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看着咱们庄内的莲花白重新抡元,我才要成亲。”她抿抿小嘴。
“执着于等第品论等外在评价是无意义的啊,琥珀,只要在你心里头莲花白是第一,它就是第一,何苦执着于品酒大会的等第呢?琥珀。”沈敬儒像夫子般开导她。
“夫子,您不会了解的,品酒的等第是对酿酒师傅的一种肯定,我唐家世代是酿造师傅,外边的人肯定了莲花白二十余年,我无法忍受一夕之间就灰飞湮灭。自从周家庄拿走品酒状元后,那股气焰有多嚣张,您知道吗?我根本咽不下这口气。”琥珀握紧双拳。
“琥珀,就算你要帮助你爹,也可以等咱们成亲后啊,我沈家的家业殷实,你可以有充裕的时间陪你爹,我不是迂腐的男人,我会常让你回出云山庄的,嗯?”沈敬儒捏捏她的小手心。
“不,我要靠我自己的力量让庄内的莲花白重新夺魁,我不想一遇到挫折就嫁人了事。夫子,您想想,我要真的成了沈家的媳妇儿,能这么全心全意地帮我爹吗?”琥珀有点儿激动地说道。
“嫁人未必是逃避问题啊!况且你我两情相悦,为何不早早完婚呢?”沈敬儒看着倔强的琥珀,轻叹了口气。“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多玩几年,不想嫁我。”
琥珀闻言,快速地抬起头来。“才不是呢,我真的是因为品酒大会的事啊!相信我,夫子,明春我一定可以帮庄内夺回状元酒的头衔,到时咱们就成亲!真的,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说谎的人是小狗。”
面对沈敬儒一脸故作不信的沉思样,琥珀急喊了起来:
“真的,我绝不骗人!只要莲花白抡元,咱们立刻成亲!”
第八章
出云山庄又输了。
连续三年落败,今年连榜眼酒都丢了,只落个第三名探花酒的头衔。
“暧!你们听说了吗?这次品酒大会又是周家庄抡元耶!连续三年打败称霸江南二十余年的莲花白,那周当家意气风发,连摆三天流水席,大宴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哩!”在河边款衣的胖大婶一边搓洗衣裳,一边兴高采烈地道。
“啊!周家庄的筵席你也去吃了吗?那道东坡肉不错啊,挺好的,我还偷偷包了一些呢!”另一妇人甲也闲聊起来。
“是啊,是啊,周家庄可说是财力雄厚啊。”另一妇人乙也加人八卦行列。
“不过,看那山云山庄输了品酒大会也没啥动静,只是唐大叔那张老脸可能有点儿挂不住,前些天我还见他与饭馆子老板边喝酒边叹气,没办法啊,他也老了,怎么跟周当家那壮盛的年轻人比呢?”胖大婶掩口小声地道,一副三姑六婆样。
“那唐大叔的闺女,名儿好像是唤琥珀吧?好似与沈家少爷是一对儿呢,却因为这事,亲事给耽搁了,两人也闹翻了。”瘦妇人摇摇头,满脸可惜地道。
“啊!是怎么回事啊?快说来听听广一时间,所有在河边款衣的妇人都停了手边的活儿,一起看着瘦妇人。
瘦妇人看大伙儿这样,也停了款衣的动作,故作郑重地咳了声:“咳!我今天说的,也是听来的,准不准可别问我啊?”
“快说啦,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三姑六婆催促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家那口子的妹子在沈家当丫环,这事儿是她说给我听的……”妇人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状。“听说沈家少爷打从三年前就很喜欢琥珀姑娘,而琥珀也很喜欢沈少爷,两人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沈少爷本打算在两年前的春天提亲的,却因为出云山庄痛失状元酒而作罢。”
一群妇女在河边听的专心。
“然后呢?快讲啊!”大伙儿催促道。
“然后啊,琥珀姑娘也算是出云庄内的酿酒好手,她誓言出云山庄的莲花白要不重新抡元,她就不嫁。刚开始沈少爷很有耐心,想说琥珀年纪还小,还可以等等,也就由她,没想到……”瘦妇人语气一转,停了下来。
“快说啦!”大家快受不了了。
“没想到啊,出云山庄隔年又只有第二,莲花白被评为榜眼酒,沈家到唐大叔那儿提亲,唐大叔爽快答应,可那琥珀却拒绝成亲,坚持一定要等出云山庄重新抡元,她才要嫁。听说沈少爷终于动了肝火,小俩口大吵一架,沈少爷远走福州俯,应科举考试,两人就再没联络了。”瘦妇人摇摇头。
“啊……真可惜。沈少爷人品好,也不会在外头胡来,会是个好夫好呢!”
