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唰唰地下著,像帘幕,又像来自地狱的黑焰,将她完全笼罩,迷失在台北街头。
纳西不见了……纳西失踪了……为什么?他明明说会陪她一辈子,一直在她身边呀!
“纳西……”茫然地,她蹲在路旁,扶住人行道边的街灯哭泣。
“纳西!”她哑声嘶喊,然而滂沱雨势比她的呼喊更为惊人,很快就将她的声音掩盖过去。
她浑身湿透,夜晚的大雨又湿又冷,唯有远处投来的车灯,勉强给她一丝温暖。
“发生了什么事,小敏?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路边,又没有带雨伞?”车子的主人是吴明伟,他已经开著车找了她老半天,此刻正蹲下来与她说话。
夏湘敏摇摇头,说什么都不肯抬头,吴明伟只得继续说:“我有一点公事想找你商量,管家说你车钥匙没拿就冲出来,我担心你,所以开车来找……”
他原先以为,她是因为误会他干扰她的生活而生气,没想到最后她却抬起头,泪流满面的哭喊。
“纳西不见了!”她紧紧攀住吴明伟。“我的纳西他不见了!他……呜……他不见了……呜……”
吴明伟当场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搂紧她,陪她一起蹲在雨中,任凭风吹雨打。
台北的街头大雨滂沱,天气依旧寒冷。过往的行人,谁也没空注意人行道上哭泣颤抖的人影。
大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
第九章
几天过去,依旧没有邵仲秋的消息,夏湘敏虽然著急,但仍有一些事情待解决,不得不振作。
比如说,棘手的债务问题。比如说,员工的去留问题。在经过这次挫败以后,永良建设已经不可能东山再起,唯今之计,只有把它卖给天创建设,因为它出的价钱最高,公司本身的结构也最健全。永良建设一旦并入天创建设,极有可能脱胎换骨,成为它旗下最具实力的部门,坦白说,并没有什么不好。
夏湘敏虽是商场上的门外汉,但她也知道,光拥有实力,不懂得行销,还是不行的。她父亲的公司拥有实力最好的一批员工,却没有行销的人才,以至于在这强调行销的时代,难以生存,最后终致沦为被合并的命运。
想起她父亲毕生的心血,就这么烟消云散,夏湘敏深深叹气,但并不打算就此屈服。
为了替她的员工寻找最好的出路,她亲自拨了一通电话给天创建设的采购经理,坚持一定要跟邵仲秋见面。
“总裁,永良建设的负责人坚持一定要跟您见面,我怎么回答对方?”
邵仲秋在外游荡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又回到公司重掌大权,一回到岗位,就碰到这棘手的问题。
他看著采购经理手里的话筒,夏湘敏来电的时候,他们正好在他的办公室讨论即将进行的并购案,没想到会被逮个正著。
“您怎么决定?”采购经理手捂著听筒,等邵仲秋下达指令。只见他犹豫了一段下算短的时间,才漠然点头。
“好的,夏小姐。”采购经理听从邵仲秋的指示,拿起话筒应允。“我们总裁愿意与您会面,时间是……”
采购经理忙著与夏湘敏敲定会面时间,邵仲秋则是将皮椅转向身后的落地窗,俯看底下那一片妍丽风景。
伤脑筋,他蹙眉。他原不想与她见面的,他希望在她心中永远保持美好的印象,谁知道她坚持非得和他会面不可,否则不卖公司。
不卖公司?这就不妙了。他花了这么多心血,就是为了得到永良建设,绝不能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但一想到当她知道他就是天创建设的负责人之后,他又怕她承受不了现实的打击,因而左右为难……
“约好了,总裁。”采购经理在他背后出声。“我按照您的意思,跟夏小姐约奸后天下午三点钟见,她说会准时过来。”
采购经理喜孜孜地告诉邵仲秋这个奸消息,毕竟从好几年前,他就打永良建设的主意,如今终于走到这一步,他应该会高兴才对。
采购经理站在原地等待邵仲秋的赞美,哪知道他不转身、也下说话的保持沈默,经过了几乎一个世纪的等待,才冷冷说了声:“出去。”
采购经理闻言吓了一跳,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退出他的办公室。关门前不忘偷瞄邵仲秋的背影,心想总裁好怪,从度假回来以后就不太正常。
邵仲秋眼里仍旧俯视他的建筑王国,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影子——夏湘敏。
无独有偶,夏湘敏也在想他。只不过她却是对著肖似他的画像发呆,看著看著,两手抱紧画像痛哭。
“纳西,我好想你,你快回来……”
她啜泣,然则现实是他不曾再回来,不曾再用那双强壮的手臂圈紧她,咬著她的耳根说他多爱她。唯一留下的,只有反覆不断上演的春梦,日夜折磨她的灵魂。
两天后,她在吴明伟的陪同下,抵达邵仲秋的公司。
他们被带到一间大型会议室,夏湘敏虽心有不甘,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公司的规模跟人不能比。天创建设下愧是国内超大型的建设公司,部门分得很细,而且每问办公室都很大,颇具气派。
“总裁,夏小姐到了。”
采购经理将夏湘敏和吴明伟引入会议室后,即对著坐在主位上的邵仲秋报告,而后退出会议室。
夏湘敏好奇地看长型会议桌前端,那张背对著他们的皮椅,猜想坐在皮椅中的人长得什么样子?是高还是矮呢?是瘦还是胖呢?传说中,他很受女性青睐,不知道真实的状况如何?
