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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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小楼-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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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手,别拉了!我又没说不信你!”蓝老头火大的喝道。“问题是阿城的同袍就是这么说的。如果你相公没私谋造反,为何全城近半的官兵都要抓他?”
  小楼忙收了手,泪眼朦胧的道﹕“可是如果他真的做了,那官兵们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搜城啊!”
  “这倒也是。”蓝老头沉吟半晌。看来这事有蹊跷。
  “爹,这事的确不大对劲。我昨日守门,并未收到查禁冷二爷的手令。而且今日大街上除了巡查巷弄的便服官兵,似乎还有另一派较为高明的隐藏人马,双方互相暗中较劲。我想二爷造反之名恐是道人硬压上去的。”
  “你不早说!”蓝老头一听,真是气得直想摇头叹气。他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反应迟钝的慢郎中?
  蓝石城苦笑,他刚才是想说呀,可是还没说完,就被小楼给打断了。
  小楼这才破涕为笑,忙用衣袖抹去眼泪。“我就说他不会叛国,一定是道人诬陷的。”
  蓝老头不客气的泼她冷水,“事情真相还不知道,只是有可能而已。就算他没造反好了,现在也有一帮人准备陷害他。如今那小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别高兴得太早。”
  此话一出,小楼又低头噤声,担心冷如风的安危。
  “爹,如今咱们该当如何?”蓝石城不忍小楼伤心,只得开口帮着问。
  “让我想想。”蓝老头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瞧着一脸可怜样的小楼,心里其实也想着,这丫头怎么说也和他有师徒之名,不能放她出去让人欺负,得想个办法把情势弄清楚才行。
  小楼等了许久却见蓝老头未置一语,忍不住心焦的问:“师傅,现在怎么办?”
  蓝老头瞄她一眼,然后转向儿子,“外头路况如何?”
  “雪积了半尺多,若照这天气继续下去,明晚就会积到一、两尺了。”
  “这样啊……如此一来,这几日势必无法出城……咱们无法联络上宋三爷,也不知太武侯爷那儿情况如何,但照官府不愿大肆张扬的情况来看,这事必有内情,应是不会牵连到冷二爷以外的人。”
  他看着小楼思量一会儿,然后说:“此时此刻你绝对不能现身。不然那一方人马一定会抓你逼他出来。另一派的人也不能信任,我看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最保险的办法便是以静制动。你先留在这儿,等雪融后,咱们自个儿联络洞庭的宋三爷,再看看是什么情形。”
  “哦。”小楼虽是心急得很,却没其他办法,只能同意。
  而蓝家父子和小楼没想到的是,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大雪下下停停的,一直到三个月后,地上几尺厚的积雪,才真正渐渐融化。
  外头的风风雨雨在这三个月中逐渐淡去,长安的风云阁从此未再开门营运,没人再见过十年来在长安呼风唤雨的冷军爷,也没人再听过冷如风的消息。
  没人知道风云阁为何关门,没人知道冷如风身在何地,秘密依然是秘密,而谣言就像雪花,风一停,便落地化去,再无人闻问了。
  从那年开始,太唐初年长安风云阁的传奇,就此真的成为坊间流传的传奇。
  第七章
  远山含笑,湖波荡漾,岸边竹林被风一吹,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
  阳光从竹叶间穿过,金黄的光线交杂着翠绿的竹林,这幅景象看在眼里,让人煞是凉爽舒服。
  “啊──”突地,一声惨烈的吼叫打碎了竹林安详的书面,震动了整座山林,久久不散──山下洞庭湖中的船家们听到吼声皆瑟缩了一下,却无人抬头甚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继续低头忙碌的工作着。
