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双眼快合上时,葛雪灵的眼皮总会因为听见“妈咪”而睁了开来,然后在看见小雪花后,又不自觉地闭上。
小雪花一直在葛雪灵的身边玩著、爬著,直到地毯的一端传来旋转门被打开的声音,她一见来人,就往他那里爬去。
连卡佛一见这小东西直觉眼熟,尤其她的发色,实在很像她的妹妹,一个失神,就听见尖拔的女子声音传来:“还我的孩子来!你这个人口贩子,快来人呀!这个男人抢了我的孩子!”
由于连卡佛背对著她,睡眼惺忪的葛雪灵一时无法将她见过的连卡佛联想在一块儿,只是本能的保护孩子。
连卡佛一个转身,牢牢地抱住小雪花,葛雪灵这才看清来人,朱唇开了又闭,闭了又?,这男人是她的“偶像”啊!之前,他们还在机场见过面。
“连医生,发生了什么事?”警卫室的主管立即上前。
而饭店的主管也靠近葛雪灵询问:“夫人,你的孩子──”
“粗心的母亲,因贪睡而指责他人绑架她的孩子。”依然是那浑厚而具魅力的声音,但却可以听出他语气中的指责。
这种指责的方式与口气,很像一个人……是他!连卡佛!是那个和她在内线电话“过招”的臭男人!
等等!刚才他们叫他什么?
“你们称呼他什么?”她警戒地问道,连忙将小雪花从他手中抱过来。
没弄清楚对象前,她绝不会将小雪花交给任何人。
“他是──”饭店人员正想说明时,却为连卡佛所阻止。
“我正在休假,闲杂人等无权知道我是谁。”他下午的优雅与平易近人已完全消失。
“我们明白,可是这位母亲说她的孩子病了,只有您的医术才可以帮助这孩子。”饭店人员小心翼翼地解释。
“孩子有问题?”他凑近小雪花,认真的看了几秒,然后又睇了一眼葛雪灵,无意间闻到葛雪灵身上的独待香气,登时有点恍神,但很快地恢复理性。“孩子应该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可能是──孩子的母亲。但这方面就不是我的专长了。晚安。”
他说完旋即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但那香气仍在他的鼻端飘散不去。
他得承认这个女人是个美丽的女人,尽管她睡眼惺忪。可惜以这种方式接近他也太没格了。
“等一下!”被讽剌了半晌才回神的葛雪灵,立时喊住他。
“晚安。”他仍然往前行,不为所动。
“你这个冷血的家伙!”她立刻以中文骂道。
她曾听小麦提起,她和自己一样,身上都流有中国人的血。小麦的祖父是纯正的中国人,娶了法国女子为妻,并归化为法国籍。尽管如此,他们连氏一族却没忘本,仍沿用他们的中国姓──连。她由此推断,连卡佛会说中文,这么诅咒他,除了想出一口恶气,也是不想让彼此太过难堪。
连卡佛终于停下脚步,冷哼了声,“为了吸引我,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拿镜子照照,大男人还留长发,像女人似的,我干嘛吸引你!长发我多得是,而且比你的还光亮又柔软。”她故意撩了一下长发。
“可惜,你已是人家的娘,再美也只可以给一个男人欣赏。”他终于转过身子。
“你!”她气得说不出半句话。
“我告诉你,不管你的小孩生了什么病,我都不会为她看诊。因为我正在休假,何况她也没有生病。”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低声讶道:“你就是晚上打电话到我房间的那个疯女人?!”
“是我。但我不是‘那个疯女人’!至于你,才是条自以为长了金毛的疯狗!”她气嘟嘟地说。
“情绪失控也是一种病,我建议你先去看精神科医师,这个人很权威,他叫──”他抽出黑色钢笔写下两个字,优雅地塞入她手中,旋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气愤填膺地打开他塞给自己的字条,瞥见连卡佛建议她去看的医生大名,正是她大姐夫──慕林。
这个该下地狱的连卡佛,竟然叫她去大姐夫那里就诊?!
