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我同你至贵府一谈,不然,在此僵持也不是办法。”
张竹勋看看他,再看看愁眉不展的王艾仪一眼,只得点头道:“好,就先回我家,不过,灵儿是我的人,我也派人出去找,找到她,我会直接接她到我府上生活。”
沈宗承无奈的点点头,真的是“目的糊到蛤蜊肉”,只是谁又知道当年才三岁的小男娃长得也还不错嘛,怎么十几年过来会变成这等面目可憎之貌?
王艾仪的眼神也透着无奈,虽然不该以貌取人,但光他这副阴狠及不耐,她便可以确定他不会是疼爱灵儿之人,身为一个母亲,她真的希望女儿逃得远远的,千万别让他给找到……
*
天泛鱼肚白,尼姑庵便响起了庄严肃穆的晨钟声。
各个尼姑皆起床梳洗,准备做早课,但沈灵儿却还窝在榻榻米上呼呼大睡。
子明和子空这两个光头尼姑的年龄和她不相上下,她们一胖一瘦,笑容可掬的,对这个仍穿着漂亮衣服的小美人可好奇极了!
不过,一看到子芸师姐沉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走进睡房,两人连忙挺直了腰杆,噤若寒蝉。
子芸其实一直是个好师姐,但几年相处下来,她们也深知她晴时多云偶阵雨的不定个性,所以她们已很会看脸色了。
“叫她起床!”她以冷眼睨着两人。
两人连忙哈腰点头,凑近床铺便摇起了沉睡的沈灵儿,“起来了,起床,灵儿。”
她眨眨眼,睡眼惺忪的瞅了两人一眼,又倒头继续睡。
“呃——师姐她——”
“叫她起床!”她的声音更冷。
两名小尼暗暗的交换了一下目光,真是糟糕,沈灵儿昨晚偷跑又回来不知是不是惹火了子芸师姐?不然,师姐的火气怎么那么大?
子芸半眯着眼睛,强忍着对沈灵儿那张平静甜美的脸孔掴耳光的冲动。
只是一想到她昨天和左敦扬闲话家常,她便又怒火腾腾。
子空和子明瞧她脸色愈来愈恐怖,这下又叫又喊的边扯着沈灵儿的衣服,“起来了,快点啊!沈灵儿,起来啊!”
两名小尼一急,四只手摇摇晃晃的,震得沈灵儿不离开周公也不成,她倏地坐起身,睁着晶亮大眼瞪着她们,“我要晕船了啦,你们还摇!”
“呃——是子芸师姐——”尴尬的两人忙将目光移向一脸铁青的子芸。
沈灵儿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想也没想的就起身,跎起脚尖,摸了子芸的额头,“你生病了吗?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子空和子明瞧她这白痴举动,忍不住仰头翻翻白眼,天啊,她看不出来子芸师姐气得怒目切齿的?
子芸粗鲁的一把扯下她的手,冷冷的道:“要在这儿生活就得干活,不然,就滚到外面去!”
呼!沈灵儿诧异的吐了吐舌头,“哇塞,你吃炸药了?好凶——”
子空和子明忙不迭的双双伸出手搞住她的嘴,“呃——子芸师姐,我们带她先去挑柴。”
“嗯唔……嗯唔。”被架出去的沈灵儿仍挣扎着要说话,但一见两人频使眼色后,终于乖乖的跟着她们走出了这间大通铺房间。
*
子空和子明一直押着沈灵儿到颂经佛堂边的小溪后,才放开她。
“天,我差点被你们闷死呢!”重获自由的她拚命吸气吐气,一副差点没气绝身亡的模样。
“还说呢,你是不是得罪了子芸师姐?”
“还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沈灵儿看着你一言我一句的两人一脸呆呆的样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两人皱着眉头互看一眼,“对啊,她昨晚没单独和子芸师姐在一起啊。”
“是嘛!”
“咕噜咕噜!”沈灵儿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她眼睛一亮,连忙弯身,从清净的小溪里勾起些水,漱漱口、洗洗脸后,便转身往后山跑。
“你去哪里?”两人错愕的大叫出声。
“找左敦扬,叫他请我吃早膳。”她笑咪咪的往山路跑。
“不!别去啊!”两名小尼急匆匆的追了上去,双手大张的挡住她的路。
“你们干什么?”
“还说你没得罪子芸师姐,你见到平扬居士了?!”子空送她一记白眼。
她点点头,但却不明白她们为何这般大惊小怪?
子明将她拉到一旁的大树下,压低声音道:“他是子芸师姐的爱人,你别去招惹他。”
“爱人?”她一脸呆样,“可是子芸师姐是尼姑啊?!