  其实,住在附近的人家这几个月来早已习惯了那每日午时便会出现的惨叫,只是那声音太过惊悚,所以听到时还是会吓一跳;幸好听白小姐说,哦,不对,该改口叫宋夫人了。听宋夫人说,今日应是最后一次了。
  也还好是最后一次,要不然可能有不少人都要开始作噩梦了。
  自从三个月前宋氏夫妇带着这位神秘的病人回到君山,这附近的人要找白大夫看病都要考虑一下。每天听到那声惨叫,大家都觉得自己无病无痛了,就算真有病有痛也要强忍着,宁愿乖乖排队找小姐的温柔相公宋大夫看病,也不愿上山去找有起死回生之能的鬼医白磊。
  场景回到君山竹林中,那位可怜的病人第一百零八次痛昏过去。白磊面无表情的将那满身是汗的家伙扛出屋子,然后粗手粗脚的将他丢进屋外足足有半个人高滚烫的大药红中。
  可怜的病人立刻被滚热的药水烫醒,但他却没爬出来,只在药缸中打坐。
  三十六种刺激性极强的药物在药缸中发挥作用,不多久,坐在缸中的人便满面通红,一个时辰后,他脸色才转回正常。
  “可以起来了。”白磊冷冷的开口。
  药缸中人闻言站起;脱离了药水上的蒸气,他的面容终于让人瞧清。只见一条可怖吓人的刀疤从左眼眼角划过左颊直至左下颚,然后在左下颚处中断,却又从左胸开始延伸至右腰处。从疤起到疤尾,这一刀还真是想将他开膛剖腹;再见伤疤往外翻开,便看得出当时伤口之深,怕是当时再砍深一点,这人小命就没了。
  或者应该说,若不是刚好世上还有这么一位鬼医白磊──只怕这伤口,同样会要了他的命!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三个月前在长安蒸发的冷如风;他咬着牙以右手支撑,从药缸中跨出。
  宋青云此时正着一套白衫从屋内走出,见状忙上前扶住尚无啥气力的二师兄。
  白磊见女婿出来了,便转身离开竹林。反正这小子已好了大半,再来便没他的事了。
  “我要的东西,弄好了吗?”冷如风靠自己的力量站稳,接过衣衫艰难的穿上。
  “已在山下等着了。”宋青云顿了一下,忽然又道:“我让靳雷驾车。”
  冷如风着衣的动作一停,冷着脸抬头看他,“我不是残废。”
  宋青云微笑,不温不火的说﹕“我也不是。不过你是病人,我不是。”
  冷如风瞪着他,半晌才继续穿衣,因为知道此刻和这师弟争辩是毫无用处的,只是浪费自己的力气。
  “你身上主要的毒,岳父已经解了大半,但还有些残毒未清,每天还是会发作一次,但比较轻微。我放了些止痛药在马车暗柜里。”宋青云轻描淡写的又道。
  冷如风动作又一顿,随即用力的将腰带拉紧,冷声回答:“随便你。”
  宋青云递上绑发的布巾,冷如风接过,才要举起手绑上,却立时僵在当场,只能以右手紧握住布巾,火大的瞪着师弟。
  “需要帮忙吗?”宋青云微笑地开口。
  冷如风看了只想揍他。
  他紧紧握住布巾,然后咬牙切齿的说﹕“不用!”
  话一说完,冷如风便任长发垂散,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去。
  如果二师兄想要这样披头散发的下山去,他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说老实话,若不是亲眼看见,他还真不敢相信二师兄竟有办法运用右手便能将衣服穿得如此整齐。
  所以说,人是很有适应力的。
  呵……宋青云嘴角微扬,今日终于让他报了刚上祁连山那几年,被二师兄欺负的仇。诚所谓君子报仇,是二十年都不晚的。
  他的样子很吓人,他知道。
  那一刀砍得很结实,他当时可以感觉左颊伤口的血在他急退时飞洒出来。
  他看得到自己胸膛至腰腹的伤口,就算是已经痊愈的现在,那道疤在他身上,看来还是有些可怖,像是一只被打扁的巨大娱蚣,诡异的吸附在他皮肤上;可想而知,他脸上的疤,不会比身上的好看到哪里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样子竟会让人观之色变,还可吓哭小孩子,甚至有妇人因瞧见它的容貌而昏了过去。
  当冷如风发现引起街市上这番骚动惊恐的竟是自己这副尊容时,他立刻低头快速离开,几乎是像逃难般的。
  靳雷等在街口,眼中未有丝毫异样的情绪,没有同情,也无惊诧。
  他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感谢靳雷的面无表情和忠心少言。
  冷如风二话不说的上了马车,不想再看见外头人们对他容貌的反应。但马车的木板和布帘挡不住小孩子的哭声,也挡不住那些窃窃私语。
  他们很害怕,他们怕他!
  从君山上下来,一路上便看见村民在见到他时,所表现出来的惊恐。他们当他是麻疯病人一样,个个避之唯恐不及。他甚至听见有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的称他是鬼!
