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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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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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利亚人。(我承认我首先感到如释重负,因为摔死的是别人而不是拉斐尔)我无意中听到

一个冰岛人说摔死的人在值班之前把打牌时赢了自己同胞的那份阿拉克烧酒全喝光了。亨利

穿着长睡衣带着医用包赶到了。他跪在血肉模糊的水手边,感觉他的脉搏,但是摇了摇头。

“这个人不需要医生了。”罗德里克先生拿走了这个卡斯蒂利亚人的靴子和衣服去拍卖,曼

金则找来些劣质的麻布袋装尸体。(布若海夫先生将从拍卖的收益中扣去麻布袋钱)水手们

默默地回到他们的水手舱或岗位上。这件事提醒每个人,生命是如此脆弱,大家都为此十分

沮丧。亨利、罗德里克先生和我留下观看卡斯蒂利亚人为他们的同胞举行的天主教送葬仪式。

他们系上麻布袋,悲伤地含泪道别,并把尸体投入深海。“真是感情丰富的拉丁美洲人啊。”

亨利评论道,接着跟我道了第二声晚安。我很希望能跟我的朋友分享印第安人的秘密,但是

最后还是忍住没说。恐怕我的泄密行为会影响到他。

从让人悲伤的场景中回来,我看到厨房里有灯光。芬巴睡在那里“以防小偷”,但他也

被晚上发生的骚动弄醒了。我想起来那个偷渡者可能一天半都没吃东西了,真恐怖,因为野

蛮人一旦肚子饿,什么兽行做不出呢?接下来我的行为可能不合性格,但是我告诉厨师自己

饿得都睡不着(“鉴于这个时间很不方便”,我会付平时的双倍价钱),我拿到一盘泡菜、香

肠和炮弹一般硬的小圆面包。

我回到狭窄的小舱房里,野蛮人感激我的善良,吃起那些最普通的东西像是在享受一顿

总统盛宴。我并没告诉他我这样做的真正动机其实是他的肚子越饱,吃掉我的可能性就越小。

但我问了他为什么被抽打的时候会对我微笑。“是很痛苦——但是朋友的眼神能给我更大的

力量。”我跟他说他对我几乎一无所知,而且我也不认识他。他冲着自己的眼睛指了指,又

指指我的,好像这一个动作就能解释清楚。

半夜值班时分,风变得更大了,木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大浪拍打到甲板上。海水很

快渗到了我的房间,沿着墙壁流下来,弄脏了我的毯子。“你本可以选一个比我这儿更干燥

一点的藏身之处。”我小声说道,探试一下偷渡者是不是还醒着。“安全比干燥的房间好,尤

因先生。”他低声说。他和我一样还醒着。我问,他在那个印第安村落为什么被打得那么厉

害?一阵持续的沉默。“我看到过世界上太多的东西,我不是个好奴隶。”为了在这段沉闷的

时间防止晕船,我套出了这个偷渡者的历史。(我也无法否认自己很好奇)讲故事时,他的

洋泾浜英语时断时续,我现在努力记下的只是故事梗概。

正如德阿诺克先生所说,白人水手对老莱库胡人的感情变化无常,其中也少不了惊奇。

说到这个偷渡者的童年时光,奥拓华声称自己的父亲是布劳顿船长的登陆先遣队在冲突湾遭

遇的土著人之一。在他的幼年时期,就不只一次听到“大信天翁”号的故事:它划桨穿过早

晨的薄雾;它上面的奴仆都穿戴奇异,色彩鲜艳,背对着陆地,划小划子上岸;他们都“口

吐烟雾”;他们打破陌生人不得触摸独木舟的可恨的禁忌(因为这样做会使船受到诅咒,从

而让它不能再出海,就如同被一把斧头砍过一样);随后的争吵;那些“会发声响的东西”

神奇的发怒可以杀掉沙滩对面的人:还有这些奴仆在划回“大信天翁”号之前,在杆子上升

起一面颜色鲜亮的旗子,上面有海洋般的蓝色,云一样的白色和血一样的红色。(这面旗帜

被摘下来,呈送给一个族长。直到死于淋巴结结核之前,他一直骄傲地穿着它)

奥拓华有个叔叔,叫考切,曾经于1825年前后在一艘波士顿的猎海豹船上出过海。(这

个偷渡者无法确定他确切的年龄)莫里奥里人在这样的船上很受重视,虽然没有作战的技能,

但是莱库胡的男人们却因他们捕猎海豹和游泳的能力而闻名。(有个例子可以进一步证明:

为了能得到他的新娘,一个年轻的小伙必须潜水到海床,等浮上来时每只手里得拿着一只龙

虾,嘴里还要咬着第三只)另外,新发现的波利尼西亚人也成为了不择手段的船长们欺负的

对象。奥拓华的叔叔考切五年后回来了,穿着白人的衣服,耳朵上挂着耳环、一小袋银元和

雷阿尔(注:旧时西班牙及其南美属地的货币单位。),染上了奇怪的习惯(其中之一就是“口

吐烟雾”),还带来了不存在于莫里奥里语言中的刺耳咒骂、城市的故事和异国风情。

奥拓华发誓要登上下一艘离开海洋湾的船,亲自去看看那些奇异的地方。他的叔叔说服

了一艘法国捕鲸船上的二副,让十岁的奥拓华在船上做学徒工。在这个莫里奥里人随后的海

上生涯中,他见过南极洲的冰山山脉;鲸鱼被做成三角形的小块,然后再制成一桶桶鲸油;

