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身。
柳浪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直接画在脸上的那块面罩,原本剥着虾壳大吃特吃的季晓橙也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当她不得不转头面对他时,他的目光从面罩移到了她油腻腻的嘴,表情变得有点深沉,又隐含着说不出的疑惑。
“你们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啊……”柳浪神秘的说。
“什么意思?”她问。
“不管是赛车之后你对我叫嚣,还是第一次登台演出。”
季晓橙的脸颊泛红,“你本来就不应该那样赛车!”
“一般受欢迎的两男一女乐团,焦点都是美丽的女主唱,尤其Doll兼具了才华、美貌和嗓音,女孩子都是模仿她,为什么你要学我弹电吉他和贝斯呢?”
“因为我喜欢只要把乐器背在身上就像是邪魔附体的你!跟随你,学了贝斯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种多么单调的乐器,但你可以发挥得如此张狂,给了它好多感情,每次看你弹着贝斯,专注却又带着忧伤的眼神,仿佛你从来不会爱人,那种样子……让我觉得好悲伤,却又吸引人。”她的神情有着淡淡的迷恋。
柳浪一怔,旁人眼中的他是这样吗?即使跟Doll热恋,看起来也一样?
“你是怎么想到那种舞台效果的?你好像很擅长小动作?”他问。
“我以前看着你们的Live影带,很羡慕,好想有一天跟你们一样,所以我就时常妄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站上舞台的话,我要设计什么……”她如愿以偿的叹了口气,笑道:“托你的福,我不但站在你的PuB里,还实现了这个梦想。”
她的心里、眼里、思想里、音乐里满满的都是属于他们三个的一切,柳浪望着她,从来没有被一个乐迷如此深爱过,突然之间很想伸出手,轻抚她的脸,安慰她苦候多年还是等不到他们,只好饥渴的用他的曲子来填词的心情。
“可以把整首”Van Gogh“唱给我听吗?”柳浪强忍住伸手这个念头。她差点被虾肉噎到,“现在?”
“既然这么有缘……”
“有缘也不是现在吧?在这种气氛下?”她张望闹烘烘的四周。“不然这种气氛适合干什么呢?”
“都是在划拳啊、吵架啊、押手霸啊……”
“那我们划拳,输了你要唱。”柳浪很坚持。“这……”真没想到他的逻辑这么怪,季晓橙先是一怔,而后血液里那不服输的因子又冒了上来,豪气的说:“好!划就划!”
“你会什么?数字拳?海带拳?”
“台湾拳就好。”柳浪失笑,“女孩子划台湾拳?”
“不行吗?高梁都喝了,还有什么不行做?”她抓起一瓶高梁,咕噜咕噜的灌进喉咙。
“好好好,我知道了,快划拳吧!”他赶紧阻止她,受不了她冲动的毛病,并用热毛巾帮她擦手,他可不想跟一只油腻腻的手划拳。
没想到一个这么自我主义的男人竟然愿意帮她擦手……季晓橙偷偷望着他微低着头,那四十五度神秘又迷人的角度,不由得芳心一阵悸动。被一个男人隔着湿毛巾摩触自己的手的感觉,好奇特喔,她的脸都热了。
当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她忽然这么想。
“在想什么?”柳浪头也没抬,竟然感受得到。
“嗄?哪有?”她连忙把手缩同来。
“我只是不想跟一只脏兮兮的手划拳而已,不要想太多。”他的态度依旧冷淡。
“我知道啦!”她有些生气。柳浪觉得她好有趣,动不动就摆脸色,不知道在气什么。
“来划拳吧!”
“好。”季晓橙附和。于是,他们开始划台湾拳。
尽管她杀气腾腾,大声呐喊,但还是输了,当下抓起酒瓶,咕噜咕噜的灌下半瓶高梁。
“喂,没有叫你喝酒,是叫你唱”Van Gogh“……”柳浪抢下她手中的酒瓶。
“喔!是吗?”她的脑袋空白一秒,“对喔,不是要喝酒。”
“你应该是自己爱喝吧?”他第一次看到这种女生。
“哎呀!再来,再来!”她不服气,又跟他猜拳。
“……咳?怎么又这样?”这次比上前还要快输,她气得抓起酒瓶,把剩下的半瓶酒喝光。柳浪这次根本来不及抢下酒瓶,“不要再喝了,我们不是要喝酒。”
“不喝酒还划什么鬼酒拳啊?”她瞪着他。
“你好像有点醉了……”
“我是油罗村之光、也是季武雄的女儿,每天都要跟他喝两杯,怎么可能会醉啊?”季晓橙像是怪罪他太瞧不起人,拍了下桌子。“再来!”
