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握着汗湿的双手,不断的祈祷又祈祷,但人们只是不断的经过又经过。
忽然,一位小姐在她的祈祷中停了下来。
喔,天啊,她在看门外每日特餐的黑板了。
求求你、求求你,很便宜又好吃的,请你进来用餐,拜托、拜托、拜托!
快进来、快进来、快进来——
进来了!YES!
她暗地里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满脸笑容地拿着菜单迎了上去。
“欢迎光临,小姐,请问一位吗?”
“对。”
“这边请。”她极力忍住想拥抱客人的冲动,镇定地替客人带位。
幸好虽然她既紧张又兴奋,但是一切十分顺利,她说话没结巴,没将水或汤、菜、面等食物倒在人家身上,而且后来没多久,又来了几位大学生,跟着是一对夫妻,陆续又来了几名观光客。
太好了,低价策略果然奏效了!
她爽得在心里暗笑,虽然一整天络绎不绝的她忙得团团转,她却乐得直想跳舞,并且拥抱每一个光临的客人。
很快的,太阳西下,月上枝头。
不久,一天过去了,然后,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忙碌的日子不断上演,因为便宜又好吃,她这家小店的名声逐渐传开,客人不断的回笼,她一个人忙得更加不可开焦。
第三个星期,她终于下定决心请了两个卫读生来帮忙,一个早班、一个晚班。
时光匆匆,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每一天,她天还没亮就要骑着她的小机车去渔港买鱼、去市场买菜,回来后又要熬汤炖菜,等到开了店,除了顾厨房和柜台,还要和客人哈啦客套,下午客人较少时,还要忙着做晚上的甜点,虽然工读生帮了许多忙,但因为她很坚持料理一定要好,所以在食物料理上她们都帮不上手。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十点打烊后,她累得全身筋骨酸痛,却仍要算帐,忙着平衡收支,因为她将单价压得较低,又坚持要用新鲜的好食材,虽然客人多,她在金钱上面依旧要十分小心,才不至于做赔本生意。
她也曾想过要把一些餐点价格提高,但她的意大利面店才刚开,若是贸然加价,客源铁定会流失,她实在损失不起。
因为地主只肯卖不能租,为了开这家店,她用尽了所有的积蓄,开这家“月光边境”是她的梦想,更耗费了她无数心血,为了省钱,整间店的装潢她能自己来的全都自行解决。
这间店绝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没有失败的本钱!
夜深了。
她坐在二楼的卧房桌前盯着帐本,确定收支无误后,松了口气。
窗外,星光爬满了天,除了店前的大马路上偶尔驶过的大卡车,万籁俱寂。
她将帐本收好,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准备洗澡上床睡觉,却听见隔壁隐约传来飘钢琴声。
钢琴声听来有些无奈又悲凉,忽然一个转折渐渐愉快了起来,但愉快轻巧的乐音渐渐减弱,突地又重重升了几个高音,再降下,又重复着同样的无奈音调,淡淡的、淡淡的徘徊在夜空中。
一声声的琴声轻得像是蝶儿般敲在心头,有时又重得恍若石头撞击胸口。
她忘了要起身去浴室,只是坐在原位,出神听着隔壁传来的动人琴音。
一次又一次的回旋之后,钢琴乐音越来越小,直到渐渐止息……
她有些发愣、有些感动,从来不知道原来只是单纯的钢琴竞能表达那么多感情。是CD吗?应该不是,她没听见其他乐音,只有钢琴声。
她期待地等着琴声再度响起,却只等到卡车经过的声音。
夜,真的深了。
她依依不舍的站起身,走到浴室里洗澡淋浴,但直到躺上床、关上灯,她仿佛仍能听见那刻划人心的琴音在她耳畔脑海里不断回旋重复着。
那一夜,她睡得特别好,第二天一早,她出门骑车去买菜时,特地偷偷瞄了隔壁好几眼,但是除了那刻着“蓝色啤酒海”的粗犷木头区额,和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小院子之外,她什么人也没看到。
不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不过会替自己家取个名字,又刻了匾额放上去的人,她看也没几个吧?
打从第一天搬来,她就很少看到有人出入隔壁,有一回,她曾见过一对男女带着一位小女孩进门,但不一会儿就离开了,他们开来的那辆车也没停在附近,所以应该不是住这里的人。
太阳出来了,一瞬间,海面上金光灿灿,提醒她时间不早了。
她戴上安全帽,发动机车,匆匆骑去大市场买菜。
这一天,风和日丽,远处的山青翠有如屏风一般,海风轻拂而过,路旁的花儿迎风摇曳。
她心情愉快的骑着小机车回到店里,才把小机车上一半的菜搬进厨房,刚要去拿车上剩下的另一半蔬菜时,却见到有个男人从对面的单车道越过马路朝她走来。
那男人十分高大,她从没见过那么高大的人,但她第一眼却是被他那颗反射着朝阳、闪闪发亮的光头所吸引,然后才发现他是朝她走来的。
不会吧?
