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样单纯的想怯,小楼在婢女的帮助下卸下外衣,只着罩衣便熄了烛火躺上了床的内侧。
蛟月银色的光华洒了一室,小楼侧躺着,先是望着床边随风不时微微扬起的纱帐,然后视线又落在冷如风的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当然也是第一次和男人如此贴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除了肩上的药草味外,他身上还有股很好闻的味,不香,但闻起来很舒服。
瞧着他的测脸,小楼心中有些莫名复杂的滋味。
这就是她嫁的夫君了,她一辈子需服侍的男人。
她的相公,冷如风……
此刻的心情,竟是难解的苦涩。她不是未曾想过将来要嫁个如意郎君,毕竟她也曾是个怀春少女;但如今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呢?
思潮汹涌中,夜色越深,小楼也忘了要保持清醒,渐渐沉入了梦乡。
卡、卡、卡,锵——
打更的人敲着梆子,经过风云阁前的大街报着时辰。除了屋脊上的野猫和缩在街角的狗儿,整座长安城没多少人醒着。
卡、卡、卡,锵——
打更声不是顶响亮,但在暗夜中听来却也算清楚;虽然是越行越远,可固定的声响还是吵醒了冷如风。
他恍恍惚惚地转醒,隐隐约约中彷若有位女子贴着自己而睡,细细的呼吸吐气如兰;她的玉腿横在他腰上,小手则几乎贴在他胸膛上。
夜风吹来,她畏寒地更加贴近他磨蹭。
一股欲望突地升起;因为药性的关系,他脑袋还昏沉地搞不清楚状况,以为自己人在花街柳巷中,所以理所当然地,他大爷本能的就伸手在人家身上乱摸。
孔老夫子说“食色性也”,既是如此,压抑本性是不好的。虽然他不了解为何他一动右肩就很痛,但是美人当前,哪还管自个儿肩膀痛不痛。
好香。
他埋首佳人颈间,忍不住低叹。
暗夜中,瞧不清对方长相,但方才这么一摸,她的身材可真是凹凸有致、柔嫩滑顺啊。
芙蓉帐里,春光乍泄。
窗外的月儿,似乎……又在偷笑了。
是做完才发现吗?不,其实是中途停不下来。
一个是停不下来,另一个是迷迷糊糊下半推半就;他是她的夫君呀,她能怎么样?难道学杜大娘将丈夫踢下床不成?
思及此,小楼差点笑出声来;但她还是忍住了,因为不想刺激他。
偷偷瞄了眼那位从刚才便翻身下床,一脸挫败,不停在房中来回踱步的男人,小楼知道他很不高兴,不高兴他休妻的计画被他自己给打坏了。
她慢慢的坐了起来,下半身其实还是有些痛──她总算知道为何第一次会──想到刚刚和他如此亲密的行为,她忍不住又是一阵脸红心跳。从没想过男女之间可以这般亲密贴合,好似他是自己的一部分,被占有的同时,也包容对方;结合的那瞬间,竟觉得自身如此完整。
不过,看来他并没有相同的感觉。小楼静静的望着未着片缕的冷如风焦躁的像头被困住的野兽,不停的来回踱步。
也许是因为他和太多女人睡过了。
这想法一冒出来,她心口就一阵紧缩抽痛;她不该忘了他风流的本性的。
“你要走到什么时候?”
冷如风停住!猛地看向斜倚在纱帐内的美娇娘,她微微露出的玉腿和没遮掩好的香肩及若隐若现的白玉双峰,一下子让他才熄的欲火又熊熊烧了起来。
该死!
他下颚紧绷,半晌才问:“我怎么会在这?”
“你受伤了,他们抬你过来。”她指指他的肩头,有点幸灾乐祸的扬起嘴角道!“记得吗?
我是你新娶的媳妇。“理所当然她该在这儿。
他当然记得,他怎么可能忘得掉!
冷如风阴沉的望着她,突道:“你不是不想嫁我?”
小楼也绝,也回问:“你不是也不想娶我?”
他沉默了。
他不想娶,她也不想嫁,两人却还是成了亲;纵使他想逃避,不到两天却还是和她上了床。
这是天注定吗?
