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逸。”背后有人轻轻拍她的肩。
“默涛!你怎么来了?”
葛默涛,曾是她家未曾潦倒之时的邻居,亦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伴侣,和她有著青梅竹马的情谊。
“想你呀,就来看你了。”富家公子哥儿的气息,仍使他带点儿玩世不恭的态度。
“别说得那么好听,我不会相信的。是不是又和女朋友吵架了?”她一边取笑著他,一边整理著东西。
“我那些女朋友,没一个比得上你的,就会每天疑神疑鬼、争风吃醋的给我添麻烦。”葛默涛皱著眉头说完,又对她嘻皮笑脸的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呢?”
这样的话,听了已经不下百次。丁柔逸只当他是耍嘴皮子、开开玩笑罢了,从来不曾将它放在心上。
葛默涛和她一样,没有其他的手足,从小到大,他就习惯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她与外界的中间。
她仍记得,葛家的两位长辈还玩笑似的说过要她将来做葛家的儿媳妇,年幼的她不知道什么是媳妇,只知道默涛就像个大哥似的保护著她,而她也总是放心的跟著他,理所当然的过了相互扶持的童年。
脱离了青涩的岁月之后,默涛对她的保护更是不遗余力了,直到他考上外县市的大学,她才开始有了自己的天空。
而等到她家出事之后,葛默涛竟成了唯一仍与她保持联络的人。
“这样的福气还是留给别人吧!”她仍是惯常的回答他这么一句。
“没关系,我有得是时间等你。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兄长式的关怀,她是不会拒绝的。
坐上了那辆熟悉的宾士车,丁柔逸便取笑他说:“如果你对你的女朋友也像你对这部车一样专情,你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抱怨了。”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始终没换过车?”葛默涛侧过头问她。
她摇头,心却想著这车买来也只不过三、四年,或许还没这必要吧!
“因为这车是你陪我去挑的,我仍记得你当时说的话。你说宾士车给人沉稳的感觉,你很喜欢它那种稳如泰山的安全感,就因为你这句话,我就一直开到现在了,由此可见我对你重视的程度,你却还这么忍心的拒绝我。”他脸上的表情滑稽得教人分不清真伪。
“你今天是存心来逗我开心的吗?说了这么多的玩笑话。”丁柔逸仍是四两拨千斤的带过。
“如果我是认真的呢?”他停下车,很仔细的看进她的眼底说。
丁柔逸不说话了。她不喜欢今晚的默涛,无缘无故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丢给她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偏偏她的生活中,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出现什么问题了。
葛默涛见她不说话,也只能在心中叹口气,他早就知道,他逼急了她,就只会将她推得更远。错就错在他离乡背井的念了四年大学,等到他服完兵役回来,她虽失去了家里所能给的屏障,却充满了周身自燃的光华,蜕变成一位妩媚动人的女性。
重新踩了油门,默涛立刻转移话题的问:“伯父还好吗?”
这句话,又给了她一记痛。
她不曾对他隐瞒过家里的窘况,包括了父亲的嗜赌。在她少数的朋友当中,葛默涛是她唯一能倾诉的对象。
“还是老样子,多说他一句都不行。”她果真将注意力转移了,虽然这也是不甚愉快的话题。
“真是难为你了,工作方面还顺利吗?”他对她的关心仍是仔细。
“还好。最近被外派帮别的公司,工作反倒没以前轻松了。”她想到了那漂亮女人眼中的敌意,往后的日子不知还会碰上几回呢!
“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她指了指离家不远处的电线杆,示意他停下。“不请你上去坐了,你是知道我爸爸的。”
丁海强自从穷途潦倒之后,一直避免再见到以前的朋友或是同事,他无法忍受别人对他的同情或是讥笑,不论是那一种,对他而言都是奇耻大辱。
“我了解,但至少让我看著你上去,好吗?”