就如同世界上所有热爱八卦的女性一样,夏湘敏暂时忘了烦恼,专心在皮椅后的男人身上。只见桌子前端的皮椅动了一下,慢慢转正,围绕在夏湘敏的天地也在同一个时间遁错翻转,皮椅后方的男人居然是——
“你好,夏小姐,初次见面。”
邵仲秋坐在椅子上,礼貌的同她微笑。夏湘敏顿时觉得天转地旋,邵仲秋竟然就是纳西?!
“纳西!”吴明伟比她更早一步恢复知觉,并扶助摇摇欲坠的夏湘敏,亲密的举动,让邵仲秋浓密的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
“你好,吴先生。”他也问候吴明伟。“许久不见,看得出你和夏小姐的感情又更进一步。”
礼貌的语气,温柔的问候。坐在他们眼前的男人,仍然像他们初见面时那么美、那么无辜。但他却是邵仲秋;那个想夺取她公司的男人!
“我们走!”夏湘敏下知道打哪找来的勇气,竟在这荒谬的一刻撑下来,抬头挺胸的要吴明伟一起离开。
“等一下,夏小姐。”邵仲秋的声调没有提高过一分。“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来跟我谈论公司合并的事,这也是我同意见你的理由。”
活该战败的一方没有自尊,夏湘敏竟只能握紧拳头与他怒目相视,半天都说不出话。
“能不能请你先离开一下,吴先生?”邵仲秋漫不经心的下令。“我想和夏小姐单独聊几句。”
这若换在平时,吴明伟会叫他滚到地狱,别再来纠缠他和小敏。但现在情况紧急,公司需要他的协助,他只得不甘心的点头。
“我就在外面等你,小敏。”吴明伟瞪著邵仲秋。“有什么需要,只管叫我一声。”
门“喀”一声关上,会议室里霎时一片死寂。唯一滚动的,是她眼角上的泪,和她不断受创的心,它居然该死地还会跳。
“小敏。”
就是这声呼唤,瓦解了她所有心防。当初他就是用这温柔的语气,说他不要叫她夏小姐,可如今他却用冷漠的语调,问候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还有脸这么叫她?
“请叫我夏小姐,邵先生。”她气到几乎快咬断牙根。“我们还没熟到可以直呼彼此的名字。”
这是她倔强的方式,邵仲秋太了解,但遗憾的是她撑不久。
“看著我,小敏。”他踱到她面前站定,她仍僵硬地直视前方,他只得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看。
“我知道你在生气。”他的口气仿佛她是个闹情绪的小孩,气坏了夏湘敏。
“我不应该吗?”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跑出来。“你以一个无辜美少年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到最后我才发现他原来是个魔鬼,你要我怎么想?”废话。
“我没你说的那么坏。”他皱眉。“我也有带给你一些欢乐。”性方面。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就是邵仲秋,不然我才不会让你碰我。”她并未假装听不懂他的暗示,面红耳赤的反驳。
“是吗?试试就知道。”他一点都不信她的鬼话,单手支住她下巴就将唇覆上去,像以往一样与她嬉戏。
夏湘敏从不知道,她可以这样怀念一个人。当他一碰她,她就融化了,柔软的唇舌,背叛她的意志,与他交缠吮吻,仿佛这是最自然的事。
他们几乎是耗尽全力,在探索对方唇腔内每一寸芬芳,等他们分开,两个人都气喘吁吁,难以自己。
“你还是一样甜。”数不清几次,邵仲秋会在半夜惊醒,想起他们之间的亲昵,那个时候分外空虚。他本以为是因为性欲太旺盛,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她。
同样地,她也一直睡不著觉,半夜里哭醒喊著要他,但他却只是把她当成玩具,握在手心里把玩。
她突然清醒。
“够了!”她下是来这里接受他侮辱的。“别再戏弄我,我可以傻一次,但绝不会做错第二次。”
她或许爱他,但绝不容许他侮辱她,希望他看清这一点。
邵仲秋霎时沈下脸,很不喜欢她脸上的轻蔑神情。
“那你想怎么办,真的跟我讨论公司并购的事?”他不认为她有足够的脑筋和专业背景,可以讨论这么复杂的事。他会答应见她的唯一原因是他想见她,没有别的理由。
是的,他想见她,疯狂的想。
在她提出会面要求之前,他可以欺骗自己,这只是一场游戏。可以催眠自己,猎物已经捕获,陷阱可以填起来了。
可直到听见她的声音,他才恍然明白,自己是多么想见她。这种渴望是非理性的,是超乎他想像的,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他也误人陷阱了,虽不愿承认,却不得不面对。
“我不会把公司卖给你。”……对,她不可以把公司卖给这种卑鄙小人,父亲地下有知也会下安。
“你说什么?”他没听错吧,现在她还有说不的权利?
