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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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条橙-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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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是记住一些的,”比利仔不住地点头,他已经不那么胖了。“出手长柄剃刀的孩子……这种人必须严加管教的。”他们紧紧揪住我向馆外押去,外面有巡警车等候,他们称为雷克斯的是驾驶员。他们把我推搡迸汽车后车厢,我不由感到,这真像是一场玩笑,早晚丁姆会揭去头盔,哈哈哈大笑的。但他没有这样做。我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说:

“彼得呢,彼得怎么样啦?乔治真惨,”我说。“我都听说了。”

“彼得,对了,彼得,”丁姆说。“好像记得这名字。”只见我们的车开出了城。我问:

“我们准备去哪里呀?”

前头的比利仔转过身说:“大还亮着呢。到乡下兜兜风,尽管冬天光秃秃的,但清净可爱。让城里人看见大多的当场惩处不对,不总是对。街道保洁的方式不止一种。”他又转身朝前看了。

“好了,”我说。“我就是不理解这一切。过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不再回来。为以前的所作所为,我已经受到了惩罚。我已经治愈了呢。”

“我们传达过这事,”丁姆说。“是警长宣读的,说这是好办法。”

“宣读,”我有点挖苦他说,“你这笨伯还是不识字,兄弟?”

“哦,不是,”丁姆说,很和善很惋惜的表情。“不要那样说话嘛。下不为例,哥们。”他朝我嘴巴猛揍一拳,红红的鼻血开始滴下滴下滴下。

“从来就没有信任感,”我充满怨恨他说,手在擦血。“我始终是独来独往的。”

“这样行了,”比利仔说。我们来到乡下,只见光秃秃的树木,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鸟叫,远方有一台农机突突作响。大色已近黄昏,如今是隆冬嘛。附近没有人,没有动物,只有我们四个。“出来呀,亚历克斯仔,”丁姆说。“领教一点当场惩处吧。”

他们动手的时候,驾驶员一直坐在方向盘前,边抽烟边看书。汽车里有灯光可供看书,他根本不看比利仔和丁姆对叙事者鄙人的行动。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也不想详述了,只听农机马达声、秃枝鸟呜声衬托着喘气声、捶打声,只见汽车灯光中有烟雾热气,驾驶员平静地翻动书页,而在此期间,他们一直在“修理”我,弟兄们哪。然后,我也分不清是比利仔还是丁姆说:“我看差不多了,哥们,你说呢?”接着他们每人给我的面孔最后打一拳,我倒下,躺在草地上。天气寒冷,而我一点没有感到冷,他们掸掸袖口,穿戴好刚才脱掉的头盔和上衣,回到了车上,“后会有期,亚历克斯,”比利仔说,丁姆只是发出小丑式大笑。驾驶员看完那页,把书放好,随之发动汽车,向城里开去,我的前哥们和前敌人在挥手。我直挺挺躺着,蓬头垢面,精疲力竭。

过了一会,我感觉到疼痛无比,大开始下雨,冰冷冰冷的。四顾无人,连房屋灯光也没有。我去哪里呢?无家可归,口袋里叶子也不多了,我哇哇哇为自己的遭遇哭泣。最后我艰难地站了起来,缓慢地移动着脚步。

第四章

家家家,我所需要的是家,而我找到的果然是“家”,弟兄们,我在黑暗中前进,不是朝城里,而是朝农机轰鸣的方向。我来到一个村落,觉得似曾相识,也许所有村落看上去都差不多,尤其是在黑暗笼罩的情况之下。这边一堆房子,那边一个酒馆,村尽头有一所孤零零的小房舍,只见大门上有白乎乎的门牌一一“家”。我被冰冷的雨水湿透了,服装不再时髦,而是挺寒渗的,可怜极了;一头秀发变成了脏兮兮黏糊糊一团糟,在格利佛上摊开,脸上也肯定到处是伤口和挫伤乌青,舌头一舔,发现几颗牙齿松动了。我全身酸痛,口渴难忍,所以不断张口喝冰冷的雨水,早晨本来吃的不多,又是一天没吃没喝的,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门牌上有“家”,也许会有人帮上一把。我打开大门,一路滑溜过奇%^書*(网!&*收集整理去,雨水已经结冰了;接着轻轻地。可怜巴巴地敲门,没人应门,我就敲得长一些,响一些,随后昕到有脚步声向门口走来。门打开,一个男人的声音间:“是谁呀?”