气坏了的她,一句话也不说地就抱著小雪花上楼。
可是当她用力地甩上房门后,她才发现她竟然忘了正事!唉,她只好再找月儿帮忙了。
连卡佛不仅是小儿科的权威,同时也是连氏集团的副总裁,他除了协助连父处理庞大的集团事务外,也为公司培育出一组优秀的情报人员,以及一支精锐的“部队”,以保护他们连家人。
一般来说,他虽高傲,却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今天他会这么冷漠待人,实在是得知小麦被暗杀的消息。
小麦是他最心爱的妹妹,她离家出走后,他们仍有联络,他偶尔也会去看她。对于小麦嫁给黑双吾,他一开始就反对,因为那是条不归路,可是小麦却执意要嫁。一怒之下,他不再与她联络,而父母得知此事,更是气得与她断了父女关系。
可虽然不再与她通讯,他仍不时派人打探她的消息,毕竟她是他最爱的妹妹,只是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之快。
他已派人猎捕那帮凶手,同时也遣人找寻他那下落不明的外甥女。
心情落入谷底的连卡佛,忽然从电脑的信箱中,看见一封主旨写著“欲知小麦之事,请速回E…MAIL给我”的信,他赶忙点选它。
连医生:
令妹已往生,但留下一女在我这里。为防网路被监视,请透过XXX的方式与我联络。
凌雪
连卡佛看了凌雪要他联络的一个网址与联络人名字──桑椹,大感讶异。
因为精于电脑的人都知道桑椹是个电脑鬼才,各国网路拦截相关单位都拿“他”没辫法。
难道他的小外甥女已遭骇客挟持?不管如何,他决定放手一搏!
连卡佛找桑椹,还回我的外甥女!
尽速联络,别耍花样,否则就等著我将你连根刨起,外加火烧!
葛月儿一接到此信,便立刻与三姐联络,并与她讨论彼此的辨识方式,然后回了一封信给连卡佛──
要见你的小外甥女,请先穿麦穗色的衬衫、黑色西裤,口袋处别上“佛像头”(楼下艺品店有卖,只剩一个,快去买)。至于凌雪她会身穿雪白的连身裙装,胸前别著一枚雪花的纪念夹,手抱著你的亲人──小雪花,她有著麦穗般的头发。明午直接到该舨店的樱苑日本料理餐厅三号桌见
桑椹
连卡佛看完信,直觉这是一个狡狯又喜爱恶作剧的骇客,才会指定他穿什么麦穗色衬衫,别“佛像头”这种怪招。偏偏这一刻他不得不照本行事。
明午见,该死的桑椹。
连
回覆完,他按下内线电话说道:“我要艺品店那个佛像头别针,还有一件麦穗色的衬衫!”
第三章
葛雪灵在月儿的提醒下,次日午时便到该饭店的樱花厅与连卡佛碰面。
老实说,她的心情很复杂。昨日在机场,那时的他有些令她怦然心动,可是他后来所表现出的鄙夷态度,却让先前的心动化为愤怒。
但喜恶是一体两面的,她气他的冷情与鄙夷,却又不能完全忘掉对他第一印象的心旌动摇。
最后,她还是刻意打扮了自己。
她穿上月儿为她量身打造的雪白缎质洋装,看似平常,却将她窈窕的身段、空灵的气质完全勾勒出来。她还刻意将一头及腰的长发放了下来,光滑如丝的黑发中,还夹著麦穗般的金黄,那是一种很难以任何染发剂挑染出来的色泽。
如果说此刻的她像艺术家笔下的天使,相信没有人会否认。
当她带著小雪花走进餐厅,立刻就吸引领班惊赞的目光,及用餐宾客的注目。
“夫人──”领班话未尽,葛雪灵那如精灵般的柔声便漩泄而出。
“我们订了三号桌。”她优雅地推著乘坐推车的小雪花,毫不做作地微笑道。
“夫人请随我来。”领班很快地回神,心底还在想,已坐在座位上的俊男相她可真是郎才女貌。
“谢谢。”
当她一走近三号桌,连卡佛的视线便无法移开,他的心在鼓动,呼吸也在瞬间加速。
她和昨夜的睡眼惺忪、叫嚣怒骂形象截然不同,现在的她优雅得令人以为这是不同的两个人。直到瞧见她胸口的别针,失神的魂魄瞬间归位。
她竟然就是桑椹指名要来见他的“凌雪”!
再睇了一眼熟睡的小雪花,难怪第一次见到这小妮子,他就觉得眼熟,原来是他的外甥女。
颌班这时为葛雪灵拉开座椅,“夫人请坐。”
“谢谢你。”她迅速瞥了对方的名牌,细心地称呼:“克里克先生。”
领班甚是喜欢这没有一点儿架子的美丽女子,同时看了连卡佛一眼,询问:“请问两位准备用餐了吗?”