“好,但是你不要再喝了。”柳浪提醒。
说了跟没说一样,他们继续猜拳,频频猜输的季晓橙总是气急败坏的猛喝酒,最后柳浪不玩了,她该唱歌了,季晓橙大叫扫兴,哪知黑泽野等很久,因为日本没有划酒拳这种东西,她便兴高采烈的教他,就这么划起酒拳,两个人还平手。
他们喝的酒一样多,只是季晓橙在那之前已喝了很多。
“好了,不准玩了。”柳浪把他们拉开,指挥黑泽野,“去付帐!”醉醺醺的黑泽野应了一声,歪歪斜斜的走去买单,然后才想起来,为什么是他付帐?最后是蓝二郎扶着黑泽野,柳浪背着季晓橙,一行人离开了海产摊。
蓝子汉还在想着酒驾会被抓,要跟季晓橙一起去住旅馆,柳浪却怎么样都不准他们跟季晓橙一起住,纵然知道他们跟她从小玩到大,完全没有男女之心,也坚持不准。
“不如我们跟K一起睡在PuB里。”蓝仁味提议。听起来好像最公开、最安全的方式,但柳浪还是不愿答应。
“难道要把柑仔丢给Swell大哥吗?”蓝子汉想不出办法,只好这么说。
嗯?柳浪还是觉得不妥,但面对蓝家三兄弟仿佛找到新大陆的眼神,也只好……
全身酸痛,头部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奔跑,季晓橙翻了个身,完全不想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
喝!这下她完全清醒了。一个男人……她慢慢伸出颤抖的手,拨开覆在那男人脸上的长发,看见他的脸庞。
原来是柳浪?!她差点叫了出来。
他的轮廓微深、五官立体……
季晓橙做过调查,没有人见过柳浪长什么样子,他不是被长发盖住脸,就是戴着复古大墨镜,而且大家没事也不会盯着他……谁敢?但她竟然可以第二次见到他的全貌,第一次是在猪圈时她帮他东起马尾巴。
忽然,柳浪的眼睛张开了,直勾勾的盯着她。
“呃……”她被他吓到,尴尬的坐起身。
“我什么都没有做喔。”他拨了拨那一头瀑布似的黑发。
“我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喝醉了,说想跟我上床,所以我就带你来到这里。”
“骗人!”季晓橙双眼圆睁。
“是真的……”他勾起她的下巴。原本想要玩玩她,不知怎地,竟然真的想吻她,于是他的唇慢慢靠近她。因为宿醉,季晓橙不但全身酸痛沉重,脑子还乱烘烘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柳浪,她明知道自己离危险愈来愈近,却不知怎么逃脱……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想吧!
突然,隔壁响起鞭炮声,吓了他们一跳,也倏地恢复清醒。
柳浪走到窗前,拉开帘子,原来已经早上了,他从来不曾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天明,都是半梦半醉,从别的女人家或是旅馆,趁着天未亮,浑浑噩噩的回家,再蒙头大睡。
“就算我喝醉了,蓝子汉他们也应该带我走才是啊!”季晓橙整理衣衫。
“三男一女睡在一起,像什么话?”放荡的柳浪忽然计较起来。
“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
“一样!男人是男人,女人还是女人。”
“那跟你睡同一张床,就会比较安全吗?”她实在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至少你到现在都还没少了什么。”
“要去医院验过才知道。”季晓橙低头检视着自己。
“季晓橙……”柳浪难得也有被人惹火的时候。她抬头,露出大大的笑容,“哈哈……开个玩笑又不会怎样。”
这个女生怎么这样?他还真是拿她无可奈何。
“他们三个呢?”
“跟K一起睡在”告诉你“”
“那我要去找他们了。”她说走就走。
“等等,你踏入我的圣地,不需要付出一些什么吗?想要白住啊?我的圣地不是任何女人都可以进来的,依照规定,必须奉献。”柳浪阴森森的说。
嗄?付出?奉献?季晓橙回头,防备的紧盯着他。
“上司微焦带脆,但不要太硬,我希望是脆中带软,咖啡请用九十度的温度冲泡,鸡块要跟土司一样炸得外脆内嫩。对了,熏鸡三明治不要加美乃滋,但是培根堡要加多一点,这样口味才搭,熏鸡不加蛋,培根堡要加……”柳浪倚在厨房的墙边,闲闲的吩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季晓橙呼了口气,暗暗咒骂,这个只会出张嘴巴的家伙!这里是废车工厂第二厂的二楼,难怪看起来空间那么大,又没有隔间,下面就是“告诉你”PuB了,缺什么食材,走楼梯下去,到PUB后方厨房的冰箱拿就可以。当然,爬上爬下是她要做的事。
她拿了两罐鲜乳上来。却不小心被绊倒,吃痛的揉了揉膝盖,才发现绊倒她的是名为“女警的惩罚”的光碟,再仔细一看,地上散落了好几张片名暖昧的光碟。
“不要把我的地板弄乱。”
“本来就很乱了……”她打算把光碟丢进垃圾桶。
“啊!幸子!”柳浪上前,把光碟抢回来。
“竟然叫那么亲热……”
“我还不是叫你柑仔?”