“噢,”我说,“请帮帮忙吧。我遭到警察的毒打,抛在路边等死。噢,请给我喝点东西,烤烤火,先生,求你了。”

门大开,只见里面有温暖的灯光,壁炉在僻啪僻啪僻啪燃烧。“进来吧,”这人说,“不管是谁。上帝保佑你,可怜的受害人,里边来,我看看。”我颤巍巍地走进去,弟兄们,并不是我在装模作样,我真的感到四肢无力,好心人拢住我的肩膀,拉我进了有壁炉的房间,果然,我立刻认出这是什么地方,怪不得门牌“家”看上去这么熟悉呢。我看看这人,他慈祥地看着我,我记起他了。他当然不记得我了,因为当时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的,我和所谓的哥们打斗、戏弄、偷盗的时候,都戴着上好的假面具的。他是个矮个中年人,三十、四十、五十都可以看,而且戴眼镜。“壁炉边坐下吧,”他说,“我去拿威士忌和热水。唷唷唷,真有人把你往死里打呢。”他体贴地看看我的格利佛和面孔。

“是警察,”我说。“凶神恶煞的警察。”

“又一个受害人,”他叹息着。“现代受害人。我去拿威士忌,然后必须将伤口稍加清洗。”他走开了。我扫视一眼这舒适的小房间,简直到处都是书,一个壁炉,几把椅子;不知怎么,看得出屋子里没有女主人。桌上有一架打字机,乱堆着大量的文稿,我记得这家伙是个作家。《发条橙》,就是它。它在我脑海中索绕不去,真有趣。但我不能泄露出来,我正需要主人的帮助和善心呢,那些可怕的狗杂种在白大楼里就是那样整治我的,迫使我急切地依赖帮助和善心,同时也渴望自己也能提供帮助和善心,如果有人愿意接受的话。

“好,拿来了,”这家伙回来了,他给我一大杯热气腾腾的提神饮料,我的感觉顿时好多了,接着他给我洗面孔上的伤口。他说:“洗一个热水澡吧,我来放水,趁你洗澡的时候,我会烧一顿热乎乎的晚饭,咱们一边吃,你一边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弟兄们哪,对于他的善心,我真想大哭一场。想必他看见我热泪盈眶,马上说:“好了好了好了,”一边拍拍我的肩膀。

于是,我上楼洗了热水澡,他拿来睡衣、长袍给我穿,都是在壁炉前烤热过的,另外有一双破!日的拖鞋。尽管我仍然周身疼痛,我觉得很快会好转的。我下了楼,看见厨房已经铺好了饭桌,刀叉齐备,有一长条面包,还有一瓶“高档烈酒”。他很快还端出了炒鸡蛋、火腿片、爆绽香肠,还有热气腾腾的大杯甜奶茶。暖融融地坐着吃饭,很是舒服;我发现自己饿极了,吃完炒蛋,又接连吃了一片又一片的面包黄油才饱,同时从大罐中刮出草毒酱涂满。“好多了,”我说。“我怎么报答恩情呢?”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他说,“如果你就是我想到的那个人,朋友,那你就来对地方啦,今早报纸登的不就是你的照片吗?你是可怕新技术的可怜受害人吗?如果是的,那你就是上大所赐。狱中受折磨,再抛出来让警察折磨。我十分同情你的,可怜已巴的孩子。”我张开大嘴想回答他,可就是无法插话。“你可不是第一个落难来到这里的,”他说。“警察喜欢把受害人带到这个村庄的野地,但你又是另一种受害人,来到这里就是天意了,也许你也听说过我

我得谨慎说话,弟兄们。我说:“我听说过《发条橙》,没有看过,但听说过。”

“啊,”他说,脸就像灿烂朝阳散发着朝气。“现在讲讲自己吧。”

“没什么可讲的,先生,”我低声下气他说。“是愚蠢的儿戏恶作剧,被所谓的朋友劝诱,应该是被迫闯入一个老虔婆……哦,老奶奶的屋子。其实并不想加害,可惜那老奶奶偏偏拼老命要把我赶出去,本来我自己就准备出去的,于是她死了。我被控告置她于死地,所以就坐牢了,先生。”

“对对对,接着说。”

“后来,我被差劲部长,即内务部长挑中,在身上试验路氏技术。”

“详细讲讲,”他热切地凑过来,套头衫的臂弯在我推到一边的盘子里蘸起大量草莓酱。于是我和盘托出,一点不剩,弟兄们。他还是十分热切地听完,眼睛发亮,嘴唇张开,盘子里的油腻物开始发硬发硬发硬。我讲完后,他站起来,反复点头,不断发出“嗯嗯嗯”的声音,井从桌上收拾杯盘,端到水槽里洗涤。我说:

“我来洗吧,先生,我很乐意的。”

“休息,休息,可怜的小伙子,”他打开龙头,热气噗噗涌出。“我想你确是犯了罪,但刑罚实在不相称。他们已经把你变成了非人的东西,你再也没有选择的权力。你已经委身于社会所接受的行为,成了只行善的小机器。这一点我看得一清二楚……无非是意识域边缘条件反射的营生罢了。音乐、性行为、文学艺术,全都必须成为痛苦的来源,而不是快乐的源泉。”

“对的,先生,”我说,一边吸着这位善人给的软木过滤嘴香烟。

“他们一贯贪多务得,”他说,心不在焉地擦十一个盘子。“但其基本意图是真正的犯罪,不会选择的人,就不再是人了。”

“教诲师就这么说的,先生,”我说。“是监狱里的教诲师呀。”

