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绝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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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绝壁-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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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跳加剧,房间好像在旋转,得汶踢开被褥,尽力稳住视线,但是还是在跟着房间在转,他开始感到有头昏眼花。

他把他腿向床边摆动。这次比上次更糟糕,糟糕得多。以前从未像这次这样强烈。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他能感觉得到。汗水从前额大量涌出,沿着脸流下来。他T恤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紧贴在身上。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却站不稳,他几乎失去了平衡。

“我比……它们中……任何一个……都……强大,”得汶大声地喊道。

一种缓慢、低沉的咆哮充满整个房间。起初,混杂在风声、雨声和雷声里,不易察觉,后来逐渐变大越来越清晰。无疑整个住宅都听得到。得汶抓住床的一个帐杆,尽他所能地集中精神。也许他能阻止它的攻击。以前他做到过。只有两次他和它们面对面,每一次,他在晚上感到压力集聚或是看到它们的眼睛时,随着他挥臂使大型衣橱横过房间或是关上壁橱的门,他都能控制住它们,并把它们送回去。让声音停止,恐惧消失。

但是,在魔鬼伪装成他爸爸的形状进入他房间的那一次,这样做没有起作用。那怪物太聪明了,来时没有任何预兆。得汶不得不和它展开肉搏战,他在搏斗中使用的从未有人教过的拳打、脚踢、扭摔等搏斗技术,和在困境中敏捷的反应,都使他吃惊并敬畏。

这次,他能感觉到它来了——甚至有先兆,他知道他可能赶不走它。这感觉和以前完全不同。是什么力量来到房里惊醒了他呢?咆哮声更大了,房间还在旋转。他的窗户突然开了,暴风雨冲了进来。

他挥动胳膊,想把窗户关上,却没有奏效。

整个房间马上充满了邪恶的臭气,像沼泽散发出的臭气,像是腐烂的动物尸体的气味。

“谁在那里?”随着再次来的闪电,得汶大声喊道。

咆哮声震耳欲聋。得汶用手紧紧地捂住耳朵,以阻挡它发出的巨响。

咆哮声来自窗户边:一个身影——怪物的身影——得汶从未想像得到的东西。起初很小,但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像从夜晚的漩涡中飞出的远古时期的怪鸟。绿色的巨眼,长满锋利的尖牙的喙。满身鳞片,它的长舌颤动着从喙中伸出来,爪子迅速地朝得汶伸过来。

“不!”得汶喊,“回去,从我身边滚开!”

魔鬼停住了。它呼吸急促,长满肉瘤的舌头几乎垂到地板上。

“回到地狱去,”得汶迅速地踢了一下怪物的头,说。他的动作总是让他自己吃惊,那似乎是没有任何知觉的本能的反应。

魔鬼怒吼着,展开可怕的翅膀向他扑过来。

得汶用他的前臂把它挡到一边,他又一次对自己的力量感到吃惊了。“我说过了,快回到地狱去。”

那家伙又从右边攻过来。得汶再一次用力把它推开。“用你那丑陋的脑袋想想!我比你强大!”

魔鬼退后几步站在那儿,沮丧地咆哮着,它没再攻击。相反转身跳进黑夜中消失了。

咆哮声平息了。房间停止了旋转。燥热消失了。夜晚恢复了平静,只有暴风雨还在持续着。

得汶长出了口气,觉得身体在颤抖。他走到窗前,关上窗扇,并把它们插好。

他回过身等着有人来敲他的门,问他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格兰德欧夫人一定会出现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来敲门。

“他们听不到,”那声音告诉他。“它是为你而来的,仅仅是为你而来的。”

现在他明白了。由于他来到了这所房子,它才离开了地狱。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经常围绕着他的各种力量,到这里以后都变得更强大了。

“这是它们生活的地方,”那声音告诉他。

“它们不想让我生活在这里。”得汶自言自语。他的心仍跳得很厉害,他在床边上坐下来,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没有爸爸我没法面对这些。太难了。不管有多少答案需要去找,我自己无法单独去做。

但是他怎么能离开呢?现在,格兰德欧夫人是他法定的监护人。并且他又能到哪里去呢?什么能阻止怪物们跟着他呢?

