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该做的努力还是要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孟旸谷是——”
“我知道、我知道。”林倩文打断女儿“进一步”的解释,暗笑看来率性大方的女儿此刻害臊的红脸蛋。“不用说,妈看得出来。”难怪会这么紧张。
您老看得出什么来啊?!叶秋已经不敢想象老妈会怎么想她跟孟旸谷的关系。
“你什么都不知道!妈,他——”
“妈知道、妈知道,毕竟你都二十六岁了。”女儿真的长大了。看着自家女儿,林倩文的眼笑弯成两道下弦月,显然相当支持女儿与隔壁邻居的情事。
孟旸谷这个年轻人行事稳重有礼,可以补足秋粗枝大叶的个性;至于杂志报导上的照片,他也跟她解释过了,那纯粹是意外。
依她的判断,她相信他。
“妈,我——”
“好了,就这样了。”林倩文一个挥手,表示“着毋庸议”。
噢,她想一头撞死!
“妈!”她老人家何苦改姓“乔”名“太守”?
存心想整死自己的女儿吗?!
“怎么回事?”甫踏进门的叶宅大家长叶昌黎人未到声先至,“还没进门就听见秋在练嗓子,怎么?你真的打算加入合唱团吗?”
步进客厅的叶父此刻表情上写着戏谑的四个字:最好不要。
同时,他注意到家中突兀的第四人,调笑的眸子为之一凝。
这个年轻人——
“伯父您好。”孟旸谷开口,朝双鬓灰白、身材中等的叶昌黎微微躬身一鞠,神态举止,一切从容。
对于孟旸谷的问候,叶昌黎先是一愣;接着,在女儿的喳呼声中醒神,热络地走上前与家中年轻的客人握手。
“好,很好!”他应道,语气透着莫名兴奋。
一顿晚饭吃下来,叶秋是内伤兼吐血,脸色时青时白,就是不曾红润过。
如果有,那也是被不良律师孟旸谷给气的。
一方面要不着痕迹地闪躲孟旸谷的毛手毛脚;另方面得注意这恶邻会不会把那天在车上发生的事抖出来;再三方面,又得当心他说出什么论及婚丧喜庆的敏感话题,免得家中单纯的二老中招,跟着掉进他无底洞似的陷阱。
天晓得,他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拿她来玩!
回想过去数月来的交战记录,简直是专属她个人的战败血泪史,老是胜出的他根本没有报仇的资格好不好?她才是那个有权利施尽暗算、刺杀、偷袭等等好险步数的人好呗。
在两老颇有兴味的注视下,叶秋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饭后,还得遵照父母之命,充当小女佣切餐后水果、煮咖啡。
人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用不着“神”,光是“人”就很难搞定了。
好不容易勉强自己服侍陪笑到十点半,妈竟然还要她送客?!
住在隔壁还需要送吗?叶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质疑母亲的智商过。
送就送!等离开两老视线,她绝对要趁机踹他一脚,然后迅速躲进屋里。
打定算计,叶秋刻意走在孟旸谷后头,等着踢人。
离开客厅,穿过玄关,来到庭院——
再几步就到大门了,右脚预备……
“秋。”前方身影突地转身,瞥见她微抬的右脚。“你想做什么?”
“踹你。”功败垂成,饮恨!
“你讨厌我?”
“我本来认为我们可以作朋友。”在展望会遇到他,很难得地和平相处了一下午,那时候她真的有这种想法,谁知道后来——“是你扼杀了这个可能性。”
“我不稀罕。”孟旸谷伸手欲拾落在她肩上的残叶,却在她防备地退后反应下,垂回身侧。
她的态度真让人失望。“我说过,我不想当你的『朋友』。”
“我不懂你在想什么。”门廊夜灯下的剪影明暗不定,一如叶秋的懵懂不解。
光线薄弱的夜灯照不清彼此的脸,正如她搞不懂孟旸谷的想法,除了模糊还是模糊。“孟旸谷,你的追求没有道理。”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道理可言?”
“喜欢?”
“或者你比较偏好我用『爱』这个字?”
“爱?!”叶秋只差没把下巴给掉到脱臼的程度。“爱?!”
孟旸谷是想挑战她目瞪口呆的极限,还是想看看她的下巴能不能碰到地?
喜欢?爱?!他竟然能这么正经八百地说出这些字眼!
“秋,你是鹦鹉吗?”
