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乐想反驳,但是却痛得开不了口,眼泪都流下来了。
梅茜皱皱眉,“喂,你又露出这副恶心的表情了。不过才踩了一脚,不要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好不好?”
“我……你……”常乐乐痛得龇牙咧嘴,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梅茜这才发现不对劲儿,她把常乐乐扶到花台边坐下,不顾常乐乐的反对,坚持要脱下她的鞋。
要在平时,常乐乐可以很轻松地阻止梅茜的动作,但是现在,她忍痛还来不及,哪还有余力反抗。更何况,梅茜可是那种只要她说行,别人就是不行也得行的人。
鞋脱下来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只红色的赤足正滴滴答答地流着鲜血。脱下来的鞋里还有很多血水,仿佛那只脚是被浸泡在血里的。
“怎么会这样?”梅茜吓呆了。
“这……不是你……”常乐乐咬着牙勉强道。
“我当然知道不是我,我可没那么大的力气把你脚踩成这样。”梅茜生气地道,随即招来一辆出租车,“到最近的医院!”常乐乐想反对,但看到梅茜那近乎凶狠有眼神,和她紧闭成一条直线的嘴,“我不去”三个字就哽在喉头发不出去。
到了医院,挂号、就诊、打针、包扎……一阵忙碌后,常乐乐躺在病床上,脚被高高吊起,枕头边挂着输液瓶,手腕上插着输液管。
房门被推开,梅茜沉着脸进来。她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把刚从药房抓的药递给常乐乐。
“已经给你父母打过电话了,他们马上就赶过来。”
常乐乐接过药,说了一声“谢谢”。这次说得挺自然,没有再害羞。
可是梅茜却一肚子火。
“说谢有什么用?你这个大笨蛋!你以为我很高兴带你来看病吗?你知不知道刚才医生说什么?他说你再迟一天就医的话,这只脚就废了!”
“呃?”
“呃什么呃?你到底知不知道废了的含意啊?我看你根本没有这种常识,你这个大白痴!”
常乐乐觉得挺冤枉,“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啊,只不过被灯砸到而已。”
梅茜一下扑到床边,吓了常乐乐一跳。
“什么被灯砸到?你给我说清楚!”
常乐乐被梅茜的气势吓倒,不由自主就把受伤经过全盘吐出。
那天晚上,排练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家。常乐乐出了校门才想起装英语笔记本的纸袋忘在了音乐教室,明天有英语考试,没了笔记本可不行,于是就回去拿。
那幢楼本就地处偏僻,人迹稀少,加上年代久远,维修又没跟上,因此显得十分破败陈旧。平常,常乐乐去的时候都是白天,回来的时候也是跟大伙走到校园里才分手——为了不引起人注意,他们都是分头出校门的——从来没有单独一人在晚上到过音乐教室。
现在,晚上九点钟,常乐乐独自一人走在走廊上,四周万籁俱静,只有自己空洞的脚步声,和头上那盏吊灯因年代久远而嘎嘎作响的声音。
常乐乐心惊胆战地一边走一边不住念着:“鬼不要出来,我是钟馗第二十八代传人的表亲,你敢现身我就打回你的原形。”
听到这里,梅茜嘲笑道:“原来你怕鬼啊。长得这么高头大马的,我看不是你怕鬼,是鬼怕你才对。”
常乐乐瞪她一眼,“谁规定一定要娇小玲珑的才怕鬼?照这样说,你一定很怕鬼?”
梅茜无话可答,只好催她快说正题。常乐乐难得在口头上赢过梅茜,心情大好,便往下说。
在经过化学实验室时,突然从屋里传出“哐啷”一声响,正在神经紧张的常乐乐跳了起来,扑到墙角,抱着头叫:“滚开!急急如律令,你这个恶鬼快快消失!”
屋里接着又是几下轻微的声响,然后就没有再传出声音。
常乐乐不停地念着她想得起的一切驱鬼咒。过了一会儿,见不再有动静了,她大着胆子,颤着声问:“什么人在屋里?”屋里没有动静。
常乐乐再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异常。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正要去推门,突然一声猫叫,跟着窗子被打开的声音,貌似猫儿撞开窗户跳了出去。
原来是猫啊。
常乐乐大大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正准备离开,这时候头上那盏灯掉下来了,刚好砸在她的脚上。
“就这样?”梅茜问。
“嗯。”不这样还能哪样?常乐乐不明白梅茜在问什么?
“你白痴啊,居然被只猫吓跑了魂儿,还伤了脚!”
