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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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香(上)-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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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事……”荼靡抚着胸口,稳住心神,站定抬眼,反抓着管事的手,交代。
  “快!帮我备车,我得去上柱国府——”
  上柱国府
  庭里,小桥流水,松柏成荫。
  一洼池,平如镜。
  侍女捧着尊与盏,行过桥,走过廊,来到厅。
  厅里,坐有两人,一主一客,一着玄衣,一着青衣,各据桌案两边。
  侍女送上醇酒与酒器,行礼如仪,又再悄然退离,不敢多扰。
  玄衣男子器宇轩昂、英姿焕发,他瞧着眼前客人,神色轻松,脸上不愠不火,待侍女退去,方开了口。
  “铁爷今日亲自前来,只为推拒白家亲事?”
  “上柱国客气,子正不敢担爷一字。”青衣男子微笑。“今日子正前来,确是来婉拒此事。”
  上柱国提起侍女送来,雕着兽面的铜樽,替自己与对方,倒出琼浆玉液,淡淡再问:“为了刀家荼靡?”
  铁子正意态优闲的接过他递来的酒盏,“就算没有荼靡,子正一样会婉拒。”
  “为何?”
  “白家只为近利,不看远,且子正疑其,有二心。”他瞧着眼前男子,道:“白氏毕竟在天子脚下,扎根已深,若欲事新主,挑近不求远,必也先秦而非楚。”
  此话,一针见血,教他眼为眯。
  上柱国放下温酒的铜樽,拎起铜盏,晃了晃,轻啜一口,再一口,久久,才问:“子正,我俩结义可有十年?”
  “十年了。”铁子正回答,道:“但,欲成大业,得再等三年。”
  “我等了不只三年了。”他声淡,极冷。
  “又何妨再三年?”
  玄衣男子沉着气,但铁子正瞧见他,握紧了手中铜盏。
  拿起铜樽,铁子正也替前方男子,已半空的盏,斟了酒,泰然自若的劝道:“万事尚未备齐,此时起事,太急、太险。三年后,天时、地利、人和,皆能到位,必能成事。”
  上柱国瞪着他,道:“三年太久,变化太大,眼前那人荒淫无道,人心思变,就是个机会,何须再等?”
  “此话,可是巴商之女,阿澪姑娘所言?”
  男子挑眉,未答。
  铁子正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知这人不只他伸手金援,他也曾见过那位巴商之女,只能恭敬再道:“上柱国,阿澪此女,须慎防。”
  玄衣男子再晃了晃酒杯,晚着他,问:“怎说?”
  “子正查过,巴蜀之地,确有乌氏,但乌氏却从未有过名为阿澪之女,其资金更不知从何而来。”商场如战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当他知道这女人的存在,立时派人去追查。
  过去一年,她虽多次在暗里相助,但不知怎,他总觉得,其女心怀不轨。
  那女子的眼,是冷的、死的,阴森森,带着邪气,就算是笑,也不让人觉得暖,反倒教人打心底,凉了起来。
  “她已助我多回。”听闻他的说法,玄衣男子仍不在意,只道:“凡事皆有风险,就像我信你,必也信她。”
  虽早知对方可能听不进去,当他听见这番回答,仍在心底叹息。
  但,色不变,神亦然。
  他看着眼前这结义相交的男人,缓缓自若,开口:“子正知上柱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望上柱国,能再多给子正三年,备齐一切。”
  男人看着他,沉默着,思量着。
  然后,慢慢的,再为自己倒了一盏酒。
  大门外,荼靡下了车马。
  上柱国府,大门敞开,但兵卫森严,她才到门边,两支长矛己交叉指到了眼前。
  “来者何人?”兵卫士卒,在于高阶,冷冷俯视着,质问。
  虽是急,她仍忍着,缓声道:“我乃刀家荼靡,于楚商铁家任事内务总管,今日晌午,爷前来拜访上柱国,但家中突生急事,须得爷亲回处理,因此特快车来请,还望两位大哥,烦请让荼靡进门,通报大爷一声。”
  铁家大爷,个把时辰前,的确已经先一步进门;他俩也确曾听过,铁家的内务总管,是个姑娘;但也不是说,这样就能随随便便放这女子进去。
  两名兵卫,稍稍放缓了表情,只道:“你等等,我等得先去请示。”
  还得请示?
  她知道,这是规矩,但却难掩心急。
  为了避嫌,铁子正不曾公开与上柱国的私交,他都极少与上柱国公开碰面了,她当然也不曾来过上柱国府。
  谁晓得,这会儿,竟成了障碍。
  她捺着性子,杵在门边等着,不安却像蚁虫,细细啃食着心头。
  铁子正要摊牌,定会让上柱国觉得受到威胁。
  对方可是大将军,若换做旁人,哪敢撄其锋?
