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关心。在报应来到之前,我还是会过得很快活,至少过得比你快活多了。”他笑了笑,似乎不在乎她的诅咒。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了,再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恶心。”她拉起被单捣住脸,万般后侮自己的痴心换来更多的屈辱。
“如果还有下次,不要再通知我了,我很忙。”这句话,单龙一是对着汪瑞竹的同事说的,当然,躺在床上的汪瑞竹也全听见了。
单龙一得到一个充满鄙视的眼光。
“走了,现在还来得及上山看夜景。”他拉了拉马雅,很快离开病房。
从病房到医院大门,单龙一走得很急,马雅几乎要用跑的才跟得上他的脚步。她走得踉踉舱舱,满脑子里都是他刚才对汪瑞竹说的话,如刀一样锐利,鲜血横流地残酷与无情。
她觉得他好自私,就算他不爱汪瑞竹,但一个女人爱他爱得颐意用生命做最后的告白,至少不该如此嗤之以鼻,不顾她的死活。
看见这样的画画,马雅不禁要想——是不是有一天,他对她没感觉了,也将用相同恶毒的态度对待她?
但是,如果他因为汪瑞竹自杀,为安抚她而变得温柔体贴,甚至愿意回到汪瑞竹身边,更不是她能接受的结果。
这很矛盾,却也说明了一个女人无法从爱情中得到安全感,会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在面对可能破坏自己爱情的对手,连一点慈悲也无法施舍……
离开医院后,两人都没开口说话,陷人各自的沈思中。
街景,不断地往后退,沈默绷紧着他们的情绪,要很大的勇气,才能打破它。
她不敢相信,在经历刚才那样的生死关头,他居然还有心情上山赏夜景,他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送我回家吧……”马雅低声地说,带着为汪瑞竹感到不值的怒气。
“嗯……”单龙一转个弯,离开原本行驶的道路。
“……卢克华向我求婚了。”蓦地,马雅冒出这句话,将“告白”夸大成“求婚”。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对单龙一而言,是否同样只是可行可无的存在。
“喔……”他应了一声。
此刻,他的胸口像塞满铅块,无比沈痛,只将这句话当作一句陈述,没有思及马雅告诉他这件事背后的用意。
她听着他那声漫不经心的“喔……”,心凉了一半。
“我经常想,为什么别人结婚都好像很容易,什么都不必考虑似的,恋爱之后,理所当然地就是结婚,我的婚姻之路却这么不顺。”她试探着,试探他会怎么回答。
她并非要逼他结婚,她只是想知道他可会愿意为她做些改变?她愿意,是因为她爱他,但他呢?
“你可以做追踪采访,访问那些很容易就结婚的,让自己心理平衡一点。”他尽可能地让语气听来轻松一点。
他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影响马雅,因为汪瑞竹的事与她无关,不希望她因此生出什么自责的念头。
她看了他一眼,他的玩笑话,更证明了他的冷血,证明他的回避。
“所以……恋爱的时候应该就要张大眼睛,确定这个对象值得自己付出那么多,能够依靠一辈子,不要傻傻地把自己赔进去了。”这些话,她说得很酸,是替汪瑞竹出气,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单龙一沈默不说话了。
马雅继续赌气地酸言酸语。“可是有些女人就是傻,以为男人会愿意为了爱而改变,付出所有青春,最后才发现浪子回头根本是神话。”
“别再说『付出』了……如果爱一个人要像市场买菜,称斤论两,讨价还价,那就干脆别爱了。”他突然好厌恶“付出”这两个字,汪瑞竹不就是一直认为她为他付出,为他牺牲,执着在付出这么多却得不到回报,沈溺在不平衡的心态中才会傻到企图想用死唤回他的关注吗?
这话听进马雅耳中,就像在告诉她,想结婚,别指望他。
她被他冷酷的口气伤到了,也给激怒了。“那是因为你总是在享受别人的『付出』,那都是别人心甘情愿的,你没有义务要扛这责任,对吗?
“女人只是你生活的调剂品,你觉得高兴就玩玩,感觉无趣就分手,你确实让自己的人生很精彩,但那些出现在你生命中的女人呢?她们必须自己排解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悲哀,因为这就是你所谓的为自己负责?”
她愈说愈激动,不自觉地将自己和汪瑞竹的身影重叠,那痛苦,感同身受,因为,她也是如此爱他。
他实在不想在这样的心情下讨论这些事,却不能不正视她的愤怒,最后,他将车停下。
“马雅,我不明白你的指控是为什么?因为瑞竹吗?”