丁柔逸几乎要为这句话放肆的笑出声来,一向放浪不羁的葛默涛竟也会说出这样文诌诌的话?今晚的葛默涛陌生得令她吃惊。
换做平常,她会和他抬杠,但是今晚,她缺乏和“陌生人”抬杠的心情,便也顺从的点点头,不多说的进了公寓大门。
葛默涛果真等到她亮了屋里的灯,才重新发动引擎离去。他不曾如此待过其他的女子,在他的心中,不论是哪一个女子,都无法与丁柔逸相提并论。
她在他的心中,已经驻足了十几年,有著牢不可破的地位,于她,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关亚伦在办公室里来回不停的踱著步。
八点五十分了,丁柔逸还未出现,虽说还不到上班时间,他仍旧有些懊恼——这女人为什么非要那么准时不可?他并没有什么急事要找她,只是为了还未见到她,感到有些心焦。
终于,门上响起了轻叩声,丁柔逸穿了一袭湖水绿的连身长裙走了进来。秾纤合度的曲线,风情款款的令人不忍移开视线。
“关先生早,请问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要交代?”她对他,纯粹出于职业上的礼貌。
“没有……不,有。”他临时又决定想要留她在身边,就随便扯出个理由说:“我中午约了个客户吃饭洽商,需要你的协助。”
丁柔逸点点头,机械式的又问一句:“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他一时也想不出可以留住她的理由。
“没事的话,我出去了。”她转身又想走,仿佛他是个骇人的怪物般,不值得她多留一分钟。
“丁小姐。”他唤住她,用著颇迷惑的眼光看著她问:“你怕我吗?”
他的眼神不由得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那张百分之百英俊的脸孔,想让人忽视都很难。她怕他吗?她怕的其实是自己啊!
多年来,她始终禁锢著自己的感情,听多了别人的爱恨离愁,对于感情的释出,抱著的是种如履薄冰的心情,深怕自己万劫不复。
“为什么这么问?你希望我怕你吗?”她小心翼翼的措词问著,好似怕自己屈居下风。
关亚伦走到她身边,低沉的嗓音,怕惊吓她般,缓缓的说:“如果你不是怕我,为什么总是急著离开我的视线?”
“我……”她找不出解释的理由,他浑身散发出的魅力令她难以思考。
这就是男人的味道吗?淡淡的古龙水香混合著男性特有的体味,他的接近令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战栗。
她的受惊程度令他好生怜惜,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拨开覆在她额前的发,柔柔的要求著:“多给我机会去了解你,好吗?”
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匿举动,她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只能用深如泓水的双眸看著他,幽幽的表达著自己的抗议。
关亚伦注视著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想吻她的渴望愈发强烈,然而这份蠢蠢欲动的念头,随著冒失闯进的不速之客而终告破灭。
存在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也在刹那间凝结成霜。
“亚伦。”又是朱蝶衣那嗲得令人骨软的叫唤。
丁柔逸恍如大梦初醒般,脸上浮起的红潮一如落日,红艳艳的美不胜收,她低下头快步走出去,对于朱蝶衣的注视,她竟感觉有些心虚。
“你又来干什么?”关亚伦显然十分恼怒她的出现。
朱蝶衣不是那种空有美丽而毫无智慧的女人,眼前的情况加上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她立刻嗅到了危险的讯号,那姓丁的女人将会带给她威胁。
她什么都可以忍受,唯独不能忍受关亚伦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即使她根本没有亲眼见到什么事情发生,仍是大吃飞醋的发嗔说:“你和那女人在做什么?”
她的质问口气固然令他生气,但是那话中对丁柔逸的轻蔑性更令他气愤,他不假颜色的对她说:“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你并不具有管我的资格。”
他不悦的脸色,她见多了,但他这般直接又犀利的刺伤她,还是第一回呢,她不由得泪眼汪汪的呜咽著说:“我和你交往了这么久,你竟然一点儿旧情也不顾,为了一个女人就对我大吼大叫的,你……算是什么绅士风度嘛!”
“绅士”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沉重得像是驮负的十字架。
自小他的父亲就对他耳提面命的交代,行为举止要像绅士、言谈之间要像绅士、做人处事要像绅士,才不会丢他关家的脸,才不会扫了苍龙集团的名声。
他的谨记在心,造就了他今日君子般的翩翩风度。
“别哭了行不行?算我怕你,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这么凶的对你,好不好?”他伸手去扶她的肩,脸上的表情却是不耐。
朱蝶衣深懂机会不可失,趁势倒在他的怀里,搂著他的脖子,用著可怜兮兮的语调说:“下次不准你再对我这么凶了。”一边偷偷的在他衣领印上了细碎的唇印。
她要让那姓丁的女人知道,关亚伦是属于她朱蝶衣一个人的,任何人也休想抢走他。
离开了办公室的丁柔逸,脸颊仍是一阵一阵的火热。刚刚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关亚伦身上的气息还在她鼻间萦绕不去,他对她,会比别人来得特别吗?哦!不可能的。在他身旁还有个娇艳如花的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配上一个事业有成的英俊男人,不是挺登对的吗?