他站在房间中央,双手抱胸的盯着她。原以为她是个疯丫头,这下才发现其实不然。她非但不疯,还口齿伶俐:当然,她也不是个丫头,那样凹凸有致的身材绝不是个小丫头会有的。
他不了解她,不了解她前后两极的行为,不了解她怪异的想法。
不过,目前有这样的认知就够了,既已生米煮成熟饭,再挣扎不过是浪费力气。
反正照这情况,他们注定是要被绑在一起一辈子了,将来有得是时间弄清楚她那颗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脸上的线条软化,突然笑了,“看样子我们没得选择。”
“是没得选择。”她点头同意。
“只有认命了?”他挑眉。
“对。”她的确是认命了。
“那意思就是说……”他走到床前,撩开纱帐低头凑到她眼前轻声道:“以后便是我的娘子了?”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她动了一下,不安地点头,“对。”
“叫一声相公来听听。”他向前凑得更近,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相……相公。”她有些羞涩,颊上浮现两朵红云。
“娘子。”他低唤一声,吻上她的芳唇,然后重新上了床,这次可是神智清醒的努力做人了。
第四章
自从达成共识后,两人生活一切正常。
回门的那天,二娘拉她到闺房内说了许多为人妻该注意的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就算有再多的苦处,都得自个儿承担下来。二娘说的对,她不小了,也嫁了人,是不能再像以往一样任性妄为,为人妻就要有为人妻的模样。
甚且她是冷家的媳妇。
她知道全城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所以她尽量安分收敛,努力让自己习惯生活中多了他的存在。
她一直以来都知道他并非外人看到的那样简单,但嫁了他之后,她才真的了解到这个人的精明干练和城府之深。
每天一早起来,他便已去上早朝了;第一次听到他无官职竟也需上早朝,实在是让她讶异万分,不懂他是以什么身分入朝。退朝后,他却仍留在宫里,据婆婆所言,他是在和圣上商议国家大事。午后,他便至四大分行巡查,跟着才回到风云阁书房,和各管事开会研商。
用完晚饭后,就开始了他的花街之行──当然,这是指成亲之前。成了亲之后,他多少还替她留了点颜面,没有在新婚期便在妓院流连。
所以这一个月来,一到了晚上,他通常会继续留在书房,要不然便是去看看他的儿子。
对,她知道他有个儿子,还没嫁过来她就知道了,她还见过那娃娃好几次。
当然,她也知道他不清楚儿子的娘到底是谁,甚至还不承认那是他儿子。
不管那真的是他儿子,或是有人栽赃嫁祸于他,反正都说明了这男人至少在感情方面真的不是个好东西──不过,这点她当然也早就知道了。
纵观他一日的行程,实在教她佩服他旺盛的精力和聪明的脑袋。在应付政治方面的勾心斗角时,他还能同时顾及风云阁的营运,而且夜夜还不忘和她行房!
最后这点,证明了他果然是天下第一大色狼。
小楼的脸红了一红;其实她也不奢望他宠爱她,比起时下一些王孙贵族夫妻的相敬如冰,他对她还算不错,至少他还算尊重她。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得到爱情?大部分的人都像她和他一样迫于无奈而成亲,甚且有更多人在洞房之前未曾见过对方;她应该感到幸运了,至少他长得还算不错,文才也高,身家更好,只是风流了点而已。
她在冷家的生活,便是当个安分守己的冷少夫人,整天就是呆在大屋子里无所事事;嫁为人妻的感想除了无聊,还是无聊。
婆婆有她自个儿的生活圈,下人有他们各自该做的事,他的夫君则整天忙得不见人影,而宋氏夫妇更是为人看病忙个不停;一个月下来,她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像是叠在床上的被子,每到月儿高升时,才会被打开来使用,其他时间,她就像个寝具一样被闲搁着!
天……她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快发霉的废物了。
嫁进风云阁的第三十天,小楼终于决定要走出如风小筑的庭院,找事情来充实自己的生活。
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大屋的东厢房,去看他的儿子。
如果那孩子的娘不出现,她很有可能得成为他的娘亲的,去看看她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儿子,就当作是练习好了,因为照她看来,小胡子在外头的私生子,恐怕不只这一个。
来到目的地,她一眼就爱上了那个满脸笑容的可爱家伙。
粉嫩嫩的脸蛋,胖嘟嘟的小手小脚……
“呀,你好可爱哦。”小楼笑咪咪的看着在床上爬来爬去的婴孩,他像是听得懂似的,也咯咯咯的笑着,还往她这儿爬来。
“他叫什么名字?”小楼伸手将他抱起来,转头闲在一旁照顾这娃儿,冷如风千辛万苦找来的奶娘。
“叫冷知静,知道的知,安静的静。”
“姓冷?”小楼有丝诧异,他不是死不承认这孩子是他的?
