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圆滚滚的小肉球滚了出来,接著就听见小娃儿的撒娇声:“妈咪──妈咪──痛痛!”
那是小雪花的声音。她躲在衣橱里。
葛雪灵立刻抱起她,本能地说:“妈咪在这里,别怕!不痛不痛,小雪花最勇敢了。”
连卡佛看著这一幕,心头再度漾起一种特别的感动。他走出屋外,拨了一通电话给慕林:“你们不用赶来了,雪灵已经醒了,我会送她回去。”收线后,他又折回她的卧房。
再次看见小雪花在她的胸前钻来钻去,而她也宠溺地亲著她,她们就像一对真的母女,之间的情感交流让人羡慕。他的耳边还持续传来“妈咪,妈咪”的叫唤声,这催促著他作下一项重大的决定。
“雪灵,我有话对你说。”他唤回沉浸在亲情之中的葛雪灵。
她抱著小雪花往床边坐去,“什么事?”她隐约感到他下面的话,将对她影响巨大。
“我希望你能够当小雪花的母亲。”他碍口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她的双瞳倏如黑钻,直直地盯著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他也因她的反应感到局促,但仍以著以往平静的方式说:“请你当小雪花的母亲。”
“可是──”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可以吗?”
“让我当小雪花的干妈吗?”她小心地求证。
“不是。”
“不是?!那是──”不会是向她“求婚”吧?
“是法定的母亲。”他的语气很硬,不变的神情很难看出他心中的不安与期待。
“法定的母亲?”她简直无法呼吸!
可是,就算她愿意,也得有个“法定的父亲”,法院才可能通过这项申请。换言之,他打算找何人来代表小雪花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合法丈夫”?
她简直不敢再推想下去!
“是的。”他仍然处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答中,完全没有平日的爽朗。
这也难怪,他自头至尾就不曾下定决心去“娶”一个女人为妻,尽管这个女人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令他心动。
也许是他无法突破“结婚”这道关卡吧!
“我可以知道小雪花的法定父亲是谁吗?”她鼓起勇气问道。
“是我。”他故作镇定的回答。
“那你的意思是──”她决心要他说出他内心的想法。
“小雪花需要一个母亲。”他还是没说到重点。
“这个我知道。然后呢?”她仍不罢休。
“然后,我就如此请求你。”他还是很难承认对她的感情。
“那你可以找其他女人担任小雪花的母亲!”她生气了。他当她是什么人?保母吗?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他又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虽然疼爱也怜悯小雪花,但是我可能需要一个丈夫,一个真正愿意与我同甘共苦,同心协力抚育小雪花的男人?”她逼自己摊牌,也逼他正视问题的重点。
他不语,在屋内走来走去,最后问道:“你有要好的男友,是吗?”
她停了好一会儿,直想该怎么回答他。
“是那个骇客──桑椹吗?”他突然想起这么号人物。试想,有什么人会为一个随时有生命危险的人这么劳心费力?
“桑椹?”老天,这男人的脑袋是什么做的?怎么将月儿联想成她的男友了?
“不然他怎么会为你安排所有的事情,还将你安排到我的身边?”他不理智地推测著。
她真想大笑,又觉得有些可悲。这是什么跟什么嘛!
“有关桑堪的事,我不能多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一项协定。”她也就顺著他的话,让他误会。
“你就这么保护他!”他有些吃味。
“STOP!言归正传好吗?”
“OK,你的意思到底如何?”他的口气又恢复一贯的不温不热。
“我想问你另一个问题。”她的神情十分认真。
“问吧。”
“海边那个黑发女孩是谁?”这是她的隐忧。
“她已不值得再提。”他有些无奈地说。
“为什么?”
“她──走了。”他的表情很复杂,有惋惜,有无奈。
“走了?!”她内心有点隐疼,却又不明白他口中的“走了”,是代表什么意思。
“死了。”
“死了?!”她惊讶地合不上唇。
“还有疑问吗?”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爱她吗?”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深怕一个错眼,漏掉了重要的讯息。
他折回她的身边,“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有。你只管回答我。”
“不爱。你满意了吗?”他有些恼怒。
她低声轻喟,“那你打算让我们的关系仅止于小雪花的父母吗?”
他眼神变得复杂难懂,“你希望变得如何?”