“我为我自己。”她顿了顿,平息突来的哽咽。“找需要想清楚,想清楚该不该接受卢克华的追求……”
“嘿……”他不知道她怎么又跳到卢克华那里去了。“跟我在一起,你觉得不开心吗?”他问,伸手拨开她因低头而覆下的长发。
她当然开心,但是开心并不代表当中完全没有失落的时候,没有隐藏的心事。
“我很快乐,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很快乐,我很珍惜这份感情。”他微笑告诉她,揉揉她的发,试图让这紧绷气氛缓和下来。
她摇头,愈摇愈用力,像要甩开他那些又会令她心软的谎言。在经过汪瑞竹的事后,她开始怀疑自己爱上了一个恶魔。
“马雅……这不是一个愉快的夜晚,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吗?”他想搂她,她却闪开了。
“不……现在才是我最清醒的时候,我不想再自我欺骗,我知道你给不起我要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起,我们到此为止吧!”她推开车门,奔向前方,挥手招来计程车。
单龙一立刻追了过去,拦住她。“你想要什么?”
这次她没有甩开他,只是冷静地告诉他:“我想给卢克华、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也许,他才是我的理想对象,只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我不想错过一个真正能够给我幸福的男人。”
单龙一无法消化她突来的转变,无法理解她这些话的逻辑,但是,马雅心意已决。
“再见。”计程车停在前方,马雅向单龙一道了再见,立即登上车子,扬长而去。
隔天,马雅一进公司就去找柳云云。
“云云,我需要一个月的假期。”
柳云云温吞地抬起头看她,发现她墨镜后方红肿的眼。
“好。”
“你怎么不问我一个月的假期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柳云云被动地提问。
“我要去夏威夷寻找我的爱情。”马雅坚定地回答。
“好。”
“你不问我跟单龙一怎么了?”
“你跟单龙一怎么了?”柳云云只好问。
“我终于决定离开他了。”
“欸……你要去夏威夷找卢克华吗?”隋爱玲插进来。
“没错!我觉得应该给他机会,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够,可是我有预感,我的真命天子就是他,我不该被单龙一迷昏了头,忽略了卢克华,忘记自己的梦想。”马雅一再加强自己的信念。
柳云云微微一笑。“去弄清楚也好。”
“到时候如果我决定结婚了,你们要全部都来夏威夷参加我的婚礼。”马雅胡乱扯着,就像以往的她,总是用充满阳光积极的想象去期待不可知的未来。
除了单龙一。
爱,困住了她的想象;她像病急乱投医,不想重蹈汪瑞竹的覆辙,只能远远地逃开自己对单龙一可怕的迷恋。事实上,她并非真的要给卢克华机会,而是要给自己一个疗伤止痛的假期。
如果走不出这段感情,她就无法得到新生,无法找回过去那个自信的马雅。
马雅以极具效率的速度处理完手边的工作,一个星期后,飞往夏威夷。
第十章
一上飞机,马雅就累瘫了。
过去一星期,她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除了为自己因私人情感影响工作而内疚,想接多点案子好在她去度假时累死“宙斯”的同事外,也是不愿再想起单龙一。
她睡死过去,从桃园机场一路睡到檀香山国际机场,养精蓄锐,准备用饱满的精神对抗心中的那个恶魔。
出了机场,见到前来接机的卢克华,顿时五味杂陈,但是,她早已清楚自己的决定。
她走到他面前,他紧张局促地僵着,似乎犹豫该不该给她一个拥抱,欢迎她来,在注意到她凝重的神情之后。
“对不起……”她试着挤出笑容,而后又失败地吐了口气,低下头说:“真的对不起……”
卢克华当然明白她为什么说对不起。原本满心的期待一下子扑了空,他有些尴尬,更多失落。
“以后也没机会?”他很努力、很努力地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轻松点。
她看着他,感动又难过地想——如果不是先认识单龙一,她想,她会爱上卢克华。
只是,她的心已经被单龙一占满了,也许有一天她会清空,但在这样的心情下,她如何忍心利用一直真心待她的卢克华?
以前,她不知道要不爱一个人是那样地难,现在尝到了,那套玩笑时用的“备胎理论”就不能再毫无心眼地脱口而出了。面对真心待你的人,你不会舍得给他期待,却又不保证这期待终有一天会开花结果。
马雅久久没有开口,卢克华看出她的挣扎,看出她不想伤害他,至少,她是认真地将他当朋友、为他设想许多的。
“我明白了。”他笑了笑,眨去眼中泛起的薄雾,用力、热情地给她一个拥抱。“欢迎来到夏威夷!”