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想法:“如果爸爸感觉到这里真正危险的话,不会把我送到这里的。爸爸知道在这里我会找出有关我自己的真实情况。”

“永远记住,得汶,”在他对壁橱里的眼睛感到真的害怕的时候,父亲说过,“不论什么情况发生,不论看见什么,不论你在哪里,你都比它们强大,因为你知道一切真正的力量来源于正义。永远也不要忘记,儿子,永远。”

“我没有忘记,爸爸。”得汶长出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他竟然为自己感到有点骄傲了,这次他没怎么受伤就击退了那东西,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那样搏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真的比它们中任何一个都强大。”

在他快睡着的时候,一系列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夜空下乌鸦绝壁,塔楼上那个影子,罗夫·曼泰基的话语:“……因为杀了一个像你这样的男孩。”

在他的梦里,罗夫把他逼到墙角,一动都不能动,罗夫呼出的热气扑到他的脸上。他那像壁橱里的眼睛一样闪着绿光的眼睛,深深地印入他的灵魂。

他很快就醒了。暴风雨还在肆虐,他想窗外的那个畜生也许在另外一个地方。但是没有燥热,也没有压力。“安静!”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他仔细听,似乎从黑暗的房间的某处传出一种声音,是一种温和的,稳定的,持续不断的声音:

“离开这里,这里不需要你。离开这里。”

得汶仔细地听。这声音常常被持续的雨声和不时出现的隆隆的雷声所掩盖,但它没有消失,像念咒语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说:“离开这里,这里不需要你。离开这里。”

“不,”他大声说,“我是不会离开的。”

那音调很高并且女性化的细微的声音没有停。得汶跳下床,紧贴着门,他听到这个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离开这里,这里不需要你。离开这里。”

得汶猛地拉开门,仔细地看着暗处。走廊比他想像中的坟墓还要黑,并且很冷。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像飞行时翅膀发出轻微的声音,或是快步走在走廊地毯上的脚步声。

得汶正要关门的时候,他听到另外一个声音从更远的、房子的深处传出来。像是什么人在哭。他小心地走进走廊,摸到灯的开关,按下去后,却发现没有电。他走到床头桌边,找出火柴和蜡烛。在抖动的微弱的烛光下,他顺着声音走去。那声音领着他走下楼梯,楼梯弯曲而怪异的影子在大厅的墙上来回晃动,这老房子每一次响动都引得他四下观望,让他放心的是魔鬼没有跟着他。他一声不响地穿过大厅,走过餐厅,来到一个走廊里。

外面暴风雨冲刷着这座房子。有一刻,得汶在想像,闪电使塔楼的侧影映在天空时,在下面的村子里看这所房子时,它是像个什么。

一点错都没有。是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似乎在哭诉,她的生活恐怖得不能忍受,并且这种生活太漫长了。它好像发自走廊尽头的门后面,得汶不能肯定,但他猜测那是通向东跨院的门。在他的印象中塔楼就在那里面。“决不允许试图进入那部分房间。明白了?”

他犹豫了,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就违反格兰德欧夫人的命令,是不是合适?但是太多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些东西想强迫他离开这里,这是他不能忽视的。他来这里是想找出有关自己的真实情况的。甚至面对着魔鬼,他也要坚持下去。他的全部人生都是在潜伏在他的壁橱或是床下的魔鬼的威胁中度过的,他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并且爸爸的死刺激了他,他决心结束这种恐惧。

并且他清楚地感觉到在塔楼上——在那里,不管格兰德欧夫人怎么说,他的确看到一个影子——它掌握着他要寻找的真相。

他试着开门,发现门锁着。这时,一个巨大的雷声突然响了,震得房子直颤,那女人的哭声也没停下来。

得汶被雷声惊得蜡烛脱了手,烛光在撞到大理石地板时熄灭了。一个极不寻常的明亮的闪电突然照亮了整个房间。他跑回大厅,眼睛迅速地扫视客厅,目光最后停在了艾米丽的肖像上。就在这一瞬间,他可以肯定自己看到了肖像中的脸痛苦得变了形,并且原来安详地放在腿上的手现在举到空中抓着什么,看起来是那么的苦恼和绝望。

第四章奇特、早熟的孩子

这个晚上余下的时间,得汶时睡时醒,早晨早早地就醒了。日光照进他的房间时,晚上发生的古怪的事情像噩梦一样随着太阳的出现慢慢地消失了。“不算太坏,”得汶走进他专用的浴室时说,“从根本上说还不算太坏。”里面有一个大个的淋浴器,它后面有一个很合适的浴缸和一个太阳灯,一条厚厚、精美而昂贵的毛巾挂在那里。从前,他和爸爸共用一个狭小的浴室,里面有一个抽水马桶和一个生了锈的淋浴器,没有浴缸。得汶走过黑白相间的、锃亮的瓷砖,拧开淋浴器上控制热水的黄铜开关。

脱掉T恤衫和拳击短裤,看着大镜子中的自己。塞西莉说他光彩照人。由于晚上的意外情况的发生,他还没来得及想这件事。“她说我光彩照人。”并且从表面上看,塞西莉不像是随随便便地说的。

