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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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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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要知道,各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鼓。莲花池家的福迪和两个山谷人敲的是羊皮和木头做的

手鼓,希罗大胡子们使劲捶打的是松软的鼓,荷诺卡的一家人拍打的是克兰格腰鼓,哈诺姆

人拿的是他们的贝壳沙锤。这场鼓的盛会拨动了年轻人快乐的神经,我也是,是的,而且赐

福草会带你去一个充满沉重的“砰砰”、“嗡嗡隆隆”和“乓一乒一乓”的世界,后来我们这

些跳舞的就只知道拼命跺脚,血直往脑门上涌。往事在眼前重现,每一下鼓声敲响,我身上

就脱落一条生命,是的,我看到了我的灵魂曾经投胎过的所有生命,一直到陷落前遥远的过

去,是的,我是在飓风中骑在一匹奔跑的马上看到的,但是我描述不出他们的样子,因为实

在无法用言语表达,不过我清楚地记得那个皮肤黝黑的科莱科莱女孩和她部落的文身,是的,

她是一棵被吹弯的小树苗,我就是那飓风,我吹得她弯下身来,我吹得越厉害,她弯得越深

挨得越近,然后我化身成乌鸦拍打的翅膀,她则成了吞噬我的火苗。当这棵科莱科莱树苗用

她柳枝般的手指环绕着我的脖子,她的眼睛发出石英一样的荧光,她还对着我的耳朵低声说,

对,我会再来的,对,我们会再来的。

快起床,孩子,我老爸着急地拍打着我,今天早晨可不能赖床,你这个臭家伙。那个泡

沫般的梦一下子破了,我醒来时恰恰就盖着让人发痒的科莱科莱毯子。黝黑皮肤的女孩和我

肌肤相亲,是的,就像一对滑腻腻的蜥蜴在吞咽着对方。她闻起来有葡萄藤和熔岩灰的味道,

那对橄榄形的乳房上下起伏,看着她我感到无限温情,好像她是在我身边熟睡的自己的孩子。

赐福草让我的头脑依旧不清楚,尽管已经是清晨的薄雾时分,我还是听见狂野的派对上传来

的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对,在丰收的交易会上,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我打了个哈欠,伸伸懒

腰,是啊,酸痛,感到一切都还好,就是身体被掏空了,你知道睡在漂亮姑娘身上是什么感

觉。附近有人在做早饭,烟雾缭绕,于是我把裤子夹克什么的都穿好,科莱科莱女孩睁开含

情脉脉的眼睛,小声说,早上好,羊倌儿,我笑着说,我去拿吃的来,她不信我的话,于是

我决定要证明她错了,要在我拿回早餐的时候看她微笑。在科莱科莱商店的外面,城墙边上

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但是我分不清南北,我正在那儿迷惑该往哪儿走的时候,突然一个

荷诺卡守卫从城墙上掉了下来,差一点砸死我。

我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一根有交叉羽翼的箭柄从他的鼻子里伸出来,箭头已经穿透了头部。噢,它的箭头一下

子把那个早上,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打入恐怖世界。

那些此起彼伏的狂野派对是战斗的声音,对!烟雾缭绕的早饭是燃烧的茅草屋顶,对!

那时,我首先想到的是我的族人,于是我跟兔子似的一溜烟跑向山谷人位于镇中心的商店,

一边还大声喊道,科纳人!科纳人!嗯,那个可怕的名字猛烈地拍打着黑色翅膀传遍荷诺卡。

我听到一声巨大的破碎音,然后是一声气势汹汹的吼叫,我意识到镇子的大门被推倒了。我

到了广场上,但是巨大的恐慌堵住了我的路,恐惧,对,恐惧和广场上的热浪让我又折返回

来。我在狭窄的小路上兜圈子,但是科纳人的吼声、马蹄声和皮鞭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海啸

一样席卷着烟雾蒙蒙,燃烧着的巷子。我记不得来时的路,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突然咔嘣

一声!我被一个乳白色眼球的老妈子撞到沟里去了,她像女妖精一样拿着一根发簪在空气中

胡乱挥舞,休想用你的脏手碰我,但是当我再次站起身的时候,她却一动不动了,面色苍白,

只见一支箭射中了她的胸口,突然间“哇喔”,一根鞭子绑住了我的双腿,又一声“哇喔”,

我就飞了起来,再一声,我一下子摔了个倒栽葱,一声“哎呀呀”,石子路磕破了我的头,

是的,比用该死的冰冷凿子凿还疼。

我醒来的时候,年轻的身体感到了上了年纪才会有的巨大痛苦,是啊,膝盖摔坏了,一

个胳膊肘不听使唤,还擦破了皮,肋骨断了,两颗牙齿没了,下巴也脱臼了,头上的那个包

像是我长的第二个头。我像一只要被屠杀的羊被戴上了头罩,手脚都被死死地捆着,平放在

一堆其他可怜人中间,对啊,像我这样受到如此伤痛的人,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车轮