这下常乐乐不高兴了,“你才猪头呢!一只猫又怎么了?在那种情况下,谁都会吓破魂儿,你去试试,不把你吓得屁滚尿流都不算数。再说我又不知道那盏灯会掉下来。”
梅茜哼了一声:“那为什么当天没就诊?如果当时就看医生的话,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种地步。”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被灯……”
“常乐乐,你不说实话我就不管你了!”梅茜警告道,并站了起来。
常乐乐忙拉住她,“别走,我一个人在医院会怕。”
常乐乐居然在求人!梅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胆子也不大嘛,不过跟学生会对着干时倒看不出来。”
常乐乐红了脸,“这是两回事嘛。这种事,你听了会笑,别人一样会啊。我怎么可能到医院去把自己包成一颗大粽子,到时所有人都会来问原因,然后肯定会在背底里偷笑我,说我长得这壮胆子却那样小,很丢脸耶。而且要是搞到住院的话,舞台剧怎么办?没了我,任廉治一定会排得乱七八糟,那家伙肯定会把好好一台戏排成他个人的舞台秀。”
梅茜想到任廉治的确有可能会那么做,不由好笑。
“你还笑得出来,我现在这样不就跟当天就医一样吗?不,还要更糟,当天看医生的话还只是颗大粽子,现在我都不能动了,成了木乃伊了。”
梅茜忍住笑,“说你没学问吧,你还强嘴。木乃伊是全身都被包扎起来的,你只是脚不能动,离那标准还远得很。你急什么?明后天是星期天,然后你再请两三天假,依你这种动物般的复原能力(常乐乐不由想:她是不是又用不带脏字话骂我呢?),应该不到一个星期就会痊愈。这段时间,你安心养病,剧组的事就交给我好了,保证不会排成任廉治的个人秀。”
“你?”常乐乐吃惊地瞪大眼。
“怎么,难道你怀疑我的能力,怕我把你的剧排坏了?哼,别不识抬举,我梅茜虽然读的是理科班,但是每次语文考试作文可都是高分。虽然不敢跟文科班的高材生陈松北比,但比你是绝对够数。就算我没接触过编导的工作,对舞台剧也没什么了解,但是你常乐乐都能做,我梅茜还做不了?长这么大,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就没有什么难得倒我的!”
她说得自信满满,用一种近似威胁的眼神盯着常乐乐,浑身都散发出:你不要我做,我也要做的强烈气息。
其实常乐乐吃惊的是,梅茜居然愿意帮她排练舞台剧,那不是她自己最反对的事吗?所以她十分委屈地想:我并没有不让你帮我排练啊,你干吗这么凶呢?我现在可是病人哩。
第7章(1)
常乐乐照着梅茜的安排请了几天假,用的借口是常乐乐的外婆去世了,作为外婆生前最疼爱的外孙女,她理当前去奔丧。外婆住在离重庆非常之遥远的黑龙江的某个偏远的小县的某个不起眼的小镇上,通讯极不发达,因此假期之内请勿联络。
常乐乐把梅茜写在纸上的三个理由背得滚瓜烂熟后,向她爸妈这样说。
某天,常乐乐走在学校走廊上,看见一只鸟停在房梁上,一时手痒,从地上抓了一块石头飞过去,谁知鸟没打着倒把灯打下来了,刚好砸伤了脚。因为整个事件太可笑、太丢脸,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受伤了,且在住院。这是第一个理由。(这个受伤的原因既避免了舞台剧的曝光,也避免了常乐乐的父母因为学校陈旧的设施伤害了女儿,而对学校提起告诉。)
既不能让人知道她受伤了,又必须请假疗养,就得编一个理由才行。外婆是外省人,且已去世多年,用这个理由请假一是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二是假期可以请长点;三是可以避开众人的探望。一举三得。这是第二个理由。
为了让假理由更真实,就要布置一些道具,比如:把电话设成答录机、取下手机电池模仿在服务区外、爸妈要尽量避开某些熟人,如任廉治的妈妈等。这是第三个理由。
这三个理由逻辑强,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看不出有什么破绽。而且爸妈也知道,女儿的确很爱面子,所以他们同意了。不过他们同时也挺疑惑:直肠子的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就这样,常乐乐在医院里开始了不为人知的疗伤行动。
第一天,梅茜来看她,告诉她剧组成员没有因为常乐乐不在就乱了套。她有些得意地表示,对舞台剧编导她已经摸着了点门道,接下来就看她的吧。说得好像常乐乐已经牺牲了,剩下来的革命工作交给她去完成就行了。常乐乐有些不高兴,但也没多在意,因为她被医院的伙食吸引住了。
第二天,梅茜没有来。常乐乐还呆得住,看看漫画书,听听MP3。爸爸带来的一台掌上电脑,她玩得还挺顺手。
第三天,除了爸妈没有任何人来,她有点待不住了。
第四天,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第五天,她要求出院,并迅速办好了出院手续。
第六天,她回到了学校。
在接受了老师同学们满含沉痛的安慰后,常乐乐拉了小萍到教学楼后面的边角里,急急问道:“排练怎样?我不在这段时间,谁代我演王后?”
