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静书的家就位于天母,和斯若宁的住处相差不到三百公尺,两人可以说是邻居。
尹昊征开车来到她家,发现她家的铁门根本没有关,大门甚至还是开着的。
“会场准备得怎么样了?”她大小姐手拿着无线电话,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脸急躁。
“不能这么做啦,小李。”她忙着指示部下,完全没听见尹昊征的脚步声。
“你应该先把背景架设好,再摆上桌椅。”她一面转身,一面交代手下。“千万不要先摆桌椅,那会妨碍准备工作!”
砰!
丘静书话说到一半,鼻子就差点被撞飞掉,痛得她电话几乎拿不稳。
“这么关心现场工作进度,干嘛不亲自过去?”尹昊征接过她手上的电话,切掉通话钮,挑眉问她。
丘静书手揉着鼻子,脸红得像关公。
“你怎么进来的?”可恶,一大早就害她出糗。
“门没关,你一向就是这么粗心大意,非得等到吃亏了才肯改进。”他指着背后的钢门,还有更遥远的铁门,两道门呈一直线开启。
“要你管!”丘静书脸红冷哼。“你不是应该已经出发到桃园了,怎么还在这里?”
“我来带你一起去。”尹昊征坚持她一定得到,不管她有什么理由都不接受。
“我的手下都是老手,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已经合作过多少回了,过去那么多场签唱会也都是由他们负责,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不一定非要我在场不可。”丘静书说得洋洋洒洒,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在斗气。
尹昊征默默打量她,叹气。
“你每次和我吵架,就来这一套。”逃避。
“我哪有——”
“你以为只要不看到我,就能天不太平。”完全是小孩子的心态。
“才没有,我才没有你说的那种心态。”她心虚地顶嘴,打死不愿承认这是她的坏毛病。
“既然没有,那最好,你就没有继续留在台北的理由,可以跟我一起去签唱会。”他抓住她容易冲动的弱点,一口就咬死她,让她后悔万分。
“其实、其实我不去也没关系……”可恶,她又上当了,她应该直接承认她就是那种心态的。
“也就是说,你认输了。”他知道她除了冲动这个弱点之外,还有不服输这个大罩门,立刻就拿出来用了。
“谁输了?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一听见“输”这个宇,丘静书果然立刻跳起来,豪气干云地走在前头。
“等一等,行李。”尹昊征叫住丘静书,用下巴点了点摆在客厅角落的绿色行李箱,丘静书顿时僵住,难堪的吐舌头。
“你昨天晚上就整理好了吧?”若说天底下还有谁可以被称做是她肚子里的蛔虫,非尹昊征莫属,他超了解她的。
丘静书答不出话,她确实昨天晚上就把行李整理好,只是越想越生气,临时改变主意,决定不去,其实这并非她的初衷……
“走吧!”他叹气,走到角落提起行李。“项衍和若宁他们已经出发快一个钟头,我们也得跟上才行,”
话毕,他便自顾自地走出屋子,还霸道地拿起桌上的钥匙,威胁她再不走,就要将她锁在屋子里面,她只好悻悻然地跟着他走。
直到上车以后,她还在生气,想不通自己怎么老是中了他的激将法,难道从大学到现在,她一点长进都没有?
生气地将头撇向一边,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车子,回想起从前。那个时候,她也是像这样,凝望一辆又一辆飞奔而去的汽车,希望能藉此冷静下来……
她当下便接受尹昊征的邀约,参加了辩论社,成为社里面最耀眼的生力军。她聪明,思路清晰,外表亮丽举止又落落大方,是大家一致看好的新人。
从小到大接受的训练,使丘静书口齿清晰,辩才无碍。对于辩论社能够吸收这样的新人,身为社长的尹昊征自然感到欣慰。
丘静书可说是一个完美的辩论人才,唯一的缺点就是冲太快,经常瞻前不顾后,只能放在第一棒。既是她的指导学长,又将她引进门的尹昊征自然希望能够改正她这个缺点,两人经常就这点发生争执。
对于丘静书来说,她从小冲惯了,优渥的家庭环境使得周遭的人习惯让她,久而久之造就了她冲动易怒的个性。她是个大小姐,从小养尊处优,每一个人都因为各种不同原因听她的话,唯有尹昊征不断地纠正她,在人前指出她种种缺点,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这天,他们又发生争执,她一样屈居下风。
“不跟你说了!”她当着所有辩论社员的面离席,负气跑到学校对面的快餐店,点了一大杯冰可乐消气。
窗外的车潮川流不息,像小火柴盒一样地移动。一辆、两辆、三辆,每一辆呼啸而过的汽车似乎都带走一些她的怒气,数了十几辆车下来,她似乎不再那么生气。
“又在数车子了?”