“你听见了,我不会把公司卖给你。”她的眼神异常坚定。“公司的事,我会另外想办法,必定给你迎头痛击。”
“好。”很好。“你要做无谓的挣扎随便你,但我要告诉你,下次再见面,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定会好好修理她。
“不会有下一次见面。”一次就够教她伤心的了,她要躲得越远越好。
“不,我们会再见面。”他佣懒的语调听起来特别可怕。“你会来求我,我说到做到。”
“我才下会来求你。”他膨胀的自大令人讨厌。
“等著瞧。”他耸肩,邪魅懒散的笑容,宛如堕落的天使,一点都不像纳西瑟斯。
夏湘敏立时咬紧下唇,懊恼的转身开门离去。等在门口的吴明伟早已迫不及待拥著她的肩膀,问她还支撑得下去吗?夏湘敏摇摇头,整个人倚靠在他的怀里,在他的扶持下,走出邵仲秋的视线。
从头到尾,邵仲秋喷火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们。
我才不会来求你。
耳边响起夏湘敏倔强的誓言,和眼前刺人的景象,一同扎进他的肌肤,引起他内心底层最深的愤怒。
她才不会来求他?试试看。
万分生气地按下财务部的通话钮,一个原本他不愿意使用的计划,在他脑中快速活跃。
“杨经理,帮我连络这些公司的负责人……一
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他切掉通话钮,让会议室回归平静。
她以为之前那些手段叫狠?
错了!
他会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狠。
一个星期后,夏湘敏又再度回到天创建设的会议室,只不过这次她一个人来。
经过了一个星期的角力战,情势明显对她不利。邵仲秋不知透过哪一种管道,把公司大部分的股票都拿到手,成功将她拉下董事长的宝座。
于是情势立刻逆转,犹如政治游戏迅速翻盘。
才不过短短一个星期,她由原来握有主控权的董事长,转为一个任人糟蹋的小股东,并且不得不前来晋见新任董事长。原因无他,只因为邵仲秋威胁著要分解公司,她若不来求他,他真的会动手。
为了公司,她一刻也不敢耽搁,生怕她父亲毕生心血就此毁于一旦。倘若如此,她就罪该万死了,这是她唯一能为公司做的事。
夏振新的鬼魂究竟还是没有远走,仍旧纠缠著她。为了完成她对父亲的承诺,她一个人来到天创建设,单独面对曾经亲密的敌人。
“你来了。”
眼前呈现出邵仲秋满意的笑容,是爱人?是敌人?如今她也分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她恨他。
“我恨你。”夏湘敏不知道哪一样比较糟,是对他的爱,还是恨?两样都敦她无法选择。
“我知道你恨我。”他不以为意。“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很高兴见到你。”
显然有些人不需要爱,也不在意恨,他就是这种人。
瞬间夏湘敏觉得可悲,她曾经以为他是天使,是纯洁的水仙花,她怎么会盲目至此?
“你这骗子!”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怨气,她嘶吼。“你为了得到我的公司,假装失去记忆接近我,让我失去一切!”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沈淀,她想通了。本来她公司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但多亏她大嘴巴,把销售良好的秘密泄漏出去,让他能及时挽回颓势。
“没错,我是骗子。”被她眼申明显轻蔑所激,他也火大了。“但你自己呢?你又奸到哪里去?”还不是半斤八两。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除了过分相信他。
“原则上,是的,你没有做错。”他的眼神几乎跟她一样轻藐。“你收留我只是因为好心。你把我当小狗豢养,是因为你怕我饿。你喜欢把我当芭比娃娃打扮,那是因为你太寂寞。我还有遗漏什么吗?哦,我忘了提水仙花,你之所以把我带回家,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