“为什么你叫起来像是在菜市场卖橘子?”
“大家都这么叫你。”这时,季晓橙看到角落摆了一把签了个“s”的银蓝色吉他,胸口一热,喜极而泣的摸了摸。
“我知道!每次演唱会,你都会带这把!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可以亲眼目睹这把吉他,你在接受访问时说过,这是你送给自己的十八岁礼物,也是你的第一把吉他。”
柳浪怔怔的看着她,她对他的了解,总是让他的心口汹涌,好久没有被一个人这么重视过、着想过,每个人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可是对于他的一切,她却像是如数家珍,想必好几年前,他们互相不认识,他是高高在上的巨星,而电视机前的她跟着他一起开心,跟着他一起低潮。一想到这里,他内心最坚硬的一块地方,似乎被她敲得铿锵作响。
自从认识Swell本人后,他还没有弹过一次吉他……她将眼光移向他,他的侧影总是冷漠、哀伤,Doll出事后,中断乐团的这五年,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成为人们口中那个消沉糜烂的吉他手呢?
季晓橙在厨房大动锅铲,烤箱、微波炉、咖啡机全都用上了。很快的,她完成满满一桌的元气早餐,还多做了草莓酥塔和一大盆的凯萨沙拉。
柳浪坐下,竟然有一种没有什么比现在还真实的感觉,这种心情是他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唱片版税、业余赛车动辄上亿的抽成都比不上的。
当然,他可以用版税和赌金买几栋豪宅、天天花千元吃更丰富的早餐,但是这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随便窝在废车工厂里就能打发日子,在还没开始经营“告诉你”PuB之前,更是和卫可仲狼狈为奸,到处占人便宜,只有五煞才知道不要说柳爷爷本身的企业家产了,光是柳浪靠自己无为而治的生活就年收上亿,只是他从来不愿旁人知道这种事,这并不重要。
“看你表现不错,我决定好心的告诉你一件事。”柳浪露出感恩的微笑。
“什么事?什么事?”季晓橙一脸期待,是要直接帮她出唱片吗?
“你脸上的眼罩还没洗掉。”
她怔了一下,才“啊”的大叫,昨夜在PuB演唱的黑色眼罩,难道还留在她脸上?
她冲进浴室,看见经过了一夜的汗水、烂醉后,眼罩还残留在脸上,亮粉也黏得整张脸都是。
难道从柳浪在床上睁开眼,第一眼看到她,就是这副德行?而她还以这副愚蠢的模样为他做早餐?柳浪竟然可以平静的跟她有问有答?
天哪!她暗骂自己愚蠢,也气柳浪这家伙真是比她想像的还坏,故意看她出糗却不说,他很高兴吗?他的个性真的超级差劲,非常喜欢发明很不好玩的游戏,一股而言都没什么目标性,只要无聊就会发动攻击,黑泽野说得对!她洗过脸后,在他的对面坐下。
“有告诉你总比都没告诉你好吧?”柳浪边享用早餐边不以为意的说。
“是啊!所以你的PuB名称取得还真好。”他看她脸上还有一些地方没洗干净,起身去厨房拿碗,倒了一点橄榄油,再到浴室挤了几下洗面乳,用手指搅和几分钟,端着碗回到她身边,扳转她的脸面对自己,随手从床头抽了一条发圈圈住她的刘海,叫她闭上眼睛,他将混合物涂抹在她脸上。
“你在……帮我卸妆吗?”她实在受宠若惊。
“橄榄油和乳化剂以九比一的比例混合,可以凑和着用。”
“你怎么会?”她心想,他怎么看都是一个自我主义的大男人啊!她又用暖昧的语气嘻嘻笑道:“该不会是那种会帮女朋友卸妆、你依我依的男人吧?”柳浪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拍了下她的额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晓橙有点不安的享受着他油滑的指尖在她肌肤上画圈圈,还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这种感觉好亲密也好甜蜜,当他的女朋友应该很幸福吧?她不禁再次想像,想得心有点痛,如果可以是她就好了。
“以前我在Live登台时,也常彩绘脸庞。”柳浪继续帮她涂抹混合物。
“喔,对了,你以前也常表演……”
“不要感叹好吗?我是中断演出,不是不红了,OK?”
“我知道啦!”季晓橙闭上眼睛,沉思一下,小小声的问:“Swell,你会怀念以前的日子吗?”他因为她的问题而停顿动作,旋即又继续。
“Swell,如果我被PuB观众票选还能有下一次演唱的机会,你带我去看Doll好吗?我好想念她,就跟我一直在期待你们还能再聚首一样,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们……”她的嗓音低回又天真,请求道。柳浪冷着一张脸,“她不可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