这个时候,尹昊征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害她差点被可乐呛到。
她惊慌地看着他,嘴角还残留着来不及擦掉的可乐。尹昊征见状好笑地挑高眉蘸,淡滚邀谈遣。
“说不过对方就逃避,你在辩论场上,也可以这个样子吗?”然后从容地在她对面坐下来,抱胸打量丘静书。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红着脸问尹昊征。
“我对追逃兵特别有一套。”他微笑说道,眼神专注得令人心跳加速。
“谁是逃兵啊?”她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我只是突然觉得很想喝可乐,才会跑出来。”
“是吗?”转得还真硬。“我还以为你只要遇见不如意的事,就想逃避。”
尹昊征显然很了解她的习惯,她被宠习惯了,也任性惯了,一遇见不顺心的事,就会假藉各种理由逃避,周围的人也都顺着她,使得她越来越任性……
“哪,可乐。”尹昊征从驾驶座旁边的小冰箱拿出一瓶罐装可乐,递给还在生闷气的丘静书。
她回头看着尹昊征,以为又回到大学时代,只是他们都虚长了几岁,再也不复当年年轻气盛。
“你现在一定很想喝一罐可乐冷静一下。”
只是任凭时光流逝,许多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比如她爱喝可乐的习惯。
她小嘴微张,瞪了他好一会儿,悻悻然地接过可乐。
“别表现出一副你很了解我的样子!”结果她还是像当年一样爱生气,岁月根本无法改变她。
对于她孩子气的表现,尹昊征仅是微笑,未置一语。
尽管丘静书已经吞下大半罐可乐,还是消不了气,他这头自以为是的沙猪!
“这次你怎么也跟着项衍环台?你在公司就没有别的事好做了吗?”记忆中他可是个大忙人,成天有做不完的公事,这次倒有空。
“看来我也一起去让你很不爽。”他闷笑,觉得她的反应很有意思。
“没有不爽,只是很意外。”他公司旗下的歌手演员少说也有几十个,把重心全部放在项衍一个人身上,好像不太公平。
“有什么好意外的?”尹昊征耸肩。“哪一次你在的场合,我没有在现场过?”
经他这么一提醒,丘静书这才发现的确只要是她负责承办,无论是小到只有几百个人的签唱会,或大到几万人的演唱会,他都一定到场,俨然就是最佳保母。
“你这是在监视我吗?”可恶。“怕我会搞砸活动?”
“你似乎总是喜欢把我往最坏的方面想,难道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这么无可救药?”尹昊征摇头苦笑,想不通她那颗小脑袋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这不能怪她多疑,她家虽然开公关公司,但过去多承办一些大型公司的晚会,或是一些商业活动,从未涉足演艺圈。她现在之所以能够一场演唱会接着一场演唱会地办,还有做不完的宣传活动,全都仰赖尹昊征,是他将她带入演艺圈,给她接不完的生意。
“没有啦!”只是他也一直在她背后下指导棋,一直教她该怎么做,教她喘不过气。“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好严格,就不能放松一点吗?”
“放松?”他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字眼。“放松你就会爬到我的头上,我又不是有被虐待狂。”
“谁有本事爬到你的头上啊?”她嗤之以鼻。“你是伟大的尹昊征总经理,我们这一群可怜的小人物,还得仰仗你们公司吃饭,喊万岁都来不及了,哪还敢造次?”
“那么,你喊了吗?”他不以为然地问她。
“什么?”丘静书愣住。
“我认识你这么久,给你做了一脱拉库的生意,赚了一堆钱,至今还没有听过你说一句感激。”完全不懂得做人的道理。
“耶、那是……”
“所以在刮别人胡子之前,自己的胡子要先刮干净。”才不会被人逮着机会回刮一顿。
“又是辩论的基本原则。”她讽刺回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有胡子好刮,因为我是女的!”