这家伙想干嘛?
走到一半的她有些紧张,原想快速跑去路边机车那儿拿了东西就跑进门,却又觉得这样做太夸张了一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但这男人真的让她莫名紧张,一来他实在太魁梧壮硕了,二来一般正常人,谁没事会理个大光头啊?她怎么想都只想得到进去蹲苦窑的大哥和出家的和尚才会剃光头,可这家伙横看竖看就算倒着看都和出家人沾不上边。
他虽然穿著黑色T恤和运动裤,但那些被汗湿的衣物却遮不住他浑身上下贲张的肌肉,他浑身散发着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的感觉,走路的姿态十分轻松有力,他不疾不徐、笔直的穿越马路,每跨出一步就更靠向她一点。
没事的,应该只是问路,这里是观光城市嘛,有人问路是很正常的!
何况现在是大白天的,马路上都还有人车,没有人做坏事会挑大白天的吧?
而且,搞不好他还是另一个潜在的客户咧!如果他是观光客,一定不只他一个,她可以告诉他,她这边中午就有在卖餐了,如果是附近人家那更好,说不定以后就多一个顾定客户了。
来,何桃花,拿出你最甜美的微笑!
她手心冒汗,心跳莫名加快,努力说服自己别乱想。
一股热气随着他的靠近袭来,她站在机车旁,拿下了机车上的蔬菜,下定决心要招揽客户,于是深吸了口气,在他来到面前时,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最甜美的微笑。
“你——”
男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如风一般大踏步从她面前直直走了过去,一直走到隔壁那栋木造建筑里,打开门,消失在门里!
她脸上的微笑僵住,连张到一半吃了一嘴尘沙的小嘴依然微开,那句“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的问句也卡在喉咙里。
好半晌,她才窘迫尴尬的闭上了嘴。
天啊,好糗!原来是住隔壁的!
她满脸通红的抓着塑料袋,匆匆跑回屋子里,深怕那男人会注意到窗外马路边她这会错意的大傻瓜。
啊啊啊,好丢脸、好丢脸!何桃花,你在想什么啊?大猪头!
她跑进厨房,将蔬菜放到桌上,一想起方才自己出的糗,就觉得好气又好笑。
可恶!真是无敌丢脸的!幸好那家伙好象没注意到她的行为——
她心头一跳,从窗户偷瞄隔壁一眼。
没有吗?
应该是没有!拜托没有!不然她真的会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的!
她不自觉地双手合十,祈祷了一下,在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她赶紧把手松开,苦笑呻吟出来。
搞什么?都要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爱乱想!
她对着挂在墙壁上刷得闪亮如新、光滑得能当镜子的锅底摆出严正的模样,正色斥责自己。
“何桃花,别闹了!快改掉这种坏习惯!你已经是一个老板娘了,要有老板娘的高雅气质,随便出糗是不被允许的,要从容、冷静、优雅——”可这番话还没说完,她光是看着自己那严肃正经的脸,就忍下住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唉,惨了,她大概一辈子都当不成那种气质高贵、动作优雅的淑女老板娘。
虽然心里这样感叹,她还是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笑得乱七八糟的。
第二章
她一直以为那里只是普通住家。
她真的一直一直以为那只是普通的住家,毕竟平常很少见人出入啊!
直到几天后,一位客人聊起,她才晓得隔壁也是一家店,一家啤酒屋,店里专卖一些海鲜热炒和生啤酒,才开店一个月,但生意一直不好。
“为什么?不好吃吗?”
“我朋友去过,说之前有位小姐来帮忙,所以还好,但是后来那位小姐好象没做了,而且那家店的老板长得很凶,理个大光头,身高好象有两百吧,我朋友去了几次都没听他说过话,感觉上阴阳怪气的。哎呀,我们别再说那光头了,老板娘,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去看电影啊。”男人靠在柜台上,露出痞子般的笑容,嘻嘻哈哈的和她哈啦。
“真的啊?可是我店才刚开没多久,恐怕暂时都没办法休息耶。”
“看场电影才两个小时,下午让工读生顾一下店就好啦。”
“我也很想啊,可是不行啦,下午我还要烤晚上要用的甜点蛋糕。”
“工读生不会吗?”
“阿玲才上班两个星期,还不会啦,不然这样好了,你请她去啊。阿玲、阿玲——”
“耶?等一下——”他急得要阻止她。
桃花却提高了音量,“阿玲!”
“来了,桃花姐,什么事?”绑着长辫子、吨位十足的阿玲乓乓乓的跑了过来。
“你有没有空?林先生想请你看电影耶!”
“真的吗?哇,好啊好啊!”阿玲玻Р'的小眼一睁,圆圆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冲着林先生挤了过去,直道:“今天刚好有一部新片上映,我好想看喔!”
林先生一瞧那胖妹直往他这边挤,吓得连退两步,慌忙掏出两张电影票,改口道:“呃,我是有两张票,可是没空去看啦,你要的话,可以拿去找人陪你一起去看。”
“哇,林先生,你真是个好人!”阿玲双手交握,眨着闪闪动人的小眼睛,摆出少女漫画里学来,最美的祈祷姿势,崇拜的看着他说:“你对我好好喔!”
林先生脸色发青,干笑两声,“没啦,只是同事送的票,呃,我还有事,先走了。”
客套话说完,他连忙落荒而逃,出去时因为太过慌张,还差点撞到门。
“呿!没用的家伙!”阿玲哼了一声,拿着两张电影票对着自己的圆脸扇了两下。
桃花在柜台里几乎快笑翻了,这女孩虽然胖,却身手俐落,而且一点也不怕生,粉红色的衣服她照样往身上穿,又超会搞笑的,几天下来,已经用这招帮她挡掉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客人了。
“阿玲,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好啦,嘿嘿嘿。”阿玲双手抆腰,嘿笑三声,不忘把不污来的电影票收好,边小声警告道:“桃花姐,你身材这么好,很容易招蜂引蝶,晚上又一个人住这里,真的要小心一点喔。”
“我知道,你放心。”她看着这小妹妹,不禁抱歉的笑了笑,“对不起,每次都要你来帮忙。”
“没关系啦,我早就习惯了。”阿玲摆摆手,要她别介意,还抬起下巴,摸着自己的小脸骄傲的说:“而且是那些男人不长眼,不懂得欣赏我这种大美女。”
桃花看了不禁又笑了出来,却对这妹妹更加心疼。
那一天,阿玲来应征时,脸上虽然笑着,眼底却闪着不安,嘴里哇啦哇啦的直说话,看来十分开朗,但桃花一看就晓得她的多话只是在掩饰她的不安和紧张。
果然她才要开口,还没说话,这妹妹竟然就自己站起来说,她知道自己胖,如果她不能用她也没关系,她只是经过看到有在征人,觉得很喜欢这家店而已,她一直笑、一直说,哇啦哇啦的一句都停不下来。
桃花在那瞬间,真的觉得这妹妹虽然笑嘻嘻的,实际上却快哭出来了,她连忙打断她,问她何时能来上班。
她永远不会忘记阿玲先是错愕后是感激的表情,她冲口便说她今天就可以上班,一直到最后,阿玲还是满脸笑嘻嘻的。
后来,桃花直接请她留下来帮忙,却知道她在以为自己没注意时,在角落偷偷擦泪。
桃花并非是希望阿玲会感激她,她只是提供一个机会而已,如果阿玲手脚不俐落,她仍是会辞掉她的,因为她现在的经济情况,真的无法做这种负担,幸好阿玲十分勤快又聪明,八十几公斤的体重并不会对她的行动造成妨碍,这两个星期下来,真的是帮了她很大的忙。
下午三点,外头阳光依旧炽热,室内冷气机嗡嗡运转着,五桌的客人叫走了阿玲,她则在确定阿玲能应付外场后,回转厨房去准备晚上要用的食物。
接下来的几天,她依然忙碌,也听了更多关于隔壁老板的八卦。
他单身,听说姓屠,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啤酒屋是和朋友合伙开的,虽然生意不好,事实上,根据她的观察,隔壁的生意根本就是非常不好,但好象没打算要收起来的样子。
据说,是因为那位屠先生和他的朋友好象还有点钱的样子,并不靠那家店的收入过活,前一阵子还曾关店好几天不见人影,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客人上门的样子。
不像她,忙得要死要活,赚的钱也只能勉强维持付贷款和所有开销而已。
好吧,她的确是嫉妒隔壁那有钱的家伙,但是几天下来——
清早,她辛辛苦苦从床上爬起来出门买菜,他虽然也是起床出门,却是去单车道晨跑。
上午,她窝在厨房为了客人在大热天熬煮海鲜浓汤时,他则在店前面的小花圃莳花弄草。
中午,她在店里奔波忙碌,他在二楼上网打计算机。
下午,她在厨房忙着烤甜点、煮咖啡时,他在楼下店外的门廊上纳凉睡午觉。
晚上,她继续端菜穿梭客人之间,他闲闲从她店门外晃过去,手里还拎着四盒便当,有时她还会看见他在门廊上喝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