“不是我希望,而是你希望变成怎么样!因为是你请求我当小雪花的母亲的。”她要他面对她是一个渴望被爱、被尊重的女人。
“就是这样了。”他特意强调,仿佛这么做就可证明他的“求婚”,只是单纯地为小雪花与小麦而已。
但他知道,有极大的部分是为了自己,因为他终于找到了此生最爱的女子,偏偏他就是说不出口。
“你从没想过娶一个真正你爱的女人,也真正疼小雪花的女子,然后共同组织一个家庭?”她大胆地切入问题的中心。
“时间不允许。我的工作很忙,而小雪花太小,急需要母亲照顾。再说,这是小麦临终前的托付。”
不知是大男人主义作祟,还是他不习惯将爱啊情的挂在嘴上,抑或是他根本不敢坦承自己对她竟会有如此深重的爱,所以明明只需三个字──“我爱你”便可说清楚的事,却东拉西扯地一直不肯说出口。
登时,葛雪灵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心……好痛!好痛!
为什么会痛?为什么会感到心像被撕裂般疼痛?
为什么?
她一再自问,而答案就像一面镜子,毫不隐讳地照在她的面前──她已爱上这个自我而霸气的男子了!
“让我想想好吗?”当下她没有完全拒绝他。
“谢谢你。雪灵。”他的波光闪现少见的温柔。
有一瞬间,她以为他对自己有这么一丝爱的曙光,窗外的初阳渐渐升起她开始陶醉在那“假象”中,却为连卡佛所打断。
“雪灵,既然你极可能会当小雪花的母亲,我可不可以知道一些你的私事?。”
“私事?”她惊觉地反问。
“你在昏迷的这几天,一度又哭又叫地昏厥过去,而且梦中不时喊著爸、妈的字眼,口气──很哀伤。”他说出他的观察。
她的心仿佛被人重重一击,曾经撕裂的伤口,又被人挖开。
她冷著张脸交出小雪花,拒人千里的说:“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精神好一点儿,我们再谈这个问题好吗?”
他接过小雪花的同时,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没办法找到问题的重心。
“好,你好好休息。”
连卡佛一走,葛雪灵就按下泰阳的专线,“我需要你的协助。”
泰阳很快赶到她的卧房,他正经地对她说:“我老哥为你一直昏睡急得快疯了,只差没拆了我的地下室及剁下那些医生的手脚。”
“别这么夸张。”她虽然有些惊讶,但却不完全相信他的说词。
“就知道你不相信。你和佛哥是同一种人,不轻易相信别人,不轻易释出感情。”
“我还不知你会看相。”她故意调侃。
“我的出身不同,对人情冷暖看得比别人多。”
“我……很抱歉。”她面露歉疚之意。
“不提这个,找我何事?”他问,还不忘加一句:“若佛哥知道我待在你房里这么久,准会醋劲大发。”
她心头一震。怎么会?他不是蛮不在乎她的感受吗?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还是言归正传吧!
“我要离开这里,去法国我大姐家,有劳你为我安排交通工具。”
“你……要离开?佛哥知道吗?”顿时,他有些张口结舌。
“他不知道。”
“那我不能帮忙,他会杀了我。”他夸张地说。
“因为他要我当小雪花的妈妈。”她说出部分的顾忌。
“那不好吗?”他还未听出弦外之音。
“唉!你毕竟是男人,难怪不懂女人的心。”
泰阳微沉思了下,似乎了解到什么,“但佛哥没说他爱你这些话,对吧?”
她只能苦笑,“我哪敢奢求?他只是说要我当小雪花的妈,他是小雪花的父亲,但却没说──”她实在说不下去。
“没说你们是名正言顺、恩爱不渝的夫妻,是吗?”他也跟著大叹了口气。
“帮不帮忙?”她再问了一次。
“等我的消息吧。”他神色一整,算是承诺。
“谢谢。”她诚挚地说。
“这是他欠你的。这点小忙算不得什么。”走到门边的泰阳,突然回过身。“如果让你嫁给我,而我们起当小雪花的父母如何?反正小麦也算是我的老妹。”
“你们对婚姻都这么轻率吗?”她蹙著眉头反问。
他旋即扯著嘴角笑了笑,“不,只是我觉得佛哥不该这么做。如果你答应嫁给我,佛哥也许会显露真感情。”
她的心扑通地跳了一下,但随即又苦笑道:
“何必呢?强摘的瓜不会甜。当你不够爱一个人,却用巧计诱使他和自己结婚,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爱一个人不该如此费劲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结婚,不然我不会躲在纽约的郊区,担任一个小小的心智科医师。说一句心底的话,我很难很难相信婚姻。无常就是生活的一切,人会老,情会变,婚姻又怎不会走样?