“苏维埃里咖啡。”他说。又瞥了葛雪灵一眼,似乎在问,你打算点什么。
她又朝克里克露出甜美的笑容,“马鞭草花茶,再来一杯红豆草莓奶酪,上方不要淋巧克力。”
“是的。先生、夫人。”克里克恭敬地离开。
这难得的一刻清闲,他们两两相望,彼此探究。
葛雪灵看著一身西装笔挺的连卡佛,容光焕发的神色就像朝阳东升,空气中还隐隐飘来名为古典的古龙水淡淡香味,昨日的火爆在这一刻消失无踪。
没想到晚归、晚睡对连卡佛并没有影响。他一定是个经常旅行的人,才不容易受到时差的影响。
而连卡佛也同样打探她,心忖,不过事隔几小时,一个女人的面貌、声音、举止竟有如此大的改变。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她足以吸引这整栋饭店的所有男人。
她是那种让男人想一亲芳泽,却又不能随便对待的女人。
他的心弦犹似被蓄意拨弄,让他有那么点昏醉,但他仍努力保持神智,从旖旎的遐思中回到现实。
“她就是小麦的女儿?”他求证地问道。
他那带有磁性却理性的声音,让她从梦幻的欣赏中快速抽离。“是的,她的小名叫小雪花,本名则是黑雪儿。”
“你呢?你就是桑椹?”冷调的质问,像是刻意抵抗她的诱惑。
“不是。”她没有说明月儿的身分。
“不是?!”他眉一挑,不以为然。
“不是。”
“那你和桑椹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帮助你切入我的电脑、查知我的行踪?”登时,他又变回那个咄咄逼人的男子。
“这不是重点。”先前对他的“幻想”再度被打散,她的烦躁又被激起。
“你绑架小麦的女儿不就是有目的?说吧,你要多少钱?还有,我怎么知道这娃儿就是小麦的女儿?”
“你──”她的火气也冒了上来。
“别告诉我,你分文不取。”他不信。
“我是要钱,但──”
她话未落,连卡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她,抱起小雪花,并大声地对葛雪灵嚷道:“快跟我走!”
接著,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一名服务生倒在他们的桌面上,而且瞪著双瞳,口吐鲜血。
餐厅一下子尖叫声四起,乱成一团。
接著又听见几声枪响,而且是朝他们的方向射来。
葛雪灵这下子终于明白,有人杀了侍者。不!严格一点说,杀手本来是要杀她或他们的,但那名倒楣的侍耆却为他们挡下这一枪。
可是昨天他们联络的方式那么隐密,对方怎么会查得出来?该不会就像月儿说的,因为她容貌没变,所以人家早就盯上她了吧!
尚未完全回神的葛雪灵被连卡佛抓著往外跑,接著又听见他大叫:“白狼,快派人员支援,我们中了埋伏,车子马上驶到预定的地点!”
她一边和他跑著,一边看他在和什么人说话,正巧看见他的耳边安装了一个对外联络的蓝芽。
登时她觉得这画面和好莱坞的枪战片简直没两样,首次,她感到这阵子真的活得好惨。
首先是被小麦的意外死亡弄得心神不宁,接著小雪花的加入,使她的生活秩序大乱,如今又和这个男人卷入一场枪战中。
她这是招谁惹谁啊!
枪弹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歇,另一批不知哪冒出来的人,和先前要狙击他们的杀手开战了,她则仍被连卡佛牢牢抓住往前冲。
就在他们冲到事先备妥的座车前方时,葛雪灵的脚却因踩了个空,鞋跟断了,“哎哟!”
“又怎么了?”他机警地左右看,还瞥了一眼她的脚及高跟鞋,有些哭笑不得,连声命令他的保镳:“白狼,将车子倒过来!”同时对她吼道:“要命就赶快爬进车内!”他用力地将她塞进车内,自己也快速钻进车里,再次下达命令:“快开车!”
白狼立刻加足马力往前驶。
坐定之后,她才从惊魂中回神,奇怪的是小雪花竟然仍熟睡著,嘴里还衔著奶嘴,时而吸吮,时而停下,并且试图在连卡佛身上找到最舒服的地方。终于,她在他的腹肌处安静了下来,再度深睡。
葛雪灵终于体会到,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啊!那是一条永远无法分隔切断的锁炼,它会让即使未曾谋面的至亲,也能产生感动与依赖。
她知道在这场生雕死别、火爆震怒、紊乱枪战中,她始终是个局外人。
她该谢幕了,原本因愤怒想向连卡佛“敲诈”的念头也一扫而空。
“小雪花现在是你的了,我不会要你半毛钱,她是你真正的外甥女,你可以检查她脖子上的炼坠。小麦说,你看到它就会明白一切,再不,你也可以去验DNA。”
他听著她过于平静的语气,没有立即撇过头看她,只是可有可无地拿出小雪花脖子上的项炼。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小麦……还说了什么?她……是怎么死的?”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不让她看出自己的情绪波动。
“她──”葛雪灵实在不愿回忆那晚所发生的事。
“说!”连卡佛仿佛再也压抑不住沉痛,命令道。
“她来我那里时,已满身是血──”她开始回忆道,这才想起一件事,不疾不徐地从身上取出一封信,“这是小麦临终前要我交给你的。”
他接过信,心情极端复杂。
他们兄妹一直身在富裕之家,只是他不明白,小麦为何不像一般的富家子女,乐于享受富裕,反而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