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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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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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一次,那是为了捧清凉的泉水到我的嘴边。一个修女想用一把笤帚把我们“嘘”走,但

是奥拓华用和他的英语一样不熟练的西班牙语嘱咐她,给他照料的这个白人一个庇护所。最

后,一个明显认识奥拓华的修女来了,她说服了其他人相信这个野蛮人正在进行一次仁慈而

非恶意的使命。

第三天之前,我能够坐起来了,还能自己吃饭,感谢保护我的天使们和奥拓华,这个世

界上最后一个自由的莫里奥里人,解救了我。奥拓华坚持说如果不是我阻止他被作为偷渡者

扔出船外的话,他也不可能救我,所以,某种意义上说,不是奥拓华救了我的命而是我自己。

即使是这样,从来没有一个保姆在过去的十几天里像皮肤被绳子磨得粗糙无比的奥拓华一样

无微不至地照料我杂七杂八的需要。修女维罗妮卡(拿笤帚的那个)开玩笑说我的朋友应该

被授以圣职并被任命为医院的院长。

莫利纽克斯船长既没提亨利·古斯(或是一个假冒那个名字的罪犯)的事,也没提奥拓

华让布若海夫洗海水澡的事,而是把我的行李通过贝德福德转给我,无疑是要留心我的岳父

可能会找他麻烦,破坏在他未来想成为商人做来自旧金山的生意的打算。莫利纽克斯此外还

考虑到要撇清和那个现在已经臭名昭著,叫阿斯尼克·古斯的谋杀犯的关系。这个魔鬼还没

有被港口警察逮捕,我怀疑那天也永远不会到来。在火奴鲁鲁这个无法无天、鱼龙混杂的地

方,挂着各种旗帜、来自不同国家的船只每天来来往往,一个人在吃主菜和甜点之间的空当

就可以改变他的名字和过去。

我筋疲力尽,必须休息了。今天是我三十四岁生日。

我一直对上帝的所有仁慈心怀感激。

1月13日星期一

下午坐在庭院里的石栗树下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带花边的影子、鸡蛋花树和珊瑚状的木

槿树让我忘记了最近可怕的记忆。修女们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修女马提尼克照料着她的蔬

菜,小猫们在表演属于它们自己的喜剧和悲剧。我正在熟悉当地的一些鸟类。帕里拉鸟有熠

熠发光的金色的头和尾巴,冠旋蜜雀是一种漂亮的长着羽冠的彩色食虫鸣鸟。

墙那边是个弃儿济贫院,也是修女们管理的。我听见孩子们上课大声吟诵的声音。(就

像钱宁夫妇的仁慈给我一个更好的前程之前,我和我的同学们以前常做的一样)他们学习完,

孩子们会在逗趣的嘈杂声中尽情玩耍。有时候其中更大胆的孩子会冒着惹修女生气的危险爬

上墙,借助石粟树的树枝,在救济院花园的上面来一次大环游。如果“边上没人”,这些打

头阵的还会劝诱他们胆子小的玩伴爬上这个给人做的大鸟舍,于是白色的面孔、棕色的面孔、

肯纳卡人(注:夏威夷及南洋群岛的土著人。)的面孔、中国人的面孔和穆拉托人的面孔都

出现在这个树上天国里。有些孩子和拉斐尔年龄相仿,当我想起他,一股悔恨的怒气涌上心

头,但是这个孤儿学猴子向下冲着我咧着嘴笑,伸出舌头,或者试图把库葵果扔进正在打鼾

的康复病人的嘴里,这些没有让我沉浸在悲哀里很长时间。他们恳求我给一两便士钱。我往

上抛了一枚硬币,让那些灵巧的小手乖乖从上面跳下来。

我最近的历险让我变得很像个哲人,特别是在晚上,我什么也听不到,除了溪流用无尽

的从容把巨砾磨成小卵石的声音。我的思绪就这样流淌着。我学着洞察历史中的活动,并构

想出决定文明世界兴衰的规则,系统地阐释这些活动。但是,我的观点正相反:历史中不容

纳规则,只有结果。

什么促成了结果的产生?恶行和善行。

什么促成了行为?信念。

在我们的头脑和头脑的镜子——现实世界里,信念既是奖品又是战场。如果我们相信人

类是不同族群组成的梯子,是充满对抗、剥削和兽行的大剧场,这样的人类肯定就会形成,

而且历史上的郝劳克斯们、布若海夫们和古斯们就会占上风。你和我、有钱的、有权的、幸

运的人都活在这个世界里。只要我们的幸运一直不断,就不会生活得很糟糕。即便是我们的

良心不安又能怎样呢?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种族、我们的武装舰船、我们的传统和我们继承

的统治地位呢?为什么要反对“自然的”(哦,真是个狡辩的词!)万物的秩序呢?

为什么?因为:有一天,一个完全以捕食其他动物为生的世界也会把自己吃掉。是的,

魔鬼会带走排在最后面的那个人,直到最前面的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为止。就个人而言,自私

让灵魂丑陋;对人类来说,自私就意味着消亡。

在我们本性里这样的劫数是否命中注定?

如果我们相信人类可能竭尽全力超越这一切,如果我们相信多样的种族和宗教信仰也能

像孤儿和平地分享石栗树一样和平地分享这个世界,如果我们相信领导者恪守公正、制止暴

力并对权力负责,公平合理地分享陆地和海洋的财富,这样的世界就会实现。我不会受骗。

所有的世界中,这是最难实现的。数代人历经苦难取得的进步很可能因为一个目光短浅的总

统的钢笔或者一个自负的将军的佩剑一挥就不复存在了。

致力于打造一个世界的人生是我想让杰克逊继承的,而不是我害怕杰克逊所做的,我觉

得这是一种值得去过的人生。我一回旧金山,就会投入到废奴事业中去,因为我的生命多亏

了一个自我解放的奴隶才得以继续,而且我必须从某个地方开始做起。

我听到岳父回应:“哦嗬,好的,辉格党人的观点,亚当。但是不要跟我说什么正义!

骑着驴去田纳西让那些红脖人(注:指脖颈晒得发红的美国南部贫苦农民,尤指其中观念狭

隘的人。)相信他们不过是涂白了的黑人,他们的黑人奴隶是涂黑的白人!航海去旧世界(注:

指东半球,相对于美国所在的西半球。),告诉他们皇室的奴隶们的和比利时女王的权利一样

神圣不可侵犯!你会在秘密会议里变得声音嘶哑、贫穷和头发灰白!你会遭到唾弃、射杀、

私刑处死,带着被蛮荒林区的粗汉们唾弃的勋章安息!会被钉上十字架!天真,做梦的亚当。

要和人性的九头蛇进行斗争的人必须以经受巨大的痛苦为代价,而且他的家人必须跟他一起

为此付出代价!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要明白,你生命的价值不过像是无边无垠的海洋里的一

滴水!”

但是如果没有众多的水滴,哪会有海洋呢?

全文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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