在风平浪静的灰色“魔幻岛”上,他捕到了一只巨型龟;在悉尼,他看到高大的建筑、公园、

马车、戴帽子的女士和文明的奇迹;他把鸦片从加尔各答运往坎顿;在巴达维亚(注:印尼

首都和最大商港雅加达的旧名)得了痢疾却活了下来;在圣克鲁斯的圣坛前和墨西哥人的冲

突中失去了半只耳朵;在合恩角的沉船事故中幸存下来;还看到了里约热内卢城区,尽管没

上岸。每到一处他都看到浅色人种对深色人种随意犯下的暴行。

奥拓华在1835年的夏天回来,成了一个老于世故、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那时候他计

划在当地娶一个女孩做老婆,盖幢房子,种几亩地。可就像德阿诺克先生讲述的那样,那年

冬至前,所有幸存的莫里奥里人都成了毛利人的奴隶。这个返乡人和众多国家的水手共事的

经历并没有提高奥拓华在侵略者心目中的估价。(我说这个浪子回家真不是时候。“不,尤因

先生,莱库胡召唤我回家,让我看到她的灭亡,这样我就知道,”他拍拍自己的头继续说,

“这就是真相。”)

奥拓华的主人是个浑身刺满蜥蜴图案的毛利人,叫库帕卡。他告诉奥拓华,那些吓坏了

的、受伤的奴隶说他是来清理他们信奉的错误的神(“你们的神拯救你们了吗?”库帕卡讥

讽他们说);净化他们被污染了的语言(“我的鞭子会教给你们纯正的毛利语!”);净化他们

受到玷污的血(“近亲交配已经削弱了你们原来的魔力!”)。从那时候起,莫里奥里人之间的

结合就被禁止了,而且所有父亲是毛利人母亲是莫里奥里人的后代都被宣称是毛利人。最早

的几个违抗者被用可怕的方式处决了。由于无尽的镇压,幸存的人也都死气沉沉。奥拓华为

库帕卡开垦过土地、种过麦子还养过猪,直到他获得了足够的信任来实施他的逃跑计划。(“莱

库胡的秘密之地,尤因先生,莫托婆罗婆罗森林里的峡谷、陷阱和洞穴深得连狗都闻不出你

在那里。”我想我曾经掉进过这样一个秘密之地)

一年之后,他又被抓住了,但是当时莫里奥里奴隶数量太少了,不会再被随意屠杀了。

下层毛利人也被迫和仆人一起干活,这让他们十分不满。(“我们从祖先的土地绵绵白云之乡

(注:毛利语中对新西兰的称呼。)背井离乡,就为来到这片可怜的礁石上?”他们抱怨说)

奥拓华又逃跑了,而且在他第二段自由时间里,得到了德阿诺克先生为他提供几个月的秘密

避难所。这对后者来说可是个不小的冒险。在这段逗留期间,奥拓华接受了洗礼,皈依了上

帝。

库帕卡的手下一年半后抓住了这个逃亡者,可是这次狡诈的族长对奥拓华的精神表现出

了尊重。在一通鞭罚后,库帕卡命令他的奴隶做渔夫,为自己捕鱼吃。就这样,这个莫里奥

里人有工作了,他就这样又过了一年,直到一天下午,他发现了一条罕见的“摩伊卡”鱼在

网里翻腾。他告诉库帕卡的妻子,这种鱼中之王只能给人中之王吃,还教给她怎么给丈夫做。

(“这种‘摩伊卡’鱼毒性很强很强,尤因先生,只要一口,真的,你就睡了,再也醒不过

来。”)那晚他们吃饭的时候,奥拓华从露营地偷偷跑出来,偷走了他主人的独木舟,划过潮

流汹涌、波浪滔滔、暗无月色的海面,来到了离查塔姆岛南部两里格(注:长度单位,1里

格约等于5。5公里。)的荒无人烟的皮特岛。(该岛在莫里奥里语中被称为“兰吉奥利亚”,

被奉为人类诞生之地)

幸运站在这个偷渡者一边,他在黎明时分安全到达,即便弄出一点动静,也没见有独木

舟划过来追赶他。在他的这个波利尼西亚伊甸园里,奥拓华靠着吃苦草、水田芹或是碰巧抓

到的一头小公野猪(他只有靠着夜色或者薄雾的掩护才敢生火),同时想着库帕卡至少受到

了应得的惩罚来维持生命。他如何能够忍受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呢?“晚上,我的祖先会来。