和连卡佛的相逢本是意外,意外落幕时,自然就是我谢幕的时刻。我真的很爱小雪花,但我不能为了爱她而嫁给任何一个男人。因为这样对我,对他,对小雪花都不公平,也不仁慈。
是我该回到我既定的轨道的时刻了。
‘雪花’就是该下在冬季的纽约、阿尔卑斯山的山林与瑞士的雪山上。我该走了,而不是留在热浪袭人的泰国小岛上,和一个不够爱我、不懂我的男人共组家庭。“
“雪灵……”泰阳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都别说。对我好,就是送我走。”
“OK。”他的喉头有些紧。
“谢谢。”
“‘谢谢’免了,告诉我一个真相。”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真相?”
“桑椹这号人物,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知道这神通广大的家伙,颇感兴趣的。
霍地,她开怀大笑,“你想认识‘他’?”
他觉得她的笑很诡异,“想。”
“我答应你,让‘他’去找你,偿还你的情。”她笑说。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问。
“这个问题连卡佛也问过,但我没对他说。”
“为什么?”
“你比较适合认识‘他’。”
“哦?”
“‘他’是我见过最‘英雄气概’的人,会电脑,会制造各种难以辨视真假的证件,会滑雪,会玩重型机车……各种上班族男人不会的事,‘他’都会。更精采的,女人家的厨艺,如做蛋黄酥、凤梨酥……等等,‘他’也全会。”她一直称赞著自己的么妹。
“那你为什么不嫁给‘他’?”他很好奇。
“到时你就知道了。”她又笑了,而且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笑容。
“女人!”总爱故作神秘!
“记住,在‘他’面前,不可以贬低女性。‘他’是标准的女权支持者。”
“他是同志?!”泰阳大叫。
“绝对不是。”
“我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泰阳认真地说。
第十章
泰国。
整整一天,连卡佛都没见到葛雪灵,而且医护人员个个行色匆匆,好像在整理什么似地,问他们出了什么事,大伙的说词都是一样:“葛小姐要求静一静,至于她的健康情况,则是十分良好。”
最奇怪的是,连泰阳也不见踪影,询问这里的工作人员也是一问三不知,打他的手机,完全联络不上。
就在他准备冲进葛雪灵的卧室时,泰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雪灵不是说,希望安静休息的吗?你若尊重她,就该多给她一点时间。”
“你知道了什么?”他讶问,心头泛起不寻常的不安感。
“该知道的都知道,不知道的都不知道。”泰阳懒洋洋地绕口令。
“你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他火大地咒了句。
“那你又是怎么样的人?一个不敢面对自己情感的家伙!”
彼此的火气再也遏制不住,于是开始你一拳、我一脚的,虽未真正伤及对方,倒也藉著激烈的对阵,达到泄愤的目的。
“够了!”泰阳喊停。
连卡佛也从冲动中找回理智,霍然大笑自己的可笑。
他在干嘛?!打自家兄弟?只因对方说对了“部分”事实?
“你爱她吗?”泰阳坐在地上,瞅著躺在冰冷大理石上的连卡佛。
连卡佛不语,望著天花板,“她会是个好母亲。”
“呿!她会是好母亲,却不代表你该娶她,或是我及任何男人该娶她。”泰阳挖苦他。
“我会得到她的。”他自信地反驳泰阳的说词。
“作你的大头梦!”
“你什么意思?”他再度光火。
“葛雪灵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有事业,有美貌,有个性,她有大多数纽约女性少有的优雅、冷静与勇敢。她为什么得去当个‘后母’?而且嫁给一个根本不爱她,或者说对她可有可无亦无所谓的丈夫?”
“你闭嘴!她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他不认输。
“你的脑袋何时变成幼童了?难道多年小儿科的教育,让你的大脑变得简单了?”
“闭嘴!”他倏地一跃而起,准备去敲葛雪灵的卧室。
“她走了。”泰阳终于道出事实。
“什么?”他猛地回身瞪著泰阳。
“她走了。”泰阳又说了一遍。
“X的!你到底是谁的兄弟?”他冲过去,就是一拳。
泰阳立刻架开他,“她留了一封信给你。”
他从裤袋中抽出信件交给连卡佛后,便离开现场。
连卡佛握著她的信,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