“这说来话长,总之,子芸师姐没有断了七情六欲,常常还往竹林小屋去,这是好多师姐妹都遇见过的。”子空一脸神秘。
“可她出家了——”她还是呆呆的。
“就是如此啊,所以虽然——”两个小尼姑面露羞怯,子明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平扬居士长得很帅,可是我们也只敢偷偷的瞄,哪敢像你这么大声嚷叫的说要去找他吃饭?”
闻言,沈灵儿更闷了!她不解的指着两人,“你们不也是看破红尘的尼姑吗?”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子空才道:“我们两人是妙轩师太捡到的孤儿,从小就在这儿长大,当尼姑好像很正常,一直到了我们有一天看到平扬居士,心头小鹿怦怦乱撞后,才发觉不太对劲呢!”
“那是尘缘未了,你们情窦初开呢!”沈灵儿笑逐颜开的大声宣布。
“嘘!”两人连忙再次捣住她的嘴,子空又瞪她一眼,才和子明放开了手,“别胡说了啦,我们去挑柴,不然,子芸师姐会骂人的!”
“可是我饿了!”她可怜兮兮的抱着肚子。
“但没有挑完两担柴回来,再颂完半本佛经,是不能用早膳的。”子明提醒她。
闻言,沈灵儿怔愕的瞪着两人,“你们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我们的作息一向是如此。”子空耸了耸肩,觉得很平常。
“那——那——”她润润红艳艳的小嘴,对着她们挤眉弄眼一番后,便拉起裙摆往后山跑,笑盈盈的道,“那你们还是照你们的坐息走,而我肚子饿了,自然也要照我自己的坐息走喽,拜拜!”
子空和小明错愕的看着她娇俏的身影消失在山坡上,同时摇头。
“她当不成尼姑的,真的!”
“我也这么认为!”
*
左敦扬一向是早起之人,只是没想到昨日的娇客竟也是早起的鸟儿。
看着她如五彩粉蝶愉悦的奔来,他不由自主的回以一个真诚的笑容。
“早,左敦扬!”清晨的空气沁凉,她一段山路奔跑下来,两颊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早,灵儿姑娘。”
她柳眉一皱,在他跟前站定,“叫灵儿便成,姑娘省去可好?”
他微微一笑,点点头。
她上下打量起一身银白长衫的他,眸中有着俏皮,“龙眉凤目,气宇非凡,果直不是池中之物!”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他扬起一道浓眉,“你话中有话?”
“嗯,你长得这般俊美,虽隐居山林,怕是还是有许多桃花倾心相恋?对吗?”
他浓眉一扬,“怎么才一晚上的工夫,你便得了许多传言?”
她娇俏一笑,“我身边就只有尼姑,但没想到爱慕你的尼姑居然那么多?”
“那么多?”就他所知只有子芸一人?
“哦,其实是三个,子芸、子空还有子明,其他的我还没问过,也许还有很多人呢!”她一脸煞有其事的样子。
子空、子明,原来是那两个小尼姑,他笑笑的摇头,没有说话。
沈灵儿凝睇着俊朗的他,“你不喜欢女人吗?”
“为何有此一问?”
“不然,为什么连子芸师姐那么美的人你也不要?”
她的问题很单纯,却也很真,他苦笑,“外貌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两人之间的情缘深浅。”
她顿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一定也跟子芸师姐说过那样的话,不然,不会我一赞她好美,她一张脸反而冷冰冰的。”
“你——她没对你如何吧?”想起她昨晚的怨妒,他不由得担心起这个全无心机的小佳人。
她耸耸肩,“她今天早上好凶哦,跟昨天的态度差了有十万八千里,莫名其妙的叫人把我从暖被中挖起来呢,还一早要我担柴——”
“那你最好还是照做,不然,你可能很快就得离开这儿。”
“为什么?”
“她是妙轩师太的大弟子,妙轩师太入关,庵里便由她做主。”
“这——”她面露迟疑,想起子芸今早的凶巴巴状,她还真的有一丁点的害怕呢!
她皱皱娇俏的鼻子,眼神带着请求之光,“还是让我留在你这儿好不好?”
他摇摇头,“孤男寡女,就算我不为自己的名誉着想,也得顾及你的清白。”
“那说来说去,我真的只有尼姑庵可待,也非得去捡回两担柴不可?”她小脸蛋满是哀怨。
“咕噜咕噜!”她的肚子适时的又叫起空城计,她抱着肚子,歪着头看着他,一副赏点吃的成不成的样子?
他笑逐颜开,对这名娇憨佳人还真是没辙。
“进来吧,我熬了些清粥。”
“有肉肉吗?”她很直觉的问,因为昨天在尼姑庵吃了两顿素食已经有点儿想念晕味了!
他摇摇头,“全是清淡素菜。”
“这样啊——”她嘀起了小嘴儿,“好吧,没鱼虾也好。”
“也没有虾。”他很直觉的回答。
她睁大了眼,随即噗哧的大笑出声,“不是啦,意思是有得吃就好了,不是真的要吃虾啦!”
