她的眼神、她的触碰、她怨言的温柔,她是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想自私的立刻带她逃走,利用她的天真与温柔,带她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到别的地方生活。
但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学会逃避只是拖延,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也许她能什么都不问的跟着他逃一次、躲一次,可之后呢?他不只卡洛斯这个敌人,谁也无法保证他不会再被人找到,她能忍受几次?
一次?两次?三次?十次?或……一辈子?
一辈子!
最后那三个字,像雷声般隆隆回荡在脑海里,他整个人因极度的渴望而震动。
他闭上眼,用力握紧拳头。
不可能的!屠海洋,你别傻了!
就算她真的能忍,就算她真的愿意,他又如何能看着她因为他,从此过着没有身分的日子,时时刻刻担心受怕,在黑暗中躲藏一生?
清脆的笑声再度传来,他睁开眼,她又笑了,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在帮孩子们擦脸。
看着她开心灿烂的笑容,他心口一阵紧缩。
他知道自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一切都结束了。
就这样。
月上枝头。
淡淡的桂花香气从敞开的门窗飘了进来。
晚班的小娟洗好了碗盘、扫好了地,将垃圾集中后拿到院子里后,就骑车离开了。
桃花关了招牌灯,才在奇怪海洋怎么还没回来,正想带着小岚和昏昏欲睡的三个男孩回隔壁,就看见他穿过庭院小径,推门低头走了进来。
“你朋友呢?”见只有他一个人,她好奇开口。
“睡了。”他轻描淡写的说,和小岚及男孩们招手,示意四人先回隔壁去,她想跟过去帮忙,他却动也不动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她狐疑的停下脚步。
“你以后别再过来了。”
她愣住,呆看着他,“什么?”
“你以后别再过来了。”他开口重复,像念着一句生硬的台词。
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她眨了眨眼,眼前的男人却依然像一道高墙般耸立在眼前,一张严酷粗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她有没有听错?
桃花瞪着他,一时之间以为自己掉入奇怪的时空,但那男人却没再多加解释,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没有为什么?这是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大概在原地呆了两秒,直到看见他推门而出,走下阶梯的背影,才感到莫名惊慌。
忽然间,她知道自己要失去他了,这个男人,为了不知名的原因,突然在今晚,在刚刚,决定了他不需要她。
她原以为还有时间,原以为他就算不爱她也该是喜欢她的,原以为只要她等下去,他终会准备好!
她错了吗?
今天早上,他明明还温柔的吻着她;中午,他明明还陪着她一起在闷热的厨房做料理;傍晚,他明明还牵握着她的手。
不,她不相信,他对她一定是有感情的!
桃花慌乱的追了上去,扶着门框喊他:“海洋,等等!”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海洋?”她看着他伟岸的背影,抚着狂乱的心口,哑声唤他。
他无声沉默,一动不动。
她握紧拳头,走上前,直到来到他身后,才停下脚步。
“我爱你。”
海洋浑身一震,背肌紧绷贲起。
怕再不说就会永远失去他,桃花看着不动的他,鼓起勇气哑声开口,“我感觉一辈子都在寻找你。”
她的声音轻柔地、微颤地,幽幽飘荡在夜空中。
一股激狂的情绪充塞全身,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试探性的伸出手,触碰着他的背,滑至他的腰,偎近拥着他,将脸靠在他背上,深吸口气,喃喃重复,“我爱你,真的。”
我爱你,真的。
她的话语在脑海里回荡,他闭上眼,浑身紧绷,这辈子从未如此渴望过,和她共偕白首的画面再度闪过。
海天一色,她在阳光下笑靥如花,飞奔向他。
下一个画面,她却中枪倒地,死在他怀里——
他惊恐不已,像被烫着似地用力抓开她的手,离开她温暖的怀抱,猛然回身,瞪着她咬牙宣告,“你不爱我。”
“我爱你。”她毫不退缩的重复。
“你只是以为你爱我。”他抓着她的肩头,气急败坏的说:“你连我从哪来的,以前做过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爱我?”
“我就是爱了。”桃花握紧拳头看着他,声音沙哑却十分坚定。“你以前做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你。”
“重要的不是我,是谁上了你。”他残酷的看着她说。
“不是——”桃花脸一白,黑眸大睁,气愤的反驳。
“那不是爱,是性,就只是性而已。”他打断她,粗声道:“因为几次美好的性误以为爱我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像被他揍了一拳,她瑟缩了一下,却还是苍白着脸,坚持的瞪着他说:“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那不是?”