“二爷说虽然这孩子不是他的,但孩子是无辜的,所以让他跟着姓冷。”
“是吗?”小楼不以为然,但也不求答案,反正是不是都没啥差别。这娃儿真的好可爱,抱起来热呼呼的,又软又舒服。看他笑得挺开心的,肥嘟嘟的小手兴奋地抓着她的黑发玩。
“知静乖,我们到园子里走走好不好啊?”她抱着他亲了他脸颊一下,笑着道。
“夫人,外头天气冷——”奶娘想反对。
“没关系啦,整天呆在屋子里,是人都会闷坏的。我刚才过来路上,看见池旁有座亭子,你去泡壶热茶来。”她交代其中一位婢女后又问:“对了,他可以吃糕饼之类的小点心吗?”
“小少爷牙还没长齐呢,只能吃些汤水小粥类的东西。”
“哦,那就弄些他能吃的过来。”她披上大红氅,再将他包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向目标前进。
奶娘和一旁的婢女们相对无言,只得赶紧跟了上去,其中两位则忙去厨房弄些热汤小粥。
一下午,小楼就和这娃娃泡在一起,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从四大分行回来,冷如风因为衣上刚不小心沾到染布房的染料,所以回房换衣服──当然,心底多多少少是想看看她。
这几天,他发现自己渐渐习惯她的存在,也越来越喜欢见到她,一反成亲前对她的反感;
他实在没想到他们竟能如此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岂料当他兴匆匆的回到如风小筑,却不见她的踪影。
“夫人呢?”他边让小厮帮他换衣,边假装不怎么在意的间。
“夫人去看小少爷了。”
他闻言愣了一下,她去看那小子干嘛?
糟糕!冷如风思绪一转,双眉不由得聚拢。妇道人家最爱胡思乱想,她要是信了流言,怕是渐入佳境的平静生活便要付诸流水了。
换上干净的白长袍,他赶紧往东厢房去。
行至半途,却见池旁亭上传来笑语声,走上前一瞧,就见他新娶的媳妇将那小子放到石桌正中,然后谆谆告诫。
“你不要乱爬,娘娘弹琵琶给你听,好不好啊?”
那小子坐在石桌上笑着,胖胖的小手在空中挥舞,嘴里呻呻呀呀的说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小楼开心的摸摸他的头,然后抱起琵琶弹奏起来。
她懂音律?冷如风可诧异了,他以为像她这般被长上纵容的女子,定是什么也不懂!但听她一曲弹奏下来,虽比不上宫中乐师,可也不差。
“好不好听啊?”她抱着琵琶将粉脸往前凑,指着右脸道:“给娘娘香一个。”
冷如风才在心中笑她,这小子仅仅几个月大,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没想到那小子真的爬到小楼面前,凑上小嘴亲了小楼一脸口水,然后还笑得乱开心一把的。
“哇,你好乖。来,娘娘也给你香一个!”她快乐的也回亲他脸颊一下,一大一小和乐融融。
看样子他是白担心了。冷如风松了口气,玩心一起,施起轻功无声无息的到了亭里小楼的身旁,俯身就亲了她左脸一下。
“呀!色狼!”小楼被吓了一大跳,还没看清来人,右手便反射性的挥出去,打向那个偷亲他的登徒子。
“啪”的一声,冷如风左脸登时多了五指红印。
巴掌声过去,小楼方瞧清眼前那位“色狼”,她顿时俏脸发红,手足无措,“这个……
你……对不起……我以为……怎么会是你呀?“
冷如风咬牙笑道:“这里是风云阁,你是我娘子,除了我,还有谁敢非礼你?”这女人是笨蛋啊,竟然连他都打,还打得挺顺手的。
“你……你也知道这是非礼呀?那……那我回手也是应该的啊!”小楼退了一步,不甘心的抓着他语病回话。
“我是你相公!”他亲她本就是理所当然。
“那又怎么样?非礼就是非礼,是你自己说的嘛。要不然下次有人亲我,那我是不是要站着让他亲呀?”她不悦的嘟着嘴,“那好,我以后都不回手了!”
什么?不回手?那岂不是要教他戴绿帽?!
“你敢!”冷如风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抓到身前,挂着假笑的脸凑上前,咬牙切齿的威胁她。
“回手也不行,不回手也不行,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小楼忿然的问。
“这──”他被问得一时哑口,突然就道:“你可以看清楚再打!”
小楼听了可火了,“拜托,你们这些武功高强的男人一个个高来高去、来无影去无踪的,等我瞧清,早不知被人家吃了多少豆腐了!”
呃……这倒也是。
“好吧,那这次算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这下她说话可大声了。
冷如风一挑眉,“给你点甜头,你倒爬到我头上来了。”
“我哪敢啊。”看情况不对,小楼吐吐丁香小舌,立时转移话题,“现在还是大白天的,你怎么回来了?”“这是我家,你是我娘子,我不能回来看你吗?”习惯性的甜言蜜语未及细想就冒了出口,冷如风说完才发觉自己怎么如此肉麻。小楼顿时心头如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