他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黑眼睛,黑头发,橄榄色的皮肤。爸爸的眼睛是蓝色的,并且有点暗淡;得汶经常想像他一点记忆都没有的妈妈的样子。得汶想,可能是由于爸爸怕看到她的样子会再次陷入失去她的剧痛之中,因此家里一张她的像片也没有。现在他怀疑他真正的父母也许是意大利人,或是西班牙人,或是长着黑眼睛别的国家的人。土耳其人?阿拉伯人?吉普赛人?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又看了看镜子,他觉得近一周内他又长了一英寸,他已经有五英尺八英寸高了。他想他的真正的父亲一定很高。他迅速地弯曲胳膊,看着自己的肱二头肌,笑了。“塞西莉说我光彩照人。”

他走近淋浴器,想是不是应有所顾虑,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他妹妹,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不是我亲妹妹。”他果断地对自己说,“没什么可顾虑的。”

他尽情享受着喷头里喷出来热水的温暖,并且他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有一刻他在想,远离那个有东西从窗外进来逼近他、有幽灵的哭声在晚上惊醒他的这个世界,呆在这个除了他自己,没有古怪的声响,没有奇特的声音的地方。

“这是一个隐藏着秘密的地方,”那声音告诉他。“在这里你会找到你的秘密。”

他用毛巾擦干身子,打开衣箱,穿上一条新卡其布的裤子和一件法兰绒衬衫,用梳子梳了梳乌黑的头发,让它自然地垂在前额。

他知道最重要的是,比适应学校,甚至适应这个家庭更有意义的是发现他的过去,他的真相。这是爸爸打发他到这里来的原因。这一点很清楚。走到楼下,他没有看到一个人。日光通过高高的窗户上的纱帘透过来,此时的乌鸦绝壁看起来没什么不好。大理石地板擦得锃亮,水晶饰品闪闪发光。餐厅里,整齐地摆放着水果,加热器中放着米饭和搅好的鸡蛋。浓浓的咖啡的香气散在房间里。

他看了一眼厨房,一个人也没有。有点奇怪,好像家里就他一个人。还不到八点半。他想,塞西莉和亚历山大已经离开这里去学校了——今天是星期五,按计划他星期一才上学,他可以不去。但格兰德欧夫人在那里?那个仆人西蒙呢?

得汶耸了耸肩,开始吃早餐。他吃得津津有味,昨天晚上可没有这么丰盛,他只在哈特福德等车时吃了一个墨西哥玉米煎饼。格兰德欧夫人穿着一件有花纹的缎子长袍走进来时,他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

“早上好,得汶,”她说。“我相信你睡得很好。”

他看着她。没有任何声音提示他,他知道她知道的越少越好。“是的,”他告诉她。“我睡得很好。”

“甚至在暴风雨很猛的时候?”

她在试探我?他笑了。“我太累了。”

“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好了,享受你的早餐吧。吃完后,到楼上的游戏室来。我希望你认识一下亚历山大。”

他看了一眼自己叉上的鸡蛋说:“亚历山大?他没去上学吗?”

她那可爱的脸沉下来。“从他来到乌鸦绝壁还没上过学,亚历山大不能到公立学校去上学。

我和他父亲还在商量什么样的教育对他最合适。”

“我想穆尔先生正在远方旅游吧?”

格兰德欧夫人点了点头。

“他什么时候回来?”得汶问。

“我不能肯定。”她喝了口咖啡。“我对我哥哥的事从来也没把握。”

“好吧,我期待着见到亚历山大。”

格兰德欧夫人微笑着说:“我希望你们成为好朋友。他的生活需要注入一些坚定男性的情感。昨天晚上我说过,他是一个有问题的孩子,”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并且很任性,昨天晚上我发现他去过东跨院。”

得汶抬头看着她说:“那时是锁着的呀。”

“他想去的地方,锁着的门也挡不住他。”

得汶想起了什么,“格兰德欧夫人,也许昨天晚上他到过我的门外?”

“你为什么这样问?”

他摇摇头。“没什么理由。我只是想我听到了什么。”

“唔,如果他打扰了你,我向你道歉。”她喝了口咖啡。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为什么不亲自问他?我告诉过他,吃完早餐,你要到游戏室去,他正等着你呢。”

得汶把两块松饼放在鸡蛋和面包上,但不知怎么处理这些用过的盘子,干脆扔在那儿等那个似乎是无形的仆人来收拾吧。他转身向楼上走去。

他不太清楚游戏室在哪儿,他沿着经过他的房间走廊向前走,来到一个半开半闭的大门前。他听到里面有音乐声,并且看到里面很亮。他来到门边向里看,到处都是书和玩具,地板上和几张桌子上放着一个可爱的布娃娃,笑话书,一个卡通偶像,一个拼字板。他把门推开,在房间的另一头有个旧的木制的玩具马,还有一个斜靠在墙上的大型的、古老的洋娃娃。

但得汶没有看到那个孩子。

“亚历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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