白天,我跟鸟儿聊毛伊岛(注:位于太平洋中北部,夏威夷群岛中的第二大岛。)的故事,

鸟儿跟我聊大海的故事。”

这个逃亡者就这样生活了好几年,直到去年九月份,在皮特岛的暗礁处,一阵寒冷的大

风打翻了来自楠塔基岛的捕鲸船“伊莱扎”号。所有的人都淹死了,但是我们的沃克先生一

心想赚些不义之财,就穿过海峡寻找能够打捞起来的东西。当他发现有人居住的迹象,看到

库帕卡曾经用过的独木舟(他的每艘船都用特有的雕刻图案装饰),便明白他已经找到了毛

利邻居们感兴趣的宝藏了。两天后,一大群追捕者从主岛划船来到皮特岛。奥拓华坐在沙滩

上,看到他们来了,很惊讶地发现他的老冤家库帕卡——头发花白了但却活得好好的,大声

唱着战歌。

我这位不请自来的室友结束了他的故事。“那个浑蛋贪吃狗从厨房里偷走了‘摩伊卡’

鱼,接着就死了,而不是那个毛利人。是啊,库帕卡用鞭子抽打了我,但是他老了,离家又

远,他的魔力没了,耗尽了。毛利人靠战争、复仇和仇恨而繁荣,但是和平让他们灭绝。许

多人回到了新西兰。库帕卡回不去,他的田地已经不在了。所以上周,尤因先生,我看到你,

而且我知道你会救我,我知道。”

早班的钟声敲了四下,我透过舷舱,看到了一个下雨的清晨。我睡了一会儿,但却希望

黎明的到来并不能让那个莫里奥里人消失的祈祷应验。我让他假装刚刚暴露,不要提及任何

关于我们夜谈的内容。他说明白,但是我更担心:一个印第安人的智慧可不是布若海夫的对

手。

我沿着舷梯上(“女预言者”号像只小野马乱冲乱撞)到专员长官的餐室,敲了敲门进

去了。罗德里克先生和布若海夫先生正在听莫利纽克斯船长说话。我清了清嗓子,跟他们都

道了早上好,我们和善的船长接着骂骂咧咧:“你快点离开,这样我的早上会更好!”

我冷静地问船长,什么时候能腾出点空听一个消息:刚刚在“我所谓的房间”的缆索堆

里发现了一个印第安偷渡者。在接下来的一段沉默中,莫利纽克斯船长惨败,长满癞蛤蟆疙

瘩的脸变成烤牛肉一样的粉红色。在他大发雷霆前,我补充说这个偷渡者自称是一个能干的

水手,请求能够干活挣他的船票。

布若海夫先生预料到可能会受到指控,阻止了船长,大声说:“在荷兰商船上,那些帮

助偷渡者的人会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我提醒这个荷兰人我们挂着英国国旗航行,告诉

他如果是我把偷渡者藏在缆索堆下面的话,为什么我还要从周四晚上起就一次又一次地请求

把那些不寻常的缆索搬走呢,那不是相当于请求暴露我所谓的“阴谋”吗?一下击中那个家

伙的痛处让我的勇气倍增,我向莫利纽克斯船长保证,这个受过洗礼的偷渡者采取这种极端

方式是害怕他的毛利主人履行誓言吃掉他这个奴隶热乎乎的肝脏(我在自己的故事版本上稍

稍加了点“作料”),把他那可怕的愤怒引向了他的拯救者。

布若海夫先生骂道:“那么这个该死的黑种人想让我们感激他?”不,我回答,这个莫

里奥里人请求得到一个证明自己对“女预言者”号价值的机会。布若海夫先生大声说:“即

使他是银块,偷渡者还是偷渡者!他叫什么?”我回答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来得及盘问他就

来找船长了。

莫利纽克斯船长终于发话了:“你说一流能干的水手?”想到可能得到一个有价值的人

还不用付钱,他的怒气消了些。“一个印第安人?他以前在哪儿干过?”我重复道,要摸清

他的来历,两分钟可不够,不过直觉告诉我他是个诚实的人。

船长捋了捋胡子。“罗德里克先生,陪我们的乘客和他的直觉去把他们可爱的野蛮人带

到后桅去。”他把一把钥匙扔给大副。“布若海夫先生,请把我的猎枪拿来。”

二副和我按吩咐做了。“这件事危险。”罗德里克先生警告我,“在‘女预言者’号上唯

一的一部法律就是老家伙的怪念头。”凡是上帝看得到的地方,都要遵守另外一部叫“良知”

的法律,我回答道。奥拓华正在等待对他的审判,身上穿着我在杰克逊港买的棉布裤(从德

阿诺克先生的船爬上这艘船的时候,他除了野蛮人穿的腰布和一根鲨鱼牙齿做的项链外,什

么也没穿),背都还露在外面。我希望他的伤口能证明其恢复力,并在旁观者的心中激起些

同情。

帐幕后的老鼠散布着这件事的消息,大多数人都集中到了甲板上。(我的支持者亨利还

在床上,没有意识到我危险的境地)莫利纽克斯船长像是在检查一头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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