闻言,左敦扬也大笑出声,生活中有她,笑声好像愈来愈多。
*
朴拙的前厅内,左敦扬目露柔光的看着吃完两碗清粥,还将他煮的三盘自耕的青菜一扫而光的沈灵儿,见她终于放下碗筷,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他忍不住再露笑意。
“呼,好饱哦!”她摸摸肚子,笑嘻嘻的看着他。
“真的吃饱了?”
“嗯。”她用力的点点头,却又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我以为君子远庖厨,没想到你煮的东西这么好吃,比尼姑庵里煮得都还要可口呢!”
他微微一笑,“这里只有我一人,民以食为天,煮久了自然便抓到诀窍,只是庵里的素菜也很不错,你对我的厨艺是太过捧场了。”
“是吗?”她摇摇头,“怎么你也吃过庵里的素菜?”
“庙里每半年皆偕同众尼下乡为一些贫瘠老人煮食,妙轩师太通常会邀我一起下乡。”
“哦。”她开心的点点头,看来她待在尼姑庵多些日子也挺好的,新鲜事好像不少,尤其还有左敦扬为伴呢!
“对了,这儿算哪里呢?是郑州、北京,还是长安?我这一逃出来是有路就钻,有山就爬,也不知到了哪儿了?”她边问边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他摇摇头,“都不是,这儿是杭州市郊。”
“噗!”她嘴里的茶水当场成了一道水箭喷了出来,还好左敦扬问得快,急忙离座,身上才没被她给溅湿了。
他不解的看着一脸错愕的她,一边拿起干净的毛巾递给她,“你还好吧?”
她接过毛巾,擦拭满嘴的水渍,再瞥了全见盘底的桌面一眼,吁了一口气道:“好在,我们都吃完了,不然,我这口水一喷,可全完了。”
他直视着她将长发拨向身后,柳眉一皱,突地低头,嘴巴嘟嘟嚷嚷的念起来。
“怎么了?”他不解的问道。
她抬起头来,一脸委屈,“我在说有没有搞错啊?我骑了好半天的路呢,怎么可能才到杭州市郊?”
他露齿一笑!“这儿确实是杭州市郊,下山的路是得耗点时间,不过,一下山就是杭州街道。”
她咋舌,“那我离家里就只有这么一段山路?”她以手指比出一个小小的距离。
“没错,从我这住处,绕到后面的山崖,还可以一览杭州全景。”
天!她还真是会逃呢!居然绕到自己家的后山来?
“你住杭州?”
她沮丧的点点头,“完了,真的完了,我爹娘一定一会儿工夫就找到我了!”
“他们会押你回去成亲吗?”
“一定是的!”
闻言,左敦扬的心没来由的也沉甸甸的。
她咬着下唇,“看来我真的只有出家为尼一途了,不然,我一定得嫁那个张竹勋的!”
“张竹勋?”
“嗯。”沈灵身扁着小嘴,交拧着双手,“他那人很怪的,咱们全杭州的人都没有人见过他,听说他爹将他送到北京去念书,直到他今年十八才回来成亲,而且还是成亲的前一日才回到张府,更匪夷所思的是,我差小磊去探探他长啥模样,他们的邻居居然也没人见过他?!”她大大的叹息一声,“一定是见不得人,不然怎么这么神秘!”
“你爹娘呢?既将你许配给他,应该知道他的人品相貌?”他定定的望着她。
她摆摆手,“甭说了,他们看到的是三岁时的他,还说不错,但搞不好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啊!”
他思忖一下再问:“这事没有转圈余地?”
她用力的摇摇头,“我爹是个一诺千金之人,说什么也不愿意退了这门婚事。”
问题确实有些棘手,她不是嫁给他人便是削发为尼二途——
他凝睇着一脸困扰的她,一时也无言。
“算了,不多想了,我吃太饱了,该起来走走。”她站起身,动动脖子,晃到长廊尽头,好奇的看着后面的四合院,再回头看他,“我可以看看吗?”
“嗯。”他走到她身前,暂时将心中问题搁置后,带领她在他独居的雅静舍居前后逛逛。
两人一路经过青翠的小田园、小桥流水、小亭台,还有四间素雅的大房间,而认真说来,每个房间的装饰都很相同,皆是原木及竹制品,户内明净,显示主人对朴拙的情有独钟。
绕了一圈回来,沈灵儿的头一句话却是,“有那么多间房间,却舍不得让出一间给我住下!”
他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她刚刚的困扰似乎已完全的扔至九霄云外了,不过,这样也好,目前他也苦无对策,船到桥头自然直,等问题浮现时自有解决之道吧!
见他不语,她误以为他又是想到那“孤男寡女”的世俗观,便重重的点头道:“是是是!反正男女就是授受不亲,我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