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家里半分资助的情况下,建筑工作室的规模,日渐扩大,直至今日,成为美西数一数二的建筑公司。
“难怪!”心婉说:“我听说,建筑家多少都有点画画的天分。”
“称‘家’,我还差得远。”何慕文谦虚地说:“只是有沾沾颜料的兴趣而已。”
“慕文,你就别再谦虚了,”壮伟群打断他的话,眼睛看着韩心婉和韩心瑶,说道:“他位于阳明山的家,就是他的毕业作品,真是别致极了!”他转向慕文,又说:“哪天有空,带这两块玉去参观你家,如何?”
“好啊!”何慕文笑着说:“欢迎!有了你们这一对美玉光临,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蓬摹生辉。”
屋子里一阵哄然,在觥筹交错、笑语喧哗里,何慕文的目光不时地望向对面那道优雅身影。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他的心……
终于,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韩心婉忙着收拾碗盘,韩心瑶则沏了壶茶,端至移坐到客厅的两人面前,放在小茶几上。
“你们喝茶叙叙旧,不打扰了。”
何慕文的目光追随着韩心瑶那纤细的身影,当她的身影隐在厨房的转角处,他怔了片刻。
“慕文,这次回来是为了度假?还是打算长住?”庄伟群握着茶杯,瞅着何慕文问道。
何慕文回过神来,笑着回道:
“我打算在国内成立分公司,地点找好了,员工、助手也已募招完毕,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在这里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些年在国外东飘西荡,老实说,还是怀念自己的故乡,自己的同胞。美国这个被大家所向往的国家,我始终无法适应它,光是严寒的气候,就弄得我快透不过气来。“
何慕文斜靠在沙发里,伸长了腿,又说:“时间过得真快!距离我离开台湾,都这么多年了!”
“说的也是。”庄伟群几杯酒下肚,豪迈的个性全都上来了。“这么多年过去,现在我已觅得此生真爱,你怎么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还是热爱自由,不甘心被捕捉?”
“你说这话有欠公平。”
“怎么说?”
“像韩家那样的美玉难找啊!”
“啊哈!”伟群终于意会过来,拍着大腿,开怀地笑道:“原来你也欣赏韩家的特产呀!只可惜,心婉已经有了我这个完美男人,心瑶也已名花有主,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正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
闻言,何慕文笑了笑,心里漾着几分惘然、几分失望。
时间在两人倾谈中流过,不知不觉,已是子夜时分。
离开时,何慕文坚持要送韩心瑶回去,庄伟群与韩心婉送他们到大门口。
出乎意料的,外面雨停了,天边斜挂着一弯月儿。
何慕文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驶上冷清的街道,微风里带着晚香玉淡淡的馨香。
夜深了,路上的车子、行人也少了。
他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着前方,夹道相送的稠密绿荫,在月色下更显得青绿浪漫。
“你还在读书吗?”他突然开口问。
“不。”她轻声回答,似水双眸直视前方。“毕业一年了,目前在高中教书。”
“教国文,对吗?”
韩心瑶讶异地转过头,望着他,“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教国文的呢?”
“因为……”他停顿了一下,转头望了她一眼,说道:“你给人一种很古雅的感觉,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红灯亮起,他踩下煞车,盯着她问道:“我猜对了吗?”
她歪歪头,唇边闪过一个柔柔的笑,“既然我给你占雅的感觉,那么国文的年代似乎还不够久远,你应该猜历史的。”
“是历史?”
“是历史。”她笑着,“至于你说的古雅……大概是与那些古代的东西为伍久了,所以就怎么也现代不起来了吧!”她自我解嘲道。
他凝视着她,眼光异常温柔。“我觉得你这样很好。”
绿灯亮起,车子再度往前驶去。
“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你一定画了不少画吧?”她望着车外,漫不经心地问。
“的确堆了满满一屋子。”他接口说。
“有没有考虑开个画展?”