“女人很容易有爱情的错觉,我看过太多了,你只是没有经验而已。”他在伤害她,一字一句,他都能看到它们如何钉到她的心里,痛得她摇摇欲坠,他却不能停止,只能强迫自己开口,“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只要技巧够好,换个男人来也行。”
她瞪着他,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好半晌才有办法扯出难堪自嘲的轻笑,“所以,你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啰?”
“对。”
“我不爱你?”她浑身轻颤。
“对。”
“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喜欢你。”他看着泪眼欲滴的她,握紧拳头,沉声道:“你是个好女人。”
她以双臂环抱着自己,脸色苍白地直视着他,平铺直达的说:“但是你不爱我。”
海洋喉头一紧,硬挤出一个字。
“对。”
风在吹,月很圆。
她觉得冷,不自觉轻颤着,用手摩擦着双臂。
人生得意须尽欢。
李白说的。
她的人生,到目前为止,没几次得意的时候,她早就习惯失意的时候了。
笑啊、笑啊,没关系的,快笑啊。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失恋嘛,只不过是她爱的人不爱她而已啊。
从小孤孤单单的活到现在,她什么事没遇过?被父母丢弃,她不是活过来了?没考上大学,她不是活过来了?在厨房学艺被羞辱责骂,她不是活过来了?在刚毕业最惨的时候,她找不到工作、没地方住、身上没一毛钱,整个星期只靠一条吐司面包过活,她不是也活过来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笑一笑就算了啊。
每一次,她不是都能笑得出来?
院长说的,笑着面对人生比哭着好,不是吗?
不是吗?!
她试着牵扯嘴角,不知为何却无法做到。
笑啊!
何桃花,笑啊,告诉他这些只是开玩笑啊。
她笑不出来。
无法用笑挽回那破碎的自尊,她只能看着他,不死心的追问:“为什么?”
天啊,别再问他“为什么”了,他快撑不住了。
她仰望他的表情是那么脆弱茫然,仿佛再一击就会碎裂崩解,他差点功亏一篑地将她揽入怀里,残存的理智却在最后一秒阻止了他。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没兴趣了而已。”海洋下颚紧绷,紧握着拳头,狠心开口给她最后一击。
桃花微微晃了一晃,她听到自己虚弱无助的哽咽,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他,也看不清整个世界。
“抱歉……”她死命憋住几欲夺眶的泪,白着脸看着他,粉唇轻颤强撑开口,“你可以走了。”
他走了,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她眼前,只剩下船上街头模糊成一片的灯影。
月亮高高挂着。
孤单一个。
挂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
太阳月亮照样升起交替。
桃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几天的,她买菜、炖汤、做料理,忙着做生意,她像陀螺般忙碌,试着用忙碌让自己遗忘。
她忙着遗忘,却无法忘记。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泫然欲泣。
隔壁的啤酒屋,再度恢复了以往的沉寂,几天下来,她没看过男孩们出没,连小岚都不见了踪影。
他二楼的百叶窗没再打开过。
她不懂,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懂他为什么不能爱她。
止不住的泪水成串的流,她一双眼始终处于红肿状态,夜夜无眠到天明。
即使如此,生活还是要过下去,所以她还是逼着自己吃饭,还是逼着自己工作,还是逼着自己和客人应对谈笑,但这一切依然无法让她不去想到他。
上个月,她忙碌,却缣活茫天堂。
这个月,她忙碌,却似生在地狱。
你只是以为你爱我。
水滚了,在虹管里往上爬升,她视而不见的看着它,脑海里全是他的声音。
你连我从哪来的,以前做过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爱我?
咖啡在玻璃容器里冒着泡、沸腾着、蒸散着。
那不是爱,是性,就只是性而已。
她握紧了手中搅拌的木匙,无视前方烧滚的液体。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没兴趣了而已……
“桃花姐、桃花姐?”
她回过神,发现阿玲站在身边,担心的看着她。
“咖啡的水快烧干了。”
她转头,只见咖啡粉在几近蒸散的沸水中翻腾,剩下的水连半杯的分量都不到,她吓了一跳,连忙将瓦斯关上。
“桃花姐,你还好吧?”阿玲忧心仲忡的看着眼眶红红的老板娘。
“我没事……”她摇头,泪水却掉了下来。
阿玲暗暗叹了口气,拿了张面纸给她,关心的道:“桃花姐,你要不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