子吱吱呀呀,铁蹄子得得地响,每一下颠簸都让我的头痛不已。

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我们成了奴隶,就像我失去的哥哥亚当一样,被用车运回科纳

人的地方。我并没有因为还活着感到特别高兴,我除了疼没有任何感觉,像一只被钩子钩住,

流血不止,五花大绑的肥鸟,非常无助。一只扭动的脚踩住了我的睾丸,于是我小声说,这

里还有清醒的人吗?瞧,我以为自己还可能像只兔子一样从那个洞里逃出去,但是近在咫尺

的一个科纳人碎嘴鸭似的厉声说道,闭嘴,绑着的家伙们,否则我以我的刀发誓,我会把你

们这些狗屎的舌头全部都割掉!夹缝中一股热流流经我的胳膊——压在我上面的人撒尿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尿冷却后变得拔凉拔凉的。我暗暗数了一下,说话的有五个科纳人,还有

三匹马和一笼小鸡。我们的奴隶主正在谈论他们在袭击荷诺卡期间糟蹋过的女孩,由此我知

道我已经被蒙住头有半天或更长时间了。我一点也不饿,但是,噢,我口渴得跟灼热的灰烬

似的。我记得其中一个科纳人的声音,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

有一阵轰隆隆跑过的马蹄声,然后有人说你好,队长!或是,先生或战斗进行得很顺利!我

于是明白了科纳人不仅只是发动了对荷诺卡的一场突然袭击和洗劫,而是正要夺取整个大岛

北部,是的,那就意味着也包括山谷。我的九折谷。星美,我暗暗祈祷,慈悲的星美,请保

佑我的家人和亲戚。

终于,睡意袭来,我睡着了,我还梦到那个科莱科莱女孩,但是她的胸部和腰窝是雪和

熔岩组成的。我再次在那辆车里醒来的时候,发现下面的一个奴隶已经死了,他正在吸走我

身上的每一丝热气。我喊道,嗨,科纳人,这有个死的,扔掉一些沉重的拖累,或许拉车的

马会感激你的。赶车的科纳人因为我的如此好心地关怀,用鞭子抽打了我顶上的一个男孩子,

他痛得叫起来,他或许就是那个撒尿的家伙。我根据鸟儿的欢唱,知道临近傍晚了,是的,

我们在车里待了一整天。

过了好久,我们停了下来,我被拖下车,有人用叉子捅了我一下。我大叫一声,在地上

蠕动着,我听到一个科纳人说,这个不管怎么说还活着,然后我被拎起来,靠在一块房子大

小的石头上。又过了一会儿,我的头罩被摘掉了。我坐起来,在肃穆的黑暗中眯起眼睛仔细

看。蒙蒙细雨中我们在威美亚之路上,而且我知道确切的位置,是的,你看,这就是那个斜

坡上的池塘.我们靠着的那块小屋大小的石头正是麦克尼姆和我一个月前见到老柳时,在那

儿见到的同一块。

接下来,我看着科纳人扔掉了三个死了的奴隶喂野狗和乌鸦,而且我知道为什么之前觉

得一个声音很熟悉了,瞧,抓我们的其中一个人是里瑞的兄弟,那个讲故事的里昂。活下来

的十个人里,只有我一个山谷人,不,我猜大多数是哈诺姆和豪伊人。我祈祷被扔掉的三个

人里不要有我的表亲科博里。我们都是年轻人,是的,看来他们在荷诺卡杀掉了所有年长者,

我猜包括麦克尼姆,因为我知道在那样一场激烈的战斗中,她不可能活下来或逃走。一个科

纳人往我们的脸上泼了一杯池塘里的水,我们张开嘴想喝掉每一滴发黑的水,但是那还不够

湿润一下我们干渴的嗓子。首领命令他们的马童扎好帐篷,然后对瑟瑟发抖的俘虏讲话了。

从今天早上开始,这个涂着油彩的家伙说,你们的生命,是的,你们的身体,成为科纳人的

财产了,而且你们作为大岛,也是今后整个夏威夷岛的真正继承人的奴隶,越快接受这一点,

你们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大。首领告诉我们,我们的新生活要有新规矩,但是幸运的是这些