“恕我无法理解亚利安星球语。孟旸谷,我确定你百分之百不是地球人。”才会说出那些乱七八糟、她听都听不懂的怪话。
“我是认真的,也希望你认真。”他说,食指抵触她下颚,轻轻往上抬。
“还有,别在男人面前张嘴,特别是那个男人对你有所企图的时候。”
“什么……”被孟旸谷吓呆的叶秋现在整颗脑袋嗡嗡作响,根本无法像平时一样,对他的言行作出最迅速的反应。
她只能瞪着他,感觉他的手从自己的下颚滑至颈侧,看他逐渐靠近自己,挡住门廊夜灯的光线,感受他落在她唇角那轻如薄纱抚过的浅吻。
“下次再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别怪我情不自禁吻你,亲爱的秋。”
亲爱的?
“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再不走,他怕会憋不住狂笑的冲动,惊动屋里两位长辈。
惊吓过度导致离家出走的三魂七魄尚未归来附体,可怜的叶秋像座石雕,双脚僵直地站在门前,呆茫的视线望着已空无一人的自家庭院。
春风熏然轻拂,无奈吹到叶秋身上,她觉得是飒飒冬风来,冻得她直打哆嗦。
没半晌——
“我在作梦……我一定是在作梦……”她嘟囔,恍恍惚惚地转身,像游魂似地欲飘进屋,谁知——
叩!白净的额撞上门板,敲出好大声响。
“痛!”再怎么不想醒,也不得不痛醒。
老天,真的不是梦?!
第七章
翌日清晨,在和煦的仲春阳光中醒来,意识未明,美味早餐的香气隐然扑鼻,抢先一步唤醒味觉。
这种醒来的方式只有两个字可言:幸福;日文叫“西呀哇洗”。
叶秋踩着酷企鹅,边打呵欠边走下楼,睡眼惺忪,意谓着她正处于混沌未明的状态,什么都无法思考。
包括昨晚孟旸谷带给她的震撼教育,也一并被挡在意识大门之外不让进。
“哈呼,爸妈早——孟旸谷?!”最后一个“安”字,在楼梯间居高临下望见不该出现在家中的人影时,比照昨天情形急转直下,变成对方的名字。“你为什么又跑到我——哇啊!”
话未说尽,叶秋脚下一滑,像个被抛到半空的麻布袋,整个人往楼梯口掉。
闭上眼等待疼痛降临,这是一般人的直接反应,叶秋也不例外。
她完全没想过要倚赖站在楼梯口的男人扮演王子拯救她。
孟旸谷没那么好心,这是叶秋的认定,所以不抱任何期望,已经有全身痛上十天半个月的心理准备。
但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想象中的剧烈疼病没有袭身,反倒听见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
不痛?
睁开一眼偷觑,昨晚让她吹风又撞门的男人脸部特写近在眼前。
喝!“不会吧,你真的救我?”有这么好心吗?逃过一劫的叶秋仍然怀疑地瞅着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坐躺在对方臂弯里。
孟旸谷闻言,忍不住扯唇苦笑。叶秋的怀疑表情货真价实,连他也不禁怀疑起自己过去真做了什么坏事,才让她把他看得如此不堪。
他低头,在近一分钟的怔忡后强迫自己回神,开口:“眼见为凭。”
叶昌黎夫妇俩听见巨响,纷纷离开餐桌来到楼梯口,由大家长代表发言:
“怎么回事?”
孟旸谷抱着叶秋转动身面,斜开角度背对两位长辈。“没什么。”
“这叫没什么?”林倩文的狐疑透过声音传达。
她的女儿几乎是赖在人家身上,还叫没什么?
“刚才秋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我正好经过接住她。”孟旸谷草草说道。
她几乎足以令他错愕为己任,不让他的生活出现意外誓不休,就连很单纯地应叶家两老之邀前来吃早饭,也要用这么惊悚的欢迎法向他打招呼。
碍于双亲在场,叶秋咬牙忍住纠正他称呼的念头。
两位五旬老人家实在不懂年轻小辈在玩什么把戏,端详半天,由叶昌黎作结,划下句点:“孩子的妈,既然秋没事,我们就先吃早饭,别忘了我们已经跟陈兄约好等下一块去登山健行,再不快点会来不及。”
“好吧。”林倩文不再追究,只是在被丈夫牵进饭厅途中,忍不住回头念了女儿几句:“都几岁的人了,走路还这么不小心,幸好这次有旸谷救你,以后下楼梯要小心,万一破了相怎么办?你爸跟我可不想花一笔钱让你去整容。”
“妈!”她差点魂“摔”离恨天,妈还糗她,呜呜,她好可怜。
“等下记得向人家道谢。”
“是……”语调之哀切,足见有多心不甘情不愿。
待两人走进饭厅,孟旸谷不由分说,抱着叶秋往楼上走。
“你做什么?”这个男人愈来愈过分了,登门作客就罢,现在还想侵入私人领域。“谁准你上楼了?”
“你的脚已经受伤,难道能自己走?”