她不是茱莉亚。萝勃兹,“麻雀变凤凰”的故事是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
一个早上,她的思绪被自己搅得乱糟糟,她发现自己已失去了平日的办事效率,而这一切,又全是拜关亚伦所赐。
一到中午的休息时间,关亚伦就迫不及待的找了丁柔逸。而当仍存有些许幻想的丁柔逸一坐上他那辆黑得耀眼的保时捷,她的心随即冷了下来。
她看见了他衣领上的唇印,也明白其中代表的含意,她的理智逐渐恢复,渐渐在现实中清醒。
英俊的男人不见得能拥有花心的权利。她告诉自己将不会再上当了。
关亚伦一路上逗著她说话,她不是懒洋洋的回答,就是干脆不理不睬,他对她态度的转变感到一头雾水。
莫非所有的女人都善变?他在心中猜想著。
车子到了一间外观装潢别致的日式料理店前停下,丁柔逸不认识他约谈的客户,也不知道他有无预定席位,只得在门口站著等他停好车走来。
她的伫立无疑是一幅美好的图画,柔柔的风轻轻的撩拨著她湖水绿般的裙摆,她的美像个仙子一般纯净自然。
关亚伦远远走来,将这幅天然的美女图尽收眼底。不只是他,就连路旁走过的行人也不由得多瞧两眼。为此,他竟莫名多了几分妒意。
在以往的应酬场合中,他从不在意让旁人分享身边女伴的美丽,他乐于见到朱蝶衣像个花蝴蝶般的穿梭在人群间,他也得以有段短暂的清闲。但是对丁柔逸,他有著强烈的独占欲,吝惜和别人分享她的灵气,他加快脚步往她走去。
进入了店里就座后,关亚伦开始担心该怎么圆自己随意编出的谎言,他根本就没有约任何人洽商,这不过是想和她单独相处的手段罢了。
但是,他却轻易的原谅了自己如此的“小人”,若非如此,他根本就没有接近她的机会。
“关先生,你约的客户呢?”已经等了半小时的丁柔逸觉得事有蹊跷的问著。
“这……大概迟到了吧!我打个电话催催。”他佯装的拿起身边的行动电话,却不知该拨哪个电话号码。
“不必了。”丁柔逸何等聪明,她立即揭穿他说:“根本就没有客户,对不对?”
关亚伦低下头喝了口水,由于对她的第一印象使然,他预料著自己将会费一番唇舌,解释他扯谎的理由,但这次,他却错了。
丁柔逸既不发怒,也不要求他解释什么,只是用著一副冷冷的口吻说:“既然根本没有客户,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儿,我先走了。”支起了半跪的身子,她站了起来。
关亚伦一时情急的抓住她的手,冲口而出的唤了声:“小逸!”
他从来不曾这般唤过她,一句无心的呼唤和肌肤的接触,却扯动了她每根情感神经,她强迫著自己维持镇定,用著冷得不能再冷的语气说:“关先生,请别这样叫我,我不觉得已经和你熟到这般地步,你还是称呼我为丁小姐来得好些,现在能否请你放开你的手?大庭广众之下,我不想让人生任何的误会,请你自重。”
一番话,说得令关亚伦好生尴尬,他只是一厢情愿吗?自从遇见她以来,他就渐渐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往日在情场上的无往不利,仿佛全成了一种讽刺。
他颓然地放下手,能不自重吗?他几乎已经失去自我肯定的价值观了。
丁柔逸明白自己话里的尖刻,但她宁愿刻薄别人,也不愿让他来玩弄她。
看著她离去的背影,关亚伦感到有些怅然若失。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失常,终于,他必须向自己承认,他已经喜欢上这名浑身带刺的女人了。糟糕的是,他对她的所知实在太有限了,偏偏她又自设壁垒,让他无法轻易跨越。
克华!他灵光乍现的想到了这名好友,求助于他似乎成了唯一的办法。
匆匆的付完账后,驾著他的保持捷,就往陈克华的公司直奔而去。
“怎么了?和小逸处得不好吗?”陈克华一见到他,就仿佛知道他的来意似的。“这也难怪,你大概已经被她归列于她最讨厌的类型之一了。”
“什么意思?”他真的不明白。
“看看你衣领上的口红印,偷了腥也不知道擦嘴,再加上你那无与伦比的外表,她大概认定了你是花花公子那一型的吧!”
衣领上的口红印?他立即翻了衣领,斜著眼看,马上就知道这是朱蝶衣的杰作。怪不得丁柔逸对他的态度比冰还要冷,这下子,他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唇印……唉,我不跟你解释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丁柔逸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怎么?动了凡心啦?”陈克华取笑著他。
“你别糗我了,我只是觉得她太神秘,有种深不可测的气质,她的难以捉摸令人想一窥究竟,如此而已。”他还不打算太过坦白,毕竟他曾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暧昧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