其实她一直对他心存感激,只是每次他提醒她的方式都只会惹得她更生气,她当然也就不会承认。
“跟你抬杠真是有趣,仿佛又回到大学时代。”那个时候他们也是一天到晚辩个不停,任何议题都可以拿来讨论。
“这就是你一直拉住我不放的理由,因为我可以让你回味大学时代?”他的说法有些惹恼丘静书,感觉自己很没有价值,竟然只有这点功能。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而丘静书再一次答不出话,她一向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过去如此,现在也一样。
“不跟你说了!”谁有办法了解像他这么神秘的人啊!他的秘密多得跟海边的沙子一样,掘都掘下完。
还是这句老话。
尹昊征嘴角噙着笑意,心想她一点都没变,只要说不过他,一定把这句话抬出来,结果还是一样跟他抬杠抬个没完。
车子在高速公路急速奔驰,到快接近桃园的时候,两人各自拿出手机,跟自家的工作人员询问会场的情形。
当他们到达会场,现场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歌迷。
两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外加十来名工读生,在签唱会各个角落维持秩序。
“请按照指示排队……”工作人员努力维持秩序,现场歌迷虽多,但秩序还算良好,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吧!”最近项衍的重心都放在大陆以及亚洲各地,待在台湾的时间相对减少,这次隔了快一年才发片,尹昊征自是特别紧张,深怕结果不如预期。
“现今的唱片市场瞬息万变,谁也没有绝对把握。”看见歌迷仍是如此捧场,尹昊征的确安心许多,但仍存在许多问题。
“这倒是真的。”丘静书亦有同感。“现在的唱片市场大不如前,如果光靠卖唱片,很难维持下去。”
“所以我才担忧。”尹昊征叹道。“非法线上下载使得唱片销售量直线下滑,以现今的音乐环境,已经无法再支撑另一个项衍。如果连项衍都卖不好,我担心其它歌手的处境会更惨,公司更难经营。”
是啊!台湾向来就位居华语流行音乐的领导地位,但要创造出如项衍这般的天王巨星,必须要有强力的后盾才行。从最上游的词曲创作人到中间的经纪公司、唱片发行公司,到最后的CD和线上数位音乐,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有力的支撑。而唱片销售量就是支撑,销售量下滑,上中下游都会受影响,但却没有人愿意重视这个问题。
“你还是老样子,眼光永远看得比别人远,也考虑得比人多。”但就她看来,生命会为自己找出路,音乐市场或许会因此而缩小规模,但永远不会死,到时说不定会开创另一番新的局面。
“我不得不。”他是一个负责任的老板,必须考虑员工的福祉和艺人的出路。
“同样都是唱片公司老板,楚敬就比你轻松多了。”她想起他的另一位好朋友兼对手,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伋问题。
“他成天忙着跟女明星闹绯闻,哪有空想到这些问题?”尹昊征不以为然地瞄她一眼,总觉得她的比喻不伦不类,怎么会把他拿来和樊楚敬相比?
“也对。”樊楚敬那颗花心大萝卜,除了会想怎么勾引女明星之外,就是和深深斗嘴,日子过得轻松得很。
两人同时微笑,不再交谈,双眼同时凝视正前方。签唱会场,虽然挤满了歌迷,但大家都很有耐心按照秩序排队,看来今天又可平安落幕……
“这个人是谁啊?”
“好可怕哦!”
只可惜,他们放心得太早。
他们刚想到项衍身边慰问他,现场就闯进一名醉汉,手上还带着一根大木棍。
“怎么回事?”丘静书一发现不对劲,一马当先便冲出去,尹昊征根本来不及叫住她,只好赶快跟在她后头,防止她出事。
醉汉喝得醉醺醺,满口酒气不打紧,还胡言乱语。由于现场歌迷大多都是年轻女孩,很少碰见这种状况,吓都快吓死。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丘静书好不容易挤到醉汉身边,一方面还得注意歌迷的安危,就怕歌迷发生意外。
“我来……找、嗯,找我女儿!”醉汉醉到话都说不清,拼命打酒嗝,身旁的年轻女歌迷吓到脸色铁青,丘静书只得挺身保护她们。
“先生,你喝醉了,请你立刻离开会场。”她也不怕他手上的棍子会不会一棒打过来,出口就赶人。
“你说什么?”醉汉眼露凶光,频频挥动手中的棍棒,看起来非常危险。
“我说,你吓到这些歌迷了。”丘静书的口气不遑多让,亦是凶悍得很。“我不知道你的女儿是谁,但是请你别再继续骚扰歌迷,不然我立刻打电话报警,请警察过来——”
丘静书刚提到“警察”两个字,醉汉仿佛受到什么刺激,朝着她的头一棒就挥下来,她根本闪躲不及。
她以为自己会被打得头破血流,但很意外棍子并没有打到她头上,被另一颗头取代了。
“砰!”
醉汉一棒打中尹昊征的后脑,他当场晕过去。
“啊——”
现场立即响起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和刺目的镁光灯,整个会场顿时陷入一阵混乱。
“叫救护车!”丘静书跪在地上捧住尹昊征的头狂吼。“快叫救护车¨”
涓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