  偏偏他胆大,忘了人若得势,其心必盛。
  上柱国早已非当年小兵,就算他俩有结义之情,但今日的上柱国已是头虎,可不再是野猫一只,容得了铁子正这般不受控制吗?
  他身在其中,看不清楚,她在旁却看得心惊胆战,就算铁子正敢和那头恶虎赌上这一把,她也不敢。
  或许她多事,但她宁是自己错看了上柱国。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时,一辆车舆在门前,停了下来。
  一名素衣女子,掀帘下车。
  女子脸白净素雅,未施脂粉,却飘然若仙。
  在众家官商夫人中,就她最出尘,荼靡见过这女子,知道她是谁,顾不得失礼,她想也没想,快步上前相迎。
  “夫人。”
  见到她迎来,女子微一愣,“荼靡姑娘。你怎在这?”
  她匆匆行了礼,垂眼直言道:“爷晌午前来拜访上柱国,但家中突生急事,荼靡前来报讯,正等着兵卫前去通报。”
  上柱国夫人看着她,只道:“你亲自前来,必是急事。”
  “是急事。”荼靡坦言。
  “既是急事,你同我进门吧。”
  她松了口气,道:“谢夫人。”
  上柱国夫人,领着她一同进门,一路无人拦阻,夫人甚至找人问明了上柱国所在之处,带着她一起过去。
  无人拦阻,必是还未出事。
  她告诉自己,却走得步步心惊。
  回廊,长若栈道,似无尽头。
  所幸,转过一角,终见右前方一屋,长门落地,尽敞开通风,虽有薄纱遮掩,她仍能见,屋内厅中,有两人对坐。
  他的身影,她不会错认。
  顿时,几欲腿软。
  他没事。
  太好了,她赶上了。
  荼靡松下心中一块大石,跟着夫人再转过前方廊道一角,抬阶上前,来到门边。
  大门内,一道屏风隔档着,男人议事之声,清楚听闻。
  “若,我不愿再等三年呢?”
  夫人的脚步停了,荼靡的脚步也停了。
  双双白了脸,为之屏息。
  第9章(1)
  若,我不愿再等三年呢?
  一句话,盘旋在屋内厅里,在人心头,久久不散。
  铁子正眼也不眨,提壶倒酒。
  乳白色的液体,叮叮淙淙,缓缓流泻,入了盏。
  隔着屏风,荼靡将心提着,紧且慌,恨不能直冲进去,但她知不成,现在不能,只能在,心中求着。
  拜托别激他,拜托别和他赌这把——
  铁子正将酒倒满,然后将铜壶,还给了他,定定看着那男人,道:“子正就像这只盏,满了,无容能盛上柱国之气量。”
  男人闻言,只看着那盏几欲满溢的酒。
  铁子正瞧着他,道:“上柱国若执意如此,请恕子正无法继续相陪。”
  “你要在此抽手?”男子将视线拉回他脸上,问得极轻。
  他眼也不眨,开口应答。
  “是。”
  该死!
  荼靡恼极,握紧了拳,正要举步上前,却见眼前夫人捂着唇,身轻颤,脸上神情哀痛至极,教她一愣。
  “没有转圜的余地?”上柱国再问。
  “没有。”铁子正直视着他,对其灼灼视线,不闪不避,“若然欲现在举事,就算成功,必也有太大风险、太多后患。子正行事,还需三年,三年后,我必保你不必染血,不杀一人,便能登楚之大位,问鼎中原。”
  上柱国沉默了。
  屋外,艳阳高照,虫鸣唧唧。
  夏日热风,拂过绿叶,掠过池面,扬起了窗边的纱。
  荼靡再忍不住,举步轻移,却听到上柱国,开了口。
  “好。”
  她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但话又来。
  “我等你。”上柱国其声铿锵。
  荼靡松了口气,泪几欲夺眶,夫人更是腿软的,缓缓扶着屏风,跪坐在地,她美目有泪,唇却噙着笑。
  她也想笑,她的腿也软了。
  怕自己会跌倒,慢慢的,荼靡蹲跪了下来,同她一起。
  现在,不急了。
  恶虎,仍是这方的恶虎,不需再急……
  荼靡抚着心,深深庆幸,自己看错了上柱国,真的庆幸。
  她看着屏风上的四翼凤鸟,甚至想着,或许上柱国当真是凤,而非虎。
  他若有此气量,天下定能太平。
  定能,太平。
  “就三年。”男人要求,“多一日,都不行。”
  铁子正展颤,微笑举盏,承诺:“成,就三年,多一日,子正愿提头来见。”
  “好,一言为定。”上柱国举盏,同敬。
  铁子正朝他颔首,道:“一言为定。”
  两人碰盏,一同昂首,豪气万千的喝光了手中盏里的酒。
  然后,相视而笑。
  铁子正放下铜盏,“谢上柱国赏酒。”
  男人摆摆手,道:“不必谢我,此酒,还是你三年前,在我升官时,派人送来的贺礼。”
  “是吗?”铁子正瞧着酒,淡笑。
  “那年,我升官,夜办大宴,全城商贾,就你未到,只礼来而己。”
  “子正病了。”他说。
  男人抬眼,开口:“我以为,病的是荼靡。”
  铁子正瞧着他,也不否认,只道:“上柱国也知查我了。”
  男人笑了,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教的,我怎敢忘?”