  不知靳雷是无心还是有意,车窗布帘已被垂下,阻绝了光线,黑暗的马车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冷如风视而不见的瞪着前方的木板,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的欢迎黑暗。
  他无意识的抬起左手触碰自己左脸的伤疤,当左脸感觉到的是皮革而不是指腹时,他才猛然忆起自己的左手仍未复原。
  他的手让白前辈上了药,里着一层布条。外罩特制的鹿皮手套。他的左手并没有废掉,只是手指目前难以伸直,而且每隔一阵子便会阵阵抽痛。
  师弟和白前辈都说他的左手没废掉,他们都说治得好,师弟也说他脸上的伤不严重;可是在经过刚刚的事件后,此时此刻,他强烈的怀疑起师弟的话来。
  没有多想,他突然就脱下左手手套,开始解开缠绕其上的布条。在受伤之后,他从没真正看过自己的左手,他们总是在他昏迷过去时,顺便帮他换药。
  事实上,他也没照过镜子,可师弟和白前辈面对他时并无异样神情,所以他总认为自己脸上的伤虽然难看,但应该不至于无法入目。
  可是经过刚才那阵骚动,他想他大概错了。
  最后一圈布条被解下,刚好马车一个颠簸,布帘飞扬,阳光照射在他左手上,所有的一切,无可遁逃。冷如风冷静的看着自己的左手,然后在下一瞬间,他用极为阴寒的声音,命令靳雷把车停下。
  靳雷停下车,冷如风掀起驾车座及车厢间的布帘,面无表情的道:“去拿面铜镜来。”
  靳雷眼尖的瞧见他已把左手的手套解下,他知道冷如风若再见到镜中的自己,一定会受不了。
  所以他只是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我要镜子。”冷如风森冷的重复。
  “二爷,这里是郊外。”他试着想让他放弃。
  冷如风扫射四周,跟着直接下了车,往右边的洞庭湖走去。
  靳雷双眉聚拢,知道再无法阻止,只有任由他去。
  春风拂过,青柳扬起。冷如风站在湖边,因为天上高挂的骄阳,水面很合作的反射出他真实的面貌──湖面照出一只鬼,一只左眼及嘴角歪斜,左脸上有着扭曲恐怖刀疤,披散着乱发,还有一只鬼爪的鬼!
  他静止不动的看着那副景象,然后突然间无法遏止的狂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声恐怖得让人心寒。
  冷如风双眼狂胤的看着湖面映出的那只鬼,他听到笑声从自己的口中发出来,所以是他在笑;但鬼也在笑……原来他是鬼!原来那些村民说的没错,他真的是鬼!
  靳雷见情况不对劲,忙上前大喊了声!“二爷!”
  笑声仍然无法停止,他伸出右手捂住脸,整个人笑着跪下,湖水溅湿了白衫,倒影被搅得混浊不清,那只鬼消失了,然后又重新在水面凝聚成形。
  笑声终于渐渐减弱,泪水不知何时滑下面颊。他想,那并不是泪,因为鬼是不会哭的;
  那么他脸上的液体是什么?
  他的双肩抽动着,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也许他是在哭,是鬼在笑……忽然间,一抹水蓝从胸前的暗袋中落入水面,吸引住他的视线。
  是条蓝绢。他将绢布捞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鸳鸯──小楼绣的鸳鸯。
  那是小楼离开风云阁时,留在桌上忘记带走的锦绣。他喉头哽着,像是堵了一个硬块,然后他想起了此行北上的原因──他要见她,迫切的见她,他疯狂的想见到她!
  他的妻,他的娘子,他的小楼。
  泪水滴在鸳鸯上,晕了开来,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紧紧握住绢布,他恢复理智,要靳雷弄来了一副半月形的面具,重新戴回手套,将长发简单束起,遮掩去恶鬼的形象。
  他要去找她,回长安找她!
  春日又来桃花开,琼浆玉露引君来。
  引君来……君何在?
  “热死了。”过热的温度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楼用手对着脸搧风,不过因为酒坊内温度本就高,搧来搧去还是热风。
  师傅说以火蒸馏新酒,其酒必能更加浓烈,所以她才会满身大汗的待在屋子里头顾炉火。
  火不能过旺,不能太弱,要大小适中,才不会糟蹋了这酒。
  因为加热,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酒香。若在三个月前,她只消待在这里一刻钟,立时会醉得胡言乱语,瞎哭一场后,睡死在地上,气得师傅哇哇大叫。
  后来在经过师傅的恐怖训练后,她的酒量才好了一点,不再因为只闻到满室酒香就醉得乱七八糟。
  幸好她还算聪明,嫁人前那一个多月在蓝家酒坊学的东西都还记得,加上她还有副好舌头,只尝一口便能分辨各式名酒,所以师傅才勉强肯在漫长的冬季中,一一将剩下的酿酒技术传授给她。要不然她真无法想像,自己该如何度过整整一百多个惶惑不安的日子。
  前些日子雪融时,蓝大哥便托人带信息到洞庭找宋青云,但至今仍无消息回来。
  蓝大哥说正常的情况,无论有无找到人,光是往来长安和洞庭,来回也要花上一个月。
  她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她就是很不安,很怕婆婆和青云晓月也出了事;她更怕的是──小胡子不在那里。
  这个冬天是下着大雪没错,可这并不表示长安城的人们就不出外活动了;当然,各式各样的传言便四处散播开来。
  从冷二爷叛国到他被人暗杀,也有人说风云阁得罪了皇上,甚至有谣传说冷如风是得到藏宝图去找宝藏,更有流言说齐白凤得道升仙,于是冷二爷也看破红尘,解散风云阁入山修行。
  什么荒谬古怪的传言都有,听得她是哭笑不得。
  不管他是死了还是真去当了和尚,对她都不算是好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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