“目前还没有这种勇气跟兴致。”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的路,忽然又冒出一句话——
“或许有一天会吧!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但愿有一天能在‘艺舲’欣赏到你的作品。”
“艺舲?”他呆了呆。“那是什么地方?我没听说过。”
“你刚刚回国,对国内一些艺文消息可能遗很陌生。”她微笑解释道:“那是一家有名的画廊,那里不但展示画作,陶艺品、艺术文学书籍,还提供了咖啡及音乐,是一处非常棒的艺文走廊。”
“台北市居然有这样的场所!?听起来好像很特殊、很别致。”
“是很别致,只要一踏入那里,就能让人感受到文艺浪漫的气息。”
他睐了她一眼,笑了。
“瞧你说的,让我十分心动。”
“去了,你就会同意我的看法。”她很真挚地说。
“好,我有空一定去。”
终于,车子驶入巷子里,停在心瑶家门口。
夜正美好,巷子里寂静无声。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低低地说,打开了车门,但是还坐在车子里。
“今天很高兴认识你。”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脸、“也很失礼地溅湿你的衣服,改天请让我做个补偿。”
她轻轻地笑了笑后,钻出了车子。
“再等一下!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艺舲在什么地方?”何慕文把头伸出车窗,问道。
心瑶停下脚步。“在仁爱路一栋圆形的白色大楼里。”
话说完,她对他抛下一句“再见”,随即转身,用钥匙开启大门,纤细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后。
何慕文坐在车子里,静静地注视着合起的大门,心里有着不同以往的波动……
第2章
初夏的脚步渐渐来临。
对韩心瑶来说,生活依旧是这样平淡,上课、下课、改不完的作业簿……她用规律的规则计画人生。
人家常说,平淡就是一种幸福,照这么说的话,她的确是过得很幸福,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生活在温暖优渥的家庭环境里、有父母的照顾呵护,更有未婚夫的真诚挚爱,她应该过得很不错,她的心不该容许有丝毫的空隙、不该再消沉落寞。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消瘦了许多,常常会没来由地陷入恍惚当中。
她足足一个月没有去姐姐心婉家里,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什么都不想做,只是呆呆地凝视着窗外那盏孤立的街灯,思绪不知道飘往何处。
这种怅然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韩母也察觉到她这种异样的变化,开始担心了起来。
星期六的下午,韩母来到韩心瑶的房间,她正低着头批改着一堆学生作业簿。
韩母轻着脚步走过去,一声不响地站在她身边,望着她那双细细柔柔的手腕,看着她那消瘦憔悴的脸庞,不禁心疼地低声叹息:
“心瑶,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告诉妈好吗?你知道妈妈从来不会为难你的。”
“妈!”韩心瑶拾起头,眼里有着悠悠的悲戚,使得她那稍嫌苍白的脸颊,更加楚楚可怜。“我没事。”
“前几天怀哲来信,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没有,他很好。”
韩母深深地望着她好半晌,接着握起她的手,把她拉到床边,母女俩在床上坐了下来。
她抚摸着韩心瑶的头发,柔声地说:“心瑶,你最近瘦了,你知道吗?”
韩心瑶凝视着母亲,突然有股冲动想扑进她怀里好好哭一场,但是……她不希望母亲担心,她应该快乐起来!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妈,瘦一点没关系,现在流行骨感美女嘛!”
“说什么傻话!”韩母瞪了她一眼,又皱着眉问:“真的没什么?”
“你想我会有什么事呢?”
韩母继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追问。
“那么,出去走走吧!或是到心婉那里坐坐,别老是闷在家里。”
“妈,你嫌我太乖吗?”韩心瑶露出了个笑容。“好吧!那我就听你的话,出去走走逛逛吧!”
这句话立刻扫掉了韩母一脸的沉重,“对嘛!这才像个年轻女孩。”
韩心瑶有点无奈地笑笑,拿起了小手提袋,理了理衣服,向母亲告别后,出门去了。
初夏的阳光很轻柔、很温暖,天空是一片纯净的蓝。
韩心瑶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走过拥挤的人群,走过五光十色的商店,不知不觉地,她来到一幢圆形的白色大厦边。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艺舲”黑白相间的典雅招牌,伫足了片刻后,走了进去。
里头依旧弥漫着优雅的气氛,她往大厅望去,人影纷纷,伫立在一幅幅精美画作前,人手一杯飘香的咖啡,或专注地凝视,或低声细语地评论着。
另一边的图书室里,一排排桧木书架上摆放着的,都是艺术文学之类的书,书香、桧木香,令人也跟着优雅起来。
她在图书室里挑了本诗集,登记好后,叫了杯咖啡,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很快地就将自己融入现代诗的风情里,直到一道浑厚的男性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韩心瑶!?”
听到有人轻唤她的名字,她蓦然拾起头来,接触到的,是一双浓浓的眉毛和一对炯然有神的眼睛。
“怎么?不记得我了?”他在她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我是何慕文。”
她回过神来,对何慕文腼腆地笑了笑。
“你也来了?”她轻声地说,“来看书?还是赏画?”