  他唇微扬,只说:“此为孙武之言,非子正之思。”
  “但确是你把孙子兵法给我的。”
  “得之,要能习之;习之,要能用之。若上柱国不习、不用,子正给再多,也是枉然。”
  语毕,铁子正起身,“上柱国人贵事忙,子正尚有杂务,这就告辞了。”
  上柱国闻言,跟着起身,道:“我送你。”
  铁子正本要蜿拒,但今日已拒他多次。
  转念,只抬手躬身回礼,道:“那就烦劳上柱国了。”
  “请。”上柱国抬手,示意他先行。
  他转过身,举步。
  男人瞧着铁子正潇洒直挺的背影,然后垂眼。
  桌案上盛酒的杯盏,已空,很空。
  但兽面铜壶里,温着的酒,仍是半满的。
  女人的声,轻轻,在耳边悄悄,低语着。
  铁子正,若允婚,便能成事;他若拒绝,将来必成阻碍,后患无穷。
  又者,上柱国大人,他事事拦着、挡着您,为的是什么?真为您吗?还不是为利吗?商人重的,就是利呀。
  您,可得想清楚,他可真当您是主?
  将来,这楚王,是您当,还是他坐?
  眼里,阴光一闪。
  将来,问鼎中原,这天下,又是谁的天下?
  他抬眼,瞧着眼前那人。
  大人,莫成了铁子正,掌中操纵的人偶哪……
  心念,只一瞬。
  天下,得是他的天下。
  他的。
  男人握拳,再无他想,举步绕过桌案,大手扬抬,拿起了搁在一旁架上的剑。
  再上前,右手朝前一刺,森森长剑,无声破空,插入了前方男子,毫无防卫的背。
  铁子正吸气,痛得无法出声。
  他低头,看见染血长剑,穿胸而过。
  什么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莫不是,切肉划骨之声?
  跪坐在屏风后的荼蘼,闻声,一震。
  她匆匆起身,因为太慌、太急,推倒了装饰的屏风,只见铁子正胸前插出了一把长剑,艳红的血,染满了剑身。
  以为无事,以为无事的——
  谁知,才眨眼,情势己变。
  心,撕扯、崩裂,像遭人活生生从胸中掏挖了出来。
  “不——”
  凄厉的声,从胸腹中逸出,回荡半空,那是谁的叫?谁的喊?
  荼靡瞧着他,见他闻声,抬起了眼,视线对上了她的,眸中,尽是惊愕、疼痛、抱歉与悔恨。
  长剑,与此同时,被抽了出来。
  铁子正看着她,痛得往前屈身,砰然跪到在地。
  荼靡飞奔而上,泪洒堂前,伸手接住了跪下的男人。
  他太重,她受不住、撑不了,只能跟着跪下,只能慌得环抱着他,以双手,捂住他穿孔喷血的背,却仍感觉他温热的血,湿了她的双手,湿了她的胸口。
  “不要……不要……”她哭着,喃喃,神色苍白,几欲疯狂。
  他张嘴,鲜血,却也从喉中涌出,浸湿了她雪白的颈项,她乌黑滑顺的发,染红了她白色的深衣。
  他吸气,却无法止住那痛,只感觉到她害怕的喘息、急邃的心跳、痛苦的饮泣。
  她的热泪,如雨,不停。
  那,比身上的伤,更教他痛。
  他再吸气,抬起手,拥着她,却几无力。
  回首,见那男人,提着滴血的剑,站在那里。
  “为……为什么?”他张嘴,嘶哑的咳着血,苍白着脸,问。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倒在地的一男一女,眼极冷,木然开口。
  “今日,你可为刀荼靡抽手;他日,必为刀荼靡叛我。”
  是他错算,是他以为,可凭一己之能,让这人改变心意;以为藉着两人十年交情,能搏他信。
  伴君,如虎。
  他早料到,也早算好,要在上柱国登君、平天下之时,带着荼靡退隐山林。
  谁知,机关算尽,没料到,这男人连三年都不能等。
  “你要怨我,也行。非是不念旧情,但我疑人,便不用。”
  声,淡淡,无情。
  “若有疑,宁不用。”
  染血长剑金光轻闪,高抬。
  铁子正瞧着,心知,他要斩草除根,绝后患。
  他不怨,这是他选的路,自知风险;只恨,牵连了荼靡。
  收紧手,将怀中恸哭颤抖的人儿紧拥。
  拥着心爱女子,他等着剑落,却只等到铿锵一声。
  剑确是落了,从男人掌中滑落。
  怔怔疑惑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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