一瞬间,她的眼眶湿了。她告诉自己,她是幸福的,她要好好珍惜自己拥有的,无论是家人、同事、朋友,以及每个无私地给予她关怀的陌生人,她好爱这个世界,好爱大家。
“我帮你规划了几种行程。”卢克华拉起她的行李。“上次你们待的时间太短,还有好多值得参观的活动跟景点没去,当然,你可以整天懒懒地东晃西晃。”
“听起来懒懒地很不错,不过,懒几天我就又想到处跑了,你规划的行程一定很适合我。”她勾着他的手臂,微笑谢谢他。
马雅戴副墨镜,穿着清凉的薄衣短裤,闲散地躺在美丽的沙滩上。夏威夷的冬天,阳光依旧和煦宜人。
一开始,她还在心中不停编派单龙一的不是,将他描绘成一个人面兽心、玩弄女人、自私、没肩膀、只会说冠冕堂皇的话,骨子里就是不想负责的大坏蛋……
不这么做,她很容易就会想起他的好,下意识地为他找理由,觉得他好无辜,只因为她想结婚,就把不想结婚的他分到坏人那一区。
渐渐地,那些灰暗发霉的烦恼被无边无际的蓝天碧海给稀释了。
不知道汪瑞竹出院了没,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做傻事?想起那天单龙一在医院里对汪瑞竹说的话,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受不了,肯定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最后还把剩余的骨头拿去喂狗。
马雅希望她能放开执拗,看看单龙一以外的世界。
如果她是汪瑞竹,打死也不可能再为这种没血没泪的男人自杀,就算一时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她也会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约朋友逛街大血拼,没事就穿着最亮眼的行头到他面前晃晃,让他知道失去他之后自己是如何地愈来愈年轻、愈来愈朝气蓬勃,简直就是快活得不得了。
以汪瑞竹的好条件,根本不必担心没有一、两车好男人供她挑选,像她,就算失恋,顶多难过个几个晚上,绝对不干死守四行仓库这种事,怎么说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有拚才有机会嘛!
她—个人得意地彩排日后见到单龙一的情节,想象自己完好无恙,甚至更加闪闪动人地出现在他面前,他那瞠目结舌、口水流满地,看得到却再也吃不到的搥心肝表情。
对了!以后她还会有一个漂亮到众家奶粉厂商都抢破头想请她们拍广告的宝贝,她马雅的优良基因,再配上一个她精心挑选的优质男人,女儿一出生恐怕媒人会挤得踩破门槛,先帮二十年后预定一个美丽新娘。
然后,她跟女儿走在路上,还被搭讪的帅哥误以为是对姐妹花,挣扎着是姐姐漂亮还是妹妹美丽。
“哈哈哈——”她愈想愈过瘾,不自觉地大笑起来。
对嘛!对这种男人最好的报复就是要把日子过得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好上一百倍、一千倍,把那些恨啊,不甘心的力气用在爱自己,用来绘制未来美好的蓝图上。
当她正满足于假想中报复的快感时,脑际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咦……难道龙一就是希望汪瑞竹恨他?!
她弹了起来,努力回想当晚的整个过程。
单龙一坚持要她一起进去病房,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怕她走掉,那强劲的握力现在想起来还感到疼痛,不像是要带她去羞辱汪瑞竹,倒像在生气似的。
然后,说了一堆恶毒的话,流畅到像已经背熟的台词。她见过他和汪瑞竹在店内相处的状况,他没那么厌恶她,待她也像朋友那般自然……为什么那天会突然表现得就像个世纪大恶棍?
就连最后跟汪瑞竹的同事说的那句话——
“如果还有下次,不必再通知我了,我很忙。”
若他真的不在乎汪瑞竹的死活,以他的性格,天皇老子也拉不动他,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大老远跑去撂狠话?
马雅愈想愈觉得奇怪。
这么多年了,汪瑞竹一直走不出这段感情,会不会单龙一认为对她温柔其实会将她再次推入无尽的期待中,让她恨他,恨到醒悟自己有多傻才是救她?
马雅拄着下巴静静地想,抽丝剥茧地分析单龙一当时的动机和用意。
如果将她以为的冷血抽掉,换成用心良苦,那一晚他们所有的对话,整个状况都不同了。
是她在他那么沉重的心情下又搬出卢克华让他烦上加烦,是她不懂他的痛苦,故意拿结婚的事逼他表态,在朋友才刚经历生死关头后,谁还能静下心讨论这种白目问题。
他的烦躁不是因为回避结婚的事,而是根本没有心思讨论。
这时,她突然想起贝多芬命运乖舛的一生,那时单龙一说过,如果不是感情丰沛的人是没办法写出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