“是啊,就不知道琥珀是怎么想的?她今年二十也有了,再不出阁,就是老姑娘峻。”
“嗯,还有一件事……”瘦妇人暧昧地道。
“你就快说吧!”众人催促道。
“听说……这只是听说啦,听说周当家的前些日子向唐大叔提议,说明年春天要是周家庄再夺魁,便要唐师傅将琥珀嫁给他!”瘦妇人煞有其事地道。
众人一阵低呼——
“哎哟!那琥珀真是人人抢着要啊!”
“唐大叔会答应吗?这简直就是攻城掠地嘛,输了品酒会,心情已经很不好了,还要唐大叔将女儿嫁给他?”
“周当家人也不错啊。家业殷实,高大英挺,粗犷有魅力,嫁他哪有什么不好?”
大伙儿开始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起这件轰动应天府的大八卦。
“咳——咳!”瘦妇人又咳嗽示意。
众人将视线重新调回瘦妇人身上。
“嗯还有一件事……”
“姑奶奶!你就快说吧!”众人齐声喊道。
“那沈少爷一年前远赴福州府静心读书,准备参加福州的乡试,今年沈少爷考完,直接就回南京,没留在那儿看榜,所以福州布政使司那边的消息这几天才到哩……”瘦妇人又停了下来。
“祖奶奶,你就快说吧!”众人大喊道。
“嗯,就是……沈少爷不负众望,高中举人!沈老爷兴高采烈地打点了报喜的官差呢,承德坊的街坊邻居放了一长串的鞭炮哩!”
“啊,那他与琥珀……”妇人甲连忙想知道后续发展。
“这就不知道了,毕竟两人这么久没见。什么事都说不准的,而且还听说沈老爷急着要帮沈少爷娶媳妇呢!”瘦妇人摇摇头。
“什么?那琥珀不就什么都没了!”
“不会啦,她就算没了沈少爷,也还有周当家啊!搞不好,唐大叔会为了自己的女儿,明春故意输给周家庄呢,这样琥珀便顺理成章地嫁入周家啦!”妇人甲夸张地加强最后一句。
“可是……可是……她与沈少爷是两情相悦啊,这样太可怜了!”年轻妇人道。
“哎啊!再坚贞的感情也是禁不起岁月摧残的,你想想看,要是你家那口子一年多不见踪迹,你会不会想别人啊?”胖大婶像是过来人般地说道。
“这……”年轻妇人仍想辩解。
“而且对方长得高大粗扩,家业殷实。”
“可是……”年轻妇人迟疑了下。
“最重要的是他保证嫁过去不是做小妾,而是当家主母。”
“……”年轻妇人不讲话了。
“所以噗,人家说啊‘眼不见,情渐疏’,各位,要好好盯紧你家那口子啊!要不,依咱们这种姿色,不出一个月,老公就不晓得跑哪儿去啦!”胖大婶高声胜利道,结束了这场款衣河边的八卦闲聊。
“思卿,你也会想要礼佛?”琥珀神情怪异地看着大殿上捻香默祷的思卿。
“嘘!”思卿示意琥珀嗽声。只见她嘴里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将香往插在香炉里,再虔诚地合掌礼拜。
琥珀看了看虔诚膜拜的思卿,这一点儿也不像她!不过,思卿向来就是这样,随兴所致,想到就做,不问理由的。琥珀不再多话。
今日一早,思卿突然跑到酒坊,要她打扮打扮,陪她到灵谷寺和佛参拜,琥珀还来不及拒绝,便被她拉到房内,思卿嘛哩啪啦地将她柜里的衣衫都拉了出来。
“这件太素,不好,得活泼些。”
“这件太艳,不好,又不是大过年。”
“这件太老气,老天!你怎么会有这种衣裳?”
“幄!这件好!月牙白的上衣,粉嫩橘的儒裙,好,衬托出咱们琥珀清新的美!琥珀,就这件了,快穿!快快快,穿戴整齐,陪我到灵谷寺礼佛参拜。”思卿扯过上衣就往琥珀身上兜。
啥?礼佛?参拜?恩卿该不会是要去整哪个和尚吧?
思卿自顾自地说话,见琥珀还愣在那儿,她无奈地摇摇头,对琥珀投以“儒子不可教也”的目光。
啪啪!她一击掌,两旁的丫环立刻趋前帮路动梳妆打扮换衣裳。
嗯!打理好的琥珀看起来真是美极了,瓜子脸蛋,白净粉嫩,柳眉弯弯,浓淡适宜,嫣红唇瓣,不点而朱。美!真美!
只是脸上线条有点儿严肃。
“暧!琥珀,你就笑一个嘛,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哪有人到寺庙里还板着一张脸的?”