“赏画。”何慕文说着,禁不住的打量着她。“谢谢你告诉我这样一个幽静的地方,可是,我发觉你不常来。”
“呃……我最近比较忙。”她有点言不由衷。
忽然,有人走到他们身边来,打断他们的谈话——
“慕文!”那个人喊道,伸出手,热情地拍了下何慕文的肩膀,“谢谢你又来捧场,这位小姐是……”他用礼貌的眼光打量着韩心瑶。
“小林,这是韩心瑶…心瑶,这位是艺舲的总经理,林芳生。”何慕文为两人介绍着。
“林先生,你好。”
韩心瑶看了林芳生一眼,心里狐疑着。
何慕文怎么会认识艺舲的经理?
“叫我小林就好了。”小林连忙说道。
“我和小林以前曾经一起学过画画,两星期前,我们碰巧在这里遇见了,真没想到,才几年不见,他已经是这家知名画廊的老板了。”
“画家当不成,只好沦为画商了。”小林在椅子上坐了来,自我解嘲地说,“当年学画画,只是凭着一股狂热,虽然是科班出身,终究还是缺乏天分。”
他的目光望向何慕文,“倒是你,你真应该继续画的,当年粱老师最器重的,就属你了。”
“算了,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我,只是个商人而已。”何慕文说着。
“真才实学不是时间能抹煞的。”小林突然一整脸色,认真地说:“哪一天有兴致再执画笔的话,艺舲大厅的墙壁随时为你空着。”
“哈哈……”何慕文潇洒地笑了开来。“你不怕我的画毁了艺舲的声誉?”
小林捶了他肩头一记,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名员工走了过来——
“经理,有位客人请你过去一下。”
小林闻言,站起身子,“韩小姐,慕文,对不起,我去招呼一下客人,你们慢慢聊。”
说罢,他转身,往大厅的方向定去。
韩心瑶望着何慕文,讶异地问:“你常来?”
她那双乌黑柔亮的双眼温柔地射向他,声音清脆而娇嫩。
“嗯。台湾的事业还没正式启动,最近正好有些空闲时间!”何慕文回答。
接着,他转头望了望四周,一本正经地说:“小林真的很有经营头脑,这里的布置雅致且别出心载,又可以欣赏名家真迹、听音乐、看图书。”他深吸了口气,“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咖啡香,可真是心到、眼到、口到,设想得面面俱到!”
韩心瑶静静地看着他,笑了笑。
眼一瞥,他看见摆在桌上,方才她看的那本书的封面。
“诗之造境……”他嘴里念着,看看她。“你喜欢诗?”
“嗯。”她轻声说着。“美丽的诗词,都是诗人用心、用感情写下他们眼底的景致、人生,简直是文学的极致!”
何慕文盯着她,有点不能自己地眩惑了。
自从初次见到她的那一日起,她便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几次来艺舲,他想找个“偶然”,几次到伟群家,他想找个“巧合”,却都无法如愿……
“继续说……”他往椅子深处靠了靠,用一种别具深意的眼神望着她,“把你懂的都讲给我听。”
心瑶愣了下,半晌后,她笑了。
“你把我当成诗词大全啦!?别忘了,我是学历史的,不是学国文的。我只是喜欢摘录喜欢的词句,感受那些词句所描绘的意境,消遗解闷,如此而已,其他什么也谈不上。”
两人对视着,终于忍不住一齐笑了开来。笑声,不知不觉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何慕文注视着面前这张脸,她脸上那份淡淡的忧愁,深深地悸动了他的心,一丝怜惜、一种渴望自他的心底窜起,他柔声,低沉地说:“四月的某个晚上,我不小心溅湿了一位女士的衣裙,直到现在,我还深觉对她有所亏欠,不知道她今晚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道歉,与我共进晚餐?”
她想起那个春天的雨夜,愣了愣,笑道:“你很会说话。”
“趁天色还早,我们还可以赶得上看淡水的落日,然后,我们去吃海鲜、看渔火。”
她望着他那兴高采烈的眼神,怎么样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嗯。”轻点头,她拿起椅子上的皮包。
走出艺舲,何慕文领她坐上他停在路边的BMW,车子很快的驶上了街道,加入了那些匆忙穿梭的车海里。
车子离开车水马龙的台北市区,没多久,他们便来到淡水。
何慕文停好车子,两人走进了一家依海而筑的海鲜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