小脸皱得像肉包顶端的漩涡褶纹。“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唉了一声,像小猫似的。”他说,喉中梗笑,不让它出口。
“谁、谁是小猫了!”没来由的,叶秋觉得血液往上冲,呼吸不稳。
孟旸谷说她像小猫的语气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继昨晚的惊魂记之后,这是第二次。
就在叶秋神情悠忽的时候,孟旸谷已经将她抱进卧房,正准备将她放在床上。
“慢着!”乍然醒神!“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房间?”
“你的呆快跟你的聪明成正比了,秋。”孟旸谷发现自己一天不调侃她,一天不快乐。“还记得吗?上次你喝醉酒也是我送你进房的。”
上次喝醉……“喂,我没说什么吧?”
“你是指喝醉酒那次?”
“要不然哩。”啧,故意装清“蠢”!
“抱歉,”孟旸谷低低一笑,“因为你平常话就多,几乎没安静过,所以我得先确认你指的是哪一次。”
“孟旸谷!”
孟旸谷按住发火的叶秋,将她牢牢钉在床上。
“别激动,要是气得跳脚,痛的人是你。”
“那也是你害的!”
“生气可以,但是别忘记生气之余还是要冷静,心急容易坏事。”
“孟先生,我可没请你当家庭老师。”
“可是你已经付我学费了。”他点住唇,丢给她一个让人脸红的暗示。“基于职业道德,我还欠你几堂课。”
面对一个厚颜无耻兼卑鄙小人外加牙尖嘴利的黑心律师,应该怎么做?
除了将他令人气结的调侃不当一回事,大概也没其它办法了。
“我不想跟你扯这些有的没有的。回到正题,那天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回正题也未尝不可。
戏谵轻佻的表情不再,神色端肃、气势凌人的孟旸谷是叶秋未曾见过的。
这一面,只有上法庭与之对峙的人才有幸见过,但通常下场都不会太好。
对叶秋而言,见到这样的孟旸谷是幸或不幸,只有天知道了。
“我不会介意你心里有别人。”惊人的发言将叶秋的目光成功拉回他身上。“只能摆在心里暗恋,甚至已经让你失恋的对象根本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
完了,连这他都知道,可见那晚她什么都说了。
惨了惨了惨了……哀鸣似深谷回音,不断地在叶秋心头重复回响。
她该不会连名字都说出来了吧?“我有说出他的名字吗?”
“担心我会对他们做什么?”孟旸谷哧笑出声,“秋,这是现实生活,不是电视连续剧,你以为我会因此对他们做什么坏事吗?你电视剧看太多了。”
他“们”?蛾眉颦锁。“他『们』?”
“我不在乎你到底暗恋几个人,又为几个人失恋,就像我刚说的,没有确实交往,连情敌都不算。”这是他的认定。
“如果他『们』被搬上台面——”
“你指的是你向对方告白,或是对方反过来追求你?”见她点头,孟旸谷潇洒微笑,神情从容。“秋,显然你对男人的认知不足,尤其是三十二岁的男人。”
“原来你这么老——啊!”他咬她,他竟然咬她!叶秋捂着脖子往后缩。
“这就是实力之差,秋。”孟旸谷盯着她,呼吸因为凝视,渐次转沉。
“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会尽全力去追求,不到最后关头,谁都不知道结果。”
“我可以选择接受或不接受你。”
“但现在的你怎知以后的你会不会接受我?”他反问,问得叶秋哑口无言。
年龄上的差距是思想成熟与否的基本证明,叶秋的玩心之重与孟旸谷的城府深沉相较,更显出她犹带天真的不成熟。
孟旸谷认为有必要提醒她,“未来是不可预见的,秋。”
他的优游不迫、他的自信满满,在在令叶秋感到无措。
尤其是在她发现自己对他的话、他的行为并非完全没有感觉的时候。
孟旸谷完全跳脱她对男人的基本认定。
原以为他知道她有心仪的对象会知难而退,结果恰恰相反。
老天!三十二岁的男人脑袋里是装了什么?!
她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叶秋无力地趴在曲起的膝上,感叹自己恐怕以后没法子像以前那样好过日。
“秋。”此时已退离床杨、走至房门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唤她。
“干嘛?”有气无力、气若游丝,现在的叶秋已经没力气贯彻不准他叫她名的坚持了,反正说破嘴也没用。
“别在有意追求你的男人面前坦胸露背,危险的只会是你。”
“你说什——”发现他的眼神夹带莫名其妙的热切落在自己身上,叶秋猝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眼睛自然而然地随他往下移——“啊啊!”所有的疑惑在看见自己胸前一大片白皙时得到解答。
她的领口不知何时已滑下肩膀,松垮的圆领根本不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