可也没有人到寺庙还嘻皮笑脸的吧?琥珀心里叹了口气。
从踏入寺前广场起,她们俩就吸引众人的目光,很美很美的一对佳人儿,思卿娇贵华丽,琥珀清秀灵黠,有光棍儿游手想趋前搭讪,占点便宜或讨些施舍,都被众多护卫格开。
思卿兴致高昂,从大殿一路逛到后面的厢房跨院,说是要看池里的乌龟,她喜欢看寺庙里的乌龟,边走边叽哩外啦的拉着琥珀讲话。
琥珀不回话。
“啊!琥珀,我今天头犯疼,大概风吹多了,我到后边厢房喝喝茶,休想一下,你先在这儿看鱼等我啊,我马上回来啊!”思卿匆忙交代完,便急急往后头走去。
琥珀无奈地看着思卿像一阵风般离去,她这个主子兼好友总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没个定性。
她扯直了身上月牙白的上衣,拂拂格裙下摆,这些年来,她刻意不打扮,就是不要让别人注意她。自从沈敬懦离开应天府,她也没了打扮的心情,所以她平日就刻意选些老气的衣衫穿,使她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成熟多。
琥珀独自坐在水池边,看着池中的乌龟慢慢地爬上石头晒太阳,几只挤在一起,有时石块大小,乌龟太多,便有些乌龟被挤了下去,圆滚滚的龟壳滚了几圈后,扑通一声,落入池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真有趣!琥珀笑了。
呵!她多久没笑了呢?半年?一年?自从跟夫子吵嘴后,她好像就没再笑过。三年来品酒大会上的连连挫败,也使她愁眉不展,明明就是一等一的好酒,为何那些苍员士绅就是不欣赏呢?今年庄内的莲花白屈居第三,更是让琥珀连笑的欲望都没有。
为什么呢。要怎样才能使唐家酿造的酒液再次夺魁,让出云山壮赢回昔日风采呢?琥珀认真地想。
“琥珀。”低沉的嗓音从她背后传出。
琥珀身子一震,瞠大美眸直瞪着池中的乌龟。
不会吧?!
琥珀胸口剧烈起伏,不敢相信地直瞪着池中的乌龟,扑通!又一只小乌龟跌入池中,可她这次笑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清楚地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叹息,有磁性的嗓子道:“琥珀,跟人讲话,要面对来人,这是礼貌。”
琥珀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她止不住后瓣的颤抖,小手连忙按住微颤的唇。缓缓缓缓地站起来,转身……
他就站在那儿,不再是午夜梦回,不再是睹物思人,不再只是过往的记忆。他真真实实地就站在眼前。
“琥珀,我回来了。”依旧是颀长的身影,依旧是玉树临风的斯文,但他好像瘦了。
“啊……夫子……您回来了……我……”琥珀颤抖着嗓音,话还没说完,晶莹的泪水禁不住地夺眶而出,沾湿了捂住唇瓣的工指。
“琥珀。”沈敬儒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秀发,贪婪地来回摩拳。
“夫子……我……我对不起您……我不该惹您生气……害您离乡背井到福州府去应乡试……”琥珀呜呜咽咽地语不成句。她多后悔之前和他闹情绪的事,她不该那么孩子气的跟他吵嘴,让他怀着遗憾离开南京。
“没的事,我到福州府应试,主要是着眼中举的机会较大才去的……快别哭了。”
他还是一样斯文温柔,从不怪罪她。
琥珀在充满檀香味的胸膛里整理着哭花了的小脸,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却擦不去她对他的歉意,她一直很想向他道歉的。
“夫子,恭喜您高中举人。”她摸着哭红的小鼻子,微有鼻音地说道。
“那算不了什么的,不过,福州府天候倒挺热的,刚到那儿时,还真有点儿不适应呢。”沈敬儒随意扯着话题。
“那……夫子这次回来……”琥珀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离开?
“琥珀,这一年来你过得好吗?”他仔细看着她。
“啊!嗯……还可以。就是成天酿酒,研究酒经,改良莲花白,偶尔参加诗社的讨论……”那也只是偶尔,她的生活除了酒,还是酒。
她不断努力想突破,却总觉得眼前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墙阻挡着。
沈敬德看着一年不见的琥珀,她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像朵花儿般,让人无法忽视她耀眼的存在。这一年想必有不少男子打她的主意吧?那周丕显就是!
他一回到南京城,就听到街头巷尾谈论周丕显想借品酒大会娶琥珀的传言,让他担心不已,一颗心老悬在半空中,没个安定。
“夫子这次回来,还会不会……呢,会不会离开?”她很怕他再次离开。
“不了,我这次回来,就不会走了,除非要进京应会试,不过,暂时没那打算。”
他看着她晶亮的灿眸,怎么眼底有些忧郁?她好像变落寞了。
“这次回来,爹直催着我娶媳妇呢,得先把这事办办。”他口气有着无奈。
“夫子……那个……我……我想还是……”她很想等莲花白夺魁啊。
沈敬儒突然股一绷,面无表情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思卿那儿了。”不待琥珀回答,转身便走。
怎么这样?!琥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
夫子不要她了?!
“琥珀,那天你与沈敬儒聊得如何啊?”思卿跨坐在酒坊的长凳上,大口咬着梨子,像是随意问道。
琥珀看着新酿的酒液,并不回话。这次她改用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