规矩都很好学。第一条规矩是,奴隶们要照你们的科纳主人的命令做事,要快而且不能反对

或者问为什么。违反这条规矩,你们的主人可以根据他的意愿对你进行或轻或重的惩罚,直

到你学得更加听话。第二条规矩是,除非你的主人问你话,否则奴隶不能讲话。违反这条规

矩的话你的主人会割掉你的舌头,我也会的。第三条规矩是,你不要在计划逃跑上浪费时间。

下个月卖掉你们时,会在你们的脸颊上烫上你主人的印记。你永远不可能混作纯种的科纳人,

因为你不是,说实话,所有向风岛的人天生都是该死的怪胎。违反了这条规矩,我发誓,抓

住你们的时候,你们的主人会砍掉你们的手脚,砍掉你们的命根子塞在你们的嘴里,然后把

你们丢弃在路边喂苍蝇和老鼠。你们可能觉得这样听起来离死亡很近,但是我这样干过几次,

死得出乎意料得慢,相信我。首领说所有好主人都会时不时杀掉一个非坏即懒的奴隶,提醒

其他人偷懒会有什么下场。最后,他问有没有人不同意。

没有人不同意,没有。我们爱好和平的向风岛人身体上已经被伤痛和饥渴击倒了,精神

上也被亲眼看到的屠杀和可以预见的被奴役的未来击倒了。没有家人,没有自由,什么都没

有,到死只是工作,痛苦,工作,痛苦。那么我们的灵魂在哪里才能得到重生?我想我有没

有可能会碰到亚当,或者他是不是已经死了什么的。一个淘气的夏威夷男孩开始哭哭啼啼,

但是他不过只是个九岁或十岁的孩子,所以没人制止他,实际上,他是在为我们所有人流泪,

是的。乔纳斯很可能也做了奴隶,萨希和凯特金也是,但是这是很残酷的想法,你看,她们

两个都是很漂亮的女孩。但妈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科纳人要她有什么用?我不想回忆荷

诺卡那个拿发簪把我推到沟里的女人,但是我也控制不住自己。里昂走过来,对着那个淘气

的男孩儿说“不许哭”,可他哭得更厉害了。于是他笑了,然后使劲脱掉我的先知靴。他穿

在自己脚上,仔细欣赏着。羊倌儿扎克里再也不用到莫纳克亚山找东西了,那个叛徒说,所

以他也不需要这个了,不需要了。

我什么也没说,但是里昂不喜欢我什么也不说的反应,他用我自己的靴子踢我的头和私

处。我虽然不确定,但我猜他是仅次于首领的二把手,至少没人敢质疑他夺走我的靴子。

到了晚上,科纳人在火上烤小鸡,我们每个人为了能用舌头舔一滴小鸡油,都愿意用自

己的灵魂去交换。我们那时冻坏了,尽管科纳人也不希望让把我们在市场上出手前弄得太不

像样,但他们想让我们身体一直保持虚弱,因为我们有十个人.他们才五个。他们打开了一

桶酒,喝个不停,然后撕开美味的嫩鸡肉,然后又喝。他们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

们,接着派了一个科纳人拿着一根火把朝我们走过来。他依次抓住我们每个人,他的族人叫

嚷着“好”或者“不好”。最后,他解开了淘气的夏威夷人双脚上的绳索,扶着他一瘸一拐

地走向营火。在那儿,他们让他取暖,喂他鸡肉还给他酒喝。那时候,我们这些被遗忘的奴

隶都给饥饿、疼痛和斜坡池塘里的蚊子掏空了。

突然听到嘶——的一声,里昂倒下了。另外四个人大笑不已,你看,他们还以为他喝酒

喝多了呢,但是接着,嘶——嘶——两声,另一个科纳人的两眼之间多了两个红点,他也倒

下去死翘翘了。一个戴头盔穿斗篷的科纳人拿着一把像是胫骨一样的东西大踏步走到空地

上,用它指着最后的三个抓我们的人。又是嘶——的一声,科纳男孩被放倒了。首领抓起他

那把叉子,冲着戴头盔的使劲儿投掷过去,只见那人一个俯冲,好像还在空地上就地打了个

滚,那把叉子只是撕开了他的斗篷,没有伤及他的身体。嘶——的一声;一道深深的大口子

撕开了首领的身体,他的身体分成了两半倒了下去。震惊之余,我燃起了希望,但是“啪”!

最后一个科纳人的皮鞭缠住了那把致命的胫骨一样的东西,然后“啪”!那把枪像变戏法一

样从拯救者的手里飞了出去,落到抓我们的人手里。接着,最后一个科纳人把武器对准我们

的拯救者,靠近些,这样他才不会错失目标。我看见他的手扣紧了扳机,嘶——!最后一个

科纳人的头不见了,他后面的那棵面包树成了嘶嘶响的一堆灰烬,火苗噼噼啪啪燃烧着,在

雨中冒出团团雾气。

他的身体孤零零地站了一会儿,像是一只正在学走路的孩子,然后……“扑通”!原来,

他错把枪口当成枪屁股,结果把自己的脑袋给轰掉了。我们那个神秘的科纳拯救者坐起来,

轻轻揉揉胳膊肘,摘掉头盔,可怜地看着五个死去的家伙。

我太老了,不适合干这个了,麦克尼姆皱着眉冷冷地说。

我们给其他奴隶松了绑,让他们去吃科纳人的东西,麦克尼姆在她马上的鞍囊里为我们

备足了需要的东西。那些没有沦为奴隶的家伙尽其所能要求各种帮助。我们从五个人身上拿

走的东西只是从里昂脚上脱下来的我那双靴子。战争中,麦克尼姆告诉我,你首先要担心你

的靴子,其次才是食物什么的。

又过了好长时间,在背风的科哈拉山上渺无踪迹的灌木林里,我们找到了一片前辈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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