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茫然了。明天放假,本来就不用上班不是吗?她询问的眼光看向其他人,却没有人有反应。
谁敢惹气头上的狮子?
白豫恒转身要进电梯,气不过的又回头骂:“你被开除了!”
啊!被开除了?这句话莫子琮明白,原来她被Fire了。怎么会这样?她也是很认真在做事呀!
“被开除了,以后不必来上班,明白吗?”他气呼呼的离去。
他在她心中的善人形象维持不到几个小时就破灭了。
其余人跟著作鸟兽散,只有翻译来拍拍她,“小莫,回家去吧!你还太嫩,不适合太早入社会工作。”说完他也走了。
留下莫子琮一个人站在门口开始无助的哭泣。哭了很久也没人安慰她,于是她走回饭店去,哪知一进大厅即见经理正焦急的等著她。
“莫小姐,你回来了。”经理如释重负的说。
“嗯。”她闷闷不乐的随意敷衍著。
“是这样的,你的房间在上个月就被一个日本团体预约了,他们预定今晚住进来,本来我们应该安排你换房间的,但因柜台人员疏忽,现在饭店住房又全客满……”
莫子琮听了好想哭。“要我搬出去是吧?”
“唉,真不好意思。”经理万分惭愧的说:“我们可以帮你转订其他饭店……”
“不要了!”
工作都没了,留在这里做什么?她决定去找薛敦诚的太太。“我去找朋友。”
经理松了一口气,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真是谢谢你。”感谢这个不找麻烦的客人。
莫子琮回房不到十分钟立即拿出全部家当出现在柜台前结帐,反正她东西不多,薛敦诚的太太应该愿意收容她。
付完帐,却找不到那张抄有电话的便条纸,她好气,这下要如何联络?
她闷闷的走出饭店,任凭小雨淋在她身上;不知不觉她又走到公司楼下。
看到楼下的公共电话,她想:打电话回美国求救好了,只要找到哥哥,一切都会没事的,谁知一连试了好几支电话都故障。
她委屈的哭了起来。没事干嘛离家出走嘛!
现在不但白豫恒欺负她、饭店欺负她,连公共电话都欺负她,害她无处可去,都是那本“臭字典”害的。
想到她就生气,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气不起来,她只好委屈地放弃。
站在公司门口,一时之间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资源回收车又再度停在门口,工人下来由楼梯间拖出另外三大堆的资料。
“今天真的很多喔!”工人和管理员正聊著天。
“是呀!楼上公司今天大整理,快过年了,只剩一个月,当然要清一清!”
“是呀!我们也跑二次了。”
莫子琮看著工人手中的废纸似曾相识,白豫恒骂她的话赫然跳入脑海中——厚厚的,用有厚度的牛皮纸袋装……不就是现在那一堆?
她立即上前拿起最上头的那一袋资料,“我的报告书。”她欣喜地道。终于找到了,“这是我的报告书。”她告诉工人表示要拿走。
“你不可以拿。”
“为什么?”这是她整理的,为何不能拿?
“因为这是这大楼的资源回收物。”
“但这是我不小心弄丢的,这很重要,我要拿回公司去放。”她要求得理直气壮。
“哎呀,这是楼上的妹妹嘛!”管理员认出她,出来打圆场,他告诉工人:“老王,这是她的没错,给她吧!东西不见她还被开除了。”
显然管理员也目睹了傍晚那一幕。
工人有些迟疑,但管理员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太过坚持,只好任她把东西带走。
背著家当行李,她上楼进了办公室,发觉灯还亮著。
有人在!她轻声进去后,发现白豫恒办公室仍亮著灯,她想悄悄地把报告书由门缝塞进去后,她就要离去。谁知报告太厚,根本塞不进去,她只好放弃,改放在门口便悄然出去。
白豫恒正支著头发呆,忽然听见门口有声音,他本想起身开门一探究竟,却见门缝似有动静。
拉开透明窗户的百叶窗,他看见莫子琮正努力把一件东西朝他的门缝塞,后来好像塞不进来改放在门边她才离去。
待她一走,他拉门一看,赫然发现是那份遗失的工程报告书!他想追出去,但电梯已停在一楼了。
她竟然把报告书找回来了!白豫恒心中升起一丝的愧疚,他今天还很不客气的骂她呢!