“排……排练还行。”小萍只回答了前个问题,后一个她不知怎么说,神色很不安。常乐乐对角色的重视程度她很清楚,这不,才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情况,要是被她知道真实情况,不知会有多伤心。
但是常乐乐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她高兴地说:“太好了,我还以为梅茜当了一天导演就嫌麻烦不当了。”
这话有语病,不过小萍也没注意。她在想,纸包不住火,到了晚上常乐乐一样会知道。她现在越高兴,知道真相后的打击就越大,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告诉她,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梅茜把剧本改了很多,故事大概没变,但是加了许多角色……”
“噢,加了些什么角色,有没有我的?”常乐乐很感兴趣,心想梅茜果然要比自己高竿一点,还能增加角色。
常乐乐的问话让小萍更加苦恼。常乐乐最开始是想演公主的,后来公主演不成了,就演了王后,前不久还抱怨王后的戏份太少,她对演戏的兴趣似乎比当导演更大。面对这样的常乐乐,小萍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才能让她的受伤害度减到最小。
“加的角色挺多,像森林女神、宫女、黑武士……”
“还有黑武士?”常乐乐越来越感兴趣了,很想早点看到梅茜排的戏。
“嗯,梅茜还拉了几名学生会的干事来参加,只不过……嗯……我想因为你外婆的事,她或许想减轻你的负担,所以……你的角色没有了……”
小萍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她偷偷打量常乐乐,怕她伤心。唉,乐乐已经没有亲爱的外婆了,现在连角色也没了,心里不知多难过。梅茜真霸道,把乐乐的剧本改得面目全非也就算了,干吗还要换她的角色?
常乐乐愣了愣,“我的角色没有了?”梅茜是在担心她的脚伤吧,怕她太劳累,影响痊愈。
“她把王后改成了国王,现在安排给胡涛在演。你不要难过,现在换也还来得及,你跟梅茜商量一下,我想她……她也不会不讲道理。”小萍极力安慰。
常乐乐突然大笑起来,小萍还以为她伤心过度疯了,急忙说:“我去找梅茜说……她太过分了!”
她欲走,常乐乐拉住她,苦笑道:“没什么,不演就不演吧,角色谁演不都一样,反正我演得也不怎样。我现在想通了,只要舞台剧能够成功,我演不演角色或者当不当导演也无所谓。”
其实是因为在医院那几天,得不到剧团消息的她心急如焚,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就对老天祈祷:只要舞台剧能够成功,她可以放弃角色或导演,没想到祷告应验了。虽然万分舍不得,但若反悔的话,搞不好会遭报应,所以只好这样了。
小萍哪晓得其中的故事,只想到常乐乐不久前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她说:只要能够排练、能够演出,来多少内鬼她都不怕!如今她又说:只要舞台剧能够成功,演不演角色或者当不当导演都无所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从高一起两人就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常乐乐开始搞舞台剧后,小萍更是一直跟在她身边。常乐乐的心思她最清楚,也最能理解。但是这一次,她不明白了。从常乐乐的表情看来,她也是万分不情愿放弃角色的。但她又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难道她和梅茜之间有什么协议,比如:让梅茜来导演,但是常乐乐必须放弃角色和导演。
常乐乐可能觉得梅茜要比自己导得好才签下这种不平等条约。事实上也是如此,梅茜很有导演才华,经她之手,现在的舞台剧大为改观,全团的人也从最初的不信任到惊讶到如今的佩服,对她的看法大为改观了。
这么说常乐乐为了舞台剧而把自己牺牲了?她为了舞台剧已经到了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放弃的地步了吗?就像革命烈士为了新中国的成立而抛头颅洒热血一样(喂喂喂,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敬了!
小萍这时看常乐乐的眼光完全是采取仰视的角度,她想问常乐乐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高尚?但是这时上课铃响起,她只得跟在常乐乐身后往教室奔去。看着在前面跑的常乐乐,小萍突然发现她们原本一直同步前进的步伐不一样了,似乎常乐乐的快了许多,跑到她的前面去了。
这个发现扰乱了她的心绪,一整节课,她都无法静下心来,常乐乐的高大形象和加快的脚步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久久不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