“是吗?是吗?当然他会说的。他不得不说的,是不是?他是基督徒嘛,好,听着,”他说,还在擦十分钟以前就擦着的盘子,“我们明天要请一些人来看你。我想可以启用你的,可怜的孩子。我想你可以掀翻这个不可一世的政府的,把一个体面的年轻人变成一个发条机器,肯定不算什么政绩的,除非它是炫耀镇压的。”他还在擦那个盘于。我说:

“先生,你还是在擦那个盘子呢。我同意你关于炫耀的说法。这届政府似乎十分喜欢炫耀。”

“哦,”他说,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个盘子,便把它放下了。“我对家务活还不够熟练,过去我妻子是包揽一切的,让我潜心写作。”

“你妻子呢,先生?”我说。“她撇下你去了?”我真的想知道他妻子的情况,记忆犹新的。

“是,撇下我了,”他没好气地大声说。“她死了。知道不,她遭到残酷轮奸和毒打。剧烈的震撼,就发生在此屋,”拿着抹桌布的双手在颤抖,“在隔壁房问。我必须硬下心肠,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但她肯定希望我住在她香气犹存的地方。对对对。可怜的丫头。”那遥远的夜晚所发生的惨剧,我是历历在目的,弟兄们;看见自己在干那活计,我开始感到恶心,格利佛内的疼痛启动了。这家伙看见了,因为我的面孔顿时血色尽失,苍白一片,他是能够看出来的。“你去睡觉吧,”他和善他说,“空房间理好了,可怜可怜的孩子,你一定是惨透了。现代受害人,跟她一模一样。可怜可怜可怜的丫头。”

第五章

我畅快地睡了一晚,一点梦魔都没有。早晨天气晴朗,寒森森的,楼下传来煎炸早餐的香气。按常理,我费了一些工夫才记起,自己睡在什么地方;但我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心里感到一阵温暖,一阵得到保护的安全感。我躺在床上,等待下面叫吃早饭;突然想起,应该打听一下这位如亲娘一般保护我的善人的名字,所以我赤脚踮来踮去,寻找《发条橙》,上面一定写着名字的,是他写的嘛。卧室内除了床铺,一把椅子,一盏电灯,什么也没有,所以我跑到隔壁他自己的房间,在墙上看到了他的妻子,是放大的照片,我记起什么,一阵恶心,那里还有三两个书架。不出我所料,果然有一本《发条橙》,书的背面,书脊上,写着作者的名字……F·亚历山大,上帝呀,我想道,他也叫亚历克斯①啊。我翻了翻,身穿他的睡衣,赤着脚,却一点不感到冷,整个屋子很暖和;不过,我看不出书是讲什么的。它的写作风格似乎非常疯狂,充斥着“哪”、“啊”之类的废话,但大概的意思是,如今的人们都变成了机器,他们、你们、我、他,还有拍我的马屁吧……外表却分明是自然生长的水果。F·亚历山大似乎认为,我们都生长在上帝种植的世界果园中他称之为世界之树之上,我们的存在是因为上帝需要我们来解渴,爱的饥渴云云。弟兄们哪,我根本不喜欢这种噪音,奇怪,F·亚历山大是何等的疯狂,也许是被丧妻之痛逼疯的。可是此刻,他以精神健全者的嗓音叫我下楼吃饭,充满了快乐。仁爱之心,所以叙事者鄙人下楼了。

【①亚历克斯是亚历山大的简称。】

“你睡得很久,”他说着,舀出白煮蛋,从烤架下取出烤焦的土司。“都快十点了,我已经起床多时了,干活呢。”

“又写新书了,先生?”我问。

“不,不,现在不写啦,”他说,我们很哥们地坐下,笃笃笃地嗑鸡蛋,咔咔咔地咬焦土司,早上煮的大杯奶茶放在一边。“我在给各种各样的人打电话。”

“我以为你没有电话的,”我说,一边在用勺子舀鸡蛋,没有当心说话内容。

“哦?”他问,就像用蛋勺子偷东西的机警动物一样警觉了。“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没有电话呢?”

“没啥,”我说,“没啥,没啥。”不知他对那个遥远的前半夜的事记不记得了,我来到门口编造故事,说要打电话叫医生,而他说没有电话。他细细瞧我一眼,然后恢复了慈爱欢快的态度,把鸡蛋舀起。他一边吃,一边说:

“对,我已经打电话给对此案感兴趣的人,你看,你会成为十分有力的武器,保证在下届大选中,不让邪恶的现政府连任。政府炫耀的一大功绩是,近几个月份来已经整治了犯罪。”他再次细细看我,透过鸡蛋的热气;我再次纳闷,我担心他是否在观察,我在他一生中曾扮演过什么角色,可是,他说:“征召野蛮的小流氓加入警察队伍,策划耗损体力、摧残意志的条件反射技术。”他用了这么多的专有名词,弟兄们,而且目光中充满了疯狂的神情,“我们以前见识过的,”他说,“在外国,针尖大的眼透过多大的风啊,我们来不及摸清自己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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