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再把工程报告书放好,他立刻锁门下楼。
也许能遇到莫子琮向她说声对不起。
车子才由停车场驶出,他便看见莫子琮蹲在骑楼边,像个没人要的小孩。
“莫子琮——”他唤她,却没反应。他乾脆下车站在她身旁,“莫子琮——”
还是不理他?白豫恒又开始生气,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忽视,他愤怒的拉起她,却发现她一双不大的眼睛已哭肿哭红了。
“上车。”看她这样,他又生气又内疚,乾脆拖她上车。
上了车,她还是在哭。哭得他的心乱糟糟的。“别哭了!”
他一吼,她的眼泪立刻像锁紧的水龙头,立刻一滴也滴不出来,只用委屈的眼神望著他。
再看下去,他一定会愧疚得疯掉。“你住哪里?”
“那里。”她指了对面的五星级饭店。
白豫恒刚发动的车子立刻又踩了煞车。“别开玩笑。”他强压下怒火。
住饭店,耍他吗?
“我没开玩笑,我真的住那里,可是今天晚上起没房间,所以我被赶出来。”
“你真的住饭店?”他不可置信地看她。
莫子琮一脸没什么稀奇的表情。
“你上班一天才几百块钱,住这一晚要几千块的饭店?”他再次问她。
“对呀!可是现在没房间住了。”说著,莫子琮也开始生气。
“你有没有头脑,会不会算啊?你家呢?住哪里?”
“美国纽约。”她没好气的回答他。
“美……”白豫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那你来台北干嘛?!”
“离家出走啊!”她一副指责他不懂的神情,教白豫恒真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事。
“那你现在呢?住朋友家?”他提醒自己要和善些,别又骂她,好歹她也把工程报告书找回来了。
“朋友的电话号码不见了。”想到这个她就生气,明明收得好好的,为何会不见了?
“那你现在呢?回美国?”他试探的问。
她没好气的回答他:“没钱买机票。”
“那你现在……”寒夜一个人,怎么办?
她扁著嘴,又想哭了。
看著她,白豫恒的头疼了起来。
从来没有女孩子在他面前哭过,通常女人在他严厉的眼神注视下,不是当作没看见就是直接消失,所以至今他尚未应付过哭泣的女人。
“那么爱哭,几岁了还动不动就哭!”
啜泣著声音,她闷闷地道:“十九岁。”
十九岁?白豫恒瞪著她。比他还小十岁,她简直是未成年少女嘛!
“那你现在怎么办?”软下声音,他好声好气地问她,生怕又吓著她。
“凉拌!”她负气的不太想理会。
方向盘一转,他往回自己住的方向去。
为什么会带她回家,他自己也不明所以,总觉得好像就应该如此。
“我自己住,你可以住在我的客房直到你联络上朋友或能回美国。”
他面无表情的说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好心。
“嗯!”莫子琮低低应声。
刚刚还把他想成大恶人,结果竟是这个大恶人收留了她。欸!她又错怪人家了。白豫恒是大好人,虽然他今天骂她,又把她开除,可是他有买三明治给她吃,并且还收留无处可去的她,所以其实他人也是很不错的。
回到家后,白豫恒朝莫子琮看了一眼。
“去房里休息吧!我叫了外卖,等下再出来吃饭。”他难得的竟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我……我会煮饭。”她怯怯地表示。
他惊异的望向她后,露出少有的笑容。“算了,以后再说。”
白豫恒其实不相信她会煮饭。这个连泡杯茶都要花上一辈子的人会煮饭?笑死人了!他推她进客房去。
吃完晚餐后,白豫恒又让自己重新埋首于带回来的工作中,而他捡回来的客人则被晾在一旁。
从没遇过这种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的人。
她用完晚餐,礼貌性的打扫了厨房餐厅,也很周到的泡茶给他喝,奇怪的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她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难道他以为她是钟点女佣?“喂,白特助!”
“嗯?”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起,胡乱一应。
“我帮你打扫家里,煮饭给你吃,你让我住这里好不好?”她的眼中因期待而闪著一份光彩。
“不好。”
沉下脸,莫子琮也有些不高兴。这人拒绝得如此直接,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礼貌?“为什么?”
抬起头,他的眼中盈满不解。“你不是要去找朋友吗?”
“电话不见了。”
“名字呢?住址呢?工作地点呢?”见她沉默,他纳闷的问:“为什么不说话?”
她只能摇头,无奈的摇著头。
敏感的白豫恒意识到不寻常的静默,眯著眼用打量猎物的眼神打量她。
“那是我哥哥的朋友。”莫子琮的声音好像从防空洞中悄悄的钻了出来。
“哥哥的朋友?也就是说你根本不认识人家?”他早该猜到,连工程报告书都能当废纸丢掉的人,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和她一样白痴的朋友?
莫子琮只能胡乱的点著头,头根本抬不起来。
这笨蛋!“我买机票给你回美国。”
她一听,这还得了?双手忙一挥,“不要不要,我不能回去,我是离家出走的,岂有自己回去的道理?而且回去后我哥哥会骂我,把我关起来,三、五个月不许我出来的。”
他斜睇她,虽不语,却是一脸怀疑。
“是真的。”她的表情非常诚恳,试图说服他的铁石心肠,“我哥哥他很凶,手下管很多人,每个人都怕他,大家都靠他赏一顿吃的,无论谁见了他都是诚惶诚恐,避之唯恐不及。上次,他还把我关了半年才准我回家。”
愈听他愈怀疑,怎么听起来像黑道大哥?又有点像在说他自己?
“求求你,别送我回去。”
她露出恳求哀戚的神色。
这一招,是她高中室友每次要求她做什么事之前,一定会用的。看了无数次,她早就学起来了,只是苦无机会表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我可不习惯当大善人。”
“我可以为你做许多事,煮饭、洗衣、打扫,这些我都会。”她明白得趁他的心动摇时乘胜追击,否则将功亏一篑,她室友都是这样的。看著他阴晴不定的神色时刻变化著,她不禁踌躇起来。“那……等我找到下一个工作,我就离开。这之前,就当我借住,我会付租金的,好吗?”
莫子琮可怜兮兮的小脸看著他,不消片刻便把他心中的千年冰雪给融化了。很奇怪,想到她要离开他的视线所及,他就不禁烦躁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无言的问自己。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绪,认识这个胡里胡涂的笨丫头才几天,她不但毁了他二套西装、弄丢他十几亿的工程报告书,现在还得寸进尺的想要他收留她?
他要真相信她会做那些佣人工作的话,他一定是白痴笨蛋加三级。
“付租金?你拿什么付?凭你又能找什么工作?”他故意以很轻视、很不屑的眼光瞧著她。
果然,她不服气的嘟著嘴。“我可是洛桑中学毕业的。”
贵族学校,在瑞士。他哼了声:“可惜在这里没几个人知道这所学校。”
喔了一声,她的肩膀无力的下垂。
原来那所学校根本不像哥哥形容的那么好,枉费她被关了四年。
“那……”她不死心的再说:“我也有伦敦政经学院入学许可。”
瞟她一眼,他当听了天方夜谭。伦敦政经学院?真是笑话,就凭她?不可能!台湾留学生能从那里毕业的,数都数得出来。
“你进得去也一定毕不了业。”凭她这个连茶都泡不好的“小”女生也想进那所学校?她八成在书报杂志上看过瞎说一通。
“你怎么知道?”对于白豫恒的狗眼看人低,莫子琮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服气。
“因为我就是伦敦政经学院毕业的。”
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正好与她的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成了强烈对比。
慢慢的,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明显的崇拜。
“好厉害呀!能从那里毕业,你一定有超人的商业手腕或迷人的政治魅力。”
“很可惜什么都没有。”他故意冷淡浇熄她一头热的仰慕。
“那你……”她绞尽脑汁想要挤出一些话来赞美他,不料却一时词穷。
早知道哥哥要她念中文时,她就该认真学才是。
放下手边的资料,他以不在乎的神情道:“你想住就住吧!别再惹祸就成了,我只当自己是日行一善。”
反正他近三十年没做过好事了,趁年轻赶紧为自己行善积德,以后才有善报。
很奇怪,他突然发觉这个莫子琮不像在公司时那样怕他了。大难不死的人行为大概都会异于平常。
也许吧!在被他大呼小叫后唯一还敢求他收留的,莫子琮是第一个,她要真没有怪异之处,恐怕也无法忍受他的臭脸那么久。
就看在这点暂时收留她吧。他告诉自己,收留她和自己心中每次见到她都会升起的悸动一点关系也都没有,单纯只是因为下午骂了她而产生的愧疚感罢了。
听到自己被允许留下来,她喜孜孜的走上前谢谢他。谁知他骄傲的臭架子马上又摆出来,甩头就走无视于她的存在。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总算有地方住了,可以不必流落街头。
她就知道,会买三明治给她吃的白特助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隔天早上,她好早就起床,替白豫恒煮了日式早餐。有饭和好几道小菜,还有味噌汤,而米饭上还用开胃的芝麻装饰得十分诱人。
被她吵醒的白豫恒精神不济的咕